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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言 完结

作者:杨锦麟

2004年,《南方人物周刊》创办时,“有报天天读”已经闻名遐迩,一个显著的例证是,广州大排档的服务生们都能认出这个读报的“糟老头”——杨锦麟。自然地,他也就被纳入到我们的拟访名单中。没多久,记者任田小姐妙笔生花地使之跃然纸上——第三期的报道中出现了老杨的形象。同去采访的何三畏先生,此时正在主持“来信”栏目,我请他向老杨约稿,点评一下每期的封面文章。也许是初次相见的两位时评家互生了好感,老杨爽快地答应了。谁也没料到,这一写就是十年。

一个专栏写了十年,这在当下的纸媒已不多见。是有什么不可替代的价值而非此人不可吗(已有读者提出疑义)?似乎也说不上。三百字的“来信”,换个人也能写。我想,双方最终无法割舍的还是一个“情”字。

老杨是性情中人,豪爽义气。他喜欢什么,便会倾注全情义无反顾,这时的他,是一个不会说“不”的人,一个不会拒绝别人的人。《南方人物周刊》有幸成为他的“情”刊,于是,“来信”一写十年,且将源源不断地写下去。

事实上,我给老杨的第一印象并不好。十年前的某一天,老杨到广州,那时《南方人物周刊》创刊不久,他的来信也才刚刚起笔,但他在“有报天天读”上的大力推介,让一本新刊广为人知,我为此心存感激。那天,我开车带杨子、静波去老杨下榻的酒店接他出来吃饭,因为一时找不到停车位,只能请他们二位去大堂接,我在车里等。待见到老杨,他第一句话就是:一位“党工”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解释,党的工作者!显然话里带着怨气——架子大啊,让手下来接。等上车后,他发现我竟是司机,而且开的是私家车,那股怨气顿时烟消云散。

是夜,他喝得很high,我们也聊得投机,友情便在那晚播下了种子,历经十年风雨,愈发根深叶茂、相生相依。

情生情动向来都是感性的,唯有相同的价值观才能使友情历久弥新、生生不息。过往的二十多年,南方报业作为中国传媒界的良心,令众多知识分子心生敬意、呵护有加,老杨自然是其中一分子。通过与《南方人物周刊》的结缘,他认识了左方(《南方周末》创始人)、范以锦、江艺平等众多南方报人,共同的理想信念,让他与“南方”结下了不解之缘。这之后,凡“南方”有约,他都欣然前往——主持论坛、参与公益、为书写序,不一而足。他甚至带着摄制组,在289大院拍下了关于《南方周末》的专题。该片因故未能播出,他一直耿耿于怀。这倒不是因为辛苦的劳作没能得到回报,而是片中寄托了他对中国新闻界的认知与情感,以及对289大院最后几缕清流的敬意。

《南方人物周刊》创刊半年时,我因某期封面文章出事被降职,老杨第一时间在自己主持的栏目里含蓄地播报了这一消息。之后的“有报天天读”里,《南方人物周刊》的文章时常被他重点推荐,有朋友还告知,该栏目多次提到我。我知道,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对“南方”的致意和对管制的蔑视。这之后的“来信”已经不仅仅是三百字的约稿,而是他和《南方人物周刊》的一个约定:再难也要坚持,只要你们继续出,我就一直写。

作为从内地出去的香港传媒人,老杨最能体会新闻自由的可贵和大陆传媒人的困境。一次饭局上,聊到我正面临的某种出局可能,老杨潸然泪下,并嘱咐我的同事,你们一定要好好保护他。这个坚强的汉子情到深处还原了纯真的本性。

在一个功利至上的欲望年代,老杨重情重义,不媚权贵,秉持理想而行,从而造就了这个时代最后的侠士。这份精神的馈赠与情感的力量让我受用终生。

十年,命运起起伏伏,“人物”依然前行。我相信人心的力量,相信只要有老杨这样的人,希望就会永存,社会才不至于那么不堪。

多年后,当老杨把一篇纪念其父的万字长文托付给本刊时,亲自操刀的我不敢怠慢,将大作略做删节,发在了本刊的著名栏目“逝者”上。过后,有同事开玩笑:徐老师这是以权谋私啊,“逝者”都是1个P,这篇文章却用了4个。我说对,我是以权谋私,但比起老杨对《南方人物周刊》付出的心血,这4个P的篇幅又算得了什么!

人世间总有一种情是无以回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