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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眼少女 完结

作者:(日)麻耶雄嵩著,张舟译

之后的两天,御影一直卧床不起。发高烧确实是个原因,但更主要的原因是她那绷紧的弦突然断了吧。在看护她的静马看来,她的劲头比体力衰退得更厉害。她不好好吃饭,就算在睡梦中,也不止一次发出了“为什么?为什么”的呓语。大概她在梦里也不忘责备自己犯的错吧。

推理失败和失去父亲,给了御影多大的冲击呢?

静马似乎看到了两个月前相继失去了母亲与父亲的自己,感觉非常痛苦。静马是成年人,还败给了这份痛苦,在罪孽的谴责下选择去死。御影只是年仅十七岁的少女,不管她从小积累了多少特殊经验,静马还是担心她熬不过这个逆境。

别所的口吻中,透出了希望御影再次站上舞台的意思。御影到底能不能找回重整旗鼓的劲头与生命力呢?

次日下午,别所如约向静马传述了搜查的详细情况。就在前些天为止,静马还被当成嫌疑人对待,但现在别所却似乎打算平等地对待他。因为他是见习助手,是唯一和御影相关的人。

据别所说,秋菜和山科的死亡推定时间是前天晚上的九点到十二点之间。两个人都是只有后脑部有外伤,和之前的犯案手法一致。

秋菜晚饭后在房间里与和生一起待到了九点,和生在“传授”开始前回了自己房间。达纮等人曾经提议在这样的时期“传授”就暂停吧,但栖苅认为无论如何也要优先考虑维持传统。秋菜在和生走后就去了御社,刚好御影那时正从御社出来。秋菜进去接受了“传授”,然后在十点前,像往常一样去和厨房里的早苗打了一声招呼,就回自己房间去了。当时源助也在场,他正在厨房里吃他迟来的晚饭。再往后,就没有人见过秋菜了。结果,早苗他们成了最后看到被害人的目击者。那晚,早苗在半小时后去了御社,伺候栖苅大人沐浴,这是她每天都要做的功课。直到栖苅大人就寝的十二点前后,她一直和栖苅大人在一起。

从宅邸到古社,就算走得快,往返也需要十五分钟左右(当然爬坡的路段会占较多的时间)。挖坑至少需要花费三十分钟。由此可见,就算秋菜被凶手叫出来就匆匆去了古社,凶手要办完所有的事回来,也至少需要一小时。因此,栖苅和早苗的不在场证明成立。

而美菜子和菜穗母女据说也有不在场证明。她俩无法接受登被逮捕的事实,从晚饭后开始到十二点左右,一直在美菜子的房间里喝着酒互相安慰。

其他人呢,和生九点回了自己房间,之后一直是一个人独处,所以没有不在场证明。他垂头丧气地说如果他没有懈怠,好好看护的话,秋菜说不定就不会死。

还有达纮、昌纮、伸生和久弥,晚饭后一起开了个碰头会,直到十点过后才解散。之后久弥回了琴乃汤,达纮也回了自己的房间闭门不出,伸生和昌纮则喝着酒闲聊,一直待到了将近十一点。

源助的晚饭吃到了十点二十分左右,早苗和他在一起。不过后面他就是一个人独处了。早苗十二点出头时从御社回来,和他在用人房前擦肩而过,两人还交谈了几句。

最后来说说岩仓吧,他晚饭后就回了别栋,一个人在自己房间里。因此没有不在场证明。

这些信息静马认真地做了笔记,但没有立刻给御影看。因为他深知现在就算给她看,也只会让她的病情恶化。

警察在主屋频繁地出入,那里交织着悲痛与慌乱,处于骚动状态。而西侧的别栋和那里不同,始终被寂静笼罩着。

来探望御影的也只有久弥和岩仓。

特别是久弥,带来了自制的中药说要给御影滋补身子。他担心地凝视着御影的睡颜,说:“御影小姐真的不要紧吗?她该不会就这样⋯⋯”

“御影会重振雄风的。而且,我想她一定会为山科先生和秋菜姑娘讨回公道。”

对着一脸不安的久弥,静马斩钉截铁地说道。不过,虽然他也曾想过御影应该不会就此放弃侦探事业,但这番话却大半出自自己的美好愿望。

“是呀是呀,真抱歉,我说了无聊的话。”

久弥小声地道着歉,突然握住了静马的手。

“种田先生,请你一直陪在她身边。你的信赖对于御影小姐来说是最好的药。我是这么想的。”

静马也因为命案与看护的事精疲力竭了,久弥的话语滋润了他干涸的身心。

 

命案过去了三天之后,静马才把从别所那里听来的消息说给了御影听。御影总算是退了烧,吃饭也恢复了以往的样子,气色好了很多。

穿着单衣的御影只从被褥中撑起了上半身,认真倾听着静马的报告。

“如果我能够做得更周到一点,成为像母亲那样出色的侦探,父亲和秋菜姑娘就不会被杀死了。”

她那干涸的嘴唇中突然吐出了悔恨的话语,似乎还不能把注意力集中在案件上。

“别说这种话。错的不是你,是凶手!”

“被凶手耍了的可是我。自以为漂亮地继承了母亲的衣钵,因此扬扬得意的也是我。我让警察产生了疏漏,而凶手抓住那个疏漏又策划了杀人案⋯⋯”

御影反驳道。反驳声却越来越轻,最后有气无力地消逝了。连静马也可以痛切地体会到,御影从小到大养成的自尊心碎裂了。不过,如果他在这里表示赞同的话,那就一切全完了。

“你在说什么呢,你不是会再度揭穿真相吗?不是会为父亲和秋菜姑娘复仇吗?这案子你不管的话谁来破啊?”

“但是凶手太狡猾了,远远超过了我。”

御影的目光垂了下去,凌乱的发丝垂在脸前。她揪紧了被褥的一端。

“⋯⋯我一直听父亲讲母亲的事,听了无数遍。母亲在我一岁时就死去了,所以我完全没有关于她的记忆。父亲讲述母亲的事迹时,总是充满了憧憬与崇拜。看着那样的父亲,我想母亲一定是个伟大的人。光是她的存在本身,竟然就能在别人的心中刻下如此深的印迹,她该有多出色啊。这次的案件也是,别所先生他们默许我参与搜查,是因为我的母亲啊,因为我是御陵御影的女儿啊。就连这些和母亲素未谋面的人,也对母亲的名字刻骨铭心。这个案子也是,如果是母亲,她肯定不会这么丑态百出,肯定会漂亮利落地破案。她会捉住狡猾的凶手的尾巴,可是我却⋯⋯我也想成为母亲那样的人啊。”

依然黯淡无光的右眼开始发红,泛出了泪光。不可以哭,不知为何静马产生了这样的想法,如果她在这里哭了出来,就一切全完了,侦探御影将会从世上消失。

“还来得及,案子还没有结束呢。山科先生不是也说过吗?你的母亲也有没能解决的案子。山科先生还说过,由御影来解决那些悬案是他的梦想,而且御影你是有充分的能力的,有超越母亲的能力。”

“你别信口开河了,你明明不知道母亲有多了不起。而且我,我已经失去了锤炼我引导我的父亲。”

“有我在啊!”

静马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说着丧气话、无法前进⋯⋯这种样子跟御影一点也不配。从静马最初遇见她时开始,御影就是毅然的、居高临下俯视世人的,而且专注积极地向前直冲。那样的姿态才适合她。借用她之前的话来说,那样的她,已在静马心中刻下了深深的印迹。

“我呢,或许什么忙也帮不上,侦探的知识也一点都不懂,但我会陪在你身边。虽然只有微薄的力量,但多少可以给你一点支持。”

“静马你?”

御影抬起了消瘦的脸,嘴角浮现了自虐的笑容。

“静马什么也做不了啊,不是吗?你打算怎样支持我呀?”

“我也不知道。但我总能帮上点忙的吧。对于御影你来说,我在和不在真的没什么两样?”

御影语塞了,似乎被他这真挚询问的气势压倒了。

“而且,垂头丧气的御影我不想看。我不过是个见习助手,御影你想让见习助手看你这副窝囊相?”

“不想让你看啊,而且⋯⋯”一直揪着被褥的手,转而抓住了静马的上衣袖口,“别离开我⋯⋯”

那细小的声音颤抖着,泄露了真情实感。手的震颤通过上衣袖传给了静马。此时此刻,静马眼前不再是一位刚毅的名侦探,只是一个纯粹的少女,这一点毫无疑问。静马感到自己第一次听到了她的心声,同时又感到眼前的少女无比惹人怜爱。

“我不会离开你。”

静马抱紧了御影。那纤弱的身体并没有抵抗。静马吻了上去。那柔软的嘴唇虽然有些僵硬,却顺从地接受了吻。

这天夜里,静马和御影结合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