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被战争摧毁了。吸引移民来到图拉西斯II号星的那些自然资源到底是一种祝福，还是一个诅咒？这实在是难以判断。”

历史学家坦尼斯·亚德，摘自《凯联之战》

 

 

波克之傲，图拉西斯II号行星

 

这座浮桥过于狭窄，无法同时容纳部队双向通过。而第二座桥还没架起，所以他们还要再等一个小时，宪兵才会改变过桥的方向。

不过天国恶魔们并不着急。现在刚过中午不久，天气相当温暖。他们很乐意无所事事地坐一坐，听一听车辆隆隆的过桥声。天国恶魔们找到了一座被炸毁的仓库，一楼的办公室还是完整的，于是那里成了他们的休息场所。他们大多脱下了战甲，只有沃德例外，他正等待菲克对战甲进行检查。就在这个时候，斯皮尔大步走了进来。

大家都向他发出热情的问候。现在有几人已经将这个平民当作自己非正式的战友了。斯皮尔催促他们走出这幢破破烂烂的房子，说是要为他们照一张集体相。

天国恶魔们拖着脚步，组成了一个松散的队形。斯皮尔不停地高喊着：“站近一些，打起精神来！求求你们，就算是帮我了，看这里！”这番催促并没有取得什么效果。他们实在是累坏了，被严重消耗的精神和体力远远没有恢复过来，虽然情绪还算高昂，但的确有不止一个人对记者没什么耐心。在斯皮尔的摄像机前面，哈纳克坚持要拿着他的火焰喷射器。赞德尔觉得用火焰喷射器点雪茄一定会很有趣。基德用军帽和反光太阳镜遮住了自己的大半张脸。菲克也在队伍里，他坐在沃德的电磁炮口上，这样就能在雷诺和赤裸胸膛的泰凯斯身后露出头来了。疗伤妞给自己注射了不少的螃蟹，坐在了最边上。“好！”斯皮尔按下了快门，欢快地说道，“我要管这个叫‘恶魔们在休息’。观众们一定会非常喜欢的。那么，你们下一步要去哪里？保密吗？”

“雷诺也许要去劳动营了。”泰凯斯说，“洛克威尔军士肯定会起诉他。”

“那么你们其余的人呢？”

“谁他妈知道！”泰凯斯说道，“他们总是能给我们找一堆狗屎事。”

斯皮尔做了个鬼脸。“不管怎样，坚持下去。也许我们还会再见的。”

菲克也向众人道别，两个平民并肩离开了。十分钟之后，一阵汽笛声响起，过桥方向转向南了，天国恶魔们上了桥。而对于其余上百万人，战争仍然在继续。

 

七号军事监狱，波克之傲以西，图拉西斯II号行星

手腕和双腿上挂着锁链，雷诺蹒跚地走出二号营房，开始穿过那片荒芜的广场。这片广场周围只有一些单层房屋，而且全部涂着令人作呕的绿色油漆，窗户上全都钉着铁丝网。大约三十多名囚犯正在广场上晒太阳，有几个人向走过来的雷诺大声问好，雷诺挥挥锁在一起的双手，作为回应。

按照规定，任何接受探视的囚犯都要这样锁住。监狱的管理者们并不担心囚犯企图逃跑，监守严密的探视区让逃跑这种事变得完全不可能。不，他们只是要羞辱囚犯，这也是惩罚的一部分。

雷诺能够想象，如果母亲看到自己身上带着锁链，会有怎样的表情；还有父亲，他一定会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不应该教导儿子毫不退缩地反抗恶人。在真实的世界里，规则是不一样的——至少雷诺发现了这一点。这不是某个坏小子超了他的车，这是现实，痛苦而令人恶心的现实。

雷诺也有疑问，难道掌权者做了坏事，就不必受到惩罚吗？难道这就是父亲曾教导他的，必须知道“何时该走开，何时该出手”？在漫长的刑期中，他有足够的时间问自己，如果有机会重来一次，他还会狠揍洛克威尔吗？他总是会得到同样的答案，无论镣铐还是锁链，都无法改变他的答案。

一个目光严厉的再社会化陆战队员向走到门前的雷诺一抬手。“站住，列兵。让我看看你的眼球。”

该死，雷诺想，他们真是无所不在。

因为殴打军士洛克威尔，雷诺除了要在监狱服刑三十天以外，还被降级为列兵，他的薪水也被削减了。他已经在监狱中待了二十八天，习惯了接受视网膜扫描，知道卫兵用手枪形扫描器左右扫过瞳孔时自己不能眨眼。眨眼有可能会打断扫描过程，会被认为是挑衅行为。他可能因此失去许多权利，包括接受探视的权利。

“你可以过去了。”那名陆战队员满意地说着，站到了一旁。

锁链当啷作响，雷诺不得不跳上三层台阶，用带着镣铐的两只手打开一道金属门，然后吃力地走过镜面一样光亮的地板，来到检查哨前面。在这里，一个百无聊赖的下士又对他进行了一次扫描。

再次确认身份以后，下士命令雷诺去三号房间。菲克正在那里等他。天国恶魔的成员先后都来看过他，而菲克来的次数最多。因为这位平民有更多自由时间。“怎么样？”菲克问道。一道普雷钢墙壁将他们隔开，像往常一样，菲克必须跪在椅子上，才能透过钢板上的小格栏和雷诺说话。

“不错。”雷诺撒了谎，“确实不错。不过，我还是更希望能回去。”

“我想也是。”菲克说，“你的班两天以后要去达比了。泰凯斯和你们的新排长谈过了，要让你一起去。他的名字是泰森，他很讨厌洛克威尔。所以，这件事不会有问题。”

“这太好了。”雷诺高兴地说道，“我的确需要休息一下了。”

菲克露出理解的笑容。“真希望能和你们一起去⋯⋯不过我还得加班。一批新战甲已经运到了，我要尽快把它们调试好，让大家能穿上。”

“我的呢？”

“是黑色的。”菲克答道，“就像你和我说过的一样，护面甲上有骷髅图案，看上去是只有恶棍才会穿的衣服。泰森中尉如果看到了，大概会很担心你的为人吧。不过这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收到。”雷诺说，“该让那些凯莫瑞安渣子们知道，死亡已经找上门来了。”

“也许吧。”菲克的声音里充满了疑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你应该把这件事转告泰凯斯。”

“什么事？”

菲克向左右看了看，似乎要确认附近没有别的探视者能听到他的话。然后，他看着雷诺的眼睛说道：“范德斯普派了一个我从没有见过的技师对大约四十套战甲进行了维护检测，其中就有你们所有人的战甲。”

“这又怎样？”

“这是我的工作。为什么要派个新人来？除非有人不信任我。”

“等那个技师离开以后，我又仔细地查了一遍你们的战甲。你猜我找到了什么？那个狗娘养的在每一套战甲里面都安装了死亡开关。”

雷诺皱了皱眉。“死亡开关？”

“是的，”菲克答道，“一种可以遥控的开关。中校能够瞬间锁住你们的战甲，让战甲无法再有丝毫动作。”

雷诺轻轻吹了一声口哨。“烂狗娘养的。”

“你说得没错。”菲克表示赞同，“所以，我切断了输入电路。这样，范德斯普就算是把按钮按上一整天，也什么都不会发生。”

雷诺咧嘴笑了起来。“我们欠你多少啤酒？”

菲克也笑了。“够我在里面游泳了！你要小心那个杂种，吉姆，要认认真真地提防他。谁也不知道他有什么鬼主意，但他绝不是闹着玩的。”

在剩下的十五分钟探访时间里，他们又谈了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当雷诺回到监狱广场上的时候，他的心思又回到了菲克告诉他的那件事上。范德斯普在打着鬼主意，到底是什么鬼主意？

 

达比，图拉西斯II号行星

达比城位于波克之傲以南七十五英里，因为并不具备任何战略价值，所以几乎没有被战火波及。这是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它坐落在一片美丽湖泊的西岸。帕迪克河流经此地，所以这里的渔网现在经常会捞到一些死尸，不过除此之外，这座城市依然是靓丽欢快的，虽然在日落之后市民要用手电筒来应付灯火管制令。

天国恶魔们坐卡车从波特之傲一路颠簸到这里，然后住进了一家所谓的“军队旅馆”。他们已经做好计划，第一个晚上各玩各的，第二个晚上再聚到一起。泰凯斯、疗伤妞和哈纳克迫不及待地跑出去，想要体验一下这座城市的夜生活；沃德打算美美地睡一觉；基德决定去吃一顿“真正的饭”，赞德尔答应陪狙击手一起去。

打听到附近一家好餐馆之后，基德和赞德尔走进了繁华的街道。他们都穿上了颇有品味的平民服装，但对这里有了解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是从外面来的。

两个月亮依旧挂在天空中，为人们提供了足够的光亮。他们从旅馆看门人那里得到了一张地图和深夜使用的手电筒。在向餐馆进发前，基德和赞德尔先停住脚步，欣赏了一会儿城市旁的湖泊。这座城市的大部分房屋都建在一座巨大山丘的阶梯状山坡上，但至少有上千幢房子直接建在了湖水中的木桩上。这些民居和一些提供服务的商业建筑由纵横交错的桥梁和步道连接在一起。有些房屋之间只是简单地搭着几块木板。外来者在这里进出一定要非常谨慎，以免迷路，或者是掉进湖水中。

再往前走，毫无遮拦的湖面呈现在他们眼前，还有许多有待探索的餐馆。这里正是两个年轻人的目标——找一家最好的餐馆，看看漂亮女孩，暂时忘记军队生活。这里的商店也不只出售色情杂志、刺青和垃圾一样的衣服。这对赞德尔而言可以说是一种全新的生活，他是在贫民窟长大的孩子，而且他似乎很在意自己卑下的出身。

基德知道，自己许多童年时的朋友都会将赞德尔这样的人看作“低等人”，但在军营中生活过数月之后，他对这种出身的差距已经全不在意了。赞德尔是天国恶魔的一员，这是他唯一在乎的“血统”。

他们走到一家名叫“波涛”的餐馆门前，赞德尔第一次显露出犹豫的神情。“我不知道，瑞克。”他支支吾吾地说道。这时，一对衣着华美的夫妻从他们面前走过。“你确定要在这里吃饭吗？如果我用错了叉子该怎么办？”

“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基德自信满满地答道，“而且，就算你犯了错，又有谁会在乎？你是天国恶魔！这个餐馆里没有人能比得上你。”

基德的话让赞德尔感觉好了一些。他昂起头，挺起肩膀，和基德一同走了进去。餐馆大堂中有几十张铺着亚麻台布的桌子，每张桌边的食客都能看到窗外的奇景。每天晚上都会有成千上万条宝石鱼浮出湖面，它们的红色、绿色和蓝色触须组成的霓虹波涛让人们百看不厌。

这里最好的座位在一扇正对着湖面的大窗后面。不过这张桌子是为贵宾保留的，那些愿意塞给领班一些额外好处的人也会被领到这张桌子旁。基德和赞德尔只是被领到了二楼紧靠南墙的一张有两把椅子的小餐桌前，不过从这里看到的景致依然很迷人。当赞德尔坐下的时候，他知道陪基德来这里是对的，因为虽然自己已经去过不少地方，但这里和他以前见识过的所有地方都截然不同。

两人对本地菜都一无所知，所以他们点了“波涛什锦”，相信里面一定会有他们喜欢的吃食。十分钟以后，炸得很透的开胃比萨送上来了，根据这道小菜的味道，他们相信这的确是一家不错的餐馆。

随后他们享用了几杯本地啤酒和一些美味的平民餐点。这时又有两个人走进餐馆，被让到了那张最好的桌子旁。餐桌上的灯点亮了。基德的眼睛一直盯着窗外，所以赞德尔首先注意到了那两个人。“圣洁的大粪啊，瑞克⋯⋯范德斯普中校来了！”

基德转过视线，看见了范德斯普。他正打算说些刻薄话，却又看到了范德斯普对面那个人的脸。基德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下巴也耷拉了下来。这不可能！但那的确是他，就坐在离基德不超过二十五英尺的地方！基德立刻垂下眼睛，将胳膊肘支在桌面上，用手捂住了前额。

赞德尔注意到基德的反应，露出关切的神情。“瑞克，你还好吗？出什么事了？”

“我认识另外那个人。”基德紧张地说，“我没想到他会到这里来。”

“什么？”赞德尔问，“他是谁？”

“他是埃罗·本耐特，”基德答道，“是我父亲。”

 

第二道菜送了上来，但两位士兵已经没有食欲了。赞德尔带着疑问的神情看了看那个人，又转回头来。“不可能！这下可糟了！你要过去问候一声吗？”

“不，”基德用刻板的声音回答道，“我的确有些想过去⋯⋯这个我承认，但我心里有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赞德尔挑了一下眉毛。“什么问题？”

“为什么我父亲会出现在图拉西斯II上，还会和范德斯普中校吃饭？那个专横跋扈的屁眼！而且我现在相信，他还是个贼。”

赞德尔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好了，还记得霍威要塞的那一卡车东西吗？我们现在还花着那笔钱呢。”

基德知道赞德尔是对的，他们没有资格指责范德斯普，而且他父亲很可能也和范德斯普的罪行有关系。即便如此，他还是没办法站起来，走过这段深渊一样的距离。他已经在谎言中生活了几个月，但现在，这个谎言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事实，而且他还要顾虑到范德斯普⋯⋯如果自己这时候走过去，会发生什么事？这可能会导致一场灾难，他的身份将会暴露，父亲一定会让他离开军队。

一个方案开始在基德的意识里逐渐成形，这是一个非常孩子气的方案，他可以跟踪父亲到他住宿的地方。那样他们就有可能避开范德斯普重新聚首了。他告诉自己的餐伴其中的危险，并给了他退出的机会，但赞德尔只是摇摇头。“你开玩笑吗？没门⋯⋯我要看着你到六点。”

他们两人努力享用随后的饭菜，但基德的视线从没有离开过那两个人。

付清相当奢侈的账单以后，基德做好了出发的准备。那两个人从餐桌边站起身，对那个衣着精致的领班说了些什么就离开了。在黑暗的街道上跟踪他们不会是什么困难的事。

范德斯普和本耐特并没有沿着湖岸边的堤道前行，他们走上了相反的方向。基德惊讶地看到，他们两个身边没有一名保镖。也许只是因为这不是一个危险的地方，以及他们两个的关系非同一般。

虽然离开了主街，但路上还是有一些行人，所以基德和赞德尔能够顺利地跟踪他们来到一幢低矮的建筑前。这幢房子的侧面有几个巨大的黑字——费斯水产公司。屋门旁边是一个船坞，房子靠水的一侧能看到一盏强光灯。房子里传出时断时续的大功率机器声，看样子，里面的人要整夜工作了。

费斯水产公司的正门打开，本耐特和范德斯普走了进去，一道灯光照亮了里面的走廊。基德看见两个本耐特家族的人和两个平民装扮的再社会化陆战队员。

这是怎么回事？基德寻思着，和赞德尔停在木板步道的尽头，装作观赏风景的样子。一阵微弱的马达声响起，一艘亮着昏暗灯光的小船出现在远处黑暗中。经过了基德和赞德尔附近，小船的速度慢了下来，马达停住了。基德只能听到波浪打在木质船身上的声音。

还会有人来见范德斯普和他父亲吗？或者这只是一艘普通的渔船？基德不知道，但他非常好奇。“等在这里，”他对赞德尔说，“我要进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名堂。”

“没门，”赞德尔说，“我和你一起去！还记得祖鲁前哨基地吗？那时候我可是掩护你的好搭档，现在也是一样。”

基德拍了拍伙伴的肩膀，微笑着说：“知道吗？你就像哈纳克一样疯。”

赞德尔满脸严肃。在突然响起的能量扳钳的噪声中，他不得不提高声音：“你也有脸这么说？好了，我们怎么进去？”

“那边，”基德答道，“看到通向二楼的楼梯了吗？也许那扇门没有锁。”

这种好事发生的可能性不大，不过赞德尔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不到一分钟，他已经跟着狙击手上了楼梯。他们踮着脚尖，沿木制楼梯来到二楼的平台上，那扇陈旧的侧门就在眼前。就像赞德尔料想到的一样，门上有一把牢固的锁。“该死！”基德悄声说道，“我们遇到麻烦了。”

“我有个主意。”赞德尔答道，“把我举起来。也许我们能从屋顶上进去。”

基德抬头看了看，确定这个屋顶够平坦，能够站得住，然后点了点头。“好主意，不过一定要小心。我父亲的人都有武器，范德斯普的保镖应该也有武器。”

赞德尔点点头，将右脚踏在了基德握在一起的手上。基德的身材比他高大，轻松地将他举了上去。赞德尔将上臂搭在屋顶上，发出一声轻响，然后他摆起两条腿，就这么从基德的视野中消失了。

漫长的三分钟过去了，就这样暴露在楼梯上让基德感到非常不安。终于，仿佛再也不会回来的赞德尔从房顶边缘露出了脑袋。“瑞克，这里有几个天窗。其中一半都敞开着。我能听到有人在说话。给，抓住我的腰带。”

那根皮带不算太长，但基德的个子够高。他抓住腰带，被赞德尔拽到了能用双手抓住屋顶的地方。在赞德尔的帮助下，基德爬到了稍有些斜坡的屋顶上。从旁边船坞中射过来的灯光让他能清楚地看到脚下。

赞德尔用一根手指按住嘴唇，示意基德向前走，然后就领着他走过铺着吸热瓦的屋顶，到了一排半掩着的天窗前。有人正在船坞里锻打金属，所以他们说话应该不会被别人听到。

这些天窗的玻璃都从里面涂成了黑色，以应对灯火管制，不过从窗户边角还是能看到一些黄色的光亮。基德能听到房间里有人在低声交谈，但没过多久，一阵锁链吊起重物的咔嗒声响起，把其他的声音都淹没了。

基德跪到一扇天窗前，向窗子里面望去。这幢建筑的二楼除了一些侧廊以外，基本是一个完全打通的大厅。大厅的墙壁上有不少钩子，一张大网完全张开，挂在这些钩子上。看样子这个地方是用来修补渔网的。三个人正聚在大厅里，包括他的父亲、范德斯普和一个基德从没有见过的人。现在说话的正是那个陌生人，他有一副沉厚粗哑的嗓音。

“我说的是价值十亿信用币的阿迪恩水晶，它们全都会运往霍瑟拉港，再从那里运送到更加安全的行星去保存。”

“只是我们计划要把它拦下来。”范德斯普说道，“这就要用到本耐特工业集团的力量了。一支联邦特遣队将在三天后进入轨道，所以你们的武装战舰和矿石运输船必须在这一两天之内撤退。与此同时，会有一支本耐特工业集团的签约船队运走一批高优先级的政府货物，而我的部队将负责保护。”他们又说了些什么，但完全被门外响起的机器声遮没了。

基德感到一阵恶心。他想起了父亲在大学里的那次演讲，他讲到了如何通过这场战争从联邦获得利润，而现在他们商谈的大概是另一种获取利润的方法了。

“这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那个陌生人又说道（现在基德知道，他是一名凯莫瑞安官员），“你的部队夺取那批水晶以后，该如何保证不会走漏消息？”

“我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范德斯普说，“执行这次袭击任务的是殖民游击队第321营阿尔法连第一排。其中也包括那些被媒体称为‘天国恶魔’的士兵。这次任务结束之后，我会把所有在行动中活下来的人都送去进行再社会化。”

那个凯莫瑞安人发出赞赏的笑声。“完美，滴水不漏。我喜欢这样。”

基德的心一下子坠了下去。再社会化！这应该是只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情，这就像某人感染了可怕的瘟疫，或者某人的脑子被打了一枪。

“那么，”那个凯莫瑞安人继续说道，“我们还有最后一件事要讨论。这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个问题。”

在一阵汽笛声中，范德斯普低声说了些什么。本耐特耸耸肩。“各三分之一如何？你送出水晶，中校利用伪装的联邦部队袭击将它们劫走，我把它们运出这颗行星。”

基德看了一眼赞德尔，又急忙低下头去。听到他父亲一本正经地谈论这种偷盗行径，甚至还要因此而毁掉无辜士兵的神智，他从心底里感到恶心。

“这样倒是可以。”范德斯普若有所思地说道，他直视着本耐特的眼睛，“但如果我能向你提供另外一种报偿呢？”

本耐特带着怀疑的神情问道：“怎样的报偿？”

范德斯普缓缓地露出笑容。“我知道你的儿子雅科在哪里。我让你们取得联系，换取你的一半份额。”

基德大惊失色。范德斯普怎么会知道？

范德斯普的提议引来了一段长时间的沉默。本耐特家族的家主在考虑中校的方案。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基德感觉自己的胸膛绷紧了，紧到他几乎无法呼吸。

从这个角度，基德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他能想象父亲微微睁大的眼睛。除此之外，父亲的脸上一定只有冷漠。就连母亲也承认，她看不懂父亲的面容。“那么，他果然是在军队里。”本耐特说，“就在图拉西斯II号星。”

“我没有这么说。”范德斯普反驳道，“而且这并不重要。问题是，你想要你的儿子吗？或者你更想要钱？”

基德皱起眉头，咬住了嘴唇，听着父亲的回答：“雅科本可以与我们联系，但他没有这样做。显然他不像我们在意他那样在意我们。无论他在哪里，他都要学会做一个自立的男人。你没有什么可以给我的，我要求得到百分之三十三。”

基德发出一阵半窒息的、动物般的哭号。幸好这声音被一阵巨大的齿轮噪音遮住了。赞德尔急忙用手捂住了朋友的嘴。基德想要将他推开，赞德尔伸手抱住朋友，两个人一齐向屋顶边缘滚去。翻了四次身以后，他们落进了黑色的阴影中。基德感觉到头被一根突出的房梁狠狠磕了一下。他听见一艘小船的马达声，然后就掉进了湖里。水非常冷，基德沉了下去，他希望湖底能够包容他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