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览历史
最近收听
最近阅读

东野圭吾的最后致意 完结

作者:(日)东野圭吾 著 潘璐 译
推理作家是一种不幸的生物。只要观看的对象中包含故事情节,他都会情不自禁地针对其逻辑整合性探讨一番,不光看小说时这样,就连看电视剧、电影或者舞台剧的时候也是如此。要是遇到非常喜爱并且看过将近二十次的作品,这种毛病就会变本加厉。结果就是忍不住擅自对作品中未描写的部分进行推理,最后形成一个符合自己思路的故事。举个例子,以下便是本人对于音乐剧杰作《歌剧魅影》的部分推理。先声明,我完全没有将加斯通•勒鲁的原作考虑在内。
对我来说,第一个谜题就是“为什么魅影要栖身于歌剧院”。根据吉里太太的证词,她小时候在一个进城演出的杂耍班子里看到过一个“三分像人七分似鬼”的角色。劳尔子爵用了“畸形”这个词,但是,从魅影“被业火焚烧”这句话可以推知,他丑陋的容貌是后天形成的。而他的头脑极其聪慧,在建筑与音乐方面具有天赋。于是,似乎可以推断这个人物是从杂耍班子逃离,而后成了魅影。
不过,他在歌剧院地下的栖身之地是如何建成的呢?他不可能单凭一己之力,在不为人知的情况下建成那样一处地方。而且,歌剧院里还有好几处只有他才知道的机关,比如那条秘密通道。
由此可以得到一个合理的结论,即歌剧院可能就是他设计的——毕竟他还曾经“为波斯王设计了镜子迷宫”。当然,歌剧院对外宣称设计师另有其人,而据我推测,正是魅影藏在暗处操纵对方。如果歌剧院在他逃离杂耍班子时已然存在的话,那么他大概是在歌剧院进行大幅整修之时暗中参与设计的。当然,那位傀儡设计师以及知晓内情的工程负责人都已经被他灭口了,他们的尸体肯定长眠于地下的湖底。
后来,魅影似乎还想操纵舞台上演的剧目。从吉里太太的证词“一直给魅影支付薪水”可以清楚地看出,魅影与前任经理姆修•拉菲尔之间曾存在某些上不了台面的交易。
但是,为什么拉菲尔没有报警呢?关于这一点,可以顺理成章地认为他是担心世间的流言蜚语。因为魅影的存在一旦曝光,观众也就不会上门了。
话虽如此,歌剧团团员们似乎隐约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潜伏于歌剧院之中。其中知道最多的就是负责道具的布克与吉里夫人。尤其是吉里夫人,经理也许经常找她商量相关事宜。由其后来的言行可以推测,建议他最好不要忤逆魅影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吉里太太。
不用说,为这种摇摇欲坠的均衡状态带来微妙变化的就是克里斯蒂娜•达耶。
魅影受到克里斯蒂娜吸引的理由稍后再讲,他无论如何都希望她能成为歌剧院的首席歌手。然而在这一点上,姆修•拉菲尔却没有依从,或者说是无法依从吧。当时,卡洛塔已经建立起牢固的地位,即使作为经理,拉菲尔也无法将她从首席歌手的位置拉下。
于是,魅影展开种种骚扰。卡洛塔大声疾呼“这个歌剧院怪事不断”,所以可以想象那些骚扰相当明显。
另一方面,为了让克里斯蒂娜成为首席歌手,魅影坚持对她进行特训。这里让我感到好奇的是,他们到底在哪里特训啊?我认为不是那个地下的隐秘藏身所。因为从《汉尼拔》彩排结束后魅影与克里斯蒂娜相处的情形推测,她是当晚才知道镜子的机关以及地下藏身所的。不仅如此,她也是直到那天晚上才首次正面直视魅影的容貌。
所以,我推测他们进行秘密特训的场所是克里斯蒂娜父亲长眠的墓地。想必魅影第一次在她面前现身也是在那里,因为他是从十字架后方,以克里斯蒂娜亡父派来的“音乐天使”的身份出现的。尽管如此,魅影也并未让她看清自己的身形。对克里斯蒂娜而言,墓地特训犹如“梦境”一般。而且,正因为她相信对方是“音乐天使”,才会“全心相信”他。
明明已经是大人了,克里斯蒂娜嘴里还总是念叨着“爸爸、爸爸”,这显然是恋父情结的表现。我认为魅影可能是通过这个弱点抓住了她的心。
但是,魅影怎么会想到这种手法呢?我脑海中浮现出他的告白:“连母亲也对我厌恶至极,叫我戴面具遮盖丑陋的容颜。”也就是说,最早让他意识到自身丑陋的是母亲,而叫他戴面具遮丑的也是母亲。
没错,魅影内心深处也隐藏着强烈的恋母情结。正因如此,他才能一眼看穿克里斯蒂娜的恋父情结吧。
思及此处,也就很容易回答为何魅影会被克里斯蒂娜所吸引了——也许她让他想起了母亲。魅影就是想从她身上找到从亲生母亲那里没能得到的东西吧。
从某种意义上看,魅影还没有长大。因此,他才会在那个恐怖的藏身所摆放猴子玩具。他最后留下了这个玩具,表明他终于不再是那个依恋母亲的孩子了。
“脸”与面具
(四季剧团《歌剧魅影》京都公演简介   二○○二年)
在我还是中学生的时候,偶像歌手频繁出现在电视上。他们确实个个容貌出众,但是演唱水平却不太值得褒奖。尽管如此,在推出的热门单曲大获成功之后,当被问及将来想从事什么活动时,他们必定都会这样回答:
“我想挑战戏剧或音乐剧。”
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第一次听说了“音乐剧”这个词汇。不知音乐剧为何物的我一联想到那些歌手的演唱水平和演技,从此便把音乐剧与“不怎么样的节目”画上了等号。
本来日本人,尤其是日本男人,喜欢观赏舞台剧的就不多。身为普通日本人的我,在二十五岁之前一次舞台剧都没看过,而且一直对于音乐剧怀有误解。
这样的我会去看音乐剧是事出有因的。我二十七岁时成为作家,写出几部作品之后,感觉创作陷入了瓶颈。这主要是因为我之前的积淀太少。我只了解学生和上班族的生活,所以创作题材有所局限也是理所当然的。有一天,我下定决心,从此以后什么都要看,什么都要留心,“没有兴趣”这种借口绝对不许再说。
既然下定决心就要有所行动,所以我决定以过去从不感兴趣的内容为题材写一部小说。我选择的是古典芭蕾。我去芭蕾舞团取材,向芭蕾大师请教,一听说有公演,即使有些远也会去看。虽然最初是强迫自己对芭蕾感兴趣,但是随着研究的深入,也逐渐对这一领域有了兴趣。后来,我的兴趣又扩展到了所有舞台艺术。
那时,《歌剧魅影》上演了。这也是我一直都没什么好感的“音乐剧”。但是,既然已经告诉自己不能抱有偏见,加上对舞台剧也产生了兴趣,所以就一定得去看看。音乐剧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我怀着既期待又忐忑的心情,前往位于日比谷的日生剧场。
正如宣传语上写的那样,在那里我看到了一生中都不可多见的精彩演出。《歌剧魅影》实在太棒了。我错误的认知被开演几分钟后造访的冲击(看过的人肯定明白我的意思)一举击碎,接着便全身心沉浸在这部音乐剧营造的世界之中。歌曲、戏剧、演出、音乐、美术,全都完美到无可挑剔,这真是一场美轮美奂的娱乐盛宴。
接连数日,观剧的兴奋都没有消退,我非常想再看一次。结果是我又跑了好几趟日生剧场,但无论看几遍都还觉得不够。每次一走出剧场就想着要再看一次。《歌剧魅影》的公演地点不断变更,我也一路追随去了大阪和名古屋。其实,几年前我去加拿大的时候,听说《歌剧魅影》在温哥华上演,我便立刻去看。至今到底看过几场,连我自己也不记得了。
据赤川次郎先生说,音乐剧入门者看的第一部剧如果是《歌剧魅影》,那实在是非常幸运的一件事。优秀剧目虽然很多,但是若论在各个方面都有看点的,除了《歌剧魅影》便再无其他。在《歌剧魅影》之后,我也陆续看了很多音乐剧,渐渐懂得如何鉴赏各部作品的优劣。但我仍然忍不住思索,如果观剧顺序不同,会有什么结果。我并非指摘作品孰优孰劣,只是《歌剧魅影》确实具有一种让行家和入门者都深深为之折服的魅力。
二○○一年,我去仙台观剧。听说今后会增加在地方城市的公演——如此精彩的剧目只有大城市才能看到未免太可惜了——我真想为四季剧团的英明决断鼓掌。
二○○二年,《歌剧魅影》将在京都上演。得知这个消息,我在高兴的同时又觉得有些不甘。我老家在大阪,说起京都,那是我学生时代常去约会的地方。要是那时《歌剧魅影》在京都上演,我就可以安排非常有格调的约会了。
当然,京都有无数可看之处,而且每一处都美不胜收,但这份美丽是建立在排除西洋文化的基础之上。而今天,堪称西洋文化代表的音乐剧来到此处,又会带来怎样的惊喜呢?我拭目以待。
我稍微提一下内容。这部作品如宣传板所示,是一个关于“面具”的故事。但是,其中并不仅仅描绘了魅影所戴的面具。确切地说,作品着力刻画的是其他出场角色所戴的无形面具,也就是他们的“脸”。
女主角秘密与魅影见面,向他学习唱歌。正因为魅影有一张不愿示人的“脸”,所以才拉开了悲剧的序幕。女主角的恋人出于对魅影的愤恨,不惜抛弃了自己身为贵公子的“脸”。歌剧院的前任经理明知魅影的存在,却瞒着他将歌剧院出售,只求早早脱身。歌剧院的新经理对于艺术的爱好只不过是他希望展示给外界的一张“脸”,只要有利可图,他甚至连流言蜚语、八卦新闻都置若罔闻。还有因为自己受到轻视而暴怒的首席歌手,了解真相却保持沉默的芭蕾舞教师⋯⋯每个人都戴着那张名为“脸”的面具。
面具原本就是用来遮盖面孔的。戴上面具就不会有人认出我们的真实面目,也无法辨识我们的真实想法。《歌剧魅影》第二幕《假面舞会》一开始就表明,藏起自己的难言之隐,也不去打探他人的隐私,才能自如地生活。
然而,人们懂得如何根据情况选择不同的“脸”。事实上,这比戴面具更糟糕。我们无法从面具读取任何信息,而“脸”却经常让我们得到错误的解读。
这么一想,剧中唯一以真心示人的就是魅影了——因为他没有骗人的“脸”。为“脸”吃尽苦头的他放弃了自己的脸,并寻找到了属于自己的生存之道。剧中前半部有一幕是魅影在他的面具被女主角掀开后勃然大怒,而他发怒的原因并非是因为不愿被外人看到的容貌,而是因为他不想回忆起想要忘记的往事。
每次观看这部音乐剧之时,我都不禁感叹“脸”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这不是美丑的问题,对人们来说,“脸”是武器,也是堡垒。正因为明白了这一点,才会在最后忍不住心疼残忍的魅影吧。
我写的有点儿说教的倾向,其实,观看这部音乐剧并不需要什么大道理,只要纯粹地去欣赏展现在眼前的迷人世界就可以了。
我相信《歌剧魅影》将暂时成为京都的“脸”。
世上独一无二的齿轮
(四季剧团会报杂志《La Harpe》  二○○五年十二月号)
《歌舞线上》讲的是演员试镜的故事。导演扎克要为新音乐剧挑选舞者。扎克直到中场才会现身,我们这些观众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他说话的对象是在舞台上并排站立的十七名男女,他们是留到试镜最后阶段的舞者。针对扎克的提问,他们开始讲述自己的人生经历。
直到最后,依然没有揭示扎克的新音乐剧是什么内容。但是,我看着《歌舞线上》,感受到制作舞台与制作物品的过程一模一样。这里所说的“物品”,让我联想到的是钟表。而且不是石英表那样的电子设备,而是装满精密齿轮的老式钟表。
舞台艺术中,演员也好,舞者也好,都只不过是零件而已。扎克要在那十七个零件中选取最适合自己音乐剧的一个。
问题在于,何谓“最适合”?
试镜前,扎克应该已经对所需零件有了大体的构想,比如“这部分需要这样的舞者比较好”,或者“为衬托主角,在这一时间点需要个性强烈的角色”。他手里大概有一张成品的设计图,然后根据整体设计理念寻找零件。
但是,活生生的人不可能在各个方面都与他设定的规格完全一致。用齿轮打个比方,就是有的形状扭曲,有的缺了齿,有的大小完全不合规定。
那么,这样的齿轮对扎克就毫无用处吗?那倒不是。我猜测,倒不如说他寻求的就是这样的齿轮。经过精心算计描绘出的设计图很难打动人心。在这次试镜中,扎克最期待找到的应该是那种能够打破已有设计,并使之改头换面成为充满魅力的新事物的齿轮。
起初,十七名候选人面对观众的时候,都是同一副表情。我一定要入选——在他们脸上只能看到这种强烈的渴望。然而,随着试镜的进行,他们渐渐展露出其他面孔,最后,观众就会发现这里没有一个零件是相同的。
讽刺的是,让他们独一无二的是他们各自的“伤口”。他们怀有深切的自卑,有的是对学历,有的是对容貌,有的是对能力,而且他们都有一段伤心的过往。他们中的大部分人的伤口都未痊愈,他们相信这次试镜是从痛苦的深渊中脱身的最后机会。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会在扎克面前毫无保留地展示自己。而这正是扎克期待的。
只要是试镜,就会有入选者和落选者,但是入选与落选并无太大意义。因为扎克寻求的只是一个适用于他音乐剧的齿轮,倘若换成其他作品,齿轮的挑选方式大概也会截然不同吧。
重要的是,他们了解到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齿轮,而且这次试镜会让他们相信世上绝无第二个相同的齿轮。
好莱坞也经常举行试镜,据说落选者大多会这么说:“很可惜,这次没有适合我的角色。”
我觉得这样很好。
能见到下个世纪吗?
(《小说现代》  一九九八年十月号)
等到拙文发表之时,职棒冠军花落谁家应该已经大致明朗了吧。此时此刻,在我写这篇文章时,横滨正以微弱的优势领先中日,而巨人大概已经夺冠无望了。
至于阪神,这支队伍目前排名最末,成绩与其他队伍有极大的差距,似乎已稳坐这个位置。我想,当这篇文章面世之际,情况应该也不会有所改善。无论广岛再输几场,也都有阪神垫底。
阪神实在可怜。不过,与往年这一时期心中的懊恼不甘相比,今年的心情又有所不同。一言以蔽之,应该是感觉很空虚吧。
其实,我七月份去看了一场久违的棒球比赛,那是在东京巨蛋举行的巨人与阪神的对决,一票难求。观赛之前,我一直激动不已,就像准备出门远足的小学生一样。
然而,比赛开始不久,兴奋之情便烟消云散。比赛照例是巨人领先,但这不是影响我心情的原因。当时双方点数相差不多,只要阪神能抓住机会,就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但是,阪神的选手比赛时却一点儿都不快乐。不,应该说我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投入地享受比赛。
现在我已经渐渐淡忘支持阪神的理由了。选手依然穿着我热爱的竖条纹队服,也打得比较卖力。但是,我对他们不再抱有任何期待。我指的不是输赢问题,在优胜的可能性近乎为零的情况下,赢巨人一场也意义不大。
我踏进球场,是期望能看到阪神这支队伍独有的某种东西。不必是巴斯或挂布选手那样豪迈的击球,也不必是江夏选手那样的豪速球。我始终相信,一定有像以往川藤选手挥棒落空那样的“值得花钱来看”的东西,可惜我的希望化为了泡影。无论轮到谁击球,我都毫无期待;无论哪位投手出场,我也不再兴奋。我觉得每个选手似乎都只想着赶快结束这场比赛,既没有昨天也没有明天,更完全感觉不到未来。我在座位上待到最后一个回合,不知为什么,居然很想看巨人队松井选手的击球。
我不再是阪神的粉丝了,其他粉丝也许会骂我是叛徒吧。但是我心里也不好受,因为人生的一大乐趣就这样失去了。
我想见见昔日威风凛凛的阪神队的选手,想看看他们比赛,我真的非常想看。不过,我现在最想见的是以前那个心无旁骛、死心塌地支持着阪神的自己。
神啊,为什么?
(《ALL读物》  二○○○年九月号)
印象当中,我从未在看电影或读小说的时候哭过。虽然有时会被情节打动,但也达不到流泪的地步。尽管如此,仍有一次差点儿让我泪腺决堤,那是看《冰上轻驰》的时候。电影讲述了四名因故无法参加奥运会的牙买加短跑选手扔掉跑鞋,转而备战冬奥会雪橇比赛的故事。想必很多人都知道,这是以牙买加代表队参加卡尔加里冬奥会的真实经历为原型改编的。在缺乏技术指导和资金支持,也无人应援的情况下,这些运动员发扬了不屈不挠的牙买加精神,在奥运赛场上表现突出,让人看了十分痛快。但是,故事并未就此完结,最后天降意外,而他们勇敢应对困境的结局让泪点很高的我都不禁动容。旁边一个像初中生的男孩也看得泪流满面。
奥运会的精髓便在于我们可以看到各国选手在赛场上展现出超乎想象的力量与技能。与此同时,我们也欣喜地守望着他们如何通过奋斗实现自己的梦想。不过,既然是梦想,那就不一定能全部实现。绝大多数选手最后都由于实力不济而梦断赛场。也有不少选手具有足够的实力,却因意外的命运拨弄而落败。那一刻,他们或她们脸上的表情仿佛凝聚了迄今为止的全部人生,这是最令我动容的。卡尔加里冬奥会速滑比赛中,丹•约翰逊选手在开赛前夕获知了姐姐的死讯——他本来在五百米与一千米速滑两个项目中都具有争夺金牌的实力,但却在这两场比赛中都跌得很惨。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好像在控诉:“神啊,为什么?”
发生在巴塞罗那夏季奥运会男子四百米赛跑半决赛的插曲也令人难以忘怀。当时,想必全日本的体育迷都把目光聚焦于那场比赛,因为这关系到高野进选手能否晋级奥运会径赛项目的决赛。如果他能晋级,那将是划时代的突破。
结果是高野选手光荣地进入决赛,他在八名运动员中排名第四。不过,在这场比赛中发生了戏剧性的一幕。
第五跑道的英国选手德里克•雷德蒙如果没有发挥失常的话,他的成绩应该优于高野选手。但是,当他跑到第二处转弯时,噩梦降临。他突然肌肉拉伤,跌倒在地。尽管已无缘决赛,但他依然奋力起身,再度前进,或许他认为坚持跑到终点是他此刻唯一能做的事了吧。可是,腿伤让他连这个愿望也无法实现,到达最后一个转弯的时候,他连走都走不动了。这时,一名男子从观众席上跳下来,跑向雷德蒙选手身旁,将他扶起。
这个人就是雷德蒙选手的父亲。这个胖胖的黑人男子原本期待看到儿子在赛场上的英姿,最后却与儿子一同流着泪走向终点,儿子也靠在父亲肩头哭了。
竞赛委员出现在他们面前,似乎在向他们说明帮助选手是违反规定的。但是那位父亲流着泪,愤怒地反驳。这时,他只是一个想要保护孩子的父亲。
竞赛委员没有再阻止,默默地为两人让开道路。
德里克•雷德蒙选手失去了参赛资格,巴塞罗那奥运会四百米半决赛中没有他的成绩。不过,雷德蒙父子共同抵达终点是不争的事实,这一幕深深地烙印在世界各国人民的脑海中。
对我来说,这是唯一看电视节目时落泪的经历。
别了,偶像
 (《NUMBER》  二○○○年十一月二日号)
看悉尼奥运会女子百米赛跑预赛时,牙买加的玛莲•奥蒂出现在赛场上,这让我有些吃惊。之前我从报纸上得知,原本在国内选拔赛中排名第四的她突然入选奥运会,引起了该国代表队选手的不满。
就算没有这档事,她能参加奥运会本身已经很出乎意料了。前一年塞维利亚世界田径锦标赛中,她因药物检测呈阳性反应而退赛的事情令人记忆犹新。还有今年一月在德国举行的室内田径锦标赛,德国田径委员会对于她的参赛表示不甚赞同,结果她本人在开赛前夕选择弃权。考虑到她四十岁的年纪,我已经不指望在悉尼奥运会上见到她的身影了。然而,七月,调停委员会做出“药物检测有缺失”的结论,通往悉尼的道路又为她打开了。
我不清楚奥蒂的出场有无内幕,也许是国际田联希望有明星运动员参加悉尼奥运会。而牙买加国内也许早已决定,无论选拔赛成绩如何,都要让她参赛。但是对一个不负责任的粉丝来说,能够再次看到那褐色的健美身躯,本身就是一种幸福。
三块银牌,五块铜牌,这是她自莫斯科奥运会以来连续参加六届奥运会的战利品。包括世界锦标赛在内,她年轻的时候专拿铜牌,因此被称为“铜牌收集家”——但人们却忽略了她在百米决赛中保持着六十二连胜的纪录。
她的悲惨经历也丰富多彩。斯图加特那次世锦赛中,眼见她与美国选手盖尔•德弗斯同时抵达终点,却以百分之一秒之差屈居第二。我看电视的时候,确信她至少没有输,因此对这个结果深感意外。果然,后来修正计时,两人成绩相同。那么,为什么德弗斯是第一,而奥蒂是第二呢?对此我至今无法释怀。而同样的一幕又在亚特兰大奥运会上演了,奥蒂又在百米决赛中以千分之一秒的差距输给了宿敌德弗斯,当时我也以为她肯定赢了。
一九九七年雅典田径世锦赛的百米短跑比赛中,另一种不幸又降临在她身上。她没有听到起跑犯规的警示音,全力跑出了几十米。因此,在后来的比赛中她无法发挥出正常实力,最后凄惨地落到了第七名。
尽管如此,我依然支持她,并非因为她是“悲剧女主角”,而是因为我从她奔跑的姿态中感受到一种超越了幸与不幸的东西。换句话说,就是她向我展示了一个人即使没有幸运女神的眷顾,只凭自身实力究竟能够到达怎样的地步。她的答案是在奥运会与世锦赛拿到的二十二块奖牌。这难道不算一个巅峰吗?
奥蒂最后获得悉尼奥运会百米短跑第四名。她只比我小两岁。真棒!除此之外我没话好说。
泛太平洋最后一天,HAGIMOTO没游!
(《NUMBER》  二○○二年九月二十六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