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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像没有犄角和尾巴瘸了腿的长颈鹿 完结

作者:于一爽 著

二〇一一年六月六号,昨天

昨儿被一小孩儿拽酒吧去了,特吵那种,后摇死亡金属什么的。我早就不扑那种地儿了,之前也不怎么去,从来就不怎么去,怕吵,也不想趁着噪音和谁乱摸一通。昨儿穿的也不行,我看其他那些都穿得挺凉快儿,女的没有不露大腿的。

拽我进去那小孩儿也就一般朋友吧,一块儿吃饭,后来没事儿了,他说混去,我也没犹豫,就一路了。或者不出来,出来我就懒得回家。穿鞋还得穿半天呢,不待到夜里三四点我觉得特亏。

酒吧叫什么来着,我没记住,就听里面热闹着,直接往里钻。也不是三里屯那片儿,就是北京一破胡同,估计九零后的都知道,我老了,也没那个体力。

酒吧里有个小舞台,就听着下面一片欢呼,这帮姑娘比扑民谣的那些果儿抡得开多了,都高兴得不行。我看着也高兴,没心没肺那种,可能他们是真的喜欢,各种声光电噼里啪啦……我四处看,也不用谁照顾,没缠着拽我进去那小孩儿。

除了那小孩儿,我再没一个认识的了,对面有几个在我眼前晃,pogo,摇着头,挺潮;互相打个照面也笑笑,没什么好感,他们都是我最怕的那种打扮,带着环儿,鼻子上什么的哪儿都是,看着也没什么智商。我都怀疑这场子里有没有二十五岁以上的。当然,除了我——我也没给自个儿忘了。反正五秒钟之后我就觉得没意思透了。我是想撤了,找我那帮中老年人俱乐部的去,不知道他们现在跟哪儿搞呢……

我真不喜欢来这种新地儿,后来有个头发短得不能再短,差不多就是板寸那种的姑娘,跳DJ台子上去了,跟着蹦〇蹦〇,下面有男的接着她。我也不知道这姑娘是不是喝了点儿。觉得任意挥霍真好。

记着几年前,有次在一什么酒吧来着,就是三里屯那种大俗地儿,VICS之类的,我和一美女作家还有几个男的——他们都干什么来着,现在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喝多了在池子里乱晃。我一高兴也跑台子上去了,当时穿的还是校服,被人拽下来,又上去……肯定是运动量特大,跟一帮外国人打招呼,互相都不知道说什么,其实也挺没劲的。后来下来又喝,趴桌子上睡着了,那会儿体力可真好。碰上台湾老流氓什么的就直接跟丫们说脏话,让他们滚蛋。

现在晚上也就剩在外面吃饭,要是换地儿的话就去季哥的场子。大仙那帮爱去丹提,都是朋友的地儿,撑死了朋友的朋友。都不吵,有地儿切台球。有时喝多了切一晚上都不知道球在哪儿……

还有几个地儿,有时到许仙楼楼顶坐着,对面广厦千万,北京也就这样了。中宇大厦七层的西贡小姐也好玩儿,都是空中楼阁,长岛冰茶调得特浓,没什么可乐。大家一起喝点儿,说些话,或者不说就那么坐着,有欧洲杯的时候就一块儿看球,也都没体力挥汗如雨了。

反正好多都一下子想不起来,今天,以及昨天,或者前天,一阵一阵的。有段时间也去鼓楼121,当时跟一做乐队演出的关系不错,半宿半宿把时间搁那儿,也觉得没什么。那会儿一块玩儿的还有一日本的,我猜他在东京要混得好就不来中国了,这是肯定的。见过好几回他跟一加拿大还是哪儿的傻逼茬架,我周围一帮人劝都不劝。反正121也没几个人去,来的都是熟张,谁爱跟谁打就打,打完就好,互相还能一块儿抽。那阵儿老喝一种比利时啤酒,叫小粉象。

(一)一坐一忘

二〇一一年六月九号,几个小时前

所有人都醉了,有些我想也并不那么真实。

我从卫生间出来直接坐一花盆上。记不清是不是还有花,被我这摧花大盗蹂躏了,不是仙人掌。花盆放在窗边,我也坐在窗边。餐厅在二楼,往后翻个筋斗就栽下去。这需要童子功。我接连不断地用右爪胡噜头发。头发该剪了,可是那个固定的剪发师傅回老家割麦子去了。或者换一个剪发师傅也行,这个问题我还没有想好。

有人走到花盆这儿蹲下来跟我讲话。骂了我一通,我无所谓啊。如果我喝多了就让那些骂我的货去吃屎算了。过来一个叫腾腾的女的,跟我提我前男友。还有人在旁边听着,我想,跟你们丫有屁关系啊……腾腾喋喋不休,以我七十岁的目光看过去,两片嘴唇像鱼嘴一样一开一关。事实上,随便,说什么都行。我甚至怀疑腾腾是个同性恋。

我又重新去了趟卫生间,我想远离这两片嘴唇。女卫生间被反锁上了,梆梆梆梆梆梆我敲了六下门,不多不少,正好六下。门开了,爬出来一男的。这是女卫生间。我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冲了一把脸,卫生间外面有个把脸喝得通红的男的一直在掀一个姑娘的裙子。她穿了裙子就是让人掀的,我一点儿都不同情。

我重新回到餐厅,坐到椅背上,腾腾追过来还要跟我喝酒,以及说那么些个事儿。不过很快就有人起立了,彼此分手,我非常不高兴看见的是,他们甚至还在依依惜别。

后来要多巧就有多巧,我刚滚到楼下,大街正好飞来一辆出租车就被我拦下了。打开车门,我从来都坐在右后侧。接着把身体整个儿滑下来,可以说是想睡一会儿。司机从反光镜里看我,说去哪儿,我说了去哪儿。车速渐次加快,从车窗里我看到有人还在拉拉扯扯,就是刚才那几坨,他们或者去唱歌或者去吃冰淇淋。或者,肯定还会有第三个选择。已经是后半夜了,餐厅在使馆区,使馆区人烟稀少,像是某个在地图上无法被标记的小国。可是很快,车就开到了三里屯,重新星光闪闪起来,夜空折射着无数光晕,显得喧嚣不已。两边的灌木向身后飞速移动,前面的路变得越来越窄,愿意的话,就能通到天上……

我想睡一会儿可是并没有睡着,一度以为自己喝多了,事实上还是清醒得很。我记起几个小时前,我刚来那个餐厅的时候,司机走错了路,我想骂人;后来又找不开钱,他绕了半个北京城去破钱,当时我已经开始骂人了。

这是几个小时之前的事情。现在,深夜,空气格外纯净,刚刚下过一场雨,地上的一处处水洼,泛着亮光……

汽车掠过一群青年男女身边,他们都是混三里屯的,无疑。有个人在街上用脚踢一个空的可乐罐子。我的车飞过去的时候他肯定骂骂咧咧了。不过很快他们就后退到无限远的地方,我想再也看不到了……

天空中有月亮,散发着淡漠微弱的光泽。这叫我哑口无言。对于自己置身其中的这座巨大宇宙,除了表现深深的惊讶之外,我愿意报以巨大的冷漠。虽然这不是宇宙,仅仅是地图上的一个小点儿。

到家的时候口渴难耐,我喝了很多水。那些水在身体里左摇右晃,咣当有声。喝了水,我开始有点儿饿了,之前在餐厅拨弄着一盘米粉,腾腾在我身边讲话我一口都吃不下去。而现在,半夜,我竟然,饿了!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我不能再吃了,我应该去睡觉。我只能关上冰箱的门,摘掉隐形眼镜之后,屈膝蹲在卫生间里,靠着雪白的瓷砖。手机上还有几个未接来电,我想置之不理。

置之不理?是的。这是困难的。

(二)还是神秘树

二〇一一年六月九号,今晚

我真佩服那么些个男的,夜夜笙歌,体力心力超强,别管喝成什么样儿。本性肯定不是缺点,这倒是真的。

前两天:

有人喝多吐了一身,我们让他换衣服扔了,他说这是他情儿送的范思哲。还十三路易的呢。

有人酒足饭饱脱鞋在沙发上呼呼大睡,起来的时候穿反左右脚,直接狗吃屎。

有人执意要酒驾,打开车门之后对着方向盘自己叨逼叨。各种密码。

有人要打车回去,后来干脆躺在马路中间。

有人指着海波给我介绍这是蔡天新。我好歹见过海波,说,啥?

有人叫自己的研究生半夜过去酒吧听课。戴着眼镜的女学生飘了过去,老师却已经酩酊大醉人事不知。浙大风气真好啊……

有人不知从哪儿叫来个姑娘,儿童节,姑娘戴着红领巾、二道杠,吃着棒棒糖。事实上她都能当儿童的妈了,我真怕这种符号,特别待价而沽,特别没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