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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园困学记 完结

作者:温儒敏

——2016毕业致辞①

又是一年毕业季。毕业典礼、毕业相、告别的聚会,离校手续⋯⋯一想到马上就要离开校园,走向社会,心情可能是喜悦而又有些伤感、迷惘的吧。

现在才愈加感到时间如流水,大学生活几年是多么珍贵,有不可重复之美。这期间有那么多的追求、收获和欢乐,也有挫折、烦恼与悲伤,当然还有那真挚的友谊和美丽的爱情。这一切都会深深地镌刻在你们的毕生记忆中。但愿这不只是美好的回忆,而且是不断滋润人生的精神源泉。

你们当中的一部分同学还要继续读研究生,即使还留在校园里,那也是一个崭新的学习阶段;而大部分同学就要进入社会了。不管做什么工作,就此改变学生的角色,更要对自己对社会负责了。和学校生活相比,那是很不相同的另一种现实人生。

作为老师,对自己的学生走出校门,是既放心,又多少有些担心的。放心,因为同学们成长了,已经打下比较好的学业基础,将在各个工作岗位上施展才华。不太放心,大概也是出于做老师的本能,总希望自己学生的未来能够更加完美,更加幸福。临别赠言,这里提几点建议吧。

现在处于社会转型期,物质生产发展很快,信息传播的迅捷正在改变一切,但价值标准有些混乱,社会上污浊的损人心智的东西很多。大家对此要有批判的眼光,有理想主义的坚守。我们的国家和民族在重新崛起,成绩辉煌,但问题也不少。对问题的解决每个公民都要有信心又有责任,不能只是抱怨而无所作为。大学生自然有改造社会的志向,但要目光放远,不尚空谈,从自己做起,一点一滴来改造和建设。

你们这些大学生有这个时代的特色,有一代新人的优长,和我们当大学生那时比,你们更加崇尚个性发展,心气高,也善于独立思考,这些都是非常好的素质。讲理想的坚守,也包括对这些好的品格的坚守。大学生往往因为比较有独立精神而在社会上显得“怪异”,与众不同,如同胡适之先生所说的,“这些特征可能会使你们不孚众望和不受欢迎,甚至为你们社会里大多数人所畏避和摒弃”。(胡适:《知识的准备》)我们没有理由为此埋怨社会,因为我们最终的目标还是要改造社会,并让社会理解。但刚进入社会恐怕又要有一些角色转换所必要的“收敛”,要了解社会,理解各种不同类型的人和生活方式,当然也包括了解历史与国情,这样,我们才有可能进入状态,也才谈得上如何改造社会。如果我们不满足于当一个旁观者和批评家,那一定要善于团结人,理解人,有合作精神。任何社会的存在都可能有其“合理性”,改造社会是十分艰难的工作,有时还要学会必要的妥协,退一步,进两步。以往有些同学

[1]①本文发表于《光明日报》,2016年7月22日。

进入社会后,看社会上负面的东西多,容易误认为普天之下一无是处,和什么人都难于合作,那样的清高和任性,结果连生计都可能成了问题。即使为个人的发展考虑,改变学生的身份之后,也不能再有当学生时那样的“任性”。

学校只是给我们打下一个学习的基础,养成吸取知识的习惯,但那种精稔自由沉静的思考力,以及在浮躁的环境中保持的定力,还有待在今后的人生历练中逐步培养。到了任何岗位,都不要忘记不断学习。因为接触了社会,我们可能会发现任何社会与政治问题都不如学生时代想象的那样简单,我们会调整不切实际的思维方式,远离当下那种颠覆一切的思潮,也不再满足于痛快的不负责任的批评,我们会更加看重思考和探索中形成的建设性意见。不断地学习会保持我们思考的活力。工作再忙,也要坚持读书,有自己的“精神的园地”。

曾有一位学者批评现在的大学培养“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话说的似乎严重,却也不无根据。学校教育中的确存在许多问题,某些大学生的圈子中弥漫着虚无主义和游戏人生的空气。你们都是大学生活的“过来人”,也会知道大学校园这些年来受到庸俗的势利风气的侵扰,某些不健康的东西也可能多少会传染给你们。但愿你们走出校园,会清醒地反思和抖落这些不良的影响。这也是一种“毕业”。

又是一年毕业季。作为教师,我要最真诚地祝福应届毕业的同学们永远乐观上进,拥有健康的身心、成功的事业和美好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