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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物生活史 完结

作者:【英】约翰·亚瑟·汤姆森
生物的充盈
达尔文十六七岁时到爱丁堡大学去学医。他在第一封家信中,提及对于这座美丽城市的几个印象。最打动他的一个巨大景观——“我所看见的最奇怪的东西”——便是“桥街”。因为他横穿过别的街道来到此处,原以为必定有一条美丽的河(这是他所说的),而当这个青年学生凭着栏墙下望时,他却看见一群来往的人低低在下,那就是我们在大自然里常常遇到的。忙碌的生物彼此交错,没有一角不充满着,熙熙攘攘。空中有很多动物——云集的蚊和蝇,大队的蝗虫,大群的鸟。地面之上也有很多动物——牧场上慌张的野兔;在初夏时,大群幼蛙都离水而迁至陆地,我们几乎一走过去,便会踏死几只。地面之下也充满着动物——我们在高尔夫球场上照球杆的长度画地为圆,圈里就曾数出40处蚯蚓窠。在热带,群蚁钻进地道,声势常像瀑布。在包围着地球的水中,也充满许多动物——加拿大河流里,鲑多到互相壅塞;路旁池中也这样充满着小动物。我们读了大诗人丁尼生的“上帝有何等伟大的想象啊”一句后,不怪他觉得惊异。现在要讲到海里的动物了,如成群的海豚,一队一队的游鱼,专供大动物吞食的微细动物。后者为数之多,甚至在一加仑水里所含的,比我们在晴夜看见的星还要多。斯宾塞说得好:“海里多少成熟的种子,比陆上实在多得多。”
再讲到硅藻和海洋中所含其他微细动物,这些构成穆雷爵士所称的“漂浮的海中草场”。从此以后,我们用来形容各种植物。明亮的浅水里含着多数的海藻,在热带海岸生于茄藤树间——有极繁茂的植物,有时候分裂成堆,形成浮岛。茂草机多叶片,栉比着向上生长,互相并列,而不重叠。无论在热带森林或丛莽里,或家园旁无人照管的篱落间,植物对于位置、清鲜空气和阳光,都在激烈地争取。植物界和动物界充盈着一样的勃勃生机,常常会盛满而且溢出。
这里有两件事要做区别——个体的众多和种类的众多。一条鳕据说能产200万颗卵,假如全部都生长而成幼鳕,那么渔业马上要告终了,因为大海都被塞满了!不列颠有一种砂海星,在一年内可产3亿颗卵,一个牡蛎可以生6000万颗卵,美洲的牡蛎平均一年也产1600万。假使一个牡蛎的后裔都能成熟而繁殖的话,那么它们的后代要多到“66”之后加上33个“0”的数目,它们的壳堆积起来,要比地球大8倍。我们知道这种可能性是不会实现的,因为死亡的几率非常大,动物时时受到自然法则的淘汰和削减。但是当鼠疫盛行时,或旅鼠过境时,或蝗虫云集时,我们就可以看出,如果没有“天然的平衡”就会产生怎样的后果。
有些动物繁殖起来比别的要快得多,不过并不是繁殖最多的就最适合于生存。一个母蟾蜍可以生7000颗卵,但它们并不都能变成蝌蚪,蝌蚪也不都能变成幼蟾蜍,幼蟾蜍也并不都能变成大蟾蜍。在许多地方,一年一年过去,蟾蜍的数似乎总是大体一样。生命好似著名的麦秆桥,开始过桥时数目极多,但能到半途的已占少数。大部分生物的后代,多数都会死于幼时。这就是人类和普通动物大不同的一点,人类已经学到怎样避免自然界里进行着的严酷的淘汰了。
数目多的一种动物也不一定就有很强的立足处,我们用行旅鸽的历史很容易证明。这种鸽子几年以前繁盛得以百万计,但是现在都没有了!行旅鸽非常强健而俊美,一般是群体生活,并且每天常常为饥饿所驱,而飞到很远的地方去寻找食物。据说在有些森林中,被这种鸟所经营的窠占去了一大块面积,有时一棵树上竟造了一百个鸟窠。美国博物学家威尔逊曾举一例说,肯塔基州有一个鸽群区,纵40英里,横数英里,里边的鸽多到有2亿之多,竟超过全球的人口。鸽大约会在4月10日左右飞到窠里来,到5月25日以前就同雏鸽到别处去。这些鸽是候鸟,常常依时从一处迁移到别处。
艾略特在《河畔博物学》一书中说道:“大鸽群来时,情景是很可观的。大队未来之前,早有一种像大风的声音,愈近愈响,直到它们冲进所选定的宿场。那时鸟翼相击声,争夺位置声,接连移位声,树枝压断声,轰闹异常,不但人语听不清,就是枪声也被遮掩了。”
惊鸟常聚集在鸽巢附近,偷袭新孵出的小肥鸽。后来大群的人到来,在“广大的育婴房”附近屯扎定居,然后砍倒许多树木。在小鸽刚快能起飞之前,许多鸽都被屠杀了。一年一年过去,无处申诉的行旅鸽的阵线逐渐减薄,终至完全绝迹。
这种行旅鸽,美国人也常叫作“野鸽”,大小和班鸠差不多,不过有一条长而带楔形的尾。飞行极速又极久,每分钟可飞一英里。雄的背部暗灰蓝色,腹部是栗色而微带紫色,颈部有像虹的彩色纹;雌的背部带褐色,腹部暗白色。它们常常损害农作物,如稻谷等。但行旅鸽给我们的主要兴趣只在它们从前一向多到不可思议,简直能遮天蔽日,然而不过数年间,竟绝种了!
一粒沙在海岸上时,算是在它的恰当地位;但它若到钟表的机械里去,我们便要叫它作尘污。毛茛草在野地上,和白屈菜生长在树林中,都是在它们的适当地位;但若生在花园里,便成为可厌的莠草了。有些莠草是很美丽的,当我们称一棵植物为莠草时,我们并不是说这棵植物长得难看。我们的意思是说它已出乎它的天然居留地,又太无阻碍而尽量地繁殖起来了。我们再可以看出“生物的充盈”。若是我们注意到莠草怎样骚扰和蹂躏其他有用植物的,如有一花园,任其自然而不加修理,在短时期内,莠草就会丛生而逼死许多花卉,随后其他杂草再阻遏这些草的生长。几年以后,花园里除了繁缕和杂草外,恐怕没有别的植物了。
达尔文的同事华勒斯博士在他的《达尔文学说》一书中,举了几个莠草蔓延的例子:“在拉普拉塔几百方英里平原上,近年来长满了两三种欧洲蓟,而其他植物几乎尽在被排斥之列。”平常的水田芥传入新西兰之后,已经泛滥得不能用笔墨来表达,它的茎有12英尺高,0.75寸粗,有时竟可以遏住河流的进行,以致河水泛滥成灾。但是如果种杨柳在河岸上,柳根不消多时便长得很多,而挤出水田芥的根。这真是以贼捉贼啊!
有一种普通的不列颠植物叫庭菖蒲,就是俗称“篱芥”之一种,一般会产生出75万颗种子。假如这些种子个个都能发芽,而幼苗也都能长大再生种子的话,则三年以后,全地球表面——约19700万平方英里——都容不下这种莠草了。但是我们不要误会,以为莠草之所以危险,只因生种子太多。因为有些生子也很少(如毛莨)莠草到一个新地方之所以变为有害,就因为在那里不再像平常般严受选择和淘汰,得以滋长。假设有一棵植物每年生子两个,而只生活一年,那么21年后,便有1048576棵植物,如果没有动物吃掉它们,如果没有邻居去践踏它们,如果每个种子都散到适当的地方的话⋯⋯幸亏这些“如果”不是都会实现的。
我们既说有冰山——浮起来的成山状的冰块——从大冰川的岸头分裂开来,也就可以说有鸟山,就指那些有无数鸟窠的大海崖,常常成岛状的,许多鸟山在英国北海岸或在北海岸之外。关于英国我们可以举出弗兰伯勒角、伊斯岩、艾尔萨岩、鸡崖和富拉岛岛等地名来。这些地方都有成千成万的凹凸的山层和石洞,正合给鸟类驻足和筑巢;于是就被许多多少有些相似的鸟占据。有些今年住在这里,像鸬鹚和三趾鸥;有些短期驻足只为生育,像海鸥和角嘴海雀。
假若我们到鸟山去参观一番,便可以更明了生物繁衍的繁盛了。我们曾到过一个叫作格兰德艾兰的鸟山,位于萨瑟兰郡的西岸斯考里外一英里。罕达是由沙石和砾岩堆积而成的;向苏格兰一方有一道斜长的草坡,西面和北面有险峻的悬崖,北面遥眺格陵兰,西面看得见巴特路易和哈里斯地方的山。这座岛上大约有300只绵羊和许多野兔。本来有几间房子,但是现在只有一处避雨间,当羊生羔时,有牧人来住6星期罢了。我们之所以要说这事,是因为参观人少,所以鸟异常驯顺。它们见人走近到几英尺之外都不怕。不过游人要当心峭壁,不要走得太靠边。
我们一行游人爬上了那长草坡,忽然到了一座很峭的海崖的边际,有150英尺高,好像巨人的书柜,由一层一层的沙石造起来的。这些石层有1~1.5英尺开阔,里面住有几万只鸟。它们常常挤得身躯彼此相接触,头颈彼此交错。各种鸟类大都分住,各住在“岩上镇”的各条街道里。最低的街道是三趾鸥街,稍上是海鸥或刀嘴海雀的一部分,其中石层约有30层,一一堆栈起来,顶上有草和土,就是快乐的角嘴海雀的窠穴了。有些地方,一段石壁只住着海鸥,还有一个地方住着很多刀嘴海雀。这种鸟和它们表亲的区别,可以从左右挤扁的嘴看出来。有时三趾鸥占了独自伸出的阔嘴,伏在巢上,旁边围绕着几千只海鸥。
我们越走越高,在峭壁的边缘上很当心地走着,谁也不敢保证石片不会滑下。我们走到一带地方有300码长,那里峭壁有400英尺高了。我们再次看出生命到处充盈着——三趾鸥、海鸥、刀嘴海雀和角嘴海雀等排成长列,一列在一列上。有些石层上面,海鸥和刀嘴海雀能挺立,突出白胸,朝着大海,但大多数都是背向外,身体紧靠着岩石。它们的有蹼的长足一定便于用来按着向下斜的石层,但是一等到飞来另外一只鸟,坚持要在已住满的石层上降下时,它们便常常失去立足之地,因此发出争斗的叫声和哀鸣的怨声,震耳欲聋。不过大体而言,它们终究是很和善的,而且常常互相让步。幼鸟将能飞翔的时候,也不致受到什么妨碍。7月底以前,它们完全飞向外海和南方大陆的海岸上去,竟没有一只海鸥,或一只刀嘴海雀,或一只善知鸟,存留在峭壁上面了!这真是不能使当时一行游人相信的,以上三种鸟原来只在夏季的时候才到不列颠而已。
这里的峭壁有一断面宽400英尺,高约300码长。我们估计鸟数一年少说也有40万只。为什么有这样多呢?第一个原因是:因为适宜筑巢的有石层的海崖不多,远近地方的鸟都来,而且是每年都来。第二个原因是:除人以外,很少天敌。海鹰或白尾鹫现在很少了,秃鹫虽然仍生活在斯考里,但很不容易在无数尖嘴海鸥群中冒险。就是飞来飞去贪得无厌的大黑背鸥也只能捕食些弱雏。当它们第一次冒险飞到海面去的时候,有些幼鸟会跌出石层,或坠入大海,不过这样危险的事不会常有。还有一事要记得:海鸥、刀嘴海雀、角嘴海雀之类每次只生一个卵。第三个原因就是:海里的鱼很多,大群的鱼——我们看见许多鸟叼了它们去喂小鸟吃——可以供养大群的鸟。那些鱼又靠吃甲壳动物而生活,而甲壳动物又吃微小的动物和植物,世界就是这样周行不息。
生物的驳杂
有些事物是很感人的。像大群的绵羊走过,大约要用一个小时的时间才能走完;像白嘴鸦集合了一大群,能使一块田变黑;夜间椋鸟成千成万在它们的栖息地上面飞绕,好像从火山口喷出的热灰团一般;成群的鲭鱼;云集的飞蜂;我们在大蚁垤上看见的蚁队;我们整个下午划船看见过的行进中的水母群等。但是有一桩事比一种动物密密地住在一角还要有趣,即动物种类的驳杂。保守地估算,我们已经发现并命名过的脊椎动物约有25000种,包括哺乳动物、鸟、爬虫、两栖和鱼五类。还要加上一些无数的绝种脊椎动物,尤以鱼类为最多。这些只在岩石——过去动物的葬地——中留下些化石而已。
我们试着去数数已知且已命名的无脊椎动物的种类,那就比脊椎动物多得多了,种数至少有25万。但是我们要记得,节肢动物却占了4/5,尤以昆虫为最多,不过还剩有5万种的软体动物,包括蠕虫、砂海星、刺螫动物、海绵和单细胞动物。在这个无脊椎动物的大名单上,还要加上一笔化石动物,它们从前生活在世上,但早已灭绝了。
在一个明净的夜晚,一个人能凭肉眼看见4000~5000颗星,但是新昆虫一年工夫也会有4000~5000种出现,我们可以说英国产鸟的种数只有在晴朗夜空所见的星数1/10,现在英国约有460种鸟——但有很多已经是很少很少了。
读者也许急于要知道动物种数的详情,因此特写一表如下:但要知道此表所记载的,不过是大约的数目罢了。
至于植物已经命名和知道的,有5万种,多半为显花植物,动物的种数要比植物多得多。但是一种特殊的植物,如一种草,如果找到适宜的位置,繁殖起来,在数量上要大大地超过任何一种动物了。动物的种类为什么比植物多?其一理由是因为大部分植物(除了水中植物和寄生在其他植物上的植物以外)必须在地下生根,所以它们没有像动物这样多的机会能行动,能掘穴,能爬,能飞。换句话说,动物从适应自然的生存方式上得益,比植物多。我们可以说大多数植物是株守的,听命的,虽然也有能铤而走险的,如捕蝇草。
数目的众多并不是真正打动我们之处。还好我们是和一个植物学家同去的,坐在高尔夫球场上,不必站起来,在他目所能及的范围以内,他能指给你看十多种不同的植物。如果走到一英里外,到了其他地方,也有许多,不过这次是十几种别的植物了!如果你坐在海滨高潮痕相近的干沙上,你很容易伸手就寻找到十几种不同的小动物,至少也能寻得到它们的碎块。我们曾有一次发现一块石头,上面附有14种动物!
这里有两个难点是要弄清楚的。藏在岩石里的化石动物,至今有些它们的同类还在海里生活。例如海豆芽属在数百万年前是繁盛的,现在依然繁盛。没有人要调查活着的同时又是化石的动物的种数,因为那等于重复计算一种动物两次。但有些化石动物就是现在动物的老祖宗,和它们多少有些不同,像绝种的三趾马,便是现在仗着每肢中的一指的趾尖来奔跑的马的老祖宗。这三趾的马和现存的马,当然都要列入名单。在昆士兰的河里,有一种很有趣味的肺鱼,叫作新澳洲肺鱼,能用肺和腮呼吸,这是自鱼纲进化到两栖纲的过渡物。这种奇怪的双呼吸者在古时就有较简单的祖宗,叫澳洲肺鱼作为代表,这两种也要加在调查表上的。有不少化石动物已绝种,现在没有生存的子孙了。它们代表已死绝的动物种族,已经完全被淘汰了,例如飞龙、鱼蜥、古代的海蛇和大海蝎子,但它们必须包括在名单中。它们曾和我们一样在地球上生活过。那么化石可以是古代和现有动物的遗骸变成的石质遗留物,可以是现存动物的祖宗,也可以是未曾直接传到现存的动物界的已绝种的动物,这样应该很清楚了。
第二个难点是:所谓“一个种类”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们在生物调查表中所属的是什么?一个种类或一种(Species)是指一群个体,彼此有许多特征相同,并且一代一代传下去时,子孙也大致相同的生物。一种中的各个个体都能在本种里相交配而繁殖,但是和相关的异种交配不易繁殖,所以野兔和家兔决不能相互交尾。凡同种个体间彼此相同的特征就是该种取得种名的根据。这些特征必定比一族里各个体间的异点要大些。滨蟹有许多颜色,但决不能因颜色不同而分别命名,因为一族之中的兄弟姐妹间也有这样不同的颜色的。种的特性必须重要得和平常得配交一个特别的名称,这个特别的名称是写在第二个字的,像家雀的学名叫“Passer domesticus”,树雀叫“Passer montanus”,区别从第二个字上就能看出来。像“Felis leo”是狮子,“Felis tigris”是老虎,“Folis catus”是野猫等——不同种类的猫科都包括在较大的一群即猫属之内。有时一属中只含一种——例如,只有一种“斑点楔齿蜥”。有时在一国里只有一属中的一种,像在不列颠只有一种鱼狗,如遇许多近似的种类时——像鳟鱼、红腹鳟——便发生困难了。博物家于是发生争论:怎样才算种性够强。
海中和陆上的栖息
世界是一个大舞台,百万年来,动物一直上演着活剧。演员已经随时代而改换了——大致改换得更加精致;舞台也已经改变了——大致变得更加精美;戏剧结构也已经改变——越变越繁复。虽然这些东西样样都变,但从一个意思上说来,样样都不变。这个舞台仍是老地球,男女演员仍是全都相关的生物,表演永离不掉两个大动机——“觅食”与“寻偶”。诗人曾说过“哲学家尽管争辩,‘食’与‘色’解决世界上的一切问题”。
无论如何,我们必须研究三大事物:舞台、演员和表演的动作。在生物学上说起来,就是环境、生物和官能。
我们所谓“生活”的那种动作,不过是动物和植物对它们的环境迎拒周旋罢了。至于生物等级,则内心的思想、感觉意志等也非常重要。
一年一年过去,我们常见一块地方在那里变迁——有些地方更明显些。一位老博学家曾经见过河里无中生有地生出一个小岛,其上还长出许多柳树和赤杨。
洪水泛滥时,能改变山谷的样貌和河道的流向;有时森林大火后,损毁各种东西,拖到几年之久,连动植物与地面的样貌都改变了;有时大风暴雨发起来,能摧毁一大块岩石,或挟砂来掩埋几块田庄。既然这些变化可以在短时期内发生,那么我们想到百万年的演进中,变化真可以多得很啊!这是很重要的,因为生命的戏剧有一部分就是要适应环境的变迁。
雨水停在石头的缝隙中,冻结起来,能使石头爆裂,好像有千百个尖楔劈开它似的;几小股的水能挟带碎屑到溪涧的底,并磨细成沙;海水猛掷石子在海崖某部,我们可以听见它们互相撞击的生音;冰川能开出一条山谷,能掘出一座湖;较大规模的变迁,还有火山会爆发,地壳会隆起。地球表面时时改变,改变起来有几十种不同的路可以走。这就足够专家研究了。一个地方所剥蚀下来的物质堆积在其他地方,去做未来新岩石的材料。只要时间够长久,桑田会变成沧海,大地也会变成海洋。
开幕剧却有些令人灰心,演员们说:

我们脚下的大地起源于一股股飘忽去来的热气,
后来好像碰巧赋得些形状,
又受循环暴风来侵蚀。

第一幅图画是地球开始冷却时的景象。在烟烬中的地壳——还不合生物寄居,连大气都沉闷,因为含的是以二氧化碳、水蒸气和氮气为主,只有很少量的氧气。差不多全体生物都倚靠大气里的氧,而这却靠绿色植物受日光作用,才从二氧化碳里造出来。
后来地壳渐渐冷了,水蒸气也凝缩成小湖泊里的水了,湖水聚集起来,便汇成大海,遂溶解了地壳里的盐。有些学者以为从前有一个时期,一片汪洋布满在地球表面。他们说的也是对的。至于一个大洋也罢,许多海也罢,这都无关紧要。我们所要知道的是有许多半动物半植物的微生物在水中游来游去,我们不知道它们怎样产生出来的。它们吃空气、水和盐类,也能分解出二氧化碳,固留着碳,而放出氧。一切生物都倚靠这个过程。近年来发现,若将某种光线慢慢地通入水和碳酸气(二氧化碳)的混合物之中,就生出一种简单碳水化合物名叫甲醛水溶液。百万年前,最初的生物是这样做的,现在每片绿叶天天这样做。
地壳的若干部分隆皱起来,便造成了大陆和海洋。近岸浅水之处较似植物的原始发生地,因为有光线,它们得以安顿下来,以后就长成细条及片状,海藻类遂渐渐繁殖。我们应当趁低潮的时候,到海岸岩石旁边去尽情地看这些古旧复杂并且美丽的植物。
有几种简单的植物逐渐穿进河口及沼泽,而到淡水里去,其后便长到较干燥的陆地上,或藓、苔、羊齿等,最后竟有显花植物出现了。但是有些植物学家,像丘奇博士便相信古时海滨常常慢慢升高,于是常有几种高等海藻逐渐变为陆栖植物,居然生出真正的根和叶。无论如何,总是水栖植物得到了充分时间,进化为陆栖植物。
但是我们必须再讲到近岸的浅水。我们敢说有桩事大有可能性,当简单植物刚开始进化成为彻底的植物时,那里长出其他生物——最初的动物,它们以掠夺为生,它们不再满足于空气、水和盐类,它们吃植物所已经制好的复杂食物,如糖和其他碳水化合物,所以得有很多能力而得以过活动的生活。它们走各条路去尝试,因而得以进化为海绵、植虫、珊瑚和水母等。经过一段很长的时间,海里便充满这些动物了。
最初的动物大约生存在近岸的浅水里,在海藻之间爬着或游着,但是有些博物学者以为动物起源于外海。我们不能确定哪一种见解是对的,还是说“不在大海,便在岸边”,较为妥当。最初的家当不在海底,因为这种地方对于生命的起源太困难了。海底见不着日光,而日光才是“生命力的大泉源”。我们也可以把旱地除外,因为陆地上很不容易供简单动物生长,实在是当植物没有先开路先长到陆地上去时,动物不能在这种地方生存的。
我们敢说,现在安然栖息在陆上的每种动物的原祖,都会在水中经过长时期的训练。哺乳动物和鸟从爬虫进化而来,爬虫又从两栖动物(半居水中半居陆上)进化而来,而两栖动物又从鱼进化而来——鱼很少有能离水稍久的。
那么剩下的是最简单的动物发源于淡水的一说了,但是也有几个理由反对此说。最古老的化石植物是海藻,而植物起源的地方一定也就是动物起源的地方。最古的化石动物大半近于现在的海栖动物,像水母、珊瑚、海百合、海豆芽。如果你研究到最初真正演化成躯体的动物,即海绵,你可以知道在海中有好几百种,而在淡水里却只有一种。这就给我们指示了一条路径,如果你研究到再下一大群动物,即刺螫动物门,你可以知道在海中有数千种——植虫、游泳钟、水母、海葵、珊瑚——但在淡水中却只有五六种,这又指示我们一条路径。海洋确实是各种生物的故乡。
还有一种奇怪的议论。当我们割破手指时,把它放进嘴里,就可以知道血有咸味。血里溶有几种盐类,而这几种盐类也就是海水里所最多的。进一步讲,我们的血里各种盐所占的成分和海水中这些盐所占成分,几乎一样,这就证明当血最初被划出做动物内部的液体时,除了它还溶解些食物在内,此外它和海水没有多大不同。这样就不能不归到一个结论:第一种有血的动物(可将今日的纽虫作为代表)是住在海里的。
现在要回到我们的问题:“动物从那里发源的?”我们必须这样回答:它们是发源于大海中,或沿岸浅水中的海藻堆里。据我们观察所知,最初成功的第一种生物是大海生物,半像植物半像动物,能用震动的鞭毛游水,能吃空气、水和盐类。再后来,海藻类已经在浅水底面滋生得很繁盛,又出了一派生物,即最初的动物——吃细微的植物和微小的动物碎屑。现在大海里还有许多鞭毛生物,或称鞭毛藻,它们似乎至今还介乎于植物界和动物界之间。
如果第一类真正的动物是在近岸光线充足的浅水海藻之间发源的话,那么它们的第一项事业便是扩张它们的版图,因为沿岸区分为若干地段,而每带依次被动物探索过且占据了,所以有些动物在倾斜岸最低处的红色海藻里繁殖,有些在褐色海藻(例如昆布和海带)里滋生,有些喜欢极多的光线,就住在岸边水潭中的绿海藻(例如海白菜)堆里。其实各种海藻都有叶绿素,可以利用日光,不过这种叶绿素常为别色素所遮掩,而呈褐色和红色。海岸上最大胆的动物敢在高低潮痕中间的地段去,当潮低落时,只有性耐干旱的动物能繁盛,例如我们现在看见的峨螺、藤壶等许多种。
许多海岸动物是固定的,像海绵、植虫、海葵等;另一部分则是会游泳的,所以渐渐就离开海岸变为大海动物。造成这种状况的有两个动机:一是许多漂流的食物容易漂到海外去;二是大海中比较安静些。
此外,还有一个理由使大海里的生物逐渐增加。许多海岸动物幼时常能自行游泳,或被冲到海里去,岸边的海潮和波浪给它们种种艰难辛苦,生活到外海去比较容易,所以滨蟹、藤壶、砂海星和海胆等,幼时都过大海生活,直到长大强健以后,方才回到沿岸来。有时这些幼年动物(它们在科学上叫海面幼虫)停留在外海,能适应于新环境,而变成一派新动物。当然这不是一时能发现的,必须经过长时期才能成功。大海里有些动物(永久的幼体)看起来略像没有长成的小孩,例如担轮幼虫很像一种海栖蠕虫的担轮幼虫。
我们再举一个稍稍不同的例子。岸边像植物的植虫(或拟水螅)在夏季里靠发芽而生出美丽的游泳钟(或拟水母),在水面漂泊着。它们振动钟形的身体而游泳,其体质同水几乎一样地透明。有时它们的嘴垂下,像风铃中的舌。许多游泳钟不比黑醋栗大,有的大若胡桃,或更大些。它们的触手上有善螫的细胞,这是用来刺麻并捉牢小动物来吃的。
这些游泳钟生卵和精子,卵受了精后,就发育而成自由游泳的胚。到后来,这些细小的胚安顿在近岸水里的石、贝壳和海藻上。靠继续出芽几百次,长成所谓植虫的群落。这个故事是很繁复的,但也是很有趣的。
植虫发芽而长出游泳钟受精卵,发育成为自由游泳的胚安顿下来,出芽而长成为植虫。这就叫世代交迭,与苔和羊齿的生活史中有奇特的相似处。但是现在要讲的,乃是大海里有许多像游泳钟的动物,和植虫无关。这些或者是从拟水母来的,它们取消了安静不动的植虫的一时期,而与岸地分离。有复杂生命史的动物常倾向于延长这一期,而缩短另一期。光线明照的浅水到了尽头,就是海藻也到了尽头,从那里起,海底渐渐地或突然地倾斜,直到深渊里去。在中间有一条“泥线”,这里是岸上的细微的沉淀物聚集的终点。此类沉淀物的一部分是碎石屑,一部分是死的或活的海藻和海藻动物的小粒。在这里有大群的动物聚集着,例如蠕虫和变壳贝,脆星鱼和海王瓜。它们多是所谓的软嘴动物,靠进食微小生物或碎屑为生。和它们相反,有所谓硬嘴动物,例如蟹和乌贼等,有坚强的颚,宜于吃粗硬的食品。
因为岸边的碎屑逐渐下沉,有些岸上动物也跟着下去,最后它们也能生活在黑暗冰冷的深海里。我们相信这就是深海动物的起源,因为深海动物和最近岸边浅水动物常常必然有密切的关系。有时地壳一部分陷下,岸地一段也渐渐沉入深水里,这或许是深海动物的另一起源。但我们必须注意,今日生存于海洋深渊的动物只有少数可以称为很古式或最原始的。
普通的鲽会到离海十几英里的河水里去,这是很有趣的。因为鲽的同类如箬鳎和鲽鱼是生活在咸水里的,并且鲽最初也是海里的鱼,它正在学怎样在淡水里生活,但当它产子时,它仍要入海,而幼年时代也必须在海里过活的。无论如何,鲽的小史总可以表示出淡水里的殖民可以怎样起始。假如一种鱼,能像鲽一样尝试,积久学会在淡水里产子并发育,那么又可帮助我们解决这个问题的其余一部分:“在淡水里怎样扩展领域的?”我们所假设的并不是谎言,因为有几种鱼在海水和淡水里都能生活的。例如三棘在池塘和河流里造窠,然而也会到近海岸的咸水潴,甚至简直到海里去。此外,还有其他鱼,如鲱鱼、海鳟,也可以往来于大海和河流之间,这也是淡水中殖民的一种途径。
有时候因海平面的改变,海湾会成为一个内陆湖,里面的水接受流进的淡水,而有些盐质又被水中植物摄去,会慢慢变淡。在坦噶尼喀湖内,有一种美丽的水蜗牛,名叫Typhobia horei,它的近亲就是住在海里的。这个例子可以证明,目前有些淡水动物,说不定以前是生活于海中的,或者它们另有祖宗原先住在海中。最有趣的是亚洲极大的贝加尔湖离开海洋极远,湖里却有海豹。海豹当然是海栖哺乳动物,并非淡水哺乳动物,现在它们居然住在淡水湖里,因为这个湖从前是海的一部分,或是和海相连的。
在印度洋极东,爪哇岛以南200英里,有一个小岛叫圣诞岛。据说从前为鸟类常居之处,因为现在有极厚的磷酸盐层,可以做极好的肥料,这或者是鸟类遗下的粪,经年累月所堆积而成的。海洋学鼻祖之一,已故的穆雷爵士组织远征队,于1873—1876年乘挑战号船发现了此岛的重要。英政府出售磷酸盐所得的收入,除付远征队的开支外,尚有余利。岛里成为岩石的鸟粪,用舟载到农业国里去化成壳类和其他植物的肥料。我们专讲圣诞岛,因为这是一种特殊动物椰子蟹的家乡。此蟹是从水里侵入陆地的动物之一,所以它很有兴趣。它的身体颇大,有时长1英尺,宽6英寸。它与寄居蟹之关系,比与寻常蟹要深。这蟹原来的确是海栖动物,因为它具有冒险性,常常离开海岸,深入内地,爬上椰子树,偷食其果。它先撕去外层紧密的纤维,用其巨螯向椰壳一端几个微凹之一去敲,敲出一小孔,再伸较狭的腿进去,掬出甘美的乳汁。椰子蟹因为喜欢到房屋或工厂内偷东西而得名。有时它竟背负一个空的贮肉铁罐,遮盖着它的尾部而逃走!
龙虾、鱼等水中动物大都用鳃呼吸。鳃是羽状的突出部,里面分布的血液吸收周围水内的氧。鳃状似带毛的羽,或似一国的犬牙交错的海岸线,这样便会有很大的面积。当水冲洗时,氧容易透进,没用的二氧化碳也容易逸出,本来呼吸作用就是吸取氧并排除二氧化碳。不过现在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海栖动物好用鳃,在陆地上呼吸干燥空气呢?大多数陆栖动物用肺呼吸,或用体内像肺的空囊,囊壁内布满了血液。椰子蟹仍有鳃的几部分的痕迹,但是鳃室的壁上有许多细嫩的突出物,内中含有血液,又能吸收干空气。从呼吸上看来,这是骑墙动物。
一年一度,这种蟹会离开住所,到海边去产卵,它的卵散于海中。幼蟹先能游泳,其后常在岸上爬行,等身体强壮以后,就到陆地去探险,那时父蟹和母蟹却早已回到椰子树间的家里去了。
椰子树并不是圣诞岛的土产,也不是这群东方海岛的土产。大约有椰子偶然借着海潮漂流而去,随后就长稳了。所以此蟹必是比较新近才学会爬上椰子树,并敲碎果壳的。
我们拿椰子蟹来做一个确实的例子,证明有些动物能离开海面而侵入陆地。世界各处还有许多其他陆蟹都必须回到水里去传代。
你试着翻转不生根的石子,或撕开开始腐烂的断树的皮,就看见短肥的木虱跑来跑去。你还能寻找出它们所说的壳——已死的壳(角质层),这是木虱时脱落下来的,因为脱下才能长大。若是你拿起这个壳,你就可以看出这是活的木虱的像。这是从全身的外面脱下,有些像蛇蜕,还显出各肢的壳。若从此壳或死木虱身上,试着数它的肢数,并用一对有柄针在黑纸上一对一对地分拨出来,你第一次一定不会数得正确!等你数对了,应得19对。这是很有趣味的,因为龙虾、小虾、斑节虾差不多都有19对。木虱和这些动物的肢数一样。这是许多证据之一,可以证明它虽是陆地动物,从前却是从海栖等脚甲壳动物(专名叫等脚目)变化出来的。在高低潮痕间常见有几种踪迹,好像才起首步入木虱旧日冒险事业的后尘。
但是当我们更进一步去研究这件事实时,可以发现有些等脚目是生活在淡水中的,所以我们相信大概陆上的木虱从淡水等脚目演化而来,而淡水等脚目又从它的海边的祖先传下来。据此,我们可以说,最纯粹的陆栖动物中的蚯蚓(吃土、钻土)是从淡水蠕虫演化出来的。最有趣的是有几种蚯蚓,例如阿尔玛和第洛在近头的一端有鳃状的小突块。
自古以来,有过三类动物侵入陆地,每次都有很重要的结果:(1)蠕虫侵入,演变成今日的蚯蚓,造成壤土和肥土。(2)蜈蚣——马陆——昆虫——蜘蛛总侵入。这些都是节足的呼吸空气的动物,最大的结果就是使花和采花的昆虫发生了关系。(3)两栖动物侵入,大概自淡水鱼开端。古代两栖动物可以说是一足在水里,一足在岸上。从其中出了爬虫,完全离开水,除非改变方针再回去。从爬虫里又演出鸟和哺乳动物,所以第三次侵略有伟大的结果,就是高等动物崛起,去冒它们的险。
此外还有不重要的陆地侵略者,其领导动物就像木虱和椰子蟹、某几种水蜗牛(陆蜗牛和无壳的蛞蝓的祖宗)。不过最紧要的是蠕虫侵略、昆虫侵略和两栖纲侵略,因为它们都创造了历史。
陆地是动物各种特质的试验场,因为地上活动不如海中的自由,各种动作必须敏捷,否则就要借助于隐匿和保护色。地上冬夏和日夜的变迁比海里厉害得多,非得有自己的保护策略不可,又有曝晒、尘埋、风沙等危险,所以陆地动物备有各种方法以防卫。有些动物刚上陆又想要回海。蚯蚓掘穴而居,雨蛙爬上树木,蛞蝓则昼伏夜出。
最厉害最重大的变化乃是动物征服天空。在动物史上,有过四次侵入空间的大举动:(1)昆虫侵略——演变成现在的蜻蜓、双翅目小昆虫、蝴蝶和蜜蜂;(2)这一种侵略不过得着短时间的成功,就是飞龙或翼龙侵入空中。它们小起来像雀一样,大起来张翼广15英尺;它们不久即灭绝;(3)鸟纲侵犯空间。它们是获得最大胜利的。(4)哺乳动物中的蝙蝠侵入天空。
生物的进步
在数百万年以前,植物已经散布海陆,差不多在每一个人类可以居住的地方都立住了脚跟,除了海洋下黑暗深渊里没有植物可以生长。但是这种海陆扩张事业,即使是当生命没有显然进到更美满更自由的地位时,也能发生的。照人类说起来,在远古的时候,文化没有发达以前,野蛮民族已经分布在海陆上了。动物和人类未大踏步前进时,已经用了许多岁月来占据地球。我们已经描写过世界舞台上几幕变化,现在让我们想想男女演员的变化吧。
在《天方夜谭》和相类的故事里面,我们读到一个魔鬼转瞬间能变形,一只鸟一霎间就能变成蛇,再变而成蝇,三变而成谷粒,这是怎样神奇的事情啊!地球上生物出世以来,经有数千百万年了,形体也不停地改变,不过与魔鬼不同之处,就是变化得非常缓慢,不像幻术那样神奇突兀。动物个体或植物个体也不能大大地改变——除非迁移到新环境后能如此——不过像父母和子女间,兄和弟间互相有些差异罢了。现在我们就可以看出这些变异来:当在牛或者猫的种族里,发现一只没有角的犊或一只没有尾的小猫,或是山鸟孵出一只白山鸟,或白绵羊生出一只黑绵羊,或一颗铜色叶的山毛榉忽然出现,或垂柳忽生,或长鬃委地的奇马,或有尾羽多于平常二倍的鸽子,或裂叶的大白屈菜,或无毛的中国狗,或多一歧趾的豚鼠等突然出现。有些动物和植物变化大些;有些变一些时候,以后又不大变;可是一代一代传下来,新变异总有发现。这种新变迁名曰变异和突变。在生存竞争中,具有这些变异的个体就入选,而争取幸福较有利的就成功,不怎么适宜的就逐渐被淘汰,越来越少,或者竟然绝种了。庞尼特教授曾经统计过:假如在1000只动物中,忽然有10%起了相似的变化,而这些占5%优势,这样传到一百代后,所有动物都成了从前所谓新变种那样了!


曼岛猫
家猫的一变种,只剩下极短一点尾。出现在曼岛。它是一种中断的变种,和无角牛等属于突变性质。试着让它和普通猫交配,生下的雏猫多属曼岛式。
我们在赛犬会上会看到许多变种犬。按照字母排列,有艾尔谷犬、血猎犬、牧羊犬、达克斯犬、爱斯基摩犬、狐犬、灵缇,等等,差不多每个字母下都有一种。它们都是狼和胡狼的后裔。变种时时发生,这是很神秘的。人类就挑出最爱的分开来,和同样的变种相配,就养出许多变种家犬。既然人们经短时间就能做到,自然界经历极长的时间还做不到吗?生存竞争就代替了人类计划,像挑选、修整、接枝、择种、刈芟等手续,一方是自动,一方是人力所为。
我们到赛鸽会去,就看见扇尾鸽、凸胸鸽、翻飞鸽、毛领鸽、信鸽、快马鸽和许多别的变种,都是从野鸽传下来的。这种鸟仍住在苏格兰和别处海岸的穴里。人们挑选家种偶尔出来的新种来交配,就养出以上各变种。人类既能在短时间内造出这么多,那么大自然自从侏罗纪刚开始有鸟起,经过几千百万年的长时期,做出的事情当然更可观了!
我们再看各样不同的苹果变种,都是前人利用道旁的山楂树的善变性而栽植出来的。还有甘蓝菜的各种变种——如花椰菜、强化椰菜、小簇花椰菜、绿卷心菜等——都是从海岸野生的海甘蓝培育出来的。我们看了这些就会有同样的感想吧。
在古代,旧地壳各处起凹凸,成为大陆、海洋、高原和低地。地壳凸出后就有风化作用,而泥、沙和砾迁移到别处,受压力渐渐变硬,成为泥板岩、沙岩和蛮岩,所以地面是由旧岩石一层一层重新堆积而成的,最古的常在最下层,然而有时显出奇特的倾斜或其他杂乱的组织。古代海底和湖底下堆积而成的岩石中,常有动物和植物的遗迹。从这些化石里,我们可以知道以往生物的最可靠的历史。这岩石的记载像一所图书馆。最古的书在书架最下层,稍新的书在稍高的一层,那最近所放置的书则在最高层。但是不幸书架损坏极多,并有毁于火灾的,那些书籍亦有遗失,所以各部都不大全,不过大体上我们仍可看出过去年代中文化的变更。
岩石里的化石也就是这样一个图书馆。它们虽不会说谎,但要我们细心去研究,这些化石很明显地告诉我们:几千百万年以前,动物都是没有脊椎的,如海绵、珊瑚、蠕虫、海百合、三叶虫和海豆芽。后来鱼类就出现了,起初是软骨的,后来是硬骨的。再过了很久,到了前赤砂世,开始有两栖动物出现。这时脊椎动物已能在陆地上立足,但还没有比两栖纲再高的动物。那些两栖动物是现在的蛙和蟾蜍的远亲。在石炭世,两栖纲曾有过它们的黄金时代。那时沼泽中石松和木贼的大林崩溃下来,堆积而成大煤层。再后的一纪(二叠世)便开始有爬虫出现。有些古时的爬虫早已绝种,但未绝之前,就传下了后来的鸟和哺乳动物。
这就是生物演进的意义。一个时代一个时代下去,动物越演越精致,越能自主,就是动物的行为越自由,智力越敏捷,仁爱越深厚。在过去的时光里,生物慢慢地向上进行,有时突然跃进,直至最后人类出现。
凡适合于动物的理论也必适合于植物。一直过了很久,植物只有海藻和霉菌(藻和菌类),后来植物便占据了旱地,最好说是径地。在一个时期(很少化石留下)繁生着简单植物,有点像今天的地钱和苔等,再过许久,地上植物大多数像羊齿一类——包含许多极羊齿和桫椤、木贼和石松。最后在羊齿类之间,生出最初的种子植物,以后更演变出真显花植物。这些终于占据了现在的植物的大半。这是一篇长而且难叙的故事,但现在只要认清,植物界里也和动物界里一般,也有过长期的转变过程,大体上是越变越精致,越美丽。但是我们不知道高等动物所分明具有的心灵,是否也会在植物中活动过。
斯蒂芬森最初发明火车,有一辆叫“蒸汽小火车”,这种机车极不完美!如果碰着了一只牛,还不知道谁要撞倒谁。这“蒸汽火车”和现在的精良机关车比较就有天壤之别了。有两个最大不同之点:(1)现代的机车比“蒸汽火车”复杂10倍,像鸟就比蚯蚓复杂得多;(2)现代机车易于控制得多,全部机关极相协调。鸟和蚯蚓不同之处也是这样。这就是高等动物的特点。
上面所讲的也可以用来解释动物的两种演化:(1)动物(器官功能)的演化渐渐变为更加复杂,分工也更加细化;(2)它们同时却又变得较易于调制,较为统一,较为整合。这是由于身体有了神经系统,而各部位又紧紧互相连贯,血液能周行全身,又有化学性质的使者,即“刺激素”对于和谐生活的调整有很大的功劳。
动物生命进化还有一个要素,就是修整它们的身体构造和机能,以便更适应于特别功用或所处的环境。试举一种食卵蛇属非洲的蛇为例子——它们常常偷地穴里的卵以为食,它们没有好牙齿,牙数也不多,但是能咬住卵在口内。若是卵壳在那时被咬破了,就损失不少养料。它们能把下颚的右边伸前,紧紧地把卵咬在左边,然后用右边咬住卵,而伸展左边,这样移动卵至口腔的后部。等卵落到多肌肉的吞咽部分(一切动物的咽)里,被擒住,再整个不破地送下食道。这是很奇特的、不可思议的。它的食道的顶部竟生出带珐琅质的尖的牙齿,当卵下去时,卵壳恰恰被戳破,没有一点内容物流出口外。破了的卵壳之后从嘴里吐出,这蛇常常送回已空的盛器!这是多少样的适合联在一起啊——有固持东西用的牙齿,有两边会分动的颚,有死咬不放的口腔部分,有弹性的食道,有食道牙齿。这只是全部动物界均需要适合于环境的例子中特别明显的一个而已,植物界亦然。但是我们不得不想想,食道上怎样能生牙齿呢?原来这许多都是向下伸长而尖锐的突出物,自颈部脊骨的下面长出。脊椎动物常有这样的突出物,只有这种蛇的长得长而锐利,以便适合于它们的特别习性之用。这就是大自然的奇妙。
动物界里第二大进步,无疑便是倾向于感情、意志、理解等内心生活,即所称心灵,使生活比较丰富,比较自由。我们已知道,蚂蚁或蜜蜂的心与猴或鸟的心不同,但也有相同之点——享乐、进取和领治。生命上升的重大事实就是内心愈变愈重要。生命征服了物质,而心又指挥着生命。演化论的故事中不少是讲心怎样增加自由的故事。变形虫里只有些闪光,珊瑚只有些梦,蚁有些微光,逐步演进而成白昼。
总而言之,生物很早便布满海陆,不留一点空隙。它们经历很长的时候后,变得更复杂更易受控制,越变越适合于环境。而在动物界里,生命则变得更丰满,更自由,因为有了心智的进化。
演化的成因
有机演化就是一种生成的过程。现在的动物区系和植物区系是从大体较简单些的先前动物区系和植物区系传来。我们可再向前找寻它们的根源,以至于生物的原始时代,就很模糊了。巴特勒氏用音乐中的走法来譬喻生物的演化。走法里的主题和反主道既已披露以后就再没有什么新奇,可是件件又都不陈旧。生物演化是段拖长的走法,其中主题和反主题可以说是饥饿和恋爱。目前天然的生物是渐渐从种族的变化而来,这就是演化概念所作的概括的陈说。然而,自一时代到一时代的高尚进步(有时是退化)中的工作成因却不能靠这样阐明,这是演化原因论上的问题。现在演化原因理论还很幼稚。干练的博物学家对于演化这一事实,全都公认,而对于演化的成因,却不明了,仍多怀疑或承认不知。但是有些人一半因为头脑不清,一半由于学识上的不忠实,把专家自己承认对于演化成因不予论断,曲解得好像对于演化这一概括观念,专家犹豫不决。干练的博物学家断不至于这样犹豫。
我们对于有机演化,可另加以定义吗?这是很艰难的。我们暂且描述如下:有机演化就是种族变化的天然方法,向一定的方向进行,或不同的部分向几个一定的方向进行,经过一段时期内,就有新的形体产生,带些新的适应和连络,渐渐稳定而繁茂,与其祖先同时并进,或取而代之。“有机演化”须与“发育”区别清楚,因为发育是指个体的生成,例如一只松鼠或一株山毛榉各从它的卵细胞长出。有机演化又不同于人类历史,因为人类知道过去,能操纵将来,又能计算身体以外社会遗产上的演化成绩,这都非别的动物所能做的。太阳系的造成也应该改叫别名,像“起源”一词或可适用。地球和其他行星从太阳上分离出来,和有机演化里的淘汰过程完全不同。星云里原有的“物质和能力”(须连成一体而论)经分化而变成太阳系,其中是没有选择的。在有机演化里,许多种加入竞争的生物到后来灭绝了,并非都有希望的。
无机世界里最与有机演化相似的就是放射变化,像铀经过许多变化,就成氦和铅的一式,这种质变有点像物种的变化。然而现知道的物理和化学的钟的发条都渐渐地松驰,只有有机的钟的发条仍旧能自行卷紧。前进的演化(例如从马和象的家系上所见),比后退的演化(如寄生生活或安静驻守生活的适应)更多,而且更为生物的特色。现代化学家所发明的创造的综合很像生活演化的综合。我们可以拿这些成绩来比作孟德尔派配种家或培种家所造出的混合种。离开人类的无生物里有无综合过程在进行中,现在很难研究。生物界里的演化却兼程前进,新的变异很是普通,“盲螈”仍旧踊跃,生命仍向上发展。
当我们想像到数万年有机演化史里的宏壮过程,我们不得不大为感动。在这个过程中产生了许多种不同的生命,现存共有25万多种各不相仿的动物。自古至今,从海洋到陆地,从地面到空中,无一处不充满着生命,各种不同的生物四面八方都占据到,这又是很可以惊叹的。它们能因环境而发生极细微的变迁,以期愈加适合而能生存,这是第三件惊人的事,在长时间里,生命向上进行,而智力继续发展,这是尤其重要的事实。
生命的中心秘密就是新样子的起源,譬如音乐家或画家的中心秘密是创造。有一种很可爱的鸟叫作流苏鹬,很少有两只雄的是同样的,因此名为“善变性”。每一只流苏鹬就是它自己,和其他不同。就是儿童也是如此。我们人常说“酷似父亲”或“活像他的母亲”等,但在生物界里,实在并非如此!小孩的外貌或有像父母之处,唯有许多异点便不为人注意。骄傲的父母说得很对,因为世界上没有另外一个孩子恰像他们自己的孩子。也许他们的小孩并不顶强健,顶聪慧,顶好看,顶有好行为,然而除了同样的孪生儿外,他总是单独无双的,一家人往往会相差得很远,这就叫“善变性”。
我们已经说过赛鸽会内有扇尾鸽、凸胸鸽、毛领鸽、快马鸽、冠枭鸽、枭鸽、信鸽、条翼鸽、翻飞鸽、毛腿鸽和许多别的变种。从野鸽一种就变化出各变种家鸽来。这种野鸽至今在英国很多海崖上还很多。同样地,像交趾鸡、多金鸡、汉堡鸡、安达卢西亚鸡、怀恩多特鸡、乌当鸡、丝羽乌骨鸡、爪哇鸡即矮脚鸡,都自原鸡演变而来。在印度森林里,目前还很多原鸡。我们试看自16世纪以后,金丝雀出了多少种族,甘蔗、苹果和小麦添了多少变种,又该怎样解说呢?像家犬和家马的系统内,虽然杂有野种血统,可是我们看到生物如此善变,仍不免惊讶失措。
人类豢养家畜,又栽培植物,因用人力可以保障随时出现的新变种,否则任其自然,就要急速地消灭。然而自然界里也不是没有变化的,重大的事实即高尔顿爵士所说的“生物的变动”。无疑,有数种生物长久保守着不变,例如魟鱼,数百万年来好像仍是一样。可是在大多数生物种里,从某一种的许多个体里总常有新奇的变种被发现。岸边搁浅的水母、杜鹃所产各色的卵、树懒的脊椎、猿的牙齿、犬峨螺的壳、薯虫的斑纹、荠的形状或三色紫罗兰的颜色,这许多都可以证明野生生物也像家畜和农作物一样有变异。但是自然界不像人类那样有包容性,许多尝试者方生方死。一只鸽的嘴太短,不能破卵壳而出,就不能在自然界里生存了。我们所饲养的变种犬,有许多如果在自然环境里,便要很快灭绝。
同种生物彼此间所显出的差异点,不尽有同等的演化研究价值,有些只是因为环境、食物、习惯不同,而只是稍稍改变所生的痕迹罢了。有些却因生殖细胞的神秘内容发生变化,而表现出来。前者的变化能否遗传,我们不敢肯定。至于后一类,的确能供给演化研究的原料。我们应当重视后者。用科学语气说,从“观测值差”的总数里,减去按理所能承认的“偶然变化”,留下来的只有“变异”。这些就造就了有效的新变种。
我们尝试参观一位研究鳞翅目昆虫变种专家所搜集的标本。我们如要看醋栗蛾一类,他就微笑而给我们三只抽屉看,里面有许多不同的变种标本,其余还有不少的例子也如此。总之,还是流苏鹬那句旧话。不过我们或者要对搜集家所藏的“变种”标本存疑,有些只是暂时的偶然变化,恰似营养不足的小孩面带苍白而已,这些对于演化方面并无多大价值。
假如有一大卷电影胶片,能够演出生物的演化史,以各个地质时期和各段生物年代的长短为事例,自上午9点起用同样速度播出,一刻不停地连播一天,那么人类要到午夜前数分钟才会露面!只有人类在各种生物里知道有这出漫长的戏剧,可是连我们自己对于在这出大戏中的角色安排,也至今未能参透。
虽然博物学家对于有机演化的成因至今一点也不清楚,哲学家又不能去解释他们对于演化的用意,真正去发现些什么,可是远古以来,的确接连取得了许多成绩。这件事无可否认,毁灭、退化、恶化、寄生、死路都曾经有过。但从全局看来,有机演化到底是前进的,一代代过去,常有更高级、更精良的生物出现,例如感情、知觉和控制力的增加,即心灵逐渐发展。心灵的演化到了最高级的人类便表现得最显明,人的理解力、仁慈心和控制力都在进化,这样的演化现在仍在进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