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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在高处(增订版) 完结

作者:熊培云
孟德斯鸠在《论法的精神》中说:“在专制国家里人们几乎不懂什么叫讽刺文字。在这种国家里,一面由于软弱,一面由于无知,人们既无才能,也不愿意去写讽刺文字⋯⋯而在民主国家,讽刺文字通常是写来反对有权势的人的⋯⋯”东德时期,尽管人们在心里充满了对当局的嘲笑,但是如果说出来,就有可能犯下“反革命嘲笑”罪了。所以,你会看到在影片《窃听风暴》里的那个小插曲:一位窃听人员因为在上司面前讲政治笑话被调离工作岗位。
在政治开放的今天,这种上纲上线的丑事相信已被绝大多数国家抛弃。至于政治如何点缀生活,从属于生活,政治如何被玩赏,则是别有天地,“风景那边独好”。
2007年,有“政坛齐达内”、“小拿破仑”之称的萨科奇终于如愿以偿,登上法兰西的总统宝座。几年来,萨科奇一直是法国各路媒体揶揄的对象。而现在,这种嘲弄只能是更上层楼,作为权力中心的爱丽舍宫是法兰西生产政治幽默的永久工厂。
早在大选前两个月,就有人在法文雅虎网站发问:萨科齐的“阿喀琉斯脚踵”是什么?熟悉萨科奇的人大概不会错过最贴切的答案——塞西莉亚。萨科奇很少避讳在公众面前谈论自己的私生活,萨科奇关于妻子的名言是“她是我的力量,她是我的阿喀琉斯脚踵”。
第一夫人如何给萨科奇先生无穷力量不得而知,但是塞西莉亚与情人私奔,在重要场合只穿“逃跑装”,甚至在大选时不去给萨科奇投上一票的种种浪漫新闻倒真有些“第一家庭脚踵”的意味。
和塞西莉亚一样,“萨丝”多多的萨科奇并非没有绯闻。大选时期,法国汤姆逊公司甚至异想天开地给未来的总统先生制造“绯闻”。清晨七点,萨科奇走出家门,告诉司机要去爱丽舍;与此同时,在巴黎的另一方,“铿锵玫瑰”罗雅尔也匆匆话别家人,骑着自行车心急火燎地朝爱丽舍赶。虽然交通工具不同,但是他们都有GPS指导捷径。没多久,两位冲刺爱丽舍的候选人相遇。萨科奇从车里出来,罗雅尔也将自行车推倒在路边。出乎意料的是,这一双男女开始当街激情狂吻,然后环腰共进附近的旅馆开房——原来旅馆的名字叫“爱丽舍”。
这段视频里的情景与竞选并无关系,其实它不过是Thomson公司借总统候选人为自己的GPS做广告。
在法国,最受欢迎的电视节目莫过于Canal Plus频道的木偶新闻剧,笔者一度陶醉其中甚至不辞辛苦去其巴黎郊区的演播室观摩。而在大学城里,从周一到周五晚上的黄金时段,年轻人多半会聚在一起看这个节目。它的木偶形象生动无比,栩栩如真,更以讽刺挖苦为能事。虽然只有十分钟左右,但每分钟都能让人笑得前仰后合。
此番大选过后,Canal plus最疯狂的制作莫过于模仿电影《史密斯夫妇》推出的“罗雅尔夫妇”。一天晚上,罗雅尔刚回到家,与其同居的情人、社会党党魁奥朗德递给她一杯毒酒,警觉的罗雅尔趁奥朗德转身之际将酒倒在了花盆里,那花儿便像暴跌的股票一样立即瘫软到了盆底。随后两人各怀心事在餐桌旁以刀叉相搏,继而跑到漆黑的厨房里开枪对射⋯⋯
和往常一样,几乎所有木偶剧都有新闻背景。有消息说,在败选后罗雅尔发动“政变”,要求取代奥朗德出任社会党总书记。就在一个月前,《世界报》的两名女记者出版了《致命的女人》,该书不仅有罗雅尔修牙整下巴的美容细节,更透露了罗雅尔竞选总统的原因:在知道奥朗德与某报社跑社会党新闻的金发女郎有染后,罗雅尔派人到报社交涉,直到成功将这位“活泼的”女记者调离。与此同时,罗雅尔回家威胁奥朗德,若不同意自己竞选总统而去找若斯潘,就别想再见到四个孩子。
巴黎时间6月16日午夜,执掌爱丽舍宫十二年之久的希拉克正式失去司法豁免权,这意味着他将面临有关腐败传闻的司法调查。对于这一新闻,此前两天的木偶新闻剧同样有精彩表现。故事的场景从总统府移到了希拉克的“平民之家”。这天,希拉克和妻子正在屋里看电视,突然听到门铃异响,大惊失色的希拉克穿着拖鞋头也不回地钻窗户跑了。像美国大片一样,这位年迈的前总统借着公寓外的水管顺势滑溜到了街上,然后抢了一位妇女的汽车,接着劫持了一架直升机飞向远在美洲的巴拿马。是夜,身穿巴拿马传统服装的希拉克给家里挂电话。电话那边倒也神闲气定:“亲爱的,快回家吧!我敢肯定,咱收到的不是法庭的传票,而是邮局送来的购物包裹。”
这是怎样轻松自在的诙谐社会!亚里士多德说:“人是政治的动物。”回首2007年法国大选前后的这些趣事,或许我们更能体会人是能够超越政治的动物。所谓政治,说到底是个服务于国民生活、服务于社会的工具,并非必然或天然面目可憎,它甚至是轻松的,而公开的批评与讥诮也在一定程度上维护了一国政府及其政治群体的声誉,因为他们有豁朗的情趣,或至少认同国民有在快乐中思考的权利。正如聪明的福柯能够通过手中之笔解剖权力何以运行,普通民众同样可以借助这点“幽默精神”一点一滴地解构和规范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