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①破风:东亚传统建筑中常见的正门屋顶装饰部件,为两侧凹陷,中央凸出,类似遮雨棚的建筑部件。一般认为,破风源于中国古代建筑中的博风,传到日本后经过演变,得到了发扬光大,在许多日本建筑上都能看见其踪影。根据线条运用和建筑布局的差异,破风可以分为唐破风(からはふ)、千鸟破风(ちどりはふ)、入母屋破风(いりもやはふ)以及切妻破风(きりつまはふ)。
[7]②鬼瓦:大梁或檩端的装饰瓦,有兽面、莲花形的纹样等。即使不用鬼面也称鬼瓦。文中琴折家所用的纹样是琴形。
权推辞掉。不然的话,灾难大概就会降临到你身上。’信的内容大致如此。春菜姑娘感觉很不好,就把信烧了。不过我是想问,恐吓信里提到的‘兇业之女’是指什么?”
“兇业之女⋯⋯”达纮小声地重复着,蹙起了修长的眉,“唔,我完全没有头绪,连这个词也是第一次听到⋯⋯恐吓信上确实写着‘兇业之女’这四个字?”
“当然了,我并没有亲眼目睹,不过春菜姑娘断言信上是那么写的。而且她同时还指出,兇这个字,不是一般的‘凶’字,而是‘兇’。只是她似乎也毫无头绪。因为信的内容是这样,她说她没有办法跟家人商量。”
“是嘛。”达纮抱起胳膊,似乎在追索记忆,轻轻闭上眼,但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果然还是什么都想不出来,是谁在恶作剧⋯⋯我很难认为村里人会做这么恶劣的事。不过,为什么春菜不来找我们谈谈呢?”
“她没找家人商量,信的内容固然是原因⋯⋯但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信封上没贴邮票。她说放学回家就看到信被丢在桌子上。”
盯着达纮的眼睛,御影清晰地说出了这句话。达纮立刻理解了话语的含义,问道:“你是说,写恐吓信的人就在这个家里?”
“恐怕正是如此。还有,正如我前些天所做的推理,杀害春菜姑娘的人也在这个家里,多半是同一人⋯⋯达纮先生,这个家里,有没有人不希望春菜姑娘成为栖苅大人的继承人?”
达纮回视御影片刻后,用斩钉截铁的口吻回答道:“这个家里没有讨厌春菜的人。”
从那僵硬的表情可以看出,他的身体铆足了劲。
“但是,事实上,春菜姑娘被杀了。既然结果俨然存在,就应该有原因。而且杀人这种事,为了立场而非人品产生动机,也很常见。”
御影的话让达纮苦涩地歪起了嘴角。连静马也觉得没必要追缠到这种程度,但御影却毫不容情。
“唔,怎么说呢。”达纮摇着头,像是想摇去什么似的,“在龙之潭听了你的推理,我就怀疑杀害春菜的凶手是家里人了,但怎么也想不出头绪来。确实不能说家里所有人都关系良好,但是,虽然也许有人怀有小小的私欲,但我怎么也无法想象,会有人做出恐吓、杀害下任栖苅大人⋯⋯这种无法无天的事。”
同席的久弥也用怏怏不乐的表情点了点头。他也是琴折家的一员,像达纮一样反复思考过很多次吧。
怀疑自家人,很痛苦。但家人之间的残杀并不是什么异常的事。当然了,就在两个月前,静马也不是这么想的。父亲竟然嫌母亲碍事嫌到了杀人的地步。父亲是个为了情妇和保险金就能轻易杀人的人,这种事,静马连一秒钟也没想到过。然后,自己会杀父,他也完全没有想到过。
但现在不同了。家人和外人一样会互相残杀,这一点静马已有切身体会。或许正是因此,他发现自己一进房间就开始冷静地观察他们了。
大概是意识到再追问下去也不会有进展吧,御影轻轻叹了口气:
“我想问个也许有点失礼的问题,栖苅大人真的那么重要?不,重大,重大到凶手不惜杀害春菜姑娘让她无法继任?”
“与其说重大,还不如说令人惶恐。外界的人无论如何也理解不了吧,但是,对于这个村子来说,栖苅大人确实等同于神。这宅邸,这山,这村庄,都是为了栖苅大人而存在的,这么说毫不过分。”
“你是说,因为令人惶恐,所以应该不会有企图加害的人?”
没错,达纮颔首。确实,想想在龙之潭,村里人的疑惑与叹息,还有静马被怀疑时,那些憎恶的眼神,还有村里人参加春菜葬礼的事,达纮的话也不难理解。然而事实是春菜收到了恐吓信,而且被杀害了。
“我明白。”达纮的两手指尖用力绞在了一起,“有人对春菜下了手,但我想象不出来,也不知道兇业之女一词是什么意思。我能说的就这些了。所以委托了你,御陵小姐。”
御影闪动着长睫毛,问道:
“兇业之女什么的,会不会是个幌子?其实是有人希望春菜姑娘的妹妹夏菜坐上栖苅大人的位置,企图获取由此产生的利益。有这种可能性吗?”
春菜是三胞胎姐妹的长女,有两个同龄的妹妹夏菜和秋菜。据说,春菜一死,栖苅大人的继承人就变成了次女夏菜。但达纮用一种“这太荒谬了”的表情,夸张地摇了摇头。
“春菜因为这种理由被杀?虽然也被警察问过好几次,但怎么都不可能啊,大家都喜欢春菜。再说了,就算讨好了栖苅大人,也不能仗势欺人,栖苅大人又不会直接干涉村里人的活动。而且,我家虽然经营着广泛的事业,但栖苅大人既不能参与企划也不能进行干涉。我是琴折家的当家人,所以非常清楚这一点。”
换言之,此地的神并没有实利性质的权限?虽然不能盲目相信达纮的话,但栖苅大人和常说的小国女王,似乎略有不同。
“这么说来,正如恐吓信所写,春菜姑娘身上有什么和栖苅大人不般配的地方啰?”
“这才叫荒谬呢。春菜这孩子,当上栖苅大人是无可挑剔的,从小她就是以继承衣钵为目标被抚育长大的。‘那孩子不配’之类的批评,我从来没有听到过。”
可能是感到心爱的外孙女被侮辱了,达纮强硬地否定着,连措辞都有点粗鲁,让静马感到这些都是大实话。
“但事实是,出现了指责春菜姑娘跟栖苅大人不般配的恐吓信。”
结果,话题又兜了回来。
“⋯⋯我怎么可能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达纮微微俯下脸,“这个拼命修行努力进步的孩子,被那么残忍的手段杀害了,如果不仅如此,连名誉也要受到损伤,她就死不瞑目了。”
这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声音。
在静马看来,一直为了保持威严而戴着假面具的达纮,第一次流露了带有感情色彩的情绪。
“那么,现在,我要去向家中的各位成员询问情况。”
御影掸着裙裤的下摆正要起身,门猛地被打开了。是别所刑警。
“这是怎么回事?”
别所看看御影的脸,又看看达纮,来回看着,好像在比较着什么。他带着迷惑的表情开口质问,难以抑制的怒气从种种细微之处透露了出来。
“我委托御影小姐查案,为了早日逮捕杀害春菜的凶手。”
达纮坐在抹茶色的坐垫上,慢条斯理地答道,镇静从容的态度,似乎进一步刺激了别所。
“搜查明明才刚开始,难道我们就这样无法信赖?”
“当然了,不是不信赖你们。警察若能迅速逮捕凶手,比什么都强。我只是想让御陵小姐也来帮忙,案子或许解决得更快。”
“但是外人不必要的介入,反而有可能让搜查停滞不前。”
别所逼进了一步。然而达纮严厉地回瞪了过去,显然不肯接受他的异议。
“这是我,琴折家的一家之主决定了的事,哪有警察说三道四的份儿?对于警察来说,春菜的死不过是众多命案中的一桩,但对于我和家人来说,是无可挽回的大事,我想尽我所能地让凶手归案。再说了,我在龙之潭看到了你们的丑态,于是想请御陵小姐出力,你不觉得理所当然吗?本来嘛,若不是御陵小姐在,你们就会逮捕种田君结束搜查了,是吧?”
“这⋯⋯”
别所语塞了。两个人一声不吭,互相瞪视着。山科突然插进了这紧迫的态势,用一种轻车熟路的语气说:
“哎呀,别所先生,我们并没有什么对抗意识,还不如说,想跟警察合作。我也当过刑警,深知警察的面子有多么重要,我们绝对不会做损伤警察颜面的事。你认识这孩子的母亲御陵御影,应该很清楚这一点吧。”
山科的登场,似乎为别所解了围。
“嗯,这倒是,这种意义的不良传闻倒确实没听说过。只是我想你也知道,我们不能毫无保留地合作。”
虽说山科已经退职,但毕竟是年长的前辈,或许正是因此,别所谨慎地征求着山科的赞同,以示自己毫无敌意。
“我当然知道。不过即便如此,事后我们也往往会受到感谢⋯⋯这种事我们经历过多次。”
“⋯⋯我明白了,但愿这次也是如此。”
别所的表情缓和了下来,他伸出右手,山科给出了回应,微笑着跟他握了手,看来是达成了和解。御影的母亲竟如此举足轻重。啊,当然了,也是因为御影本人在龙之潭显示了自己的实力吧。
别所重新转向了达纮:
“对于这件事,我不会继续说三道四了。只是,你们似乎误会了,我们也是会为逮捕凶手而尽全力的,免不会马虎行事。”
从达纮的房间里出来,御影跟别所一起进了客厅。和古色古香的外观不同,宅邸的内部各处进行了现代化改造,客厅也改装成了铺满绒毯、摆着沙发和玻璃桌的时髦洋室。坂本正在这里神经质地抽着烟,一见御影,慌慌张张跳了起来。
“别所先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别所简短地说明了情况。起初坂本也十分抗拒,但最后还是怏怏不乐地点了头。不过,和别所不同,年轻的坂本刑警仍然显露着敌意。
“可以的话,我想请你们说说搜查的进展情况。”
两人的争执告一段落后,御影在沙发上坐下,静静地开了口。别所沉默了片刻,没多久,就点头低声说了句“可以”。
“不过,那边那位种田君⋯⋯”
别所面露难色。御影瞥了静马一眼,说:“我今天录用了他,让他当我的见习助手,我会负起责任管好他。”
“原来如此。这么说,他已经是你们的一员啦。那就没办法了。”
如此轻易就得到了认可,静马正觉得不可思议呢,果不其然,别所又说:
“那么,就从这位种田君的调查结果说起吧。他一九六三年出生,二十二岁,现在是东京八濑大学四年级学生,曾与双亲过着三口之家的日子。但是,他的母亲于今年十月十四日在家中被杀,他回家时成了遗体的第一发现人。搜查结果是他的父亲杀人嫌疑重大。但七日后,这位父亲又在自家的楼梯上失足滑倒,坠落身亡,被认为是单纯的意外事故。因此,在嫌疑人死亡的现状下,我们把文件送到了检察厅。种田君到这个村子来,可能是为了治愈命案给他带来的冲击。”
“慢着,你究竟在说些什么啊!”
静马慌忙抗议。而别所以一脸假正经的表情继续说道:
“因为这位侦探小姐想知道搜查的现状嘛。从种田君身上,目前,没有找到与现在的被害者及琴折家相关的交叉点。虽然这是他第二次来琴乃汤,但上次他只是和朋友一起在琴乃汤住了一晚就回去了。”
“警察办事的手法还真阴险。”
静马实在忍不住,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然而别所连眉毛也没有动一下:“不管怎么说,这可是命案。该调查的我们全都会调查,这就是警察的做法。”
这就叫技高一筹吧。虽然不甘心,可正是拜其所赐,静马才被允许留在这里。
“这么说,我和父亲大人也被调查过了,是吧?”
御影微笑着插话。
“当然也对你们进行了调查,我们是不会有疏漏的。你母亲死后,你俩在奈良住过一段时间,这五年来辗转各地,做着占卜之类的勾当,到此地来还是第一次。据我们的调查所知,你俩似乎和种田君一样,跟这个家没什么关系。”
“这么短的时间就查出了这么多,真不愧是警察啊。不过,请你修正‘占卜之类的勾当’这一说辞。我经营的是一个万事皆可谈的咨询摊子,是在为当侦探做准备,是一种修行。”
御影针锋相对地跟别所讲究起措辞来了。如果像她之前在车里说的那样,她做事的时候总是心心念念想着母亲的声誉,那么这近乎可笑的执拗,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好吧,我知道了。不过,所谓的没什么关系,只是暂时的结论,因为毕竟才过了三天。”
“这样很好,刑警做事就应该这么慎重。”发话的人是山科,他非但没生气,还一脸愉悦地看着后辈。“别所先生,看来你能和御影建立起良好的关系呢。”
别所的脸却阴着。
“难得您如此褒扬,真让我惶恐,可我想我会辜负您的期望。我虽然不会去做妨碍令嫒的事,却打算按照自己的方式进行搜查。”
“这是当然了,刑警和侦探之间必须保持适度的紧张感。沆瀣一气或只依赖一方,对双方来说都不好,不能好好查案,最后离真相就远了。双方立场都站过的我对这一点有切身体会。我看得出来,你是个率直的人,不会轻易听从旁人。御影的第一桩案子由你这样的人负责,真是太好了。”
可能是吃不准自己该不该全盘接受这番溢美之词吧,别所微微歪着头,以微妙的表情回了句“承蒙夸奖”。
“好了别所先生,我可以问问案发当时的情境吗?”
御影回到了原来的话题。别所在她对面“嘭”的一声坐了下来。
“没什么不可以吧。被害者琴折春菜是在七号夜里的十点至十二点之间被杀的。她十点回到了庭中的小社,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她的身影。据说她为了继承栖苅大人的衣钵正在努力修行,大约从一年前开始,就在庭中那个被称为小社的别栋里独自一人生活起居了。那天夜里,十点前,她在栖苅大人居住的御社里,一直跟母亲在一起,据说这也是继承的仪式之一,称为‘传授’,星期天、星期三、星期五,每周进行三次。十点时春菜出了御社,去了厨房,告诉乳母市原早苗仪式结束了的消息,然后似乎就回小社去了。家人发觉春菜人不见了,是在次日的早晨七点。到了她平常起身的时间了,却不见她现身,所以早苗去别栋探查情况,结果发现连铺过被褥的痕迹都没有,就大声嚷嚷了起来。众人在家里搜了一通,最后,被害者的哥哥在龙之潭发现了遗体。”
大概是在村里混熟了吧,别所嘴里毫不费力地冒出了“栖苅大人”这一敬称。
“为什么和生会去龙之潭找人呢?”
“春菜自从母亲卧床不起以来,每天都在塔的露台上眺望龙之首。和生说,因为春菜是继承人,必须守望因缘深厚的龙之首。因此,他对龙之首有点在意,就去了那里。习俗之类的缘由,我觉得很难理解,或许你直接去问和生本人比较好。”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去问他本人吧。”
御影点点头,催促别所说下去。
“至于凶器,被害者是在后脑遭到击打失去意识之后,被细琴弦之类的东西从背后绞杀的,没有争斗的痕迹。从头部的裂伤和头盖骨的损伤来看,最初的一击,似乎是细长有棱角的硬棒所致,譬如说金属制的角材之类的。还有,被杀后她几乎立刻被柴刀之类的东西砍了头。大概是凶手的手法太好了,只砍了一下整个头就下来了。你看过现场,对这一点也不会有异议吧?”
“是啊,切断面出人意料地齐整。不过,你不断地提到‘之类的东西’,看来,凶器还没找到?”
“嗯,击打、绞杀、斩首,凶手总共使用了三件凶器,然而在现场和这宅邸中,一件也没找到。我们明天打算去淘龙之潭,不过潭比我们预想的深,就算凶器真的沉在了潭底,坦率地说,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发现。再说了,就算凶器是埋在了深山里,也很难迅速发现吧。”
别所叹了口气,几乎是不抱什么希望的表情。他身边的坂本也一样阴着脸,他是一定会带头去淘潭的吧。
“按理该有三件之多的凶器,一件都找不到,我很感兴趣啊。”
“这意味着什么?”别所诧异地问。
“隐藏凶器,说明凶手感到凶器可能会指向自己的真身,譬如说,这个宅邸里的某个人。”
“这个宅邸里的所有人我们都问了话。因为宅邸很大,丢在杂物间无人问津的东西也很多,所以谁也答不上来。特别是棒啊琴弦啊什么的,太多了,根本没办法调查。至于柴刀,由于切断面沾着少许锈迹,旧柴刀的可能性很高。只是从锐利的切口来看,应该是磨了之后再使用的⋯⋯我觉得你老是想把案件和这个宅邸进行过度的联系,凶手也许只是单纯地担心留下指纹啊自身血液啊之类的、能判明身份的痕迹罢了。”
于是,御影无可奈何地整了整白水干的袖口说:
“我没有预先断定什么。当然了,根据三天前的推理来看,我确定凶手在这个宅邸内。我对前面说的很感兴趣,还不如说在意义正相反的方面。比如说吧,如果我是凶手,想栽赃给静马,我就会用静马所持的物品杀人,然后放在现场附近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如果拿不到静马的物品,就拿琴乃汤的物品。”
“听你这么一说,既然凶手没那么干,倒不像是宅邸内的人,反而是种田先生了。他用琴乃汤的物品作了案,所以藏起了会暴露身份的凶器,听起来像是这样。”
“别所先生你真会开玩笑。正如先前所说,我确信凶手在这宅邸之中。那么,也可以认为凶手无法从琴乃汤拿到凶器⋯⋯譬如说,凶手是足不出户的栖苅大人之类的。”
“不会吧,你这话不是认真说的吧,她是母亲啊。”
别所压低声音,瞥了一眼四周,幸好房里没有琴折家的人在。要是被达纮听到,不,就算只是被久弥听到,也会无比激愤吧。后果还不单单会是那样,不敬之徒即便是警察,恐怕也会被村里人团结一心地打出去。别所在这几天的搜查中已感觉到了这方面的微妙之处。
“不过是打个比方罢了,我只是用玩笑回敬别所先生你的玩笑。现在有好几种解释案情的方法,我不知道哪种正确,或许凶手只是单纯地伤了手让自己的血留在了凶器上。不管怎么说,明明可以栽赃却没那么干,背后有什么隐情是确凿无疑的。不过,这个话题姑且放到一边吧⋯⋯那么,杀人现场是龙之潭吗?”
“从岩场的血迹来看,斩首的地点是龙之潭没错。只是那里几乎没有留下别的痕迹,可见在别的场所杀人后再运到龙之潭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遗体没有显现活体反应,从这一点看,她肯定是在死后才被斩首的。从宅邸到龙之潭,如果抄近路走,连二十分钟都不用。还有,驾车走那条铺设好的山路,把尸体运到通往龙之潭的小径上,途中多半也不会受到盘查。不过,到目前为止,好像谁也没听到那时有车子出入宅邸的声音。”
“近路和龙之潭没留下什么脚印吗?春菜姑娘如果是自己去龙之潭的话,应该会留下脚印吧?”
“这一周持续晴天,地面干燥,而且从和生发现遗体开始,家里有好多人走那条路去了现场,所以脚印基本被抹干净了。当然龙之潭也一样。又或者,之前凶手已经抹除了脚印,这个可能性也有。”
“你是说,凶手没找到,春菜姑娘在哪里被杀也不清楚?”
“是这么回事。”
愁眉不展的别所用食指笃笃地敲着桌子。
“我并不是在责备你,因为我觉得凶手智商很高,做得相当缜密。这个案子里,头颅因风从岩上掉落是凶手不走运,对于我来说,就是走运啦。”也许只是表面上做做样子,御影摇着额发谦虚了几句,“那么,关于动机呢?”
“动机也尚未明朗。表面上,大家异口同声地都说没有。最有可能的动机是继承人之争吧,不过,杀害她谁能得利还不清楚。三胞胎中谁当继承人似乎都一样,但总有点隐情吧。被害者性格内向,不是特别招人喜爱的类型,但似乎也不会惹人厌。她在中学里朋友也很少。”
“是啊,恐吓信的事,也没办法对亲友中的任何一个人说出口,以至于到我这里来咨询。说到这件事,你们从我这里尽情地打听了一番情况,之后就杳无音信了。你们有没有什么实际的发现?譬如说她向某人提过之类的。”
“家人和同班同学,似乎没有一个人听说过恐吓信的事,大家一致表示震惊。有个同班的女孩说,被害者问她你住在哪里。据那女孩说,那天和朋友谈你的传闻正起劲,她突然来问了这个问题,带着一脸想不开的表情,非常不平静的样子,那样的表情女孩还是第一次见到。问她缘由,她也没说,只答了句谢谢。”
“因为如果和继承人之争有关,就不能对外人随便说。要是我,能更善解人意一点⋯⋯那么,关于不在场的证明,怎么样?”
别所舔了舔手指,翻开了笔记本。
“据调查,琴折家的成员构成是:春菜和三胞胎的妹妹夏菜与秋菜,哥哥和生,父亲入赘婿伸生,母亲栖苅大人——本名比菜子,栖苅大人的弟弟昌纮与妹妹纱菜子,当家户主栖苅大人的父亲达纮——他也是入赘婿,其妻即先任栖苅大人香菜子已经去世,香菜子的妹妹美菜子和她的夫婿登以及他俩的独生女菜穗,还有看门的二之濑源助和乳母市原早苗,来琴折邸疗养的大学研究生岩仓辰彦,总计十五人。据说,其他帮佣并不是住家用人,所以晚上八点都回村去了。顺便说一句,琴乃汤的久弥是香菜子的哥哥厚志之子,算是现任栖苅大人的表兄,已辞世。案发当夜全员都在宅邸中,但在十点到十二点的犯罪时间段内具备完全不在场证明的,只有死者的两个妹妹与哥哥和生。这三个人在和生的房间玩一种叫什么Mark3的TV游戏① ,从十点前开始玩到了十二点之后。琴折邸虽说是老式人家,但也被改装过,改成了现代风格的各自单间,而且房间很多,所以各人的事情相互之间并不清楚。还有,美菜子虽然和其夫登在一个房间里睡觉,但那天美菜子有点感冒,吃了感冒药十点出头就入睡了,所以登的不在场证明并不确凿。不过,根据登的证词,美菜子是在他邻床呼呼大睡。唔,好啦,我想各人的不在场证明,你会自己再查一遍吧。”
“嗯,我会的。也就是说目前,凶器和动机都不明,绝大部分相关人员没有不在场的证明啰?简直是茫无头绪的状态呢。”
“老实说这样没错。不过我觉得他们隐瞒着什么,因为这种老式人家会在奇怪的地方发挥他们的自尊心。如果大家都坦率作答的话,也许会有更多进展,不过⋯⋯你还有别的什么问题吗?”
“是啊。”似乎是为了整理思绪,御影的视线依次扫过天花板的四角,然后问道,“留在春菜姑娘桌上的信封,据说写着静马的名字,那笔迹确实是春菜姑娘的吗?”
“鉴定的结果是,可以认为是她本人的笔迹没错。为什么她会知道种田君的名字,这是个谜。还有,春菜的房间里没有发现别的可疑物品。”
“或许是因为龙之首的事,她被凶手唆使了。静马是个不懂规矩的家伙,每天跨坐在传说之岩上,所以作为下任栖苅大人的她无法容忍吧。琴折家说不定残留了这样的诅咒方法。”
——我在一无所知的状况下被诅咒了?静马颈后不禁一凉。
“对了,案发当日的傍晚,春菜姑娘到我这里来时穿着水手服,被杀时却穿着崭新的漂亮连衣裙和外袍,这是她平常的穿着吗?”
“不,是她外出用的服装,也是她的正装。放学回家后她会穿另一套家居服,‘传授’时也一样,不过那套衣服被她脱下来丢在被子上了。她为什么要换衣服,我们也不知道。”
“这么说,是回小社后偷偷换上的⋯⋯譬如说,带她出去的凶手穿着齐整,她也有必要把自己弄成般配的形象,而不是穿平常的衣服。”
“幽会吗?这么说起来,有个叫岩仓的单身男人住在这里,肤色白皙,温文尔雅,大概很招人喜欢。你怀疑那家伙是凶手?”
“是可能性之一。我还刚到这个家不久呢。”
“我觉得你虽然是刚来,却一个劲儿地弄出各种各样的可能性来啊。好啦,就这样,大致上都说完了,我也必须去搜查了。”
别所像个老头似的哟嘿一声,正要站起来,御影却安坐在原位上叫住了他。
“还有一个问题,只有一个了,可以吗?”
“什么?”
“被杀的真是春菜姑娘吗?”
唐突的问题让别所一瞬间哑口无言,但他后来还是开了口:“你是说夏菜或秋菜和她调了包?确实那三胞胎的发型不同,脸却一模一样。不过,你为什么会问这个?”
“为了确认。”
御影嫣然一笑。别所无可奈何地又坐下了。
“死者的指纹和春菜房里留下的一致。不过,就算骗得过我们,也骗不过家人吧?又或者说是家人合力欺骗警察?”
“因为,本来嘛,这个家族有着栖苅大人之类的常人难以理解的习俗,出于某些隐情不得不把被害者伪装成春菜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的确如此。不过,朋友很少的春菜姑且不提,夏菜和秋菜在班里倒是有好几个挚友,连她们也要一直欺骗下去,很难吧。反过来,春菜被杀,为了抑制村里人的不安,伪装成夏菜或秋菜被杀,这样的话倒是能理解。但这次被杀的就是春菜啊。”
“我也这么认为,调包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是吧。不过⋯⋯没有清晰确凿的证据吗,齿形啊外表特征啊之类的?”
“知道啦,我会去确认一下。”
别所又一次想要起身,就在这时,御影又道:
“拜托你了。顺便,能不能说顺便呢,春菜她们是不是同卵多胞胎,也调查一下可以吗?”
“什么意思?”
别所又坐下了。
“同卵多胞胎应该是二的倍数出生的,双胞胎或四胞胎。如果那姐妹几个全都是同卵的话,就应该还有一个,还有第四个妹妹在。”
这时,一直默默坐着的坂本,“啪”的一下,双手敲了敲自己的膝盖,用一种已经无法继续忍受下去的声音叫了起来:“你是在想被害者不是春菜吗?甚至要说凶手就是春菜本人?又或者只是耍弄我们?”
御影把脸转向怒气冲冲的坂本,一脸若无其事的表情,回答道:“怎么会。只是,确认被害者的身份是搜查的第一步,我只是为了消除看起来不太会有的可能性才发问的。”
“是这样么,你母亲的搜查方法我是不知道,但你也继承了那一套吧。不过,要是像你说的,把所有看起来不太会有的可能性都考虑进去,那么,和春菜长得很像的人在日本某地被杀害了之类的,这一类的可能性是不是也得考虑进去啊?”
别所也是一副难以认可的表情。
“大概是吧。当然了,在我大脑的一角,非常狭小的领域中,存在着大量比这更过分,几乎可以说是妄想的可能性呢。不过,那些想法目前还无法确认,所以只要不是非常必要,我就不会提出来。但刚才所说的两点,只要想确认,应该立刻就能办到。”
“知道了⋯⋯嗯,调查一下看看吧。”
别所带着一脸极度不痛快的表情应承了下来,离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