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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眼少女 完结

作者:(日)麻耶雄嵩著,张舟译

十八年前的此时,静马为了寻死来到琴乃汤,等待第一场雪降落。他的生命早已绝望,只是想在死时添加少许意义,烦恼了很久,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这个选择现在想来还真是荒唐可笑,但他绝不认为是错的。当时的自己只能做出这样的选择。正是因为他没有渡过三途河,又活了回来,现在才会这么想啊。如果当年只是苟延残喘活下去,他绝不会走上正经的人生道路。而且,长达十七年的失忆对静马来说实在是太幸运了。如果得救时他有记忆,他能不能成为现在的自己,这还是个疑问。当然了,和日高相遇也是交了好运。然后,到了能够冷静地回顾往昔的年纪,他的记忆又恢复了。对于他这么个杀父的罪人来说,上苍真是给了他太多的侥幸。

他在琴乃汤迎来了清晨,房间里的情景和十八年前一样,然而他的心境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逆转。御影的死讯虽然给了他很大的冲击,不过,他遇到了和她面貌相似的遗孤啊。

这天,静马独自在龙之潭度过了上午的时光,下午呢,他在旅馆里发着呆。他没想去村里,反正就算去了,也不能去拜访琴折家。在这里,已经没有他该做的事,也没有别的场所可以供他追忆往昔了。

少女没有在龙之潭出现。虽然静马并没有特别期待她来,却还是有点沮丧。他俩都住在琴乃汤,如果想见她,他只要主动去找她就行了。然而他十分踌躇。御影已经不在人世了,那个少女并不是御影。而他,是个跟她母亲有过一夜情的男人。

明天,回宫崎去吧。

 

就在当天夜里,远远传来了警车鸣笛的声音,到了七点,久弥也没来招呼静马吃晚饭。静马一边感受着令人不安的气氛,一边整理明天出发的行装。敲门声响了起来。静马应了一声打开门,发现站在门外的是御影,噢不,是御影的女儿御影。

看起来,她只是独自一人,和昨天不同,她脸上的表情极度紧张。

“怎么啦?”

“刚才接到了久弥先生的电话⋯⋯他说雪菜姑娘在龙之潭被杀了。”

雪菜⋯⋯应该是刚满十五岁,三胞胎中的长女吧。那女孩是下一代的栖苅大人,和十八年前的春菜处于同一立场。

“龙之潭!真的?”

晴天霹雳。

御影继续用僵硬的语调说了下去:“我很难认为久弥先生会开这种玩笑。而且就在刚才,我还听到了警笛的声音。”

“她该不会是被砍下了头颅吧?”静马不禁发出了这样的问题。

“目前还不清楚,不过我真不希望发生那种事。所以⋯⋯”御影慎重地切入了正题,“我打算去龙之潭看看,静马先生愿意陪我一起去吗?”

出人意料的提议让静马十分疑惑。十八年前他也是这样受到了邀请。不过和这次不同,那次是在早上。

“你父亲不陪你吗?和我比起来,还是请父亲做伴比较好吧?”

十八年前山科一直陪在御影身边。然而眼前的御影却说出了令人意外的话语。

“我是一个人来这里的,没有爸爸。”

因为静马老是把她和御影重叠起来看,还以为她父亲一定会在她身边当指导者。就像看穿了静马的心思似的,御影注视着他说了下去:“我从没见过自己的爸爸。从我懂事开始,就是妈妈一个人抚育我的。”

少女御影说,直到去年为止,她还是和母亲相依为命的。母亲为了查案离家时,就会有一个阿姨来照顾她。那个阿姨在某个案子中受过母亲的大恩。数月前母亲死讯传出,之后,她就一直在阿姨身边生活。

“我作为侦探还是个半吊子,所以想请熟知母亲的静马先生你陪我一起去。”

“难道你是想办这个案子?”

御影重重地点头。

当年的御影曾经在这里作为侦探粉墨登场,最后迎来了对于她来说最糟糕的结果。不祥的往事在静马脑海中闪过。

“我继承了妈妈的名号。而且生前,妈妈也教过我怎样成为侦探。我想在这个妈妈向侦探世界迈出了第一步的地方,测试一下自己的能力。”

从她的话语中,处处透出了不亚于她母亲的坚定意志。

“而且⋯⋯”她咬着薄薄的嘴唇说道,“如果雪菜姑娘被杀和十八年前的案子有关,就有可能是妈妈当年的推理中出了一部分差错。我作为女儿,必须彻底查清真相。”

御影当年出了错⋯⋯这可太让人难以置信了。那个被凶手抢占了先机、被凶手杀害了父亲、淌下了后悔的泪水,却在最后赢得了惨胜的御影⋯⋯会出错?在熊熊燃烧的御社前,静马曾经亲眼目睹御影那交织着成就感与脱力感的表情。他没有办法马上接受她会出错的可能性。

然而⋯⋯

“你愿意陪我去吗?”

“⋯⋯明白啦,我也一起去吧。不过对你来说,那可能会变成非常严峻的案子哟。”

万一当年的御影真是出了错,这少女将会独自一人承受众人对母亲的责备吧。而且,如果对手是那个当年让御影痛苦不堪、最终还是无法与之匹敌的凶手,这个比当年的御影看起来更柔弱的少女真的能与之对抗吗?说不定,她会遭受比御影当年更严重的屈辱。静马的脑海中净是些不祥的预感。

“这一点我非常清楚,但我还是非去不可。如果我从这里逃走,我就会逃避一辈子吧,逃避案件,逃避侦探的名号。”

御影的身体轻轻震颤着。

“我不知道自己能给你多大帮助,不过,如果能给你少许帮助的话,我就跟你去吧。”

静马拼命抑制着拥抱她的冲动,嘭的一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鼓励。

 

静马和御影两个人沿着河向上游走,宛如昔日。不过当年是白亮的晨景,如今却是暗沉沉的夜色。没有星星,在玄关拿到的手电筒是唯一的光源。

御影一直在静马的半步之前默默走着,步伐无比慎重,就像在走平衡木。看得出来,她心里已经有了怎样的精神准备。

龙之首渐渐近了,潭边闪耀的灯光也陆续映入眼帘。是警察的灯吧。与此同时,警察们闹哄哄的议论纷纷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周围没有村里人,命案的消息似乎还没告诉他们。

御影的步伐毫无变化,径直前进。最先发现她的是久弥。久弥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你来了啊?”

久弥无可奈何地问,似乎早就有所预料。

“因为我是御陵御影。”

御影毅然答道。久弥也就没再多说什么。他发现了静马,对静马说:

“种田先生也一起来啦?是想代替山科先生么?”

“虽然我做不到山科先生那样好,可是,没有办法袖手旁观啊。”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久弥哈着白色的气点头。“可是⋯⋯”他又支支吾吾地说道,“连你也陪着御陵小姐一起来了⋯⋯毕竟大家情绪正激动。就当是我拜托种田先生你了,至少请你一个人回去,好不好?我不想让大家更激动。”

“确实,我在这里的话⋯⋯”

“静马先生,请陪我一起过去。”

御影用恳求的眼神看着静马。把她一个人留下还真是无法放心。但是,忤逆遗属的心情,对她来说也相当不利吧。静马正在左右为难,人群中有人叫了起来,大概是注意到了这边。

“你是?”

出现在静马眼前的是坂本旬一,哦不,是琴折旬一。坂本已经是中年人了,自然比当年老了不少,皮肤也松弛了,不过脸上还能清晰地看出当年精悍的模样。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难以言喻的复杂语声中,惊愕和非难交织在一起。

“我听说龙之首倒了,就到这里来看看,却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是这样啊⋯⋯不过连你都来了,真是十八年前的再现啊。可是这次受害的是我女儿⋯⋯”

灯光映照出了旬一红肿的眼。十八年前他是刑警,是局外人,所以只表现出了对凶手的愤恨,以及对御影的妒忌,而现在,他第一次流露了悲伤。

“这个女孩是什么人?”

旬一用惊讶的目光看着御影。

御影作了自我介绍。

“真的长得一模一样呢。这次是你带她来的?”

静马没有否认。

“我果然还是离开这里比较好,刺激大家不太好。”

静马对御影说。

他转身刚想走,旬一冷静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你没有必要离开。这大概也是一种缘分。种田君你也过来吧。虽然大家可能会很吃惊,但和雪菜的死比起来,你的出现也算不了什么了。”

旬一那透出了威严的语气和表情,好像当年的别所。

“而且⋯⋯御陵小姐到这里来,就表示她决心像母亲当年一样破案,对吧?”

御影不吭声,但用力地点了点头。少女向没有回头路可走的领域迈出了第一步。

现场除了警官,还有伸生、昌纮和纱菜子在。每个人都比静马记忆中的形象老了二十岁。此外还有一个少年。大家都对御影的出现吃惊不已,只有这少年一个人注意到了静马。

“是种田先生吧?”

静马仔细地看着少年的脸,发现是和生。

“你是和生?”

“是啊。”和生点了点头。他的体形没什么变化,瘦瘦的,身高才一米四左右。当年他就是个小个子,现在应该有三十四岁了吧。不知道是因为小时候的病,还是因为失去了母亲和三个妹妹,精神上受到了创伤,一直没能好好成长。不过只有脸上的五官,随着年纪变老了。

和生的声音似乎让另外三个人也注意到了,他们的视线从御影身上转到了静马身上。这种场合优哉游哉地寒暄就太奇怪了,所以静马只是微微点了下头。毕竟不能保证每个人都像旬一与和生这样接纳他的。

“可是,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伸生问道。一边的久弥简洁地强调说静马来此地纯属偶然。

“种田君,还有御陵小姐的女儿啊。真的是十八年前的再现啊。我们被诅咒了。”

伸生掩住了脸。头发花白的他,精壮的体格虽然能让人想起他当年的样子,但他也确实是步入老年了。

“那么,像当年一样,这女孩是来破案的?”

“是我许可的。”

旬一低声答道。

“老公,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纱菜子攥住旬一的手臂泣诉。她在哥哥昌纮的扶持下才勉强站着,虽然已经哭得脸都垮了,但依然可以看出,昔日的活泼漂亮如今变成了沉静的美。

这么说起来,十八年前,比菜子并没有到现场来。病体衰弱固然是一个原因,主要还是因为栖苅不能轻易抛头露面吧。看来时代变了,改变的不仅是村子,连琴折家中也起了某些变化。

“我想了想从前的事,觉得这么做比较好。”

只有警察查案的话,不放心。旬一的话中隐隐透出了这样的意思。

“究竟出了什么事啊?”

大概是听到了喧哗声,两个看起来像刑警的人走了过来。一个是年近退休的秃头老刑警,另一个则是剃着小平头、血气方刚的年轻刑警。老刑警名叫粟津一平,小平头名叫石场龙次。

“其实是这么回事⋯⋯”旬一开始说明了起来。三个人交涉的情景,一如十八年前。不同的是,当年是御影的父亲,现在这女孩的外祖父,向刑警们进行了说明。如今担当此重任的却不是静马,而是旬一。

“确实,‘独眼侦探’御陵御影的传说我们有所耳闻。听说她前些天在千叶的案件中不幸身亡了。还有,这个村里发生过的案子,我们也听说过。”

老刑警点着头,用略显高亢的声音说道。

“你曾经当过刑警,现在又是被害者的父亲,我们尊重你的判断。”

老刑警非常明白事理,答应了下来。他边上那个年轻刑警自然是表示了不满。

“石场君,在这里看看这位大小姐的身手,不也挺好吗?”老刑警意味深长的视线投向了御影,“这位大小姐,说不定真的有号称御陵御影的资格,我也想鉴定一下。”

简直跟十八年前一模一样。这期间,御影紧握着扇子,一直沉默不语。

“可以让我看看现场吗?”

就像是准备好了似的,她发出了问话。在异样的氛围中,她向倒在水边的遗体缓步走去。静马总不能一个人愣在原地,就跟在了她身后。

和预想的一样,俯卧着的尸体没有头颅。血淋淋触目惊心的切口,正朝着他俩。遗体流出来的血,似乎大部分都被潭吞没了,只有两肩附近的沙砾被血染得通红。

御影吞咽唾沫的声音,就连站在她背后的静马都听得一清二楚。不过她还是非常坚强。

“头颅被放在了哪里?”

她用平静的声音问道。

“在潭中央漂浮着。我们已经捞上来了。看起来,好像是从那个什么来着,龙之首,从那块叫龙之首的岩石前端投下去的。”

粟津刑警看着潭进行了说明。优哉游哉的口吻有点不合时宜,这可能是他的真性情。

“会不会本来是放在龙之首上的,被风吹下了潭?”

“我也听说过此前的事,设想过这个可能性,可是龙之首上没有血迹。看起来,凶手是直接把头颅扔进潭里的。”

曾经放过春菜头颅的小祠,由于龙之首的倒塌,现在已经处于大岩着地的部位了,头颅没有办法放进去。或许这也是凶手的无奈之举。

“你要看看头颅么?”

“稍后再看,我想先看身体。”

御影轻轻闭目合掌,随即蹲下了身子。她挽起了衣袖,非常仔细地检查着尸体,简直让人想起她的母亲。不过,跟母亲比起来,总觉得她的动作还有点生涩。

静马站在她背后,凝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他大概已经习惯了被斩首的尸体,这放在从前肯定难以想象。

“雪菜姑娘穿着水手服,她是在放学途中被袭击的吗?”

“嗯,看起来是这样没错。三姐妹的母亲要求她们步行去村里上学。被害者今天似乎是独自一人放学回家的。她通常会在下午四点左右走出学校,到达龙之潭则是在二十分钟之后,也就是四点半左右。这和死亡推定时刻一致。旬一先生说,今天到了六点也没见她回家,家人们就出来分头寻找了。”

在小小的遗体边上,掉落着竹色的围巾和深青色的书包。她的双手还戴着黄色的手套。

“这孩子老实,放学总是直接回家的⋯⋯而且最近这一带路上陌生人增多了,所以大家都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据说那些外乡人中,不乏对女性说下流笑话并以此为乐的人。”

旬一严肃地进行了补充说明。曾经也是外乡人的他,似乎在为村子的变化不悦。

“那么,她今天压根儿就没回过家啰?”

“大概是,没有任何人看到她回家来。服装也和她今天早上出门时一样。”

旬一也对御影继承了母亲多少能力很感兴趣,他一直观察着她,犀利的目光就跟他昔年当刑警时一个样。

据说,按理应该在雪菜书包里的手机怎么也找不到。大家在这里朝那个手机拨号,也一直显示不在服务区内。通话记录只要去电话公司查询就能知道,所以手机里可能有对凶手来说非常不利的邮件或照片,粟津又加了一句。这方面,旬一自然是一点头绪也没有。

御影听完众人的说明,就似乎在头脑中开始了情报整理,片刻之后她才说道:“可以让我看看头颅吗?”

粟津“嗯”了一声,把她带到了水边。静马则留在了原地。再怎么说习惯了凶杀场面,血淋淋的人头毕竟还是让他有些踌躇。旬一也留在了原地,说是刚才已经看过了。不过这似乎只是一个借口,御影等人走远之后,旬一立刻开了口。

“种田先生,你认为那孩子具备御陵御影的才能吗?”

旬一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水边众人听不到的轻声,向静马问道。那口吻中明显带着不信任。

“我也是昨天才遇见她,所以无法下断言,不过,既然你对她的能力还有疑问,又为什么允许她查案呢?”

“只要能抓住杀我女儿的凶手,我什么都肯做。你也有孩子了吧?能理解为人父母的心情吧。”

“很遗憾,我还是独身。话说回来,既然是这样,你不是只能信赖她了吗?”

“嗯,话虽如此⋯⋯但是如果我看中的人实在太离谱,刑警们的感觉会很不好。我可不想让刑警们失去干劲。”

这么自私的话,就算是静马听了也不禁生气。

“也就是说,想当初当刑警的你,只要对被害者印象不好,就会在查案时偷工减料啰?”

“不,绝对没有那种事!”旬一像鹿一样瞪大了眼睛,激烈否认,可是他又一脸遗憾地加了一句,“不过,确实有那样的同事。”

“那么,你大可以私底下送点好处给刑警,提升他们的好感度嘛。你是琴折家的当家人,这点事做起来很容易吧?”

静马冷冷地丢出了一句话。

旬一大概是自觉失言了,低下头不再言语。

不愉快的沉默持续了片刻之后,御影和粟津检查完毕回来了。

 

“你看了一通,是不是知道了点什么?”

粟津优哉游哉地问御影。当然,他也只是口吻优哉游哉。

旬一也低声说道:“当年你的母亲只是在这里看了看现场,就抓住了凶手的线索。她非常了不起。”

这挖苦的说法,听起来简直就像在期待御影失败一样。御影只是刚刚检查了尸体而已,而且还是在无法仔细观察现场的夜里。

生气的静马正要抗议,御影抬起头,开了口,就像是为了摆脱压力似的。

“杀人手法看来和十八年前一样,殴打后脑部,从背后用带状物绕颈绞杀,最后用柴刀砍下头颅。这一点我想刑警先生们也很了解。只是⋯⋯有两个不合理的地方。”

这充满了自信的声音,让人想起她的母亲。

“哦,有两个?”

“一是颈上残留的勒痕,看得出是绕颈一周。”

“我觉得这挺正常。绞杀的话,一般都会留下这样的痕迹啊。”

“如果死者没有系围巾,就确实没什么不正常了。然而事实上,她生前围过的围巾掉在了她身边。”

“确实,如果是隔着围巾绞杀,就不会留下这么清晰的痕迹。不过我觉得,凶手可能在勒她的时候感到围巾有点碍事,于是就把它扯掉了。”

“当然啦,很有可能就是你说的这样。不过这么一来,可又有新的问题冒出来了。我们都认为凶手把雪菜姑娘打昏之后立刻勒了她的脖子,所以围巾落在尸体边上,就说明这里是杀人现场。反过来说,连同围巾一起勒的话,凶手砍头时感到地方不好,手脚施展不开,因而移动了尸体,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杀人现场也可能是在河滩的别处。至于书包嘛,从手机失窃这一点来看,也可以认为凶手在作案后一直把手机拿在了手上,这么一来,书包就不能成为帮助我们确定杀人现场的线索了。”

御影单手执扇滔滔不绝。粟津对着她,皱着白眉,一副无法认可的表情。

“不太理解你的意思,你是想说被害者是在这里被殴打的?但是,那又有什么不对劲?”

“嗯,被害者是向西倒下的。因为她是后脑被打,凶手当然也是面向着西方打人的吧。但是,这里我昨天也来过,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我记得四点二十分的时候,西边射来的阳光非常耀眼。今天也是个大晴天,为什么这种必须慎重的行动,凶手要在条件恶劣的逆光中进行呢?”

静马也真切地感受过西边的阳光有多么耀眼。龙之潭的西侧因为有个山崖,夕阳下山的景象是看不见的。但在夕阳下山之前的片刻,刺眼的阳光会从树木的枝叶间漏进来,刺得人烦不胜烦。

“原来如此。西边的太阳究竟怎么样,就放到明天确认吧。不过,凶手为什么选在这么恶劣的状况下行凶,你已经有答案了吧?”     

“这还不能说。因为充其量还只是个假设。”

御影干脆利落地退出了这个话题,真没劲。刑警也就没有追问下去。

“那么,另一个不合理的地方是什么?”

“被害者戴在右腕上的手表,表盘上下颠倒了。”

石场刑警连忙跑到遗体边,抓起手腕确认。

“真的,十二点在手的内侧,表盘真的颠倒了。”

“⋯⋯换言之,手表是凶手帮她戴上的啰。”

粟津聪明伶俐地问道。

“大概是吧。戴手表成了习惯,一般是不会系错表带的。而且就算戴反了,只要看一次时间就会察觉。如果她是死在上学的途中,倒还有点可能,既然她死在了放学的路上,直到放学也没察觉手表戴反了,实在是太不自然。”

“雪菜每天都是戴好手表上学的。”

旬一激动地做证。

“会不会是在这里扭打的时候,手表掉落,于是凶手帮她重新戴上了?”

“不,表带和手表本身都没有污损,不像是掉落过的样子。”

御影纠正道。河滩上那一溜灯,让她碧绿的左眼闪闪发亮。

“那么,手表为什么会戴反了呢?”

“现在还不能判断,线索太少了。不过,可以确定手表是凶手在行凶后为死者戴上的。”

御影摇了摇头,没有明确作答。大概是因为不想重蹈母亲的覆辙,所以特别慎重吧。

“可不是嘛,我们也还没有向各位关系人进行详细问话呢,这里风又大,不如进宅邸去好好谈谈?”

御影稍稍展示了一下身手,让粟津暂时肯定了她的能力。

“我也可以参与吗?”

“我觉得无所谓⋯⋯旬一先生你呢?”

“我没有异议。我会向家里人进行说明的。”

旬一点着头,露出了安心的表情。虽然周围也有年轻刑警投来抗议的目光,但御影得到了这两个人的许可,至少表面上是不会有人唱反调了。不过,关于围巾和手表的大发现,虽然让御影迈出了成功的第一步,但还没到可以扭转现场气氛的地步。她的母亲一登场就滔滔不绝地发表推理,成功地折服了包括看客在内的所有人,和母亲比起来,这孩子就逊色了一点。

在不友好的氛围中,御影毅然独自前行。

她比母亲当年更孤立。如果有山科那样可靠的父亲做伴,感觉会大不一样吧。静马一边为御影担心,一边想,自己虽然没什么能力,但必须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跟上去照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