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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先令蜡烛 完结

作者:约瑟芬•铁伊

“不,没有逮捕谁,”傍晚,格兰特通过电话对巴克总督察说,“但是我认为这毫无疑问是谋杀,法医对此确定无疑。她头发里的纽扣,如果你见了也不会相信那是个意外。她的指甲因为抓过什么东西而裂开了,指甲里的东西已经拿去分析,但是由于尸体在海水里浸泡了一小时,指甲里的东西应该所剩无几了……嗯,尽管相互之间有些矛盾,但是各项线索都指向同一个方向——这会是个棘手的案子,我想。我把威廉斯留在这里做常规审讯,晚上我会回到城里。我想见见死者的律师——厄斯金。验尸时他在场,之后因为我要对提斯多问话就没见到他。可否请你确认一下,我什么时候可以和他交谈?葬礼定在下周一,在戈尔德斯格林墓园,是火葬。我想我会去的,去见见她的至亲好友。时间允许的话,我可能会顺便去喝一杯,就看时间了。谢谢。”

格兰特挂断电话就去找威廉斯喝下午茶,这个时间用晚餐还太早,而且威廉斯非常喜欢咸肉煎蛋加上一大片烤面包。

“明天是星期天,可能会耽搁纽扣的调查,”他们坐下来,格兰特说,“嗯,皮茨太太怎么说?”

“她也说不上来提斯多当时有没有穿大衣,她只看到他的脑袋在树篱那头经过。但是提斯多有没有穿大衣并不重要,因为皮茨太太说他习惯把大衣和克雷小姐的外套一起放在车后座上。皮茨太太也记不清最后一次看见提斯多的深色大衣是在什么时候。看来他常穿那件大衣,从早到晚。她说提斯多是个‘冷漠的人’,可能是他从国外回来的原因,让皮茨太太有这种感觉。她对提斯多没有什么好感。”

“你是说皮茨太太认为提斯多有嫌疑?”

“不,只是不予置评。你知道吗,长官,你有没有想过做这件事的人非常聪明?”

“怎么说?”

“嗯,要不是那个掉了的纽扣,没有人会怀疑什么。有人会发现她一大早去游泳,然后溺死——毫无破绽。没有脚印,没有武器,没有打斗的迹象。非常干净利落。”

“是的,干净利落。”

“你好像并不这么认为。”

“那件大衣,如果你要在海里淹死一个女人,你会穿一件大衣去吗?”

“我不知道,那要看我打算怎么淹死她了。”

“你会怎么淹死她?”

“和她一起游泳,然后把她的头一直往下按。”

“这样你身上会有伤痕,十有八九会留下证据。”

“不会,我会在浅海把她双脚提起来,等她自己溺死就行了。”

“威廉斯!真是高招,而且真残忍。”

“嗯,长官,你会怎么做呢?”

“我没有想出水上的办法,我可能不会去游泳,或者我可能不想一大早去泡水,也可能我想下手之后尽快离开现场。不,我想我会站在深水里的一块岩石上,等她过来和我说话,然后一把抓住她的头压进水里,她能够抓伤我的唯一部位就是手了,所以我会戴皮手套,只要几秒钟她就不行了。”

“非常好,长官。但是你在峡谷方圆几英里内都不能用这种方法。”

“为什么不能?”

“因为那里根本就没有岩石。”

“你说得对,伙计,但是有变通的方法,那里有防波堤。”

“是的,是的,的确有,你认为就是这样下手的吗,长官?”

“谁知道?只是理论可行,但是大衣仍然让我困惑。”

“我不知道大衣有什么用,长官,那是一个有雾的早上,六点时还有点儿冷,谁都可能穿上一件大衣。”

“是——啊。”格兰特怀疑地说道,暂时把这个问题抛在脑后,像这种无法解释的事情,偶尔会困扰着格兰特逻辑性很强的思维(而且不止一次,当他原本的逻辑失败的时候,却为他的工作带来成功。)

格兰特向威廉斯下达进一步调查的指令,而他自己则要回到城里。“我刚才和提斯多谈过,”格兰特下结论说,“提斯多在‘海洋’获得了一份侍者的工作。我想他不会逃走的,但你最好派一个人盯着他。桑格就行。这是提斯多自己提供的星期四早上的行车路线,”他递给队长一张纸,“去查查看,尽管当时很早,但也许有人会记住他。他穿大衣了吗?这个是最主要的问题。我个人认为,正如他所说,他偷了车,这是毫无疑问的,不过不是出于他给出的理由。”

“读陈述报告的时候,我就想这是一个很蠢的理由。我在想,他实在应该编出个高明一点儿的借口!你的看法如何,长官?”

“我想他在溺死克雷后就在想着逃跑。开着车子,他可以在尸体被发现前逃到英国的另一端,或者离开这个国家!他把车子开走了,然后不知是什么让他发觉自己真是一个傻瓜。可能是他袖口掉的扣子。不管怎样,他必须得回去,还得让自己看上去很无辜。他必须扔掉可以作证的大衣——即使没有丢掉那枚扣子,袖口到胳膊肘的那段也已经浸了海水——他回来把车子放回原处,看到尸体被海浪冲上岸并已经被人发现,于是在海滩上表演一番。不会很难,一想到他差点儿干了件蠢事,足够让他大哭一场。”

“所以你认为是提斯多干的?”

“我不知道,似乎缺少动机。提斯多身无分文,而克雷小姐是一个慷慨的女人。他完全有理由让她活着,他一定也对克雷非常感兴趣。提斯多说他没有爱上克雷,但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我想他说他们之间没有什么是实话。他也许会感到受挫,但如果那样的话,提斯多更有可能暴打她一顿。这是古怪的冷血谋杀,威廉斯。”

“真是这样,长官。让我反胃。”威廉斯叉起一大块上等的威尔特干酪,心满意足地放到舌头上。

格兰特对他微笑——这微笑使得他的手下愿意为他赴汤蹈火。他和威廉斯经常一起共事,关系十分友善并彼此崇拜。可能在很大程度上因为威廉斯——上帝保佑他——从不觊觎任何人的地位。相比做一个雄心勃勃的侦探警官,他更满足于做一个既漂亮又忠贞的妻子的好丈夫。

“要是验尸过后就能找到她的律师就好了。我想问他很多问题,天知道他周末会在哪儿。我已经向苏格兰场调取克雷的档案,但她的律师肯定会提供更有帮助的线索。必须查明她的死对谁有益。她的死对提斯多是一个不幸,但对许多人来说一定是件幸事。既然她是个美国人,我想她的遗嘱应该在美国的什么地方。等我起床的时候,警察就会知道了。”

“克莉丝汀·克雷不是美国人,警官!”威廉斯以一种“你真让我惊讶”的口气说道。

“不是吗?那她是哪里人?”

“在诺丁汉出生。”

“但大家说她是美国人。”

“没办法。她在诺丁汉出生,在那里念书。大家还说她在缎带工厂做过女工,不过没有人知道真相究竟如何。”

“我忘了你是一个电影迷,威廉斯,告诉我你还知道什么。”

“哦,当然,我所知道的都是从《电影界》和《电影故事》之类的杂志上看到的。里面写的很多东西都是胡说八道,但只要故事够精彩,他们从不放弃追求真相。她不喜欢被采访,而且每一次告诉记者的故事都不一样。当有人指出她跟上次说得不一样的时候,她说:‘那个太无聊了,我已经想出了一个更好的。’每个人都被她搞得一头雾水。自然,人们都认为她是一个善变的女人。”

“你也这么认为吗?”格兰特问道,威廉斯这种回避的态度总是使格兰特很敏感。

“哦,我不知道,对我来说总是更像——哦,像保护,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如果让人们了解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他们更容易抓住你的把柄;如果你让他们猜个不停,那么痛苦的是他们,而不是你。”

“从诺丁汉的缎带工厂一路攀上电影界顶峰的女孩,应该不会这么脆弱。”

“其实正是因为她只是出身于一家缎带工厂的无名小卒。每六个月她都会处于不同的社交圈,她的身价以如此快的速率上升。这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就像潜水者要从深海往上升一样,你必须不断应付压力的变化。不,我想她需要一个藏身的壳,让人们猜来猜去就是她的壳。”

“你真是一个克雷迷啊,威廉斯。”

“我当然是了。”威廉斯用他的惯用语回答道,粉红色的脸颊变得暗红。然后他愤然把一团橘子酱拍在一片厚厚的吐司上,“这件事情结束后我要亲自把手铐戴在那个家伙手上。这样想才让我舒服。”

“你自己有什么看法吗?”

“嗯,长官,如果你不介意我这样说,你漏掉了有最明显动机的人。”

“谁?”

“杰森·哈默。他为什么在早晨八点半的时候四处窥探?”

“他从桑威治过来,在酒馆过夜。”

“他是这么说的,与郡上的人核实了吗?”

格兰特翻翻他的本子。

“大概还没有。这段供词是在发现纽扣之前人们主动提供的,所以警方并没有起疑。自那之后,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提斯多身上了。”

“哈默有很多动机。克雷抛弃了他,他撵克雷到一个乡下农舍,发现克雷和一个男人单独在一起。”

“是的,非常有可能。嗯,你可以把哈默列在你的待查人名单上。查查他的衣柜。我们已经发出命令,寻找丢弃的大衣。希望能带来一点儿进展。大衣这个线索比纽扣好找得多。顺便问一下,提斯多说把他的全部行头(除了他的晚礼服)卖给了一个穿这身行头很合适的男人,这个人叫做塔格,不过我们不知道他在哪里做生意。他是不是原来在克莱文街的那家伙?”

“是的,长官。”

“他现在去哪里了?”

“维斯特本恩街的最尽头。”

“谢谢。我并不怀疑提斯多的陈述,但是很有可能另一件大衣上有同样的扣子。也许能让我们明白些什么。”格兰特站起身来,“那么,就动手干这些苦差事吧!提到那个犹太人的职业,这里有一份很好的样品给你的第三杯茶添点味儿。”格兰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下午版的《哨兵》——《号角》报社的晚报版——放到威廉斯的茶盘旁,醒目的标题映入眼帘:“克雷之死是意外吗?”

“吉米·霍普金斯!”威廉斯用力把糖丢进他的红茶里,反感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