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邦军和凯莫瑞安联合体之间的战争在今天进一步升级。两支泰伦联邦的新兵团在图拉西斯II号星上第一次展开行动。他们承受了惨重的伤亡。当被问及今天的损失时，第三兵团的陆军署理中校范德斯普的原话是：‘虽然死伤惨重，但新兵部队向来都是这个样子。你们这帮家伙没有看见的是，今天我们又多了一批真正能打仗的老兵。在这个星期的每一天里，我都将得到十名经验丰富的士兵，用以替代一百个乳臭未干的新兵蛋子。’范德斯普拒绝就今天的作战死亡人数做进一步回答，而我们的摄像人员很快就被护送出了基地。”

马克思·斯皮尔，2488年7月，UNN晚间报导

图拉西斯II号行星，运输舰海蛇号

终于，他们被编入一个十五人的小队。在接过标准行军背包以后，一个面相凶恶的中士对他们逐一点了名，然后向他们高喊道：“紧跟着我，闭紧嘴巴，听到什么就做什么！”

说完之后，这名军士就转过身，慢跑起来。雷诺很高兴自己终于能有机会活动一下两条腿了。他跟在哈纳克身后通过迷宫般的走廊，来到一扇封闭的舱门前。从舱门上方的铭牌来看，门的另外一边就是发射舱了。

等待了三分钟之后，舱门开启，带着臭氧气味的空气迎面涌来。那名中士领着他们跑进一间大舱室中。现在他们和太空只隔着一道舱壁了。

一排排运输船正等在这里。从外表判断，有些一定已经历过许多登陆行动了。这些运输船上涂绘了多种不同的徽章。雷诺认为这些飞艇至少来自六支不同的部队。

这是否意味着它们都是那些部队的残余力量，只是临时拼凑成一支部队？雷诺认为这很有可能。他的小队跑步经过满是伤痕的甲板，来到一艘外壳上有许多补丁的运输船前。船首附近有一个手绘的黑发女子，身上几乎没穿衣服。这个女人的脚下踩着运输船的名字：老爹的女孩。

这艘运输船的艇首呈向前凸起的圆球形状，以便在大气环境中飞行。艇身两侧稍稍收窄，各安装了一台大功率引擎。艇尾则是引擎的喷气口以及垂直尾翼。

新兵们并没有多少时间来观察这艘送他们着陆的运输船。中士很快就率领她的小队跑到了运输船敞开的腹舱门前，用力挥动右臂，催赶这些新兵跑进去。“快！快！快！”

进入运输船舱内，新兵们被运输船驾驶员驱赶着，坐到了安装在两侧艇壁上的座位上。他们受命把行军背包系在两脚之间的带环螺栓上。雷诺在匆忙中听到驾驶员喊道：“⋯⋯准备发射。”

雷诺竭力想办法让自己做好“准备”，清空大脑。现在，他终于有机会环视一下周围了。

运输船的甲板上固定着四只大箱子。其中一只上面油漆了巨大的红十字图案，里面显然装满了医疗用品。另一只箱子上的标签是：霰弹枪，连发（20）。

雷诺发现舱壁上有许多黄黑色的标签，上面写着对于许多罪行的警示。当然，那些都不是雷诺会犯的罪行。在雷诺对面的舱壁上，先前的乘客用醒目的大字写下了一句话：看吧，你们这些新兵现在还能干什么？

雷诺知道答案，或者他以为自己知道。枪械军士法尔雷现在也许正喝着啤酒，和哪个乡下女孩调情，等待煎牛排晚餐被端上桌。那个杂种。

舱门舷梯在发出一连串刺耳的呻吟之后，终于关上了。运输船开始震动，引擎转速迅速提升。雷诺依稀能听见外面响起电子汽笛的尖啸。现在所有没穿太空服的人员都必须离开发射舱。三分钟以后，发射舱外门开启。空气迅速消散在太空中。第一艘运输船出仓了⋯⋯

终于轮到雷诺的运输船了。雷诺突然觉得自己上一顿吃的“老鼠”从肚子里往外冒。老爹的女孩号离开了海蛇号的弹射仓，冲进了等在前方的未知危险之中。雷诺身边并没有任何窗口或屏幕能够让他看到外面的景象，所以他仍然不知道图拉西斯II号星黑夜中的茫茫大地是什么样子。不过所有新兵都感觉到自己正在做自由落体运动，他们失去重量的身体都想要离开座位。一支松动的触控笔在半空中不停地打着转。

运输船进入了行星的上层大气层，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雷诺感觉到自己的牙齿不停地撞击在一起。他只能张大嘴巴，并发现其他人也在这样做。他们周围的所有东西都在颤动，各种连续不断的撞击声交汇在一起。就在这时，飞行员的声音从对讲机中传出来。在这一片混乱中，他的声音显得格外冷静平稳。“抱歉，现在震动是有些厉害，但很快就会过去。”

“这是我要说的好消息⋯⋯坏消息是，凯莫瑞安正想要杀死我们！一坨地狱犬正朝我们扑过来，要把我们撕碎。幸运的是，我们的战斗机驾驶员将向他们致以最亲切的问候。而我是全联邦最优秀的运输船驾驶员。我们地面上见。”

扬声器中一声咔嗒，宣布飞行员通话的结束。哈纳克露出赞许的笑容：“他就是一坨屎，但我喜欢他！”

老爹的女孩发生了一阵剧烈的颤抖。一定是有什么东西击中了她。毫无预警地，这艘运输船突然背朝下翻转过来，接着就转着圈向行星表面跌了下去。“我们被击中了！”奥莫叫嚷着，瞪大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我们要死了！”

“闭嘴，奥莫。”雷诺喝道，但同样的想法也充满了他的脑海。他的同乡现在已经是一副怨愤不平的样子，但还是立刻服从了雷诺的命令。

当烟雾开始在船舱中弥漫的时候，运输船终于停止了旋转，但它依然在以一个可怕的角度向地面撞去。当雷诺再次听到那个平淡无味的声音时，他一点都没有感到惊讶。“我们就要落地了。准备承受撞击。”

该死的，雷诺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过他还是反射性地将手指在脑后交叉，用手臂将头夹紧。正在急速下降的飞船猛然停住了，飞船腹部撞上了某种坚硬的东西，让整艘飞船都向上跳了起来。雷诺的下巴重重地撞在胸口上，他的头向后甩去。飞船跳起来之后，似乎又向前飞了一小段距离，再次撞上了地面。然后又是一连串的撞击和弹跳。老爹的女孩在图拉西斯II的表面上滑行了很远，船头撞在地面一堆凸起的岩石上。像所有坐在飞船右舷一侧的人一样，雷诺向左边甩去。不过三点固定的安全带将他牢牢地摁在座椅上。舱室中的灯光熄灭了，应急照明亮起，整个船舱里回响着哀怨的警报声。

一时之间，船舱里的人在惊骇中保持着沉默，直到大家意识到自己都还活着。大家同时也发现，船舱里已经冒起了火苗，一个名叫森萨伊的新兵不断大声地呻吟着，雷诺希望有人能告诉他该怎么做。新兵们慌乱地相互查看着状况，奥莫的哭喊声在一片喧嚣中显得格外清晰。“我们该怎么办？有人管事吗？谁来告诉我们该怎么办？”然后，船舱里突然又陷入了沉寂。

呛人的烟气飘进了雷诺的鼻腔。哦，不，必须有人来帮帮他们。雷诺向驾驶室转过头，一阵惶恐的感觉仿佛掐住了他的喉咙。他用颤抖的双手摸索着，解开了安全带。飞行员不是死了，就是受了伤，而船舱里又天杀地着了火。应急灯开始闪烁。森伊萨发出可怕的哭号声。我必须做些事情。

雷诺做出了决定，他终于解开安全带，站了起来。“奥莫⋯⋯舱门舷梯肯定被卡住了，打开侧门，让大家出去，你站在门口计点人数。”

“哈纳克⋯⋯去驾驶室看看。如果飞行员还活着，就把他拖出去！”

“查恩⋯⋯打开这些货物箱。里面也许有我们现在就能用得上的武器。我从后舱开始确认有多少人受了伤。”

然后，雷诺就开始行动了。人们这时也拿起了紧急灭火器，但空气中还是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烟气，许多人咳嗽起来。雷诺在后舱看到的情况很是不妙。看样子，整个飞船尾部都被打掉了，飞船失去了在大气层中转向的装置，船舱也露出一个大洞。也许这艘船的飞行员确实是最优秀的，这艘船上的乘客还活着，这或者是因为他超凡的技巧，或者只是一个纯粹的奇迹。

不过他们还是有两个人阵亡了，包括那位飞行员。哈纳克将他从驾驶室中拖了出来。他的上半身已经被血液浸透了，不过他的刺针枪还完好地插在枪套里。雷诺弯腰捡起那把枪。虽然感觉到肠子在一阵阵抽搐，他还是面无表情地将手枪插在了腰带里。

“天哪！”哈纳克喊道，“这可是真家伙！”

在另一位新兵的帮助下，雷诺将森萨伊从舷壁上的紧急出口抬出船舱。雨还在下。现在他们周围唯一的光亮只有船舱中的一点灯光。哈纳克正在外面等他。“这就是那些家伙所谓的‘运输船’吗？他们的运输方式倒是很有趣。”

“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我们要离这艘船远一些。”雷诺说。

两名新兵轻轻地将失去知觉的森萨伊扛到肩膀上。这一队人在黑暗和泥泞中艰难地向前跋涉。过了还不到一分钟，他们身后传来一阵沉闷的爆炸声。飞船中的火苗终于找到了燃料系统，整艘飞船变成了一个大火球。随后又是一系列的爆炸声，应该是飞船运送的弹药被点燃了。然后又是两次稍显沉闷的爆响和一阵猛烈的爆炸。飞船中的一只过热的气缸爆开，将燃烧的碎片崩得到处都是。

幸运的是，现在他们和飞船之间已经有了一段距离。在火焰的呼啸声中，雷诺提高声音，让大家都能听到：“我们要找个能够躲避的地方，然后在那里等待救援。”

“到底是谁死了，要你来指挥我们？”一个新兵问道。

“飞行员死了。”雷诺严肃地说，“如果你有更好的计划，那就说出来。”

经过数秒钟的沉默，雷诺点点头。“那么，你们之中是否有人接受过医疗训练？没有？好，森萨伊需要担架，然后我们就要离开这个地方。那团火太显眼了，很可能会引来凯莫瑞安人追杀我们。”

他们足足用了十五分钟才为森萨伊做了一个简单的担架，并将六把霰弹枪分发给新兵，随后就出发了。雷诺从运输船中抢救出来的一盏应急灯洒出一团白光。借着这一点光亮，雷诺率领这支小队走进一道山沟，蹚过一条湍急的溪流，爬上对岸。他知道自己有可能会带着大家走进敌人的手掌心，如果真发生这种事，他手中的灯肯定会暴露他们，但他别无选择，这个地方简直是一团漆黑。

这支小队此时正走在一片平原上。他们经过了一些生锈破损的设备，看样子，这里在战前应该是一座农场。而他们现在需要的是一个藏身之地，直到太阳升起。到那时，他们才有可能确定自己到了什么地方。所以当雷诺手中的灯光扫过一座可能是谷仓的建筑物时，他的心里立刻生出一丝希望。现在，我们如果能找到谷仓的地窖就好了。他心中想着，不由得放松下来。

但宽慰的情绪很快就消失了。队伍中有人大声叫喊起来。明亮的灯光从天空中射下，随后就是引擎的咆哮声。两艘飞船从西方飞来。哈纳克将霰弹枪指向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光源。雷诺压下他的枪口。“不要刺激那些杂种，汉克。我们的火力太弱了。”

哈纳克放下了手中的武器。这时那两艘飞船腹部已经喷射出制动气流，它们要着陆了。但它们到底是哪一边的？因为灯光来自飞船本身，处在迎光位置的雷诺无法看到飞船上的标志。一阵冷风吹过他被雨水浸透的身子，他的心里非常害怕。

但除了站在原地，盯着飞船降落以外，这些新兵实在是没有什么事情可做。飞船的腹舱打开了，灯光随着放下的舷梯倾泻到地面上。一位身穿厚重作战服的士兵从里面跑出来，站到了新兵面前，和这些新兵的距离不过十五英尺。刺眼的灯光从他的作战护甲上射向新兵的眼睛，雷诺依然无法看清他属于哪一个阵营。这时战士用放大了许多倍的男性声音说道：“我是军士长汉森。你们谁负责指挥？”

片刻的寂静之后，新兵们都望向了雷诺。雷诺向前迈出一步。“我想大概是我，长官，新兵吉姆·雷诺。”

随着一阵伺服马达转动的声音，汉森转动带着巨大头盔的头部，同时地面上的砾石随着他重心的移动，在他的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他的声音中流露出怀疑的意味。“新兵雷诺？”

“长官，是的，长官。”雷诺答道，“我们乘坐的运输船坠毁了。飞行员已经牺牲。我们不知道自己的位置。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先找一个合适的地方，等待救援。”

汉森沉默了片刻。“明白。所有人都将武器放在地上，然后登船。伤员先上船。”

雷诺觉得自己有些呼吸困难，但还是说道：“无意冒犯您，长官，但您是哪一边的？”

“我从联邦拿薪水。”汉森答道，“欢迎来到图拉西斯II号星，孩子。如果你喜欢打仗，那么你就算来对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