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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像没有犄角和尾巴瘸了腿的长颈鹿 完结

作者:于一爽 著

二〇一一年三月三号,今天再后来

到杭州的时候,我先扑的周蔚,去她的女朋友W小姐那儿,一个山庄。中午我不想喝,但是说不喝其实最后都得喝,因为总是觉得朋友见面不这样不合适。于是中午就多了。其间来来走走了一些朋友的朋友,喝大的速度随之加快。

大约到了下午四点来钟,小院里只有我们三个女的了。周还让我看蝴蝶,我没这情怀。我招猫逗狗来着。大家酒劲儿都没过还想接着叫人,给张征打,张反而去北京了。于是改喝普洱开始醒酒。我也坐在小院里喝茶,山上的风吹过来,树叶哗啦啦响,我发誓不做北京人了。这儿真他妈舒服。

只是这会儿,我俩才发现W小姐消失了,于是我们进屋去找,她在床上躺着呢,好像借着酒劲儿刚给一个自己挺当回事儿的人打了个电话,跟那人说:我喝多了。那人跟W小姐说:再见拜拜。于是她眼圈现在都是红的。然后周还骂她你真贱呀。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其实我倒觉得“再见拜拜”挺好,因为他要是不给你当回事儿那最后一切也无非就是这么一个结果。

W小姐心情好一点儿了的时候,我们仨又移动到院子里,那会儿已经五点了,太阳下山,倒酒寒,特别冷,我看W小姐的手一直抖。她晕晕乎乎的讲自己和一个男人的事,我其实听不懂这些,因为现实世界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W小姐比我大挺多,所以我只是在想一件事儿:等到有一天我也像她那个年龄了,还是会因为别的人这么痛苦不堪的话,这到底是说明我依然活着而且去爱,还是仅仅是一个无法自重的笑话。

因为三个人里只有周比较清醒,所以一直在安慰W小姐。周说了一个手术叫“双侧前额叶脑白质切除”。据说做了这个,人就无情无欲乐天知命了。周还说什么等时间吧,时间抚平一切。她这么讲当然没错。因为一个人所拥有的一切也无非就是时间,而在这个时间之中你又只能任由他来任由他走。

当然,作为朋友我们也只能这么讲讲,就跟人生多成功似的。一个人在情感里面看不清,旁边的朋友就算是看清了,也帮助不了。所以只能说这是个命运的问题。

后来W小姐又语无伦次地讲自己的儿子,说当年在国外怀上的时候,碰见的是一个中国大夫。大夫跟她说“你有喜了”的时候,她一下就哭了。“有喜了”比“pregnant”要有很多人情味儿。

再后来,周又把话题放在我身上,说要找男的结婚之类的。她承担了我妈的功能。我当然不反驳她,这事儿多好,也就是没那么简单。

六点钟的时候我去潮州人扑卢中强的酒局,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堵车的时间到了。直到我离开,我都不觉得W小姐告别了这种情绪。在潮州人,卢说自己喝到今儿早晨,我是喝到三小时前,所以谁都别说了。至于昨天就更不用提了。饭桌上没人喝白的,就我一人,我开了一瓶没喝完,就拿着去外婆家。王小山、张恩超、散人,还有好几个都从北京飞过来了,等于是,北京的酒友会师杭州。但我们赶过去的时候,他们已经喝翻了。五十多瓶啤的或者不止。我就没怎么喝,还是拎着这瓶白的杀到黄楼。人员上有些变化,就不一一列举了,其中有男有女。

黄楼主要是爵士酒吧,一楼二楼像北京的多数酒吧一样,几乎所有人都在调情,看不出谁来真的谁来假的。这一切与其说是一个生活方式,不如说仅仅是一种毫无意义的东西。然后我们几个在三楼,就一桌,接着喝。其间又是来来走走了很多人,嘉松、王珏、南瓜、陈韵凝……这就是一据点,我们后来干脆就不挪动了,我还是继续消灭我这瓶白的。因为有点儿辣,喝不下去就喝了很多冰水,老跑洗手间。在洗手间,我看见很多姑娘冲着水池子吐,肯定是难受极了,吐完了就对着镜子梳头、涂唇膏、有些还抻抻内衣……然后又跟没事儿人似的出来了。我看着卫生间里的这一切,有一种感受,说不出来,恰如生活本身。

(一)南锣鼓巷

二〇一一年三月三号,昨天的节前

昨天见几个朋友,我们大约节前碰过,他们给我回忆了一下节前那顿的场景,整个过程中我都表示惊讶。

当时我是和另外五个人移动到了南锣附近。扑另外三个人。另外三个已经大得差不多了,我们五个还行。其间,F要跟我拼酒,我接招,马上就大了。然后L突然问了我一个关于文学和艺术的事儿。这时候K突然从桌子上爬起来,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说:我不要听文学和艺术,我要听操你妈。于是我就闭嘴了。L也没再出声,拿起筷子正要夹一花生米,K突然噗的一声,吐出些东西在花生米上。这菜就作废了。后来L就自斟自饮来着,此时,他旁边的G突然跟L说:那桌儿姑娘不错,你去跟她说我是谁。L含含糊糊说:那不耍流氓吗。流氓也不是这么耍的呀!没动换。后来G腾地自己站起来,挺着鸡胸就过去了。遛了一个弯儿又回来了。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回来之后刚坐下,G就拉着J的手说:有一个唱歌的,就是那谁XX。他就是一小鳖鳖……J说:哦!就把G的手拨拉下去了。与此同时,桌上的人还在继续,I站起来要说话又没说之类的……过了一会儿,G又把手放在J的大腿上说:小鳖鳖!J放下来,G放上去。放上去,放下来……J回忆说:他那一个晚上听到的都是鳖。当时在座的有一个弃医从文的协和医院的医生,他本来想观察一下文化圈,后来发现观察到的都是临床成瘾症状。反正这帮人就是在一起喝酒蛋逼,这已经变成一个奥运项目或者是养生体操了。傻吃傻喝都特别长命百岁。脖子上面千万不要长脑袋。

(二)秀兰小馆

二〇一一年四月一号,前两天的去年

前两天石一枫欠了我一顿,主要是我约他吃,他没空,后来就改成他欠我了。后来狗子又说要喝,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一大桌儿人。在王府井一小馆,我在各个包间外面溜达,看见像是狗子的一后脑勺。就问:哎,咱是一伙儿的吗……狗子慢慢悠悠转过来说:是……一伙儿的吧!他的一举一动都像老年人,嚼颗花生米什么的最慢了。

包间里乌云密布,自从方磊去深圳检查身体,连体姐妹失踪之后,我跟北京已经找不到喝酒的女的了。进了包间我呼唤小石呢:哎,买单的来了吗?发现有人举手我就踏实了。我一转念觉得不合适,因为人太多,小石说没事儿他有大局观。我看见服务员端了几箱啤的。莫名其妙凑了一桌人,顺时针打了一圈又逆时针打了一圈,没什么必要,也正因为没什么必要。啤酒上的泡沫像云朵,他们全给咽下去了,我还在喝着白的。

开始大家没什么可说的就是喝,也行。我最怕那些个别管什么人都跟我打招呼,唠唠叨叨抒情、讲微博段子的了。一点儿都不好玩儿全是别人嚼尽吐出晒干的。

对面坐着李增辉,胳膊有次喝酒摔折了,自己用白棉布弄了根儿绳挂在脖子上,狗子问那这么挂着好使吗,小李就把胳膊从绳里伸出来了。一会儿没事儿又给套进去了。伸出来套进去套进去伸出来,关节很灵活呀。

我跟小李说前两天刚看了一话剧《花洋小姐的暴力》,音乐就是你做的。那戏看完我就跑旁边儿吐去了。小李说剧组还欠着他钱呢,问我认识剧组的人吗什么什么的。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做了两下甩手操吐了口唾沫说我呸。

后来有人说你就抬着这胳膊管丫们要钱去,撑死了再让他们把那只胳膊卸了。对称。

小李当时捶胸顿足又喝了几口。

几个人又嘲笑万晓利的《过界》,那故事都没存在的必要,仅仅是汽车广告。我忘了怎么说的来着,坐在尼桑那款里堵车也不想家了,搞车震也很好之类的吧。

小石喝了几杯吼了几声小万的歌儿。狗子又问小石新版《百年孤独》翻译得怎么样。他北大中文系的狂妄症发作了。亚林说自己也是北大的,北大西门租一房子。小石旁边还坐了一哥们儿是王音带来的,那发型,真应该换换。我拿着一杯白酒跟他说发型不错,他美滋滋的。那天吃饭郭美美刚被曝光,他们男的说那妞儿长得也还行。

后来小李举着那只胳膊喝多了睡着了。我倒想到自己有次也因酒致残。

去年,也是这会儿,扑了几个好久没见的朋友,酒挺好的,开怀畅饮。一场完了又换下一场。吃饭的地儿在二楼我都想不起来怎么下的了,脚踩棉花,飘起来了,我就觉得要高了。

他们跟路边打车,已经不好打了,我难受就找了一树坑软乎乎的跟里面蹲着。后来有人打着了,拼命跟我摆手,嘴也在动,我什么都听不见,使劲往外拔脚,以为朋友要走了,哐啷就崴在树坑里。我又哐啷站起来,跟几个朋友上车去了大排档,又要了酒,几个发光管在头上闪,我用手握脚腕子已经握不住了,变成一菠萝包。看着菠萝包再说什么都不喝了,我开始哭。有人说怎么了又说是我鞋带系的太紧,过来好几个帮我解鞋带的,我觉得委屈就哭的更来劲了……后来哭累就破涕为笑。有人给我酒就喝。

闭关几天菠萝包消失了,我一点儿都不觉得是酒的问题又重现江湖。北京就是酒局多,好玩儿的人太多。我又喜欢去。唯一的是鞋带儿不能系太紧。

那是去年的事儿。

后来酒没了,饭馆关门,狗子又从外面买酒,他拎着一塑料袋回来看上去有点儿痛苦,不喝的话我真他妈怀疑这些人会不会活着离开这个世界。可是刚打开没怎么喝突然就有人说:回去吧……大家就都起立了。起了之后又坐下,换着地儿坐。

散场的姿势最难把握。

我喝多了蹲在椅子上,旁边儿谁啊,让我回家剪指甲,我说刚剪过。后来又开始相互攻击。他们说我没有作品,这倒也是真的。我吃了几颗酸葡萄。

王音要做摄影展,我们一边儿吃他还一边儿录,历史材料全部掌握。出来打车的时候我坐马路牙子上他还录。我预感录出来的都得是含糊混乱狗屁不通。

于是飞来一辆出租我就火速消失了。事实上在出租车上我并没有完全丧失意识,甚至还在想一年过半了,喝的这天已经六月见底,几个小时前我往饭馆一路小跑,看见街上叶子都绿了,女人全穿着吊带,郁郁葱葱全是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