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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父母 完结

作者:黄北平著 刘秀品整理
人不能不讲运气。我这人的运气就特别好。
在我进入下两中学一个多月后的1976年10月6日,中国发生了剧变,1977年恢复高考。下两中学赶上了1978年夏季的考试。那时,下两中学的领导和全体老师,心里都憋着一股劲,他们提出一个响亮的口号:“高考不能剃光头!”下两中学第一次参加高考,就有两人被大学录取,这在区级中学算得上成绩显著。
复读班的那盏汽灯
第一次参加高考,我以九分之差名落孙山。回到仁和乡,由仁和小学校长赵子章推荐,当上了熊家河小学代课老师。物理老师赵益忠、语文老师冷维高、化学老师纪道清、数学老师覃祥寿等都觉得我有冲刺高考的潜力,听到这个消息后,很为我惋惜,担心我要在仁和乡那个深山沟里终老此生,多次带信要我回下两中学复读,继续冲刺高考。听到老师的召唤,我在当了一学期又一个月的“孩子王”后,回到下两中学复读。
回校第一天上晚自习,我就感到一阵惊喜。我们十多个同学被单独放到一间小教室里,头上悬挂着一盏汽灯。那时学校还没有用上电,上晚自习都点煤油灯,煤油灯不但光线微弱,很伤眼睛,煤油味刺鼻难闻,影响身体健康。让十来位同学在汽灯下上晚自习是杨绍文校长决定的。汽灯在那个年代是小城镇最时髦的照明工具,一盏汽灯相当于一千瓦白炽电灯泡的亮度,文工团下乡演节目就在舞台上挂两盏汽灯。杨校长咬牙挤出经费,让后勤主任买了一盏汽灯,将那些老实听话、有望冲刺高考的学生召集到一间小教室里,在汽灯下自习。
复读班已开了一个多学期的课,我半路杀回,落下的课程比较多,为了帮助我赶上课,几位老师放弃休息时间轮流给我恶补。他们不收补课费,没要我请客,烟没抽一支,茶没喝一杯,把给其他同学讲过的课给我重讲一遍,把给其他同学做过的习题给我重做一遍。我很快就赶上来了。
再次面临高考时,我又犯难了。那时大专和中专是分考分录,大专考题直接由国家教委出,中专考题由省教委出,大专和中专不能兼顾。
报考大专还是报考中专?我回家与父母商量。
“不要填得太高了,还是保险一些好,就报个中专吧。”爸爸率先表态。
“你先把饭碗找着再说,我们家娃儿多,出去一个算一个。要是填大学走不了,还得窝在农村。”娘一贯夫唱妇随,见爸爸表了态,马上搭顺风船。
“招中专的学校很多。有师范,毕业后当小学老师;有财贸学校,毕业后到某个单位当出纳会计;有技校,毕业后分到工厂当工人;有卫校,出来当医生。大专出的题难些,中专出的题简单些。为稳妥起见,我就报中专,中专招生最多的是师范,我就填南江师范吧。”我马上表态。
“如果读师范,将来能当个正式老师,也是祖宗保佑。”爸爸高兴,娘也笑呵呵的。
填报自愿时,我报了中专。
“黄北平,你为什么不报大学要报中专?”我报送志愿时,赵益忠老师到外地参加观摩教学去了,回校后看到了我填报的志愿,马上把我叫到他的办公室。
“黄北平啦,你去年没有考上大学,不等于今年就考不上,一次没考好不能把信心给打垮了啊,我觉得你今年的学习比去年扎实多了,通过几次摸底考试,凭我的经验,今年考大学不但上得了录取线,还可能上重点线。你报中专,将来读师范,可能没有问题,但是,跟你成绩差不多的都上了大学,你不觉得可惜吗?人最重要的是要有信心,没有信心,将一事无成!难道你娃儿就这么没有出息!”赵老师把我狠狠地骂了一顿。
“我到办公室把志愿拿回来。”听了赵老师的话,我一溜烟跑到办公室,将志愿取了回来,由报考中专改成了报考大专。
老师帮我定志愿
1979年,我第二次参加高考,成绩公布,考得305分。1979年的高考题出得特别难,录取分数线比1978年下降很多,1978年的录取线是290分,1979年的录取线才245分,重点大学录取线290分。我的考试成绩超过录取线56分,超过重点大学录取线15分,结果真如赵益忠老师所预料的那样,我不但上了录取线,还超出重点线。
“那我填哪所大学呢?”高考成绩公布后,我兴冲冲地问赵老师。
“具体填哪所大学,等我与其他老师再商量商量。”赵老师为了让我既能读上好的学校,又不掉榜,与在家的科任老师,根据《招生简章》,对各类大专院校进行认真比较。针对我的考分,给我备选了几个学校,供我选择。
“我觉得黄北平填北师大比较合适。读北师大有两点好处,一是在那里读几年书,就能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有利于将来工作。二是北京的平台高,在北京读书能结交一些朋友,拓展开人脉,对将来走上社会大有好处。”化学老师纪道清首先向我推荐北师大。
“报川大。四川大学在西南高等学府中首屈一指,数学系名声不小,谭维明主任在川大进修班马上就要毕业了,他关系广,好几个同学都在川大上班,如果你毕业后想留成都,他还可以帮点忙,就报川大数学系吧。”数学老师覃祥寿说。
“川大数学系出名,物理系也很有名,黄北平物理全县考第二名,报考川大物理系有优势。学物理的大学生,毕业后能分配个好工作不说,就是替别人装电视机、修录音机,外快也能挣不少。听说川大物理系有个老师,利用休息时间给别人装黑白电视机,装一台就收入一百六十元,抵得上几个月工资。”敲锣卖糖,各喊一行,赵益忠老师鼓励我报考川大物理系。那时电视机还是稀罕物,买电视机要票,要开后门。
“各位老师,数学系好,物理系也好,可如果让我选报大学,最想进的是医学院,我特别想将来能当医生。”听了几位老师的建议,我说出了自己的愿望。小时候病病恹恹,多次高烧不退,抽搐昏厥,还是奶奶用嘴巴吸我的屁股眼才把我救过来的,自己遭罪,把父母也折腾得够呛,吃过缺医少药的亏,很想读医科大学,将来做个医生。
“你想学医,那就填北京医学院。北京医学院师资力量强,名气也大,毕业了有机会分配在北京工作。凭你的分数,应该能被北京医学院录取。”纪道清老师在北京生活多年,对北京医学院也有所了解,又鼓励我填报北京医学院。
“北京医学院当然好,可离家太远了,想回家看一次爸爸和娘都很难。”我说出了自己心中的顾虑。
“那倒是,从北京到南江得走四五天,来回火车票,恐怕就得卖头大肥猪。全国重点医学院有四所,除北京医学院外,还有上海第二医学院、中山医学院和四川医学院,既然你想离家近点,那就报考四川医学院。成都离家近,四川医学院的名声并不比北京医学院小。”语文老师冷维高建议。他的妻子在医院上班,对全国医学院校的情况略知一二。
“要得,那我就报考四川医学院医学系,从头医到脚。”我马上表态。
“你哈戳戳的哟。俗话说‘一招鲜,吃遍天’,学医要精要专。填四川医学院,得填口腔系,川医口腔是中国第一个以培养现代口腔医学高等人才为目的的牙医学高等学府,全国口腔学科的人才大都从这里毕业,被称为中国现代口腔医学的发源地和摇篮,要进川医,必须进川医口腔系!”冷老师一听我要报医学系,立马打破锣,极力推荐四川医学院口腔系,拿出一副我不报川医口腔,他将不依不饶的架势。
其他三位老师都表示同意。这样,我决定填报四川医学院口腔系。
后来,我如愿被四川医学院口腔系录取,成了仁和乡恢复高考制度后第一个大学生。
事后想起来,真是感到万分庆幸。假如赵老师不到办公室查看学生填报的志愿,假如赵老师看到了我填报的志愿漠不关心,假如我没接受赵老师更改志愿的忠告,假如其他老师没有当好我填报志愿的参谋,假如我真被南江师范录取,那或许将在南江县某所小学当一辈子教员……幸好生活是真实的。我选择了最理想的大学,进了最理想的专业,成了一名医生。我不是鄙视小学教员,他们为国家基础教育作着伟大的贡献,功高至伟,而是觉得我更适合当一个医生,我能当上医生是人生的最大造化。
追求自己最大造化是人的本能,也是社会前进的动力。
下两中学在1979年的高考中,除我之外,肖永生、张建国、刘小芳、邓黎明、赖春明、肖功明也都上了大学。那年全国共有468.5万人参加高考,录取28.4万人,录取率仅为6.1%。一个区中学一年就考走七名大学生,这个高考成绩,比县重点中学一点都不逊色。
我们七个人都是享受过那盏汽灯照耀的学生。
那盏汽灯在我心中永不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