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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多利亚女王传 完结

作者:(英)斯特雷奇


这个孩子出生在一个不很显眼的环境里,并没有得到多少关注。人们很难看出她会有怎样的前途。克拉伦斯公爵夫人在两个月前生了个女儿,可这婴儿几乎一生下来就死了,但公爵夫人极有可能再做妈妈。后来果然如此。更何况肯特公爵夫人还年轻,公爵身强体壮,说不定要不了多久又会生一个男孩,从这位小公主手中夺去她继承王位的微弱希望。

可是,肯特公爵另有想法,那是因为有过预言……不管怎样,他要为孩子取名伊丽莎白,这是一个有吉利征兆的名字,在这一点上,他甚至没有知照摄政王。摄政王看到这是一个惹他兄弟恼火的好机会,突然宣布他将亲自参加孩子的洗礼,同时,声称孩子的教父之一将是俄国皇帝亚历山大。就这样,当坎特伯雷大主教在仪式上询问以什么名字为孩子施洗时,摄政王答道:“亚历山德里娜。”对此,公爵不顾一切地提议,不妨另加一个名字。“当然可以,”摄政王说,“乔治娜?”公爵说:“或者伊丽莎白?”洗礼的场面出现了短时间的沉默,大主教的细麻布衣袖兜着婴儿,他的目光不安地轮番从一位亲王转向另一位亲王。“好吧。那么,”摄政王终于说,“就用她母亲的名字为她命名吧。不过,亚历山德里娜必须在前。”就这样,尽管她父亲不高兴,婴儿被命名为亚历山德里娜•维多利亚。

公爵还有其他不高兴的事情哩。下议院许给他的微薄俸禄根本无法解决他的财政危机。他在军中的服务是否受国人欢迎也堪忧虑。他的债务继续增长。许多年来他的生活费用是每年7000英镑,可现在他的支出正好翻了一番。他无法再降低开支了,事实上,他府中没有一个仆人不是从早到晚忙个不停的。他在给罗伯特•欧文的一封长信中诉苦抱怨,而欧文的同情常常给他带来实惠。公爵写道:“我现在开诚布公地声明,经过多方审察,我确信,若要继续住在英国,即使照目前这样离群索居的方式生活——、,,。”显然,他不得不以51300英镑的价格出售他的住宅。如果此事不成,他只好前往欧洲大陆,并且在那里住下。“如果我在军队的服务于祖国有所裨益,那肯定不会辱没那些有力量支持我所提合理要求的人,提出这些要求乃是基于我在殖民地漫长的服务中所付出的巨大代价。如果我得不到这种支持,。如果那样,在公爵夫人和我履行了我们的责任——为孩子确立英国出生的身份并在古老英国的土地上哺以母亲的乳汁之后,我将毫不犹豫地在最短的时间内重新开始我在国外的隐居生活。若是上天注定要让我们的家庭再次添丁,这一程序当然还得重复进行。”

与此同时,肯特公爵决定去锡德茅斯 过冬。他告诉欧文:“那是为了让公爵夫人得益于温暖的海水浴,也让我们的小宝宝充分呼吸海边的新鲜空气,因为那里有德文郡最好的海岸,而每年的这几个月里,伦敦特别叫人讨厌。”12月,他们前往锡德茅斯。在新的一年到来时,公爵想起了吉卜赛巫师的另一个预言:1820年中将会有两位王室成员去世。他们将会是谁呢?他思忖着各种可能:国王活不了多久了,这是显而易见的;约克公爵夫人生过一场致命的疾病,很有可能是国王和约克公爵夫人。但也有可能是国王和约克公爵,或者是国王和摄政王,而他本人是英国最健康的男人之一。他说:“我的兄弟们都没有我健壮。我过着有规律的生活。我将活得比他们长久。王冠将归属于我和我的孩子们。”谁知,他外出散步,沾湿了双脚,回家后又忘了换袜子。他着凉了,肺部感染发炎。1月22日,公爵已经奄奄一息。一个偶然的巧合,年轻的斯托克马尔医生来看望公爵,当时正好待在公爵家里。两年前,夏洛特公主弥留之际,医生也曾站在她的床边。现在,斯托克马尔望着痛苦的肯特公爵,建议迅速准备一份遗嘱,让公爵签署。公爵在尘世的财产不足挂齿,但那位对世间人事尚一无所知的孩子的监护权,必须保证掌握在公爵夫人手中。这孩子的命运目前正起着微妙的变化。公爵只能够勉强理解文件的内容了,他签署了自己的名字后问别人自己的笔迹是否清晰,随后就失去了知觉。第二天早晨,公爵离开了人世。六天后,吉卜赛人预言的后半部分也应验了,英王乔治三世漫长、痛苦而不光彩的一生终于结束了。

  锡德茅斯为英国德文郡一滨海城镇,位于英吉利海峡莱姆湾西端。



锡德茅斯陷入一片混乱,公爵夫人甚至无法返回伦敦。利奥波德亲王匆匆赶去,亲自陪同他妹妹和家属缓慢而艰难地一步步回到肯辛顿。遗孀穿着臃肿的黑丧服,她必须竭尽全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应付突如其来的变故。眼前她的前景更加难卜了。虽然她自己每年有6000英镑的收入,但她丈夫欠下的债务如高山耸立在她的面前。不久,她得知克拉伦斯公爵夫人再次怀孕。肯特公爵夫人觉得自己在英国没有什么好指望的,为什么还要留在异国他乡,留在陌生人中间呢?这些人的语言她不会讲,这些人的风俗习惯她不能理解。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回到阿莫巴赫,回到自己人中间,在那里节衣缩食,默默地把女儿抚养成人。但她是一个执着的乐观主义者,她已经将自己置身于斗争之中,现在她什么也不怕。更何况,她是那么的喜爱她的孩子。“她是我幸福和欢乐的源泉,她是我的生命,”她发誓不管命运将会如何变幻,她的宝宝必须像英国公主一样长大。利奥波德亲王豪爽地提出每年额外赠给公爵夫人3000英镑,公爵夫人终于留在了肯辛顿。
小公主长得胖嘟嘟的,活像她的祖父。“她简直是已故国王的影子!”公爵夫人惊呼。“她是穿短裙的乔治国王!”周围的贵妇人亦同声附和。此时,小家伙正艰难地从一个人身边摇摇晃晃地走到另一个人身边。
没有多久,世人对肯辛顿的育儿室开始产生了一点兴趣。1821年初,克拉伦斯公爵夫人的第二个孩子伊丽莎白公主在出生三个月后夭折。由此,人们对肯辛顿的兴趣不断增长,各种强大的势力和形形色色激烈的对抗似乎也悄悄地围着皇家的摇篮进行。这是一个派系斗争和充满愤怒的时代,同时也是一个暴力镇压和怨声载道的时代。长期受逆境阻遏的一场强有力的运动正在全国展开。新的激情、新的愿望到处皆是;或者不如说,旧的激情、旧的愿望转化成了一种新的力量:热爱自由,憎恨不义,憧憬人类美好的未来。纵然强权仍然高傲地坐在自己的宝座上,施行着古老的暴政,但黑暗中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天空已经出现闪电。然而,最强大的力量往往也需要通过人这个脆弱的工具才能运作。在以后的许多年当中,英国自由主义的伟大事业似乎就寄托在肯辛顿这位小姑娘身上,她将独自一人站在国家和她可怕的叔父、反动丑恶势力的代表坎伯兰公爵之间。肯特公爵夫人跟她丈夫的伙伴们站在一起,这是理所当然的;辉格党 的领袖们,激进的鼓动家们都聚集在公爵夫人周围;她跟勇敢的德拉姆勋爵 关系密切,跟令人敬畏的奥康内尔 保持友好往来,她接见过威尔伯福斯 ——尽管可以肯定,接见时她没有让他坐下。她公开宣称她信奉“人民的自由”。毋庸置疑,小公主必将沿着她要走的路成长起来。然而,密切窥视王座的还有阴险的坎伯兰公爵。布鲁厄姆 在得知乔治四世 患病的消息后展望未来时,以他惯用的粗俗方式暗示了英国可怕的前景:“我从来没有如此衷心为一位亲王祈祷过,如果他走了,所有这些恶棍们(托利党大臣们)的麻烦也将随他而去,他们固然还有自己人弗雷德一世(指约克公爵)代替他……不过他(弗雷德一世)也活不了多久,无赖亲王‘威廉老兄’同样糟糕,我们只好顺应自然听任恩斯特一世国王或恩斯特摄政王(指坎伯兰公爵)。”这样的想法并非布鲁厄姆所独有。在这个群情激昂的国家里,这样的担忧时时会出现,甚至在维多利亚即位前的一年里,激进派的报纸上仍充满暗示,说维多利亚公主处在危险之中,她邪恶的叔父在耍弄阴谋诡计,云云。
这些冲突和预言并没有对小德里娜产生影响——在家里人们都称小公主为德里娜,她无忧无虑地跟她的布娃娃玩耍,在走廊里跳跳蹦蹦,或者骑着她约克伯父送她的驴子,在肯辛顿花园的小路上奔跑。这个金发碧眼的小娃娃受到保姆、女侍和她姐姐费奥多拉的宠爱,尽管她母亲对她管教严格,但几年下来还是有被宠坏的危险。她时常情绪激动,跺着一双小脚,对什么人都不买账,不管人家怎么劝说,她就是不愿学习字母。事后,她也会为此感到抱歉,为此流泪,但最终字母仍然没学。在她五岁的时候,随着弗劳琳•勒曾的出现,她开始有了变化。这位夫人是汉诺威 一位牧师的女儿,当过费奥多拉公主的家庭教师。没用多长时间,勒曾就把一种新的精神注入她所照管的孩子的身上。起初,她确实对小公主的暴烈脾气感到吃惊。她说,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急躁、这么顽皮的孩子。但她同时也发现小公主身上还有另外难能可贵的品质:这孩子诚实得出奇,不管会受到什么责罚,她绝不说谎。这位新家庭教师明智地认识到,世上所有的严格措施和手段对这个小公主都没有用,除非她能赢得小德里娜的心。她这样做了,一切困难迎刃而解。德里娜聪明绝伦,学习字母对她来说轻而易举,其他东西也一学就会。斯帕思男爵夫人教她用纸板做小盒子,再饰以金箔和彩带;她母亲教她宗教教义。每个礼拜天的早晨,这个六岁的孩子都要坐在教堂包厢的座位上,专心聆听牧师没完没了的讲道,下午她就要接受对所讲内容的测验。肯特公爵夫人决心让她女儿尽早做好置身高位的准备,以便为那些至尊至贵者所接受。卡尔顿宫的那些伤风败俗的欢宴使公爵夫人善良、朴实、节俭的德国头脑感到可怕和惊骇。她绝不允许小德里娜有片刻时间忘记简朴、秩序、持重、虔诚这些美德。而这个小姑娘似乎也不太需要此类教诲,她天生性格单纯,做事有条不紊;她的虔诚毫不勉强,她很懂得要举止得体。什么行为合乎自己的身份,她知道得一清二楚。简•埃利斯夫人六岁时曾被她祖母带到肯辛顿宫,让她跟维多利亚公主一起玩耍,她们两人同年。这位小客人不懂礼貌,还稍稍有点儿放肆,未经许可就拿地板上的玩具玩。“别碰那些玩具,”她马上得到警告,“那是我的;我可以叫你简,但是你不可以叫我维多利亚。”经常跟公主一起玩的小伙伴是维克托瓦,她父亲是公爵夫人的男管家约翰•康罗伊爵士。两个小女孩很要好,常手拉手在肯辛顿花园里散步。但是小德里娜完全清楚,那个穿猩红号衣,以适当距离跟在她们后面的高大仆役,跟的是她们中的哪一个。
小德里娜热情而富于同情心,爱她亲爱的勒曾,爱她亲爱的费奥多拉和她亲爱的维克托瓦,她还爱她亲爱的斯帕思夫人。她亲爱的妈妈,当然,她也爱,这是她的责任。但是,她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当她跟她利奥波德舅舅待在克莱蒙特的时候,她总是特别开心。在那里,路易斯太太的爱抚使她满心欢喜,这位老太太多年前曾侍奉过她的舅母夏洛特。她舅舅对她更是慈爱有加,跟她谈话时则严肃而温和,仿佛她已经是个大人。短暂的做客时间结束时,她和费奥多拉总是眼泪汪汪地离开那里,她们不得不回到肯辛顿,接受单调乏味的恭顺和充满感情的管束。偶尔,她母亲需要留在家里,她被允许单独跟她亲爱的费奥多拉和她亲爱的勒曾乘马车外出,这时她爱说什么就能说什么,爱看什么就能看什么,倒也非常舒心欢畅。
  
辉格党这名称于1679年和托利党的名称同时被使用。1815年后经过一段政党混乱时期,出现了以皮尔和迪斯累里为代表的保守主义和以罗素、格莱斯顿为代表的自由主义,并打出了保守党(原称托利党)和自由党(原称辉格党)的牌子。

  德拉姆勋爵(Lord Durham,1792—1840),英国政治家,曾任辉格党内阁掌玺大臣、驻俄大使、加拿大总督等。

  奥康内尔(Danial O’Connell,1775—1847),19世纪英国下议院中第—位爱尔兰领袖。

  威尔伯福斯(William Wilberforce,1759—1833),英国政治家和慈善家,反对奴隶制度,支持议会改革和天主教徒的政治解放,以拥护激进主义闻名。

  布鲁厄姆(Henry Brougham,1778—1868),英国辉格党政治家,当过大法官兼上议院议长,曾主持多次重大的法律改革,并带头创办伦敦大学,被封为男爵。

  即摄政王,后成为乔治四世。

  汉诺威为德国西部城市。

她们常去克莱蒙特做客。但是有一天,她有幸去了一处更加难得、更加令人激动的地方。那时她七岁,她和她母亲及姐姐应国王之邀前往温莎。曾经对弟媳及其家属耍弄兄长脾气的乔治四世,终于绷脸绷腻了,决定和气待人。这位年迈的酒色之徒头戴假发,面孔浮肿,服饰华丽,躯体肥胖,身旁站着珠光宝气的情妇和一群趾高气扬的侍臣。他就这样接见了这个小不点儿,正是这个小不点儿,他日将在这同一殿堂里统治一个迥然不同的国家。“把你的小爪子伸过来给我。”他说。于是,两个时代接触了。第二天早晨,他带着格洛斯特公爵夫人乘敞篷马车外出时,在花园遇见了肯特公爵夫人和她的孩子。“把她抱上我的车,”他命令道。他的命令马上被执行了,孩子感到高兴,可母亲十分惊慌。他们一起驱车去弗吉尼亚湖,那里有一艘大游艇,上面全是绅士淑女,大家正在钓鱼。另外还有一艘游艇,载着一个乐队。国王色迷迷地盯着费奥多拉,称赞她风度好,然后转身问自己的小侄女:“你最喜欢什么曲子?我让乐队演奏。”她马上答道:“《主佑我王》,陛下。”公主的回答受到赞誉。后来她的外交手腕闻名天下,而这次被认为是她施行外交手腕最早的一个范例。但当时她还是个孩子,一个非常诚实的孩子,这也许只是她真实的想法。




1827年,约克公爵逝世。在他妻子去世后他得到拉特兰公爵夫人的同情、关照,精神上获得了一点补偿。他死后留下了未完工的巨大建筑斯塔福德宫和200000英镑的债务。三年后乔治四世也逝世了,克拉伦斯公爵接替为王。显然.新王后很可能不再生育.因而维多利亚公主被国会认可为王位假定继承人 。肯特公爵夫人的年金五年前已经加了一倍,现在由于抚养公主而又增加了10000英镑;如果国王死在她女儿成年之前,她将受命摄政。与此同时,国家的体制产生了巨大混乱,控制英国四十余年的托利党政权开始崩溃。在随之而来的激烈争斗中,世代承袭的传统一时间似乎就要中断;反动分子的盲目固执和他们对手的愤怒、决心构成了尖锐矛盾,除了革命好像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但和解的力量终于取得了胜利,议会通过了《改革法案》 。国家体制的重心转向中产阶级,辉格党掌握了大权,政府被披上了自由色彩的面纱。新局势带来的结果之一是肯特公爵夫人和她女儿的地位有了变化。她们从接受反对派集团的庇护,转而成了多数派官方的珍贵财富。自此以后,维多利亚公主成了中产阶级胜利的活生生的象征。
另一方面,坎伯兰公爵遭到了相应的打击:《改革法案》修剪了他的爪子。他已变得无足轻重,几乎不再能伤人作恶了;可是他的丑名依旧,他仍然是一个恶叔叔——不过只是故事里面的恶叔叔而已。
肯特公爵夫人自己的自由主义思想并不浓重,她只是自然而然地跟着她丈夫的足迹行走。她信心十足地重复着她丈夫聪明的朋友们提出的口号,重复着她聪明的哥哥利奥波德的推断,她本人并不自作聪明。她对《济贫法》 、奴隶贸易和政治经济学懂得不多,但她希望尽自己的责任,而且她希望——她热切希望——将来人们会说维多利亚也尽了自己的责任。她信奉阿诺德博士 的教育思想,他的观点当时正在社会上流行。阿诺德博士的目标首先是使他的学生成为“最高最确切意义上的基督徒绅士”,智力教育可以随后进行。公爵夫人坚信,她一生最高的责任就是保证她女儿长大成为一个基督徒女王。她全力以赴去完成这项使命。随着孩子的成长,她发现,她的努力没有白费,她心中暗自高兴。公主11岁时,公爵夫人要求伦敦和林肯的主教们对她进行一次测验并针对她取得的进步提出报告。“我觉得现在是时候了,”公爵夫人在一封亲笔信中解释说,“该对已经做的检验一下了,如果有什么判断上的错误,可以及时纠正,未来的计划也该公之于众,以便研究和修正……我几乎亲自参加她的每一堂课。公主身边的那位女士非常称职,她帮助她准备各位老师布置的功课,我决心也那么做,亲自做她的家庭教师……她到了合适的年龄后,就让她跟我一起按时参加礼拜,我完全感觉到她心底里有宗教。她受宗教感染之深,使她很少有犯错误的可能,因为宗教对她的感情发生作用,而孩子是最容易接受这一切的。”“她性格的一般倾向,”公爵夫人补充道,“表现为有过人的智力,她能自如地接受外来信息,就任何问题征询她的意见时,她都能毫不费力地作出公正而有益的判断。她的忠诚、坚贞十分突出,以至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担心她的堡垒会被攻破。”主教们来到宫中,测验的结果令人满意。“在回答一大堆各式各样的问题时,”主教们报告说,“公主表现出对圣经史的主要特点以及对圣公会所授基督教教义的主要真理和概念,都具有准确无误的知识,对英国历史上的重大事件和历史年表也十分熟悉。一个如此年轻的人能做到这样是极为难能可贵的。对于有关地理的问题以及对于地球仪、算术、拉丁语法的运用,公主的表现也同样令人满意。”他们认为公爵夫人的教育计划已完美无缺。在问及坎特伯雷大主教的意见时,他也作出了同样令人高兴的结论。
但是,还有一项重要措施有待实施。公爵夫人向主教们解释道,到目前为止,还未让公主知道她今后可能承担什么重任。“她知道当国王要承担什么责任,她也懂得国王应该为他人而活。因而,一旦她天真的头脑明白了她未来的命运,她必须有一种思想准备,那就是对期望于她的东西有所认识,而且,她应该有自己不可动摇的原则,不至于被她将要继承的位子弄得眼花缭乱。”于是,决定在下一年里对公主进行这方面的教育。接着,出现了众所周知的场面:历史课上,家庭教师事先悄悄地把英国国王谱系表加进书中,公主感到惊讶,提出了疑问,最终她明白了事实真相。当这孩子了解一切后,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我会好好儿的。”这句话的意义甚于一切常规的声明,甚于一个愿望的表达;这句话尽管有局限,有紧张感,也不无自负或谦恭之意,但这是一个人品质的直觉概括。“知道后我哭了好一阵,”女王陛下很久以后这样说。当然,有别人在场的时候,甚至在她亲爱的勒曾面前,她始终保持克制,只在她躲到一边,在她母亲看不见的地方,公主用一块手帕擦着眼泪,让内心那种从未体验过的激动情绪平静下来。
但是,要躲过她母亲的视线谈何容易。她母亲朝朝暮暮、日日夜夜从来没有放松过警惕。从婴儿长大成儿童,从儿童又长大成少女,公主一直睡在母亲的卧室中,她没有可以独自坐坐、独自工作的地方。她每走一步,四周都有高度警惕的目光注视着她。直到她即位的那天,她若要下楼,仍然有人牵着她的手走在她的身旁。简朴和规律支配着这个家庭。光阴一小时又一小时、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地流过去,缓慢而井井有条。玩偶——数不清的玩偶,每一个都穿得整整齐齐并且取了名字,一丝不苟地登记入册——给放到一边,取而代之的是音乐和舞蹈。于是,来了塔利奥尼 ,形体训练使公主优美端庄;来了拉布拉凯 ,以他浑厚的低音来改善公主的尖嗓子。官方导师切斯特教长则继续他没完没了的圣经史课程,正式家庭教师诺森伯兰公爵夫人则以庄重得体的态度主持每一堂课。毫无疑问,公主在学习的日子里最大的收获是在语言方面。德语自然是她熟悉的第一语言;接着是英语和法语;她差不多能讲三种语言,尽管她对英语语法的掌握仍有欠缺。与此同时,她还学会了足以应付工作的意大利语和一点拉丁文。尽管如此,她读的书并不多。她不喜欢读书。造成这种情况的部分原因可能是因为给她读的书不是枯燥乏味的布道文,就是难以理解的诗歌。小说是严禁阅读的。德拉姆勋爵说服她母亲给她读一些马蒂诺小姐 写的故事,这些故事是政治经济学的通俗解释。公主读后感到高兴,不过人们担心,进入公主头脑的只是故事中那种她所不熟悉的乐趣,她从来也没有真正懂得交换的理论和经济收益的性质。
在公主的青春岁月里,她的精神世界几乎完全被女性包围着,没有父亲和兄弟以急躁粗鲁的行为、以纵声大笑或外面世界的自由气息来打扰她轻松单调的日常生活,这也许是她生活中的缺憾。确实,从没有人对公主高声呼唤或粗暴斥责过,也从来没有一个粗糙坚硬的面颊碰过她那柔嫩的脸,她更没有和男孩一起爬过墙头。在公主11岁时,利奥波德亲王离开英国去比利时就国王王位,她到克莱蒙特做客的机会也从此告终——在那里做客可以暂时躲进男性社会,这使她感到快乐。她仍然喜欢利奥波德亲王,仍然把他看作是“我的第二父亲——或者不如说,唯一的父亲,他确实就像我真正的父亲,因为我没有”。但是,亲王那慈父般的关怀,现在只能朦胧而间接地通过通信这冷冰冰的渠道传达给她。除此之外,女性的恭顺、优雅、热情把她围得水泄不通。在这个封闭的围栏里,她的精神世界很少受到幽默和想象的熏陶,而缺少这两种品质,任何生命都难以茁壮成长。勒曾男爵夫人——乔治四世逝世前擢升她为汉诺威贵族中的男爵夫人——是公主世界里真正的核心。在费奥多拉结婚、利奥波德舅舅去比利时后,男爵夫人已经没有竞争对手了。公主对她母亲很孝顺,但勒曾赢得了她的心。这位汉诺威牧师的女儿口若悬河,精明能干,对委托她照顾的孩子关爱备至。她同样也得到了回报,孩子对她无限信任和崇拜。小公主甚至宣称,为了“心爱的勒曾”她愿意赴汤蹈火,勒曾夫人是她出生以来“最好最真诚的朋友”。公主13岁开始写日记,记下每天所做的一连串琐碎小事以及她的思想感情,每一页上都可以见到有关男爵夫人的记载以及她的无形影响。日记中的小姑娘,自我描绘得非常清晰:真诚、单纯、敏感、虔诚,简直就跟那位德国牧师女儿本人一样。她的欢乐,她的赞赏,她的迷恋都很自然地用着重号和惊叹号表示出来。“这次骑马真开心,我们慢慢跑了许多路。 !!我们一点一刻回家……七点差二十分我们去看……鲁比尼 出场,唱了《安娜-布伦纳》中的一首歌,唱得。我们11点半回家。”在她读书后所作的评论中,也可以清楚地看到男爵夫人的思想。一天,由于某种差错,她被允许阅读范妮•肯布尔 的一本回忆录。“这本书当然是很直率、很奇特的。从书的风格看,可以想象得出,那位女作者一定十分坦率,但是缺乏教养,因为书中粗言俗语比比皆是。真遗憾,一个像巴特勒夫人这样有才华的人,竟会如此随便地出版这样一本充满垃圾和废话的书。这本书对她只能有害而无益。我一直看到九点二十分才去睡。”男爵夫人朗读给她听的塞维妮夫人 的书信,则得到了肯定。“她的风格多优美多自然啊!洋溢着天真情趣,充满了聪颖和雅致。”但是她把最高评价留给了切斯特主教的《马太福音详解》。“那确实是一本极好的书。我就喜欢这样的书。这书明白易懂,充满真理和美好的感情。它不是那种学术性的书,不需要你逐段琢磨。勒曾在我领圣餐的那个礼拜天给了我这本书。”在几个星期之前,她行了坚信礼。她是如此描述那件大事的:“我觉得我的坚信礼是我一生中最庄严、最重要的事件和行动之一,我相信那对我的思想会产生有益的作用。我对我做过的错事深深感到悔恨,相信全能的上帝会健全我的心智,使我抛弃一切邪恶的东西,遵循一切公正的正确的指导。我将以坚定的决心努力使自己成为一个真正的基督徒,以安慰我亲爱的妈妈,她为我历尽千辛万苦,尝尽焦虑忧伤,我要成为她孝顺的、亲爱的女儿。我也要忠顺于我亲爱的勒曾,她为我竭尽全力。我穿了一件镶白边的长衫,头戴白色绉绸女帽,还套着一个白玫瑰花环。我跟亲爱的妈妈坐进一辆四轮马车,其他人乘一辆大马车跟在后面。”读了这些东西,你仿佛握着一块小小的光滑的水晶石,没有瑕疵,没有耀眼的光芒,纯净得你可以一眼看穿。

  马的名字。

  鲁比尼(G.B.Rubini,1794—1854),意大利男高音歌唱家。1831—1843年往返演出于巴黎和伦敦。

  范妮•肯布尔(Fanny Kemble,1809—1893),英国女剧作家,诗人。其回忆录中有许多19世纪英国剧坛和社会史方面的有价值的资料。

  塞维妮夫人(Madame de Sévigné,1626—1696),法国女作家。其书信在法语和其他语言中均为书简类作品的典范。


然而.敏锐的眼睛可以看出。这种纯净毕竟不是绝对的。细心的探究者会发现,在这片处女地上,出现了意料之外的细微裂痕。在这修道院似的天地里,客人来访是一件令人兴奋的大事。公爵夫人有许多亲戚,他们并非稀客;舅父舅母们常从德国来访,还有表兄弟和表姐妹。公主14岁时,从符腾堡 来了一对男孩,亚历山大亲王和恩斯特亲王,他们是她母亲的妹妹与符腾堡当权公爵的儿子。他们的到来使公主非常高兴。“他们两人都,”她写道,“亚历山大,恩斯特。他们都。”他们的离去使她感到遗憾。“我们站在岸边看着他们上船,直到船开走好一会儿。他们在这儿使人感到好亲切、好愉快。他们总是,。亚历山大扶我下船时是多么小心,骑马时他总是走在我身旁;恩斯特也一样。”两年后,另外两位表兄弟前来做客,那是费迪南亲王和奥古斯都亲王。“亲爱的费迪南,”公主写道,“引起各方人士的爱慕……他是那么单纯率真,他的仪表风度出类拔萃。他们都是非常可爱迷人的小伙子。奥古斯都也和蔼可亲,你若了解他,就可以知道他是很有头脑的。”在另一个场合,“亲爱的费迪南来了,坐在我身旁,谈得很投机,他的话入情入理。我是喜欢他啊。亲爱的奥古斯都也坐在我旁边,跟我谈话,他也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好小伙子,长得很帅。”她难以判别出这两个人到底哪个更漂亮。她得出结论:大体上说,“我想费迪南比奥古斯都漂亮些,他的眼睛真好看,他的神情是那么活泼,那么聪明;其实都有这种甜美的神情。费迪南讲话和微笑时带有一种的表情,他好。”不过,恐怕最好还是说“他们都很漂亮,都很可爱。”不久以后,又来了两位表兄弟,他们使其他的人都黯然失色。那是她母亲长兄萨克森-科堡公爵的儿子恩斯特亲王和艾伯特亲王。这次,公主的观察就更加仔细了。她写道:“恩斯特跟费迪南和奥古斯都一样高,他的头发是黑色的,长着好看的黑眼睛和黑眉毛,但他的鼻子和嘴长得不好。他脸上的表情十分和善,看上去又诚实又聪明,体形也很好。艾伯特跟恩斯特一般高,但比较壮实,长得漂亮极了。他头发的颜色跟我的一样,他的眼睛大而蓝,鼻子很美,嘴也好看,还有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不过最迷人之处还在他的表情,那是一种极为可爱的表情,既充满善良与可爱,又聪明而机智。”“兄弟二人,”她补充道,“都很和善,都很出色,他们比奥古斯都成熟、老练得多。他们英语说得很好,我跟他们说英语。恩斯特6月21日就要18岁了,艾伯特8月26日满17岁。亲爱的恩斯特表哥送我一只非常可爱的小鹦鹉,它十分驯服,停在你手掌上,你可以把手指放进它的嘴里,随你怎么弄它,它也不会咬你。它比妈妈的灰鹦鹉大。”过了一会儿,“我坐在沙发上,坐在亲爱的表哥和表弟之间,我们在看图画。他们画得都很好,特别是艾伯特。他们都酷爱音乐,他们钢琴弹得好极了。我越看他们就越高兴,也更加喜欢他们……跟他们在一起真开心。他们也很喜欢有事儿干,他们是所有年轻人的榜样。”三个星期后,两位年轻人和他们的父亲要回德国去了,告别的场面委实令人惆怅。“我们跟亲爱的舅舅和表哥和表弟共进最后一顿的早餐。我实在爱他们,任何其他表兄弟。尽管我爱费迪南,也爱和蔼可亲的奥古斯都,但我爱恩斯特和艾伯特。哦!是的,……他们都很有学问,很聪明,天生的聪明,特别是艾伯特,他们兄弟俩数他深沉。他们非常喜欢谈严肃而有启发性的问题,但还是那么高兴、快乐。年轻人就该这样。在早餐桌上,或在其他地方,艾伯特总喜欢开点玩笑,说句聪明机智的话。他老爱逗弄达什 ,非常有趣……我下楼时最亲爱的艾伯特正在弹钢琴。11点钟,亲爱的舅舅,我最亲爱的表兄弟们,还有查尔斯,由科洛夫拉特伯爵陪同离开了我们。我热烈地拥抱了我最亲爱的表哥和表弟,还有我亲爱的舅舅。我伤心地哭了,非常伤心。”两位亲王同公主一样依依惜别。有一点很明显,公主心中更喜欢的是谁。“特别是艾伯特!”她当时只有17岁,那位年轻人的可爱、善良和完美,还有他大而蓝的眼睛,漂亮的鼻子,好看的嘴和整齐洁白的牙齿,已经深深印入这含苞待放的少女心中。


  符腾堡在德国西南部,19世纪时符腾堡王国曾为德意志自由主义的中心。

  狗的名字。





国王威廉 无法消除他对弟媳的反感。而肯特公爵夫人也针锋相对。他们各自所处的地位本身就很可能引起敌意,他们也并不怎么想掩饰和克制自己的敌对情绪,公爵夫人的脾性很少圆通,而国王陛下则毫无宽容之心。国王陛下是一个莽撞、唠叨的老头儿,一举一动都带着海军军官的习性,长着一双圆滚滚的眼睛和一颗菠萝似的脑袋,在度过56年微不足道的岁月后,突然登上了国王宝座,这几乎使他发了疯。他天生的旺盛精力使他跃跃欲试,跑来跑去尽做些稀奇古怪、荒谬透顶的事情,到处留下可笑或可怕的痕迹。他成天说个不停,说话时带有浓重的汉诺威口音,而且喜欢重复——他的口头禅是“那完全是另一回事!那完全是另一回事!”——喋喋不休、不肯服输,声音响亮而毫无顾忌。他总是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刻发表演说,内容都是一时心血来潮胡诌出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弄得群臣不知所措。人们说,他是一分无赖,三分小丑。不过,对他了解较深的人都禁不住会喜欢他,他的心地并不坏,脾气其实也不错,只要你讨得他的欢心。但公爵夫人发现,若是你触犯了他,那么,你必须当心他大吼大叫。
肯特公爵夫人不知道如何跟国王陛下相处,她一点儿也不了解他。她的地位,她自己的责任,她的义务,她的女儿,都使她无暇顾及其他,不可能再去注意那个敏感暴躁、声名狼藉的老傻瓜。她认为她是英国女王储的母亲,国王应该承认这个事实,马上摆正她的位置,给予她女威尔士亲王母后的称号,并从国王私人金库中拨出一大笔年金给她。可她没有想到过,这样的要求会触到国王的痛处,他没有自己的合法子嗣,但并没有完全放弃生一个合法继承人的希望。公爵夫人以充沛的精力,按照既定的方针步步进逼。
约翰•康罗伊爵士是公爵夫人的顾问,对她撺掇怂恿。他是一个爱尔兰人,缺乏判断力,却妄自尊大。有人提了一个可取的建议,认为维多利亚应该到英国各个郡去走走,熟悉各地的情况。此建议被采纳,于是安排了一个系列旅行计划,维多利亚将用几个夏季分别去西部、英格兰中部,威尔士等地。这个计划的立意很好,但实行时却并不成功。这次旅行在报上发布了消息,吸引了沿途大批热情群众的围观,招致了地方官员隆重的接待,俨然是一副帝王出巡的架势。忠心的国民还致辞欢迎,兴高采烈的公爵夫人穿着曳地长裙踌躇满志,用她那带有德国口音的英语高声朗读约翰爵士事先替她拟就的亲切答词,她几乎忘掉了身旁的小公主。而那位约翰爵士忙忙碌碌,丢人现眼,似乎把总管与首相两个角色混在一起了。国王在温莎看到报纸,自然大发雷霆。“那女人真讨厌!那女人真讨厌!”他大声嚷嚷。可怜的王后阿德莱德,尽管满心绝望却秉性温和,她努力试图息事宁人,改变话题,她写信给维多利亚联络感情,可是全无用处。消息传来,航行在索伦特海峡的肯特公爵夫人坚持在她游艇所到之处,所有战舰和要塞都必须施放向王室成员致敬的礼炮。国王知晓后宣布,这种四处出没的旅行必须停止。同时首相和海军大臣被召进宫去商议。他们私下给公爵夫人写信,求她放弃施放礼炮的要求。可公爵夫人置之不理。约翰•康罗伊爵士更是坚定不移。“作为夫人殿下的,”他说,“我不能劝她在这一点上让步。”最后,激动万分的国王发布了一道特别枢密令,禁止对任何船只施放接待王室成员的礼炮,除非船上载有当今君王或王后。
当国王威廉跟辉格党的大臣们发生争执时,国王和公爵夫人之间的矛盾就更加恶化了,因为公爵夫人除了有其他缺点外,她现在还是他敌人的政治盟友。1836年,国王试图让维多利亚公主嫁给奥兰治亲王的一个儿子,与此同时,他还千方百计阻止科堡的那些年轻亲王们前来肯辛顿做客。可是,他的两个目的都没能达到,他所作的努力只带来一个结果,那就是激怒了比利时国王 。这位国王一时间失去了王家的涵养,给他外甥女写了一封充满怒气的信,他写道:“你那位国王老伯的所作所为实在使我。他邀请奥兰治亲王及其儿子,他把自己的意愿强加于人,如此种种,简直太出格了……日前,我接到来自英国的半官方口信,转弯抹角地表示希望亲戚们去英国做客。你对此有什么好说的呢?国王和王后的亲戚——天知道有多少——大批来到这个国家,而却被入境。如你所知,你所有的亲戚对国王一向非常尊敬和友善。老实说,我从来还没有听到或看到过这样的事,我希望这会对你。奴隶制度在英国殖民地都已经不再存在,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了取得宫廷的愉悦,,这个宫廷从来也没有买过你,因为我不知道他们曾经花费过多少钱,也不知道国王是否……啊,公平待人和政治或其他方面的正直,人们要到哪里去寻找呀!”
不久,利奥波德国王亲自来到英国,他在温莎受到的冷遇与在肯辛顿受到的热情接待形成鲜明的对照。“听亲爱的舅舅谈任何问题,”公主在日记中写道,“就像读一本极富教益的书。他的谈话是那么有启发性,且那么清楚明白,他被公认是当今第一流的政治家。谈到政治,他语气是那么温和,却又是那么坚定和不偏不倚。舅舅告诉我,比利时的体制、工业和繁荣都堪称典范,财政更臻完善。舅舅极受比利时臣民的爱戴和尊敬,他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一定能得到相应的回报。”但她的那位伯父对利奥波德国王则没有多少好感,他说他不能容忍不喝酒的人,而利奥波德国王却从不喝酒。“你喝什么,陛下?”一天晚餐时他问利奥波德国王。“水,陛下。”“去它的,陛下!你干吗不喝酒?我从来不让任何人在我餐桌上喝水。”这是威廉国王的回答。
情况明摆着,不要多久,将会爆发一场大的冲突。在8月炎热的日子里,冲突终于爆发了。公爵夫人和公主去温莎参加庆贺国王生日的宴会,而国王却乘公爵夫人在温莎时于议会休会后从伦敦探访肯辛顿宫。在那里,他发现公爵夫人违反他明确的指令,擅自调拨了一套有17个房间的房子供她自己使用。他大为恼怒。回到温莎,他先亲切地和公主打了招呼,然后公开指责公爵夫人的行为。但这与继之而来的事情相比,还是微不足道的。第二天举行生日宴会,赴宴的有上百位宾客;宴会上肯特公爵夫人坐在国王右首,维多利亚公主坐在国王对面。在宴会行将结束国王起立答谢众宾客对他健康的祝福时,他大声发表了一篇冗长而激动的演说,把他郁积的愤怒全都倾泻到公爵夫人头上。他说,她侮辱了他——粗暴地、不断地侮辱他,她极不正常地阻止公主跟他接近,她周围替她出谋划策的全是卑鄙小人,她忝居高位,可行为不成体统;他不能再忍耐下去,他要让她知道他是国王,他的权威必须得到尊重,从今以后,公主必须参加宫廷的每一项重要活动;他希望上帝能让他再活六个月,这样可以使灾难性的摄政得以避免,可以把王权直接转交给女王储本人,而不致落入“她身旁那人”之手,因为此人的品行、才智完全不可信赖……辱骂的话如同潮水一般喷涌而出,似乎没完没了。王后满脸通红。公主哭了起来。上百名宾客坐在那里惊得目瞪口呆。公爵夫人一言不发。直到这一长篇指责告终,宾客散去,她又羞又恼,怒不可遏,吩咐备车立即返回肯辛顿。经过极为艰难的劝说,总算稍稍有了一点缓和的迹象,盛怒的公爵夫人答应次日再离开温莎。
但是,公爵夫人刚刚掸掉温莎的尘土,别的麻烦又接踵而来。在她自己家里,她也受到仇恨和烦恼的困扰。肯辛顿的宫室里充满了郁积已久的不满、妒忌和敌意,由于长年相互接近和相互怨恨,这些情绪已到了一发而不可收拾的地步。
约翰•康罗伊爵士与勒曾男爵夫人是势不两立的死敌。但这还不是全部。公爵夫人越来越喜欢她的男总管,两人之间有过分亲昵的行为。一天,维多利亚公主发现了这个秘密。她把她见到的情况告诉了男爵夫人,还告诉了男爵夫人亲爱的盟友斯帕思夫人。不幸的是斯帕思夫人控制不住她的舌头,而且竟然愚蠢到去指责公爵夫人,其结果是她被立即开除。然而,要除掉男爵夫人就不那么容易了。这位夫人谨慎而沉默寡言,行为举止无懈可击,她的地位十分稳固,而且她还得到了国王的支持。约翰爵士发现自己对她无可奈何。但从此以后,宫中分成了两大阵营 。公爵夫人以她的权威全力支持约翰爵士;但男爵夫人也有一位不容忽视的支持者。维多利亚公主虽没有说什么,但她一向很喜欢斯帕思夫人,她敬爱她的勒曾。公爵夫人完全清楚,在这场可怕的纷争中,她女儿是反对她的。懊丧、烦恼,以及道义上的谴责弄得公爵夫人寝食难安。她竭尽全力以约翰爵士的叨叨絮语来安慰自己,或者从弗洛拉•黑斯廷斯女士尖利的言词中求得自慰。弗洛拉是公爵夫人的一位宫廷侍女,对男爵夫人没有好感。这是一个颇有讽刺意味的话题,因为这个牧师的女儿,尽管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架势,却有一些有悖于她身份的习惯。例如,她对葛缕籽的爱好已到了无法自制的地步,一小袋一小袋的葛缕籽从汉诺威带到肯辛顿,她把用葛缕籽制成的调料洒在黄油面包上,洒在卷心菜上,甚至洒在烤牛肉上。弗洛拉女士对此憋不住要说刻薄话,这些话传到男爵夫人耳中,便惹得她噘起嘴大发雷霆。于是,纷争愈演愈烈。

  即克拉伦斯公爵,他在其兄乔治四世去世后即位为国王,称威廉四世。

  比利时国王利奥波德是维多利亚的舅舅,已故英国女王储夏洛特公主的丈夫。

原注:“威灵顿公爵说,女王与公爵夫人之间的隔阂,以及她对康罗伊的憎恶,其原因无疑是由于她目睹他们之间的亲昵行为。她把看到的情形告诉了斯帕思男爵夫人,斯帕思不仅没有保持缄默,反而当面就这个问题告诫公爵夫人。结果是他们开除了斯帕思,要是有可能,他们本来也想除掉勒曾,然而勒曾很清楚事态的进展,她谨慎地不表示任何态度。此外,她还得到乔治四世和威廉四世有力的庇护,因此他们没敢驱逐她。”(《格雷维尔回忆录》第四卷)




国王曾祈祷上天让他能活到他侄女成年之日。就在他侄女18岁生日——她的法定成年日——的前几天,一场突发的疾病几乎夺去他的生命。不过,他还是恢复了健康,公主得以高高兴兴不受干扰地度过了她的生日庆祝活动——一场盛大的舞会和一次满堂宾客的聚会。“齐奇伯爵,”她在日记中写道,“穿上制服很好看,但穿便服就不行了。瓦尔德斯坦伯爵穿上漂亮的匈牙利制服特别好看。”她希望跟年轻的瓦尔德斯坦跳舞,但却有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他不会跳方阵舞,而不幸的是我不会跳华尔兹舞和加洛普舞,我没法跟他跳舞。”国王送给她的生日礼物非常可爱,但由此却惹得家庭不和。公主不顾比利时舅父的反对,跟英国的伯父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威廉国王向来待她很好,他跟她母亲争吵似乎并不能成为她不喜欢他的理由。她说他“是一个古怪的人,很古怪很奇特”,但是“他的意图常常被曲解”。威廉国王还给她写了一封信,提出要给她每年10000英镑津贴,但他建议这笔钱应该由她自己支配,与她母亲无关。宫务大臣科宁厄姆勋爵受命把信直接交到公主手中。勋爵到达肯辛顿后,被引见给公爵夫人和公主。当他拿出信时,公爵夫人伸出手来接信。科宁厄姆勋爵请求夫人殿下原谅,重述了国王的指示。公爵夫人这才缩回手,由公主接过了信。公主立即给她伯父回信,接受了他的美意。公爵夫人很不高兴,她说,4000英镑一年对维多利亚来说已经足够了;至于余下的那6000英镑,自然应该归她所有。
威廉国王摆脱了疾病的缠绕,恢复了日常生活。人们又可以看见温莎宫的王室成员——国王和王后陛下,年长的公主们,还有几个倒霉的大使夫人和大臣夫人——一连几个小时围坐在一张红木桌四周。王后在编织一个钱袋,国王在打盹,偶尔从小睡中醒来便嚷嚷道:“一点儿不错,夫人,一点儿不错!”但是,这次复原为时不久。老人的健康突然垮了,除了极度衰弱,也没有什么特别症状,可是他已无力重新振作起来。人们心中都很清楚,他已不久于人世了。
所有的眼睛,所有的关注,都转向维多利亚公主。但是,这位幽居在肯辛顿禁宫的公主,仍然只是一个小小的不为人知的人物,淹没在她母亲巨大的影子里。即位前的一年确实是她成长中的一个重要阶段。她头脑中柔软的卷须,第一次开始伸向脱离了童稚气的事物。在这方面,利奥波德国王给了她很多鼓励。在他返回布鲁塞尔后,他更加认真地继续与公主通信,跟她讨论外交方面的细节,向她阐述帝王的责任。他还指出报界的不公正和愚蠢,在这个问题上,他以带点儿粗暴的语气写道:“要是把新闻自由的国家里所有报纸的编辑集中起来,你就会得到这么,这些人你是连一条你珍惜的狗也托付给他们的,更不用说你的声望名誉了。”在说到君王的职责时,他的观点无懈可击:“一个国家最高领导人的使命,依我看,当然是以公正无私的精神不偏不倚地为全体人民谋福利。”与此同时,公主的兴趣也广泛了。尽管她仍然十分喜欢骑马和跳舞,但她开始对音乐有了真正的爱好,热烈而专注地倾听意大利歌剧中的过句和咏叹调。她甚至喜爱朗诵诗歌,至少是沃尔特•司各特爵士 的诗歌。
当利奥波德国王获悉威廉国王濒临死亡的消息后,他给他外甥女写了几封长信,提出一些极好的意见:“在我要写给你的每一封信里,我打算反复告诉你,、、,,。”至于其他,在即将来临的危机中,她不应惊慌,而要相信她自己性格中“天生的良知和真诚的品质”;遇事不要草率行动,不要伤害任何人的自尊心,要继续信任辉格党内阁。利奥波德国王还不满足于通信联络,他认为公主不能缺少直接的指导,他决定把他的一位忠实朋友派到公主身边去帮助她。20年前,在克莱蒙特,此人在夏洛特公主临终的床前赢得了他的心。就这样,像是命中注定的,斯托克马尔又一次不可避免地在一个极其重要的时刻出现了。
6月18日,威廉国王眼见就要不行了。坎特伯雷大主教在他身边,带来了教会的全部安慰。那些神圣的言词倒也并不是对一个叛逆者说的,因为多年来国王陛下已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了。“我年轻的时候,”威廉国王曾在一次公开的宴会上解释说,“就我记忆所及,除了寻欢作乐和干荒唐的事,其他什么都不相信——一点儿也不相信。但有一次我在海上遇到大风,亲眼目睹苍茫大海的威力,于是我相信了,从此以后,我成了一个虔诚的基督徒。”这位垂死的老人还记得,那一天正是滑铁卢战争周年纪念日。他说,如果他能活到那个日子,他将非常高兴,他愿意不再看到另一次日落。“我希望陛下能活着看到许许多多次日落,”钱伯斯医生说。国王的回答是:“哦!那完全是另一回事,那完全是另一回事。”他确实活着看到了另一次日落。第二天清晨他死了。那是1837年6月20日。
一切结束以后,大主教和宫务大臣要了一辆马车,从温莎火速赶往肯辛顿。他们五点钟到达肯辛顿宫,经过一番折腾才被准许入内。六点钟公爵夫人叫醒她女儿,告诉她坎特伯雷大主教和宫务大臣科宁厄姆勋爵要求见她。维多利亚公主从床上起来,穿上晨袍,独自走进两位使者正站着等候的房间。科宁厄姆勋爵跪了下来,正式宣布国王逝世,大主教补充了一些细节。看见面前两位躬着身子喃喃低语的显贵,她明白她已经是英国女王了。那天她在日记中写道:“既然上天乐意把我放在这个位置上,我将竭尽全力履行我对祖国的责任。我很年轻,对许多事情——尽管还不是所有事情——缺乏经验,但我能肯定,很少有人会比我更加真心诚意、更加全心全意地去做合适而该做的事。”可是,眼前没有时间让她进行思考和决断了。刹那间,大堆的事务劈头盖脑而来。斯托克马尔来吃早饭,给公主出了一些很好的主意。她写了一封信给她舅舅利奥波德,还匆匆写了一张便条给她姐姐费奥多拉。首相墨尔本 勋爵送来一封信,通报他即将到此晋见维多利亚女王。九点钟时他来了,穿着全套礼服,吻女王的手。她单独会见他,向他重述了显然是忠实的斯托克马尔早饭时教给她的课文:“仍由您勋爵阁下和其余现任阁员主管政府事务,乃是我的夙愿。”于是,墨尔本勋爵再次吻了吻维多利亚的手,然后离开了她。接着,她写了一封吊唁信给王后阿德莱德。11点钟,墨尔本勋爵又来了;11点半维多利亚下楼走进红色客厅,主持了她的第一次内阁会议。聚集在客厅的大群达官贵人、主教、将军和国家大臣,只见客厅门突然打开,一个很矮很瘦的姑娘,穿着朴素的孝服,独自走了进来,走向她的座位,神态分外庄严优雅。他们看见一副并不漂亮却十分动人的容颜——金色的头发,凸出的蓝眼睛,小而弯曲的鼻子,微微张着露出上齿的嘴,瘦削的下巴,光洁的皮肤,更重要的是他们看见了天真、严肃、青春、持重在这个小姑娘身上奇妙地融合在一起。他们听见了一个响亮而坚定的声音,口齿清晰地在大声宣读文件。仪式完毕后,他们看见那小小的身影站了起来,同样显现出完美无缺的优雅风度,以令人惊讶的庄严神态,就像她进来时一样,独自一人,穿过人群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