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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散 –中国狂士传 完结

作者:孟泽 徐炼

李白回到沙邱家中,连他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就这样回来了。

沙邱城边有一株老树,在落日的暗淡光景中,摇动着晚秋的萧瑟。李白独自喝着酒,觉得寡淡无味,唱着歌儿,也觉得索然。“思君如汶水,浩荡寄南征”,被现实也是被某种永恒的精神所放逐的浪子,在苦闷中对杜甫同样怀着相思。

李白依然踽踽独行于江湖。有时,与其说是漫游,还不如说是生计所迫的仓皇奔走,“归来无产业,生事如转蓬”,“余亦不火食,游梁同在陈”,像当时孔子绝粮于陈,形同丧家之犬一样,他经常写一些酬赠诗,要求或者感谢别人的接济和招待。

令他感慨不尽的是“一朝谢病游江海,畴昔相知几人在?前门长揖后门关,今日结交明日改”“故友不相恤,新交宁见矜”。刻薄势利的人情,对于犹存古侠风范的李白来说,无异于当头棒喝,让他迷惘莫解。

不久,李白入道箓,正式接受道教的洗礼。他并不是真正向慕神仙,皈依教义,“我本不弃世,世人自弃我”“奈何青云士,弃我如尘埃”“人间不可托些,吾将采药于蓬邱”。他是想从此“极目四海,手弄白日、挥斥书愤”,以此来“脱屣轩冕,释羁缰锁,因肆情性大放宇宙间”,李白从来不用苦难自戕,而是以自己放达的行为、放达的诗驱除苦难。入道便如饮酒,在绝对精神中幻求真的人性、真的人生,“仙人殊恍惚,未若醉中真”“蟹螯即金液(仙药)、糟丘(酒)是蓬莱。且须饮美酒,乘月登高台”“穷愁千万端,美酒三百杯”“涤荡千古愁,留恋百壶饮”。

饮酒入道,已然一介隐者气派的李白,其实根本上不可能放弃匡济时艰的抱负。他说“苟无济代心,独善亦何益”,所以,他“不树矫抗之迹,耻振玄邈之风,混游渔商,隐不绝俗”,他尽量漠视眼前的窘迫,悲壮自雄,“君看我才能,何似鲁仲尼?大圣犹不遇,小儒安足悲”。对于国家和民族的危难,却常常魄动心惊,唐玄宗求长生之术,满天下香烟缭绕,神符弥漫,又屡兴战事,开疆拓土,民不堪命。

天宝十年(751年)左右,李白怀着“报主酬恩”之心,漫游赵、燕、晋、魏。他要去证实一种更加可怕的预感:三镇节度使安禄山是否会拥兵称王。

事实正如某些隐晦的传言一样,安禄山一方面在朝廷争取皇帝和文武大臣的信任,一边以戍边为由,不断扩张北国边庭的军事实力。

李白匆匆经潼关,入长安。在他看来,当时的形势,就像华山神曾经预言“明年龙祖死”而秦始皇果然于次年崩殁一样,变故一定要发生。

将近十年不见的长安,唤起了李白曾经得意和失意于朝廷的记忆。一别蹉跎,风尘漫漫。

李白已经“赐金还山”,根本找不到向玄宗陈述心事的途径。他走笔赠诗,希望有人能给他帮助,但是,李白用尽了所有的忠诚,却“心知不得语”,只有“揽涕黄金台,抢天呼昭王”的悲怆。报主之愿,济代之心,不能不化作空前的愤怒,李白将玄宗比作楚怀王、殷纣,在诗中表达了彻底的失望:

“殷后乱天纪,楚怀亦已昏。夷羊满中野,菉葹盈高门。比干谏而死,屈平窜湘源。虎口何婉娈,女媭空婵娟。彭咸久沦没,此意谁与论?”

没有人理解这种苦衷,灾难行将降临:“日惨惨兮云冥冥,猩猩啼烟兮鬼啸雨,我纵言之将何补?皇穹窃恐不照余之忠诚。雷凭凭兮欲怒吼,尧舜当之亦禅禹。君失臣兮龙为鱼,权归臣兮鼠变虎。”他看不到灾难的尽头,看不见除了远窜江湖如自己的忠臣外,有谁能扭转危亡。

从此,李白像屈原“怀沙哀郢”,永别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