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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散 –中国狂士传 完结

作者:孟泽 徐炼

李贽整日昏昏然担任礼部司务的同时,开始接触王学左派的“心学”。

当时同在礼部任职的李逢阳、徐用检是心学师祖王阳明的信徒。李贽承认,自己之所以接近“心学”,是受了他们的“引诱”,“不幸年甫四十,为友人李逢阳、徐用检所诱,告我龙溪先生语,示我阳明先生书,乃知得道真人不死,实与真佛真仙同,虽倔强,不得不信之矣”。

据说,徐用检在京城跟随赵大洲研究学问,李贽不肯赴会,先生把手抄本《金刚经》送给李贽读,说这是不死学问,你也不去钻研一下吗?

李贽从此折节向学,清早爬起来就等候在先生门前,希望能得到指教,但先生上马便走,一言不发,李贽向学之心益坚。

实际上,与其说是“心学”的魅力吸引了李贽,还不如说是李贽的苦闷促成了他走向了“心学”。

令他困惑的是,种种堂皇而号称万世不衰的道德准则的管治之下,为什么依然滋生着蠹蚀国家根本的“私欲”?既然天理昭彰,夫子的旗帜猎猎,人们却总是有不同的是非,特别是属于个人的名利富贵,人们总是像戴着某种假面具遮遮掩掩,而实际上人人居之不辞、趋之若鹜?他坦率地望着自己“志在温饱,而自谓伯夷、叔齐,质本齐人,自谓饱道饫德,分明一介不与,而以有莘借口,分明毫毛不拔,而谓杨朱贼仁,动与物迕,心与口违”。

难道唯独自己缺乏对孔孟之道、对程朱理学、对天下国家的“诚信”?

其实,类似李贽的困惑早已产生。

朱熹的信徒王阳明,曾经困惑于朱熹“格物致知”的教导,为此,他面对一片竹林,七日不食,却始终没有“格”出那个先于竹子而存在的“理”来。失望之余,他从陆九渊儒禅并用的哲学中找到了“心即是理”“宇宙便是吾心,吾心即是宇宙”的答案,进而提出:“人者,天地万物之心也;心者,天地万物之主也,心即是天,言心则天地万物皆举之矣。”“夫学贵得之心,求之于心而非也,虽其言之出于孔子不敢以为是也,而况其未及孔子者乎?求之于心而是也,虽其言之出于庸常不敢以为非也,而况其出于孔子者乎?”

按照王阳明的推理,事关国家社稷与人生安危的紧要处,回到了人的内心。内心如果是“诚信”的,“良知”就会引导着人生按“天命”“天理”而正确地运行;“良知”如果被蒙蔽,天理昭彰也就视若无睹。李贽在苦闷的当头,接受“心学”的教导,仿佛绝望中的一线熹微,从而“五载春官,潜心道妙”。后来,又盛赞席书曾率贵州生员不尊朱熹而奉王阳明为师的壮举。

循此路数,李贽还逐渐找到了郁积心中已久的疑问的解答。

他在礼部担任了五年司务,一心投入的不是为官的机巧,而意在捕捉覆盖整个人生与世界的“道”。他那不免刻板的人生态度与倔强、缺少柔性的气质,使得他与上下之间继续发生顶撞,产生矛盾,但因为他那简静、迂直的为人,却也没有遭到无端的迫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