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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散 –中国狂士传 完结

作者:孟泽 徐炼

圣人无心,以百姓心为心。

——《老子》

 

徐增,字子能,吴县人。由于耳闻圣叹饮酒之妙,意欲求见,但遭到这样的谢绝:“承谕欲来看弟分解(分解唐诗),弟今垒塞前户,未可得入。”后来才了解到真实的原因似乎是圣叹以徐为礼法中人,不欲见。

徐增当时的诧异大概与后世一字一句嚼食过金氏著作的迂腐书生相仿佛:口口声声“万物坏时,妙理不坏”的金圣叹居然会跟他奉为圭臬的礼法有什么过不去吗?日后当徐增终于见过圣叹之后,却大为遗憾——不是由于这位传说中为人怪癖的六等秀才轻慢了礼法,却是因为他看上去实在太像礼法中人了,同徐增心目中纵酒放浪的狂人形象之间实在难以发生联系。

有人开导徐增:你所见到的圣叹,那其实就是你本人的风采。你不知道,圣叹这人的面貌,不是凭一两个人的见闻印象所能描述形容的——

他生性好疏宕闲暇,水边林下,是他得意之处,常常冥然独坐终日。但在贯华堂讲经的时候,却神采飞扬,顾盼自雄,发辞吐气,声彻栋宇,纚纚万言如贯珠;他精研佛理,自称佛门至诚弟子,又从不守戒律,嗜酒狂妄,而且必在登讲坛之前大嚼狗肉。曾说:“昔我先师仲尼氏,释家之同流也。其教人也务孝弟,主忠信,如是云云,至于再三,独不教人不得食肉。”他又泰然以儒门圣人自居,狂妄难以尽述。某次岁试因作文怪诞,考居六等,挑红粪桶而出(岁试六等为末等,挑红粪桶是一种例行责罚)。遇到熟朋友黄陶庵,陶庵叹道:“君又何至于此?”他竟套用孔圣的语录回答说:“我岂不如老农?”

但切不可以为圣叹就是如此,其实他的性情风采简直可以随处变幻:有时候可以看到他终日不出一语,木讷虚静,那么多半是有一位缄默沉稳的处士在同他相处;倘若他珠玉随风,口若悬河,对方就必定是张仪、东方朔似的利舌;他会随着诗人一道徐步汀州,沉吟觅句;面对佛门中人,冥然入定,莲花绕座;遇到道士会鹤气横天,翩翩欲仙;同剑客在一起就铮铮侠骨,腾踊舞跃。他能像赤子一样啼笑宛然,像老人一样佝偻婆娑。他能让你不难想到观世音菩萨的三十三种法身。

徐增自己倘若是石曼卿那样尽日不醉的酒仙,自然就会见到像阮籍、刘伶那么醉舞狂歌的圣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