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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向生活世界的哲学 完结

作者:晏辉
阅读提示:普遍消费或消费的普遍化是市场社会的基本特征,也是日常生活中的一大景观。于是,消费问题也日益成为经济学、社会学、伦理学和哲学等学科所热烈讨论的话题。其实,关于消费问题的讨论早在资本主义产生初期即已开始,比较而言,我们的研究以及理论水平还是初级的,无论从研究的广度还是从研究的深度看,都尚未达到与国外相接近的水平。当然,这与研究者的学科使命和理论水平无必然关系,而与我们的市场社会尚不发达、复杂程度较低有关。人们只能在社会向理论已经提出的问题域中寻找课题,而不是相反。综观和研究近年来学术界关于消费问题的讨论,在肯定学术成果的同时,发现问题,找寻进一步深化的道路,无疑是一项重要的工作。而与消费有关的理论研究,至少涉及这样一些主要问题:学术资源的扬弃;消费状况的调研与评估;作为生活方式的消费与消费主义;消费正义;合理消费的替代方式(文化消费与消费文化)。


一、学术资源的扬弃

消费成为推动经济发展的一个动力,构造一种旨在鼓励人们进行消费的价值观,这一过程是同市场社会的建立与发展一同发展起来的,因此,关于消费问题的研究早在资本主义初期即已开始。二百多年的学术发展历程,为我们研究消费史以及当下的消费问题,提供了丰厚的资料与思想。对此,我们应当采取扬弃的态度。对学术资源的扬弃有两种基本的道路:一是将一种成熟学科的研究范式(范畴与方法)迁移到别一种学科领域;一是批判与借鉴同一学科或同一研究对象的研究成果。关于消费研究之学术资源的扬弃显然属于第二种。
依照惯常的理解,以市场为导向进行资源配置从而求得收益最大化乃市场经济的根本特征,而追求收益最大化之目的的实现需以商品的快速消费为根本途径,于是消费者的消费行为就成为了制约实现收益最大化的最大瓶颈。以此推论,经济学家理应把消费问题或需求问题作为经济学的重要课题。然而在古典经济学那里,消费问题似乎都不是经济学讨论的课题,至少不是中心课题。在亚当•斯密那里,讨论的主题是财富的创造、积累和分配的问题,与此相关的是对制约财富创造与积累之相关因素的分析,包括分工、商品、货币、价格、税制等等的研究,尤其对分工的作用给予了高度重视:“劳动生产力上最大的增进,以及运用劳动时所表现的更大的熟练、技巧和判断力,似乎都是分工的结果。”

① 当然,这并非说,斯密对消费问题全无涉及和论述。在《国富论》上卷第一编第七章“论商品的自然价格与市场价格”标题下,斯密提出了“有效需求”概念,他试图将商品的“自然价格”、“市场价格”和“有效需求”关联起来,借以描述供求关系,见出供求规律。商品的“自然价格”是指生产该产品所实际花费的费用,“商品通常出卖的实际价格,叫作它的市场价格”。“每一个商品的市场价格,都受支配于它的实际供给量和愿意支付它的自然价格的人的需求量这二者的比例。愿支付商品的自然价格的人,可称为有效需求者,而他们的需求,可称为有效需求。因为,这种需求也许使商品的出售得以实现。”② 继斯密之后,约翰•斯图亚特•穆勒在其不朽的著作《政治经济学原理》中,把斯密的具有启发性的、马尔萨斯富于独创性的和李嘉图的更有条理性的经济理论首尾一致地联结在一起,但穆勒依然未给予消费以充分的论述,在“生产”、“分配”、“交换”、“社会进步对生产和分配的影响”和“论政府的作用”五个“编章”中,只在第三编之第二章“论需求和供给,以及它们与价值的关系”中,对需求问题作了简明扼要的论述,且这种论述是在批评斯密“有效需求”概念的基础上进行的。值得肯定的是,穆勒确实看到了在供给与需求之间存在矛盾甚至悖论的事实。“需求与供给之间的比率,只有将需求解释为需求量,并将这一比率解释为需求量与供给量之间的比率,才易于理解。可是,需求量即使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也不是固定不变的;它是随同价值的变动而变动的。物品价格低廉的时候,其需求量通常大于价格高昂的时候。因此,需求部分地取决于价值。然而,如前所述,价值是取决于需求的。我们将如何摆脱这个矛盾呢?将如何解决二者相互决定这一悖论呢?”穆勒接着说:“虽然这些疑难问题的解答是十分明显的,但这些疑难问题本身并不是空想出来的。我如此明白地提出这些疑难问题,是因为我确信,任何研究这一题目的人,若没有老实地面对并清楚地认识到这些疑难问题,都会被这些疑难问题所困扰。”① 其实,欲望、消费问题绝非那样简单,即便是在商品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的逻辑内,消费的作用也是相当复杂的,对此,马克思给予了富有创建的论述。马克思在写于1844年1—8月的《詹姆斯•穆勒〈政治经济学原理〉一书摘要》中,明确地把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关联起来加以研究,马克思在引证穆勒的材料之后指出,生产、分配、交换只是手段,谁也不为生产而生产。所有这一切都是中间的、中介的活动,“目的是消费”。就消费的类型说,有“生产性消费”和“非生产性消费”两种。② 马克思在非常一般性的意义上,精辟地论述了生产与消费的关系:生产直接地就是消费——物力与体力的消费;消费又从两个方面制约着生产:“(1)因为产品只是在消费中才成为现实的产品。消费是在把产品消灭的时候才使产品最后完成,因为产品之所以是产品,不是它作为物化了的活动,而只是作为活动着的主体的对象。(2)因为消费创造出新的生产的需要,因而创造出生产的观念上的内在动机,后者是生产的前提。消费创造出生产的动力;它也创造出在生产中作为决定目的的东西而发生作用的对象。如果说,生产在外部提供消费的对象是显而易见的,那么,同样显而易见的是,消费在观念上提出生产的对象,把它作为内心的图像、作为需要、作为动力和目的提出来。消费创造出还是在主观形式上的生产对象。没有需要,就没有生产。而消费则把需要再生产出来。”① 然而,马克思并没有停留于对消费问题的一般性研究上,而是试图将这种研究置于现实的社会历史的基地上。马克思尖锐地批判了不顾具体的社会历史条件而抽象地谈论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的问题,把这种认识称为“肤浅的表象”。“生产、分配、交换、消费因此形成一个正规的三段论法:生产是一般,分配和交换是特殊,消费是个别。这当然是一种联系,然而是一种肤浅的联系。”② 其实,马克思从人的生产方式、交往方式和生存状态出发考察生产与消费的关系,早在1844年上半年即已开始。只有在普遍交换的历史语境下,生产一般和消费一般才能产生,生产者才能通过为一切人生产,才能为自己生产。马克思通过对资本主义条件下之劳动异化的考察,在《政治经济学批判(1857—1858年)手稿》中指出,“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是第二大形态,在这种形态下,才形成普遍的社会物质变换,全面的关系,多方面的需求以及全面的能力的体系。”③ 显然马克思关于消费问题的研究不是纯粹经济学的,而是人学或人类学的,他将消费问题与资本主义和人的生存发展联系起来。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马克思用以研究消费问题的致思方式和价值立场,即便是在今天依然有它的效用,理应很好地借鉴。然而,从近五年来我国关于消费问题的研究状况来看,我们未能很好地做到这一点。
在西方学术资源中,关于消费问题的学术研究,还有两种学术资源值得重视,一个是主流形态经济学中的消费观,另一个是社会学和文化学视野中的消费观。
在西方主流形态经济学中,我们选取了三本教材作为考察的范本,因为教材通常被作为可以普遍推广的观点的传播形式。(1)萨缪尔森。萨缪尔森1948年出版了他的传世之作:《经济学》。时至今日,作为教材,《经济学》已经印行到第18版。自1948年第1版问世以来,该书经过多次重版,久已成为世界最畅销的经济学教科书。已先后被译为法文、德文、意大利文、瑞典文、西班牙文、葡萄牙文、日文、中文、阿拉伯文、俄文、匈牙利文、捷克文、罗马尼亚文、塞尔维亚文、越南文等40余种文字,销售量累计超过了1000万册。作为一部经济学的经典教材,萨缪尔森把经济学的研究对象明确划分为微观和宏观两部分。在微观经济学① 部分,萨缪尔森并未直接讨论生产要素问题,而是从“供给与需求的基本原理”出发,这是符合事实逻辑的。因为正如布罗代尔所强调的那样,在一个完全市场化的社会里,有两个世界并存着,这就是供给世界和需求世界,两个世界密切关联着,或用社会学的术语说,就是相互构造着,相互嵌入着:生产者不断地把他的意志嵌入到消费者的意志和行为里,反之亦然。于是经济学的任务就在于考察需求市场与供给市场相互关联的内在机制。市场基本原理表明:“消费者的偏好如何决定商品的消费需求,而生产成本则是商品供给的基础。最后,我们将看到,通过价格运动和价值机制,供给和需求如何达到平衡或均衡。”② 而对消费者而言,其基本原则就是用最少的钱得到最大的享受,他追求的是“消费者剩余”③ ,因此,“经济学的主要任务之一是解释消费者行为的原理”。④ (2)斯蒂格利茨。作为国际公认的新一代经济学家的头面人物,斯蒂格利茨在经济学的几乎所有的主要分支中都做出了重要贡献;1997年初,斯蒂格利茨成为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曾担任美国经济协会副主席。由斯蒂格利茨撰写的大学教材《经济学》(中文已有第二版)是美国颇具影响的几种教材之一。尽管该书在一些方面有萨缪尔森的影子,但还是在许多方面推进了经济学研究,并在将经济学原理进行推广方面做出了努力。在斯蒂格利茨看来,应该像经济学家那样思考经济现象,这就是研究“生产什么,生产多少?”“如何生产?”“为谁生产?”“谁作出经济决策,依据什么程序?”。在这样的逻辑框架内,斯蒂格利茨在第四章和第五章分别讨论了“需求、供给和价格”、“需求和供给的应用”。斯蒂格利茨说:“经济学家用需求(demand)的概念来说明家庭或厂商在给定价格下选择购买的一种商品或服务的数量。必须注意的是,经济学家不仅仅关心人们需要什么,而且关心在他们的预算约束所给定的支出范围和各种商品的给定价格下,他们选择购买什么。在对需求的分析,他们要问的第一个问题是,如果其他条件不变,当一种商品的价格变动时,个人对这种商品的购买数量如何变化。”① (3)曼昆。曼昆在《经济学基础》第二版中,用更为通俗化的语言描述了经济学的十大原理,在第二篇和第三篇中,用了四章的篇幅论述了需求问题。曼昆指出:“我们对市场的研究从考察买者的行为开始。在这里我们考虑什么因素决定任何一种物品的需求量,需求量是买者愿意购买而且能够购买的物品量。”② 在曼昆看来,决定个人需求的数量的因素有价格、收入、相关物品的价格、嗜好、预期,等等。尽管曼昆并没有把经济学的研究向前推进多少,因为教材所呈现的观点和材料都是较为稳妥和成熟的,向前迈上一小步都是困难的,但还是很好地使用了萨缪尔森和斯蒂格利茨的概念和思想,并用更容易被学生接受的方式作了推广。
在经济学的视野内,在基本的或相似的逻辑框架下,经济学的重点和论证方式可能会有差异,但基本上都把需求、消费视为影响生产和商品价格的既定因素,至于要通过何种社会设置刺激消费、拉动内需,以及普遍消费或消费的普遍性会引起怎样的生活方式的变化,似乎不在经济学的考察之内。经济学的根本使命在于如何最大化地使用和分配稀缺性资源,而对这种使用、分配和消费的正当性基础似乎不在考察之列。但即便是在经济学的范畴内,我们对西方经济学家关于需求和消费研究的学术成果的借鉴也还是很不够的。

 ①[英]亚当•斯密:《国民财富的性质与原因的研究》(上),郭大力、王亚南译,商务印书馆1997年版,第5页。

 ②同上,第50页。

 ①[英] 约翰•斯图亚特•穆勒:《政治经济学原理》(上),朱泱等译,商务印书馆1997年版,第503—504页。

 ②《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2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31—32页。

 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28—29页。

 ②同上,第26页。

 ③同上,第104页。

 ①“宏观经济学研究经济作为一个总体的功能;微观经济学则分析单个部分,如行业、企业和居民户的行为。”[萨缪尔森、诺德豪斯:《经济学》(第14版),胡代光等译,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5页]

 ②萨缪尔森、诺德豪斯:《经济学》(第14版),胡代光等译,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86页。

 ③“一种物品的总效用与其总市场价值之间的差额称为消费者剩余(consumer surplus)。之所以会产生剩余,是因为我们‘所得到的大于我们所支付的代价’,这种额外的好处根源于递减的边际效用。”[萨缪尔森、诺德豪斯:《经济学》(第14版),胡代光等译,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167—168页]

 ④萨缪尔森、诺德豪斯:《经济学》(第14版),胡代光等译,首都经济贸易大学出版社1996年版,第149页。

 ①[美] 斯蒂格利茨:《经济学》上册,梁小民等译,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7版,第67页。

 ②[美]曼昆:《经济学基础》(第2版),梁小民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3年版,第68页。


二、消费状况的调研与评估

如若把生产与消费的内在关联坚持下去,并作为分析消费状况的调研与评估的理论框架,那么消费状况就应该包括稀缺资源的消费和产品的消费两个方面。就稀缺资源的消费状况而言,最值得关注的是《绿色前沿丛书》和中国21世纪议程管理中心可持续发展战略研究组编著的《发展的基础——中国可持续发展的资源、生态基础评价》所提供的调研与评估。
人类与自然环境的紧张状态首先表现为人口增长与自然资源稀缺之间的矛盾。“正是在这些被大工业以其强有力的生气所鼓舞着的地区中,十分强烈地表示出人口显著增加,这已成为大多数工业国家中的正常现象。曼彻斯特在1773年是一个仅有三万人口的城市,可是一百五十年后,它几乎有一百万人口;大不列颠和爱尔兰的总人口,在1801年是一千四百五十万,到1928年则达到四千八百万。”① 人口增长在19世纪更是成为令人瞩目的问题,托马斯•马尔萨斯预言,人口将呈几何级数快速增长,大大超过以算术级数增长的食物供应。1798年马尔萨斯的人口理论一经公布便遭到了很多人的讥讽和批评,尽管马尔萨斯的初衷是只关注人口、人类,而不是自然环境,但二百多年之后的今天,虽然不能证明马尔萨斯的人口理论是真理,但人口的快速增长以及由此所带来的环境压力却是不争的事实。关于人口驱动力问题,有学者认为,近几个世纪人口增加的主要原因,一个是“医学,特别是公共卫生方面取得的进步”,但令人“遗憾的是,从人口角度看,死亡率下降未能直接影响到生育率”。“人口变化的另一个主要的现实驱动力是城市化,这还是社会和经济方面的原因。”① 根据联合国人口组织报告预测,到2050年中国人口为13.95亿,而印度人口将会超过中国达到15.31亿。日益增加的人口对环境的压力,除了表现在食物、衣装、饮水、空气方面的需求之外,重要的方式就是人口增长与爆炸性的城市化的互动问题。② 那么是何种人口危害地球呢?“人口爆炸多数出现于发展中国家,可是多数的环境破坏,尤其是那些具有全球后果的环境破坏,却由人口已相对稳定的工业国一手造成。”③ 例如,我们发现,破坏臭氧层的含氯氟烃是从工业国的空调器、聚苯乙烯泡沫塑料生产和各种喷雾剂中释放出来的。不幸的是,发达国家造成的环境影响多由第三世界的穷国来消受。有毒垃圾装船驶离工业国港口,为寻找一个填埋地点而周游世界,最后落户在某个急等现钱的第三世界国家。工业国中已禁止使用的有毒杀虫剂依然畅销于发展中国家。近至1991年,世界银行的首席经济学家还坚持认为,第三世界国家尚“污染不够”,现应接纳自工业国运来的有毒废料。确实由第三世界自己造成的多数环境破坏也往往导源于第一世界,因为后者的经济发展项目输出了危害环境的政策。印度尼西亚政府所作的一项研究“得出结论,银行向环境破坏活动发放的贷款额⋯⋯比向据称环境无害活动发放的贷款额高出10倍”。第三世界国家承受着压力,被迫参与国际经济竞争以摆脱其众所周知的国际债务负担。这改变了原以自立为特点的小规模家庭农业,取而代之的是用工日少的大规模农业。庞大的农业企业耕作着以前由森林覆盖或者由自立的农民综合利用的大片土地,那些从传统生活方式中被连根拔起并且流离失所的人们被迫移向贫瘠荒野之地,以勉强糊口度日。由此而造成了森林砍伐、物种消失、沙漠扩大、大气中二氧化碳增加及随之而来的全球变暖。
隐性资源的迅速耗费。隐性资源又称隐形成本,主要指,用既定的环境标准无法计量的损失,如造纸厂、水泥厂、制药厂、铁铜矿等,除了可计算的原料、辅助材料的消耗之外,还有污染、水位下降、气候变化,这些是无法计算的,还有一些是由于经济政策导致的地区性的环境问题。二战以后,史无前例的经济繁荣和扩张带来了物质商品消费量的激增。从1950年到现在,全球木材消费量增加了1倍多,纸的使用量增加了5倍,鱼的消费量增加了4倍,水和谷物的消费量增加了2倍,而钢的使用量和化石燃料的消耗量攀升了4倍。人口由1950年的25亿增至1999年的60多亿。所有这些趋势结合在一起,已引起全球经济和地球生态极限之间的矛盾。1998年,作为导致全球变暖的主要源头之一的碳的排放量达到了最高峰,已接近70亿吨,大气中的二氧化碳含量再次达到了历史最高记录。生物学家已发出警告:我们已经进入了一个生物种群大量灭绝的时期——这一时期灭绝的生物种群的数量是6500万年以来最多的。根据世界环境保护组织的调查,世界上约有1/4哺乳动物种群面临灭绝的危险,13%的植物种群也濒临灭绝。同时,世界上主要的鱼类都处在灭绝的边缘。而水资源的稀缺和土地肥力的退化更是对人类食物来源的威胁。经济和生态系统的全球化导致了国与国之间的“环境空间”的互换。一个专业小组对全球52个国家进行了一项被称之为“生态足迹”的研究,研究的核心是这些国家和其居民所占用的从生物学意义上来说具有生产能力的土地面积。结果证明:当今世界已经超越了它的生态承载能力。在超越生态极限的过程中,相对于另一部分国家,一些国家由于其稀缺的自然资本或极其浪费的消费方式,或是因为以上两个原因的共同作用,对生态系统进行了更为残酷的掠夺。一些生态资源不足的国家开始从那些资源相对富足的国家输入自然资本,这是一个隐形的掠夺过程。荷兰实际获得的生态承载力是1.2,而它的生态空间占有却是5.9,生态赤字4.7;美国为6.7比10.9,生态赤字4.2;中国为0.6比1.5,生态赤字为0.8。① 人类对地球的开掘也从未像今天这样全面、深入而迅速。采矿业和石油业的发展也对地球上的森林、山脉、水资源和其他敏感的生态系统造成了影响。矿山开采至少包含着三度污染:原料开采开掘、原料加工、产品消费。总之,采矿业耗费了巨大的环境资本。它不仅毁坏了大面积的土地,同时还产生了数量很大的污染物和废弃物。在美国,每生产1公斤黄金,就会留下300万公斤的废矿石。重要的矿产采掘地通常是在先前未被破坏的森林和野地。据世界资源研究所报道,采矿和开发能源以及相关的活动是继伐木之后对边缘森林造成危害的第二大因素,它所影响到的森林面积约占受破坏的森林总面积的40%。② 采矿业不仅破坏了宝贵的生态系统,而且还对当地居民的生活造成了损害。据估计,未来20年里,50%的黄金将产自有人居住的地方。采矿业所产生的有毒副产品毒化了赖以生存的水资源,同时采矿业本身也对田地和森林造成了破坏,而恰恰是森林和土地为人类生存提供了给养。生物多样性的破坏使得自然循环系统受到破坏。森林、草原、湿地因干旱而日益沙化,沙漠面积的扩大使大批田地变成荒野。可供人类居住的环境逐渐缩小其范围,继政治难民和经济难民之后,环境难民产生了。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小组1990年的研究报告称:“气候变化最严重的后果,也许是造成人类迁移的那些后果,因为海岸线侵蚀,沿海地区洪水泛滥,以及农业遭受破坏,使得几百万人背井离乡。”③ 由于干旱、土壤侵蚀、沙化或其他环境问题,许多人在自己的家乡无法获得生活保障,只得到他乡寻求避难所,不管这样做有多危险。据最新统计,“这类穷人今天至少有1000万,或者说,是其他各类难民(政治难民、宗教难民、种族难民)人数的总和”。①
中国二十多年来经济社会发展对资源、生态的消耗也相当严重。
(1)人均生态占用空间偏低。生态占用空间是一种度量人类对自然资源消耗程度和实际生态承载力的方法,是目前测度可持续发展程度的重要工具。它是一组基于具有生物生产力的陆地或水域面积而量化的指标。生态占用空间的实质意义就是衡量“一只负载着人类与人类所创造的城市、工厂⋯⋯的巨足在地球上留下的足印”的大小。一旦这只巨足超越了实际生态空间的面积(生态承载力),人类社会持续发展的物质基础将会崩溃。我国专门化的研究机构根据目前流行的生态占用空间计算方法,对我国1980、1985、1990、1995和2000年的人均生态占用空间进行了计算。计算的结果反映了我国资源耗费的增加与生态承载力相关的变化态势:①人均生态占用空间持续增加。与全球人均生态占用空间呈平稳态势不同,我国的人均生态占用空间过去20年从0.885hm2增加到了1.258hm2,呈持续增长态势。从1980—2000年这20年间,中国人均生态占用空间增加了73%。②资源消耗结构发生变化。能源消耗占据的生态空间最大。不同类型生态空间占用比例发生了变化:由最初以农产品消耗为主的耕地资源占用开始转向以工业产品为主的能源消耗占用,同时畜产品和水产品消耗的生态占用空间亦迅速增大。1980年农产品消耗的人均耕地生态占用空间为48%,到2000年已经减少到24%,减少了一半。与此相反的是,人们的畜产品和水产品消耗量逐渐增大,牧草地和水域的生态占用逐渐增大,2000年畜产品消耗的草地生态空间占用量比1980年增加了73%,水产品消耗的水域生态占用空间则增大近500%。但从根本上看,中国人均消耗的生态占用空间增大主要原因在于能源消耗占用生态空间的比例迅速增大。1980年化石能源生态占用空间占总生态占用空间的40%左右,到2000年,化石能源生态占用空间已经达到57%。它反映的是工业在国民经济中的地位增强使得化石能源占用地成为了中国生态赤字增大的主要根源。③生态赤字增加较快。与实际生态承载能力相比,1980年我国就已经出现了生态赤字,随后生态赤字逐渐增大。1980年,在生活水平和消费水平、社会生活资料供应相对落后和贫乏的条件下,就已经出现了人均0.275hm2的生态赤字,足以说明我国生态空间严重不足。到2000年人均生态赤字达到了0.548hm2,相当于1980年的2倍。我国人均生态承载力只有全球平均水平的1/3。④与全球平均水平相比,我国人均消耗的生态占用空间总体偏低。除水产品消耗自20世纪90年代以后高于全球平均消耗的生态占用空间外,其余均低于全球平均水平。其中,农产品消耗的生态占用空间为全球平均水平的55.6%—72.3%,畜产品消耗生态占用空间为全球的0.2%—0.77%,林产品消耗生态占用空间为全球的13.6%—22.8%,能源消耗生态占用空间为全球的31.5%—63.9%,建筑用地的生态占用空间为全球的15%—18.3%,水产品消耗的生态占用空间为全球平均水平的12.9%—145%。比较而言,我国能源消耗的生态占用空间20世纪90年代以来增长过快。1980年能源占用空间为总占用空间的40.67%,到1995年时高达59.68%,而全球平均生态占用空间在1980年时为总占用空间的45.16%,到1999年时最高增长为49.23%。我国生物性生态土地的承载力只有全球平均承载力的24%—38%;在过去的20年中,我国生态赤字平均比全球生态赤字高1.5倍。
(2)水资源日益短缺,水污染进一步加剧。其一,水资源消耗的数量与结构。①水资源总量趋于减少,人均占有水资源量绝对下降。从年降水量看,2000年全国平均年降水量612毫米,折合降水总量58122亿立方米,比常年(多年平均)少4.1%。在北方五个流域片中,与1980年年降水量相比,松花江辽河流域少21.6%,海河流域少25.5%,黄河流域少13.2%,淮河流域少25.3%,内陆河流域增加0.8%;南方四个流域片中,长江流域少6.6%,珠江流域增加15.4%,东南诸河流域少3.4%,西南诸河流域增加3.3%。从地表水资源看,2000年全国地表水资源量25933亿立方米,比1980年少4.4%。与1980年地表水资源量相比,在北方五个流域片中,松花江辽河流域少29.5%,海河流域少68.8%,黄河流域少38.4%,淮河流域少49.4%,内陆河流域少31.4%;在南方四个流域片中,长江流域少7.7%,珠江流域少23.6%,东南诸河流域少18.2%,西南诸河流域少2.6%。从地下水资源看,2000年全国地下水资源量8390亿立方米,而大部分与地表水资源量重复,不重复的只有935亿立方米。将地表水资源量与地下水资源量中的不重复量相加,全国水资源总量为26868亿立方米,比1980年少4.5%,比常年少2.2%。这一比较显示出,中国水资源严峻的形势将长期存在。②农业用水保持稳定,生活和工业用水大幅度增加。中国水资源总量已少于28000亿立方米,而且地区分布不均逐渐增大,有80%分布在南方,而南方耕地却只占全国耕地面积的1/3左右。因此,总的水资源可利用量非常有限。从总用水量上说,从1980—2000年,我国社会经济总用水量增加了约23.9%,从4437亿立方米增加到5498亿立方米,不同的行业用水增长趋势明显不同。农业用水由占总用水量的83%下降到69%,而同期工业用水比例由10%上升到21%,生活用水比例由6.3%上升到11%。其二,水质消耗:水体污染日趋严重。①工业废水排放量呈现出下降趋势。1980年,每日排放工业废水0.72亿吨,这些工业废水90%以上未经任何处理直接排入了水体。1990年工业废水每日排放量降到0.65亿吨,工业废水处理率达到32%。②城市生活污水排放量大幅度增加。1980年,每日排放城市生活污水约0.15亿吨,这些城市生活污水90%以上未经任何处理直接排入了水体。1990年,城市生活污水每日排放量高达1.1亿吨,而处理率却只有3.86%。90年代以来,城市人口增加、城市生活水平提高,城市生活污水排放量呈上升趋势。1998年比1990年增加85.5%,占整个污水排放量的49.3%,一些大中城市已超过50%。中国城镇人口1998年比1990年增加了25.7%,而人均生活污水排放量则增加了47.6%。③化肥和农药施用量直线上升。化肥污染:从统计数据看,从1980年到2000年我国的化肥使用量包括各种单项化肥几乎呈直线上升趋势,1995年是1980年的2.8倍,并且氮肥一直占化肥使用量的一半以上。化肥可以通过地表径流和水土流失两种途径进入水体。据统计,全国各大江河的干流中有12. 7%受到污染,支流有55%受到污染。农药污染:中国目前农药的年产量约为50万吨,品种100多个。化学农药的污染问题已成为近年来各种污染中的重要方面,不仅污染水、土壤、大气,而且直接关系到农业生产和人畜的安全。
(3)中国土地消耗态势。①土地的数量消耗。20年来,中国经济增长可以说是一种典型的外延型增长模式。由于一切经济活动都发生在土地上,经济活动的结果最后也积淀在土地之中,于是经济发展的后果都表现在土地的变化上。外延型经济增长模式意味着大量的自然土地面积(森林、草地、农田、水面)转变成厂矿、道路、城镇和农村居民点。总的说来,森林、草地、农田面积在总数上基本保持平衡,相比较而言,土地利用格局中变化最为关键的是建成区面积扩大了30.8%,20年间增加了857万公顷,这部分增加面积主要是通过一些未利用土地转化为林地、草地、耕地,然后耕地转化为建成区土地来实现的。然而人均土地和耕地面积却明显下降。中国人均土地面积在20年间减少23%,人均林地减少11.7%,人均草地减少23.6%,人均耕地减少22.9%,人均水面减少54%,人均未利用土地减少31.2%。人均增加的土地利用类型只有园地和建成面积。国家投资兴建的工业开发区、工业园区、城镇、道路、水利设施,农村居民点、工矿,建成区面积总量由1980年的27.8亿公顷增加到了36.4亿公顷,净增加8.6亿公顷。②土地质量的消耗。土地质量的消耗主要体现在人类利用不当或自然影响而造成的土地资源质量下降或土地资源退化,表现为土地生物生产能力逐渐减退和产品质量降低的过程。土地退化的成因有:土地侵蚀、土地盐碱化、土地肥力下降、工业废弃物污染、农用化学物质污染。土地资源衰退与破坏的后果将引起严重的生态环境问题。①
而就消费行为本身的调研与评估来说,最值得关注的是由零点调查编著的《中国消费文化调研报告》、戴慧思主编的《中国都市消费革命》两部著作。从调研和评估的学术旨趣看,《中国都市消费革命》着重于日常消费品以及部分奢侈品的消费调研和比较;而《中国消费文化调研报告》则把消费看作是一种文化现象。
住宅是拥有一个家庭的物质象征,并且在中国人的生活中总被看作安全和幸福的源泉。在中国这个具有深厚农业文明的国度里,住宅成为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结构和话语中的关键因素,它们反映和形成了人与地位、物品及权力之间的关系。因之,住宅的历史性变迁乃是中国居民物质消费之历史性变迁的缩影,也是它的集中表现。1956年,95%的租赁住宅和城市土地都被国有化。通过个人所在的单位提供和分配住房,国家把住宅转化成为配给的一个要素。人口增长远远超过了住房建设,这使得大多数城市居民挤在很小的房子中。到1976年,城市居民人均住房面积仅3平方米。在上海,人均占地空间从1949年的3.7平方米降至1963年的2.2平方米。20世纪70年代后期,邓小平开始推进住房改革,政府开始鼓励城市住房的私有化并资助购买新房。到1983年私有财产权有了保障。80年代是中国住房政策改革的尝试性阶段。1994年开始,在上海,一种新的住宅形态开始推广开来,这就是“住宅小区”建设。它集生活、购物、休闲、娱乐于一体,体现了住宅的人性化和绿色概念。住房的社会化、人性化、绿色革命,从根本上改变着人们的物质生活方式和生活理念,也从根本上改变着人们的消费观。从近年来持续升温的房地产业,足可以断定,住房改革与住房消费依然是物质消费中的基本方面。①
在以家庭为轴心的消费圈中,除了住房消费之外,更大的支出项目是独生子女消费。中国1977年以来严格执行的计划生育政策(在城市严格实行独生子女政策)首先造成了在人口结构方面的革命。与此同时,1981年以城市为中心的经济体制改革又把以独生子女身份出生的新生代义无反顾地抛入全球化资本主义的产品与广告的侵袭之中,使他们完全生存在一个“被物所包围的世界”,这是除了人口革命之外的另一个革命,因为形成了完全不同于父辈们的消费观。快速发展起来的市场经济为新生代的独生子女们提供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消费品和消费诱惑(商业广告)。在全国经济发达城市上海,一项1996年6月上海父母与子女消费项目的比较中,一个明显的差异是,父母的日常消费以及稍微大宗一些的消费中,各项支出基本都在能够接受的范围内,而子女的消费则多半属于奢侈性的消费。在独生子女消费中玩具和服饰也是非常重要的方面。以名牌消费为主要形式的炫耀式消费愈来愈成为主流形态。
在消费模式的调研中,值得注意的是零点调查公司自行投资进行的专项调查。调查以18—65岁之间的大城市市民、中小城市市民、沿海农村地区居民以及内地农村地区居民作为四个对照分析的群体展开研究,访问的地区涉及北京、上海、广州、武汉、成都五个大型城市,保定、宁波、绵阳、锦州、咸阳五个中小城市,以及广州江门农村、浙江宁波农村两个沿海农村地区和湖北荆州农村、河北保定农村、四川绵阳农村、陕西咸阳农村、辽宁锦州农村五个内地农村地区。总共访问了1630名大城市居民、1613名中小城市居民、653名沿海农村居民以及1689名内地农村居民。通过调查发现:(1)理想生活方式方面的差异。通过按照所追求的理想生活方式所进行的分类,可以看到,大城市市民中各类群体的分布相对均匀,中小城市中则有许多人向往休闲放松的生活方式,而农民群体对物质富裕的追求则更为突出。交叉分析表明,除简单追求型与勤朴实在型群体属于受教育程度较低的群体外,其余群体的特征显示则正好相反。自己认为生活处在高档生活水平的群体中,属于简单追求群体的比重明显较高。具体而言,大体上有五种类型的消费群体。理智前卫型:推崇高科技,具有国际化概念,讲求独立与个性空间,永不落伍,但不欣赏肤浅浮夸的新潮与身份感;简单追求型:对富有、高档的生活简单向往,同时对国际化、高新科技构成的现代感以及浪漫情趣均不感兴趣;休闲情趣型:讲究休闲放松,注重养生之道,寻求自然健康、有活力的生活方式,厌恶平淡无奇的生活,不简单追求富裕或前卫;勤朴实在型:安贫乐道,渴望过朴实安定的生活,对富有或前卫型成功人士均感不屑;新潮浪漫型:讲究浪漫情调,追赶流行浪潮,推崇身份感及个人品味。① (2)消费模式方面的差异。在消费类型上大体有四种消费群体:高档消费群体:讲究名牌、档次、独特性、进口货,较少受广告影响;经验式购物群体:根据自己的使用经验和常识选择产品,有稳定的购买习惯,购买场所较为确定,不太受广告影响;从众型的讲究实惠的群体:喜欢购买和大家差不多的商品,注重价格和实用性,购物时可能会进行较多场所选择;自主型的讲究实惠群体:不易受潮流影响,要求产品实用、便宜,有较为稳定的购买习惯。② (3)品牌取向。以饮料、家电与日常用品为例,通过区域之间的比较发现,国内品牌占主导地位的产品种类有矿泉水、白酒和冰箱;手机和洗发水则是国外或合资品牌表现强劲;对于电脑、感冒药、含汽饮料这三类产品而言,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品牌,只形成区域优势。(4)生活水平显著提高的标志。除了住房条件的改善成为各地普遍公认的生活水平显著提高的标志以外,大城市居民认同度较高的标志性产品还有:电脑(16.7%)、空调(10.5%)、家用汽车(10.2%)、彩电(8.5%)、手机(6.1%);中小城市居民认定的标志是:家用汽车(10.7%)、彩电(10.6%)、空调(8.2%)、电脑(8.0%)、手机(7.2%);沿海发达地区农民所认定的标志是:彩电(22.3%)、普通电话(15.8%)、家用汽车(9.8%);内地农民所认定的标志是:彩电(32.7%)、普通电话(8.8%)和洗衣机(7.5%)。①
社会调查为我们提供了描述二十多年来消费状况和生活水平的数据和基本结论,这是一种事实判断,它为我们深入分析人们的消费行为和社会的消费现象提供了不可多得的材料,为我们从生活方式和文化哲学的角度分析消费行为奠定了基础。

 ①[法]保尔•芒图:《十八世纪产业革命》,陈希秦等译,商务印书馆1997年9月版,第12页。

 ①[美]罗伯特•艾尔斯:《转折点——增长范式的终结》,戴星翼、黄文芳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1年10月版,第20页。

 ②现代化进程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工业化和城市化的过程。城市化意味着大量农田变为工厂、宅基地、单位用地,为追求城市经济的发展势头,大量农田被划拨为经济技术开发区或工业园区。但事实上,以工业园区名义获得土地使用权的个人或组织,并未将土地用于所谓的城市经济建设,即便是确实建成的经济开发区或工业园区,其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也多半不尽如人意。但却造成大量的包括土地在内的自然资源的闲置或浪费。“我们正在用‘掠夺式工业生产方式’破坏我们的家园。当代文明社会对自然资源的掠夺式开发和破坏的主要动力正是来源于现代城市——拥挤的交通、对化石燃料需求巨大,以及由水泥和沥青构成的巨大网络。这个由汽车—城市蔓延—高速公路—石油燃料组成的复合体又焕发出一种新的活力——一种特别的经济‘生命力’,它吞噬大量的农田、土地和自然生态环境,造成全世界每年交通事故死亡人数为50万人,受伤者1000多万人,彻底破坏了地球经过1.5亿年才形成和储存下来的化石燃料。同时,城市还消耗着巨大的钢材和能源。福特汽车公司在1999年的一则电视广告中声称,每年该公司消耗的钢铁就足够建造700座埃菲尔铁塔。这些够建700座埃菲尔铁塔的钢材通过巨大能源的驱动,像一条火龙横扫乡野,在城市化的光辉业绩中吞噬着土地,污染大气。”([美]理查德•瑞吉斯特:《生态城市——建设与自然平衡的人居环境》,王如松、胡聃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年12月版,第7页)

 ③[美]丹尼尔•A.科尔曼:《消失的边界:建设一个绿色社会》,梅俊杰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2年10月版,第8页。

 ①参见[美]希拉里•弗伦奇:《消失的边界》,李丹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2年9月版,第8—12页。

 ②同上,第32页。

 ③[美]诺曼•迈尔斯:《最终的安全:政治稳定的环境基础》,王正平、金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1年9月版,第187页。

 ①[美]诺曼•迈尔斯:《最终的安全:政治稳定的环境基础》,王正平、金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1年9月版,第188页。

 ①中国21世纪议程管理中心可持续发展战略研究组:《发展的基础——中国可持续发展的资源、生态基础评价》,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年10月版,第68—103页。

 ①参见戴慧思主编:《中国都市消费革命》,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6年3月版,31—65页。

 ①零点研究咨询集团编著:《中国消费文化调查报告》,光明日报出版社2006年6月版,第296页。

 ②同上,第287页。

 ①零点研究咨询集团编著:《中国消费文化调查报告》,光明日报出版社2006年6月版,第304页。



三、作为生活方式的消费与消费主义

在国外,从人类生活方式的角度分析消费现象的研究成果可谓极其丰富,这种研究范式与马克思从人类学范式② 研究消费产生了相得益彰的效果,这种研究既是社会学的又是文化学的。继马克思之后,韦伯、桑巴特、西美尔都研究过消费问题或与消费有关的问题。在讨论关于资本主义的价值观基础或精神基础方面,韦伯认为一种职业精神和禁欲(节俭)伦理为资本主义的发轫、发展提供了精神基础。然而如若把这种结论推至极端,那么资本主义就是不可能的,因为只有完成商品交换和快速消费,剩余价值才有可能发生。相反,若使资本依照其自身的逻辑发展下去,就必须生产一个庞大的消费群体,“商品的庞大堆积”必须通过庞大的消费群体来解决。于是首要的问题,必须使庞大的消费群体建立一种消费主义价值观,这种价值观成为了制约市场发展的瓶颈。对此,英国经济学家阿瑟•刘易斯在1955年写成的成名之作《经济增长理论》中写道:“禁欲主义的教规公认一个人的消费少于他的同伴是突出的美德。由好几条途径引出的结论认为,消费少是高尚的生活方式。首先,有的教规强调学会压抑个人天生欲望的价值,如食欲、性欲、安逸感及其他满足;它们鼓励各种形式的斋戒和别的苦行作为精神超度的手段。其次,有的教规认为一个人谋生需要消耗时间,而这些时间原本可以花在修身养性或进行宗教礼拜上;不是所有宗教都持此观点——有的宗教认为工作和祈祷同样受到上帝的赞美,并认为工作是谋取精神美德的一种手段。第三,一个人谋生有时会带来侵犯其同伴的倾向,因而为了避免这种倾向,最好还是尽量限制个人消费。”① 因此,如要培养庞大的消费群体对商品的欲望,就必须对制约资本主义发展的禁欲主义进行新的阐释:极尽人的全部能力创造财富、取得社会地位也是一种美德,同样受到上帝的赞美。此外,还要创设一种社会设置,旨在推动人们去消费。资本完成了这一任务。事实上,绝大多数人都会在禁欲与享用之间选择享用。“世界上没有一处的俗人们会仅仅由于他们相信提高目前生活水平将凌辱他们的灵魂而不乐意去抓住提高自己生活水平的机会⋯⋯在大多数的社会里,禁欲主义与作为攫取权力的手段和取得较高社会地位标志的财富相比,前者的吸引力不如后者。”② 桑巴特从世俗的角度考察了推动企业发展的“企业家气质”,以及奢侈消费在推动资本主义发展中的作用。在现代社会开始的地方,一些传统的伦理学关键词,比如“奢侈”被逐渐地驱逐出道德判断的领域,而被放逐到纯经济学的领域内,于是消费主义便在两条战线上展开,一个是世俗生活中的一种普遍的消费主义价值观的确立,一个是经济学家对消费行为的普遍支持。这是一个使“奢侈的去道德化”过程。“我们已经看到,‘奢侈’一开始就是‘前现代’时期道德语汇的一个组成部分。”①
而更多的学者则从社会学和文化视野讨论作为生活方式的消费和消费主义。消费从来就不是一个纯粹的物理过程,即物品经过空间的位移或被消费主体消灭掉,以能量的形式变成体内的一部分,或被消费主体占有,逐渐消磨。消费是一种文化现象,特别是在今天。关于消费文化,可以有不同的研究方式,英国社会学教授迈克•费瑟斯通认为应该从三个视角研究消费文化:第一种视角认为,消费文化以资本主义商品生产的扩张为前提预设。资本主义商品生产的扩张,引起了消费商品、为购买及消费而设的场所等物质文化的大量堆积,其结果便是当代西方社会中闲暇及消费活动的显著增长。第二种视角是一种更为严格的社会学观点。人们通过对社会差距的表现和维持来实现自己对商品的满足,并取得某种社会地位。与此相关,消费文化中人们对商品的满足程度,同样取决于他们获取商品的社会性结构途径。人们为了建立社会关系或社会区别,会以不同方式去消费商品。第三种视角关心的是消费时的情感快乐及梦想与欲望问题。在消费文化影像中,以及在独特的、直接产生广泛的身体刺激与审美快感的消费场所中,情感快乐与梦想、欲望都是大受欢迎的。② 关于第一种视角我们已在前面作了不太集中的讨论。在此我们集中讨论,作为社会—文化现象的消费意味着什么,是如何形成的。
现代消费是一种以符号为表象的消费形式。与前工业社会不同,现代消费是把消费与文化混同起来,人们已经很难分辨出他是在进行消费还是在表现他的意志,这是一种消费文化。而在传统社会,消费与文化是相对分离的,人的情感需求和终极关怀通常是在消费活动以外,通过特定的仪式获得的。而今,人的心理需求、社会期望和宗教性的关怀均被压缩、还原为经济的行为,即消费。作为经济行为的消费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承载着它原本无法完成的任务,它要通过一个具体的购买、饮食、穿着、工具传达消费者设定给它的多重意义。商品变成了符号,消费活动就是一种创造符号和消费符号的过程。波德里亚说:“消费既不是一种物质实践,也不是一种富裕现象学,它既不是依据我们的食物、服饰及驾驶的汽车来界定的,也不是依据形象与信息的视觉与声音实体来界定的,而是通过把所有这些东西组成意义实体来界定的。消费是在具有某种程度连贯性的话语中所呈现的所有物品和信息的真实总体性。因此,有意义的消费乃是一种系统化的符号操作行为。”① 商品作为符号,体现了人类语言的超越性功能,它不再是一般的所指,而变成了一种能指的集合,换言之,它把自身并不具有或少有的东西也承载下来,一如马克思所说,金银天然不是货币,而人却天然把金银视作货币,商品天然不具有能指的功能,而是在商品社会里,人天然要把它变成能指的集合。消费作为增殖的最后一个环节,同时也是一个最为重要的环节,商家要快速地卖掉他的商品,就必须立于消费者试图通过一件商品达到多重目的的实际,而把多重意义叠加在商品之上。但这却是一个十分困难的事情,因为一件商品的使用价值是相对确定的、有限的,从实体的角度看,它无论如何都不能把其他的使用价值叠加在自己的身上,但假如把一件商品变成符号的载体,结果就完全不同了。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必须构造两种设置:(1)实物系列。把不同的商品混杂在一起,以使消费者在同一场景下产生满足不同需要的心理勾连,也即是消费梦想,甚至是消费梦幻。“杂货店本身具有完全不同的意义:它不把同类的商品并置在一起,而是采取符号混放,把各种资料都视为全部消费符号的部分领域。文化中心成了商业中心的组成部分。但不要以为文化被‘糟蹋’:否则那就太过于简单化了。实际上,它被文化了。同时,商品(服装、杂货、餐饮等)也被文化了,因为它变成了游戏的、具有特色的物质,变成了华丽的陪衬,变成了全套消费资料中的一个成分。”① 只有商品变成了表达特定意义的符号,变成了表达多重意义的符号,人们才能将不同的商品集中起来,或者把不同的意义集中在一种商品之中。不是商品本身具有如此之多的意义,而是收买者和购买者附加给商品的。商品以一种被给予的方式存在着。(2)宣传系列。一件具体的商品到底具有何种使用价值,只有在经过消费者的享用之后才能见出。然而,等到消费者了解到商品的使用价值之后再去购买,对商家来说,“商品的庞大堆积”将不可避免。另一方面,购买者也没有那样的时间和专业知识去了解一件新产品,时间成本和认知成本可能使购买者望而却步。因此,通常都是有厂家或商家以一种预先给予的方式,将商品的真实功效和附加意义一并地呈现给购买者。资本主义不但生产着庞大的商品,同时还创造着购买商品的环境,继而生产着需要。集文字、画面、音乐于一身的宣传画面,将购买者置于一个垂涎欲滴的消费境地,虚拟享用、消费梦幻油然而生。当实物系列和宣传系列并置在一起的时候,一种基于物的摆放之上的人为设置的购买环境便产生了。在此种境遇之下,物的系列、想象系列、快感体验系列被叠置在一起,商场不再是物理的世界,它分明是一个充满符号、诱惑、欲望、冲动的文化场所。“资本主义也生产出了各种消费的影像与场所,从而导致了纵欲的快感。这些影像与场所,还混淆着艺术与日常生活的界限。”于是产生了如下这些问题:“(1)前工业化时期残留于消费文化之中的狂欢式的传统要素;(2)狂欢要素转换或置换为媒体影像、设计、广告、摇滚录像、电影的过程;(3)在某些消费场所(如假日胜地、体育馆、主题乐园、百货商店和购物中心)中,狂欢要素的保留与转换;(4)国家与企业、抑或作为广大公众的有‘威望的’旁观者,抑或以有特权的上层管理者和官员的姿态,是如何促成狂欢要素转换、合成为炫耀型消费的。”② 在传统社会,狂欢是被禁止的,即便有所表现也是受到严格限制的,只有在特定的节日里,于特定的地点举行。在消费社会,狂欢的欲求被置放在了各个时间和地点之中,它不再是一种禁忌和幻想,也不再是贵族们的特权,它正趋于平民化和日常化。在传统社会,狂欢节、商品交易会和节日盛会等大众传统,是对官方“文明”文化的象征性颠覆和僭越,是对激情、情感宣泄以及膏腴的食物、烈性酒、淫乱的性生活等等,所表现出的直接而粗俗荒诞的肉体快感,它们构成了个体的心理阈限空间。而在消费社会,这些所谓的心理阈限空间,被置于一个有条件和机会实现的环境里,“在其中日常生活世界被颠倒了,禁忌和幻想有了实现的可能,不可能的梦想也可以达到”。① 现代消费是如此的神奇,它把以往虚拟的东西变成了实在,而把实在的东西变成了虚拟的东西。这突出地表现在它的社会功能上,它是获得社会身份和表现社会身份的方式。
消费是实现社会角色的方式。在任何一种社会形式里,单个的人总是表现为特定的社会关系,区别只在于简单与复杂,而不是有无。由此也就有了身份感和地位感,继而也就有了表现身份和地位的要求,以及得到别人认同的需求。身份与地位的需要并非人的天然需要,而是社会交往的产物。卢梭在他论述社会不平等的小册子中,把人的自爱分成真正的自爱和自私,自私是人为需要。对于真正自爱的需要,人是能够对其进行节制和控制的;而自私是社会互动的产物。竞争和盲目效仿造成一种无休无止、永远得不到满足的社会状态。在传统社会,人对人的依赖是人的主要的联结方式,且这种联结是在熟人的状态进行的。家庭、家族、氏族、村社作为基本的共同体形式,把共同体中的成员限定在一个十分熟知的状态下。人们之间的身份与地位的显现方式常常不是通过消费,而是通过他的言说方式、行为方式、情感态度来传递的,消费、着装只占很小的部分。试图通过消费的方式来抹平身份与地位上的差距,实际上是徒劳的,而且这种明显的僭越行为是要以承受严厉的惩罚为代价的。市场社会的建立,在人与人之间架起了物的桥梁,“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的独立性”把每个人分属在独立的状态中,身份与地位的显现只有通过物的依赖性来完成。于是,普遍的交换关系既成了使我通达于别人的桥梁,同时也成了他把他的个性和精神直接呈现给我的屏障,我们只是通过屏障认识对方,而且只有认识了物才有可能认识对方。在此种情况下,我欲显示我的身份、地位和个性就只有通过物的方式来完成。在消费社会,“人的认同和消费成为同一过程的两个方面,体现为认同支配了消费,消费体现了认同”。① 对我们双方或多方来说,人已经不重要了,你我使用何种样式的物、以何种方式使用物才是重要的。“在人们抱着展示自己社会身份的心态而进行消费的时候,商品的身份价值或社会标志价值便得到了实现。”② 物的无阶级性和无等级性以及在空间上的分割和流动,为通过消费形式拉近身份与地位上的距离提供了可能。一些商品或食物的消费带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和社会价值,因为这些东西的消费只限于社会中的高层人士。这些代表社会地位和价值的商品或食品诱使下层人民去购买和消费它们,或者自己制作,尽管他们实际上并没有足够的经济实力,只是因为这些东西代表着一种值得模仿的生活方式。“现在,人们通过向别人传达信息来定位自己,而这种信息的传达是通过他们加工和展示的物质产品和所进行的活动方式实现的。人们对自己进行熟练的包装,由此创造并维持自己的‘自我身份’。物质商品的不断丰富给这一过程提供了支柱。在一个产品不断丰富的世界,个人的身份成为一个对个人形象进行选择的问题,而以往任何时候都不曾如此。人们越来越不得不对他们的身份作出一定的选择。”③ 身份与地位似乎愈来愈与创造无关,而与如何选择、以何种方式呈现何种身份有关。在消费社会,身份与地位的显现也与从前不同,从前是职业、职业精神、社会贡献,而今是经济地位,你的身份、地位与你的经济地位和如何显现经济地位有关,它可以把你的职业和职业精神隐藏起来,或者根本就不需要这些东西。进一步地,地位和身份也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的个性,个性似乎没有进步与落后、健康与不健康的区别,关键在于你能否创造个性。这个个性常常与我的知识与修养无关,也与职业和职业精神无涉;个性不是为着我自己,而是引起别人的关注,它要成为亮点。亮点层出不穷,新潮轮番出现,模仿与攀比把这些人为需要推向了永无止境的境地。“人为需要的问题在于,一旦它被刺激起来就永远得不到满足。人们认为,人类需要一旦被从传统的束缚下解放出来,就不会再有任何限制了。”在这里,商品又一次扮演了符号的角色。通过若干个商品符号人们组成了一个流动的消费者合作社,这个消费者合作社随着消费者的活动领域的变动以及他的愿望而改变形态。“消费者合作社的隐喻暗示了决定性的转移:恰恰是在消费行为中,在‘普通消费者’的日常作者身份/行动者身份中,有关文化的任何事物都获得了其意义。在此,符号的空壳充满了意义;符号(已经变得有意义的符号)获得或丧失了价值。”①
通过商品符号的消费呈现身份与地位造成了双重悲剧:其一,身份问题已经变得相当严峻。第一,身份本身遇到了难题。其实,如果从理想主义的价值立场考虑,身份和地位一经产生,就意味着它是一个问题,因为它是差距和等级的呈现方式,它使人们之间的不平等社会化和合法化。然而,身份自从它出场的那一天起,它又是自在而合理的,因为,不同的个体总会在体力、智力、情感力和意志力方面区别开来,亦即主体性资源的差异。当人们依照自身的主体性资源去获取社会的可配置性资源的时候,身份与地位上的差异就会呈现出来。另一方面,身份还是个体取得社会认同求得归属的证明。本质上,身份是不能当作商品进行流通的,它植根于人的具体活动中,经济活动只是其中的一种而已,通过人的言说方式、行为方式、情感态度呈现出来,身份是一种精神气质。现代社会,身份陷入危机。它已经处于拔根状态,从它所植根其中的社会活动、社会关系和精神气质中连根拔起,成了一种飘荡在社会中的流动,一如流动的现代性那样,它是流动的身份。至于“花落谁家”则不取决于身份背后的根基,而取决于经济力量、何种样式的商品以及人们的愿望。现代化创造了不同的身份,但也创造了把身份变成流动的存在的条件:增殖与消费。有人说,现代的口号是“创造”;后现代的口号是“回收”。在当代社会中,身份远未消失,而是被重新建构和重新界定。“身份如今变成了一种被自由选择的游戏,自我的一种戏剧性的表现”,而且“当一个人随意彻底改变身份时,他有可能会丧失控制”。身份本身永远不会成为问题,它只能变成一个问题存在。因为,只要有人生活着就会有身份,它是特殊的社会现象:它依赖于人的活动方式、控制力量、精神气质,但却不是它们,而是他人和组织对这些方式、力量和气质认知之后给出的确证,对身份的拥有者来说,身份是一种无形资产、社会资本、文化资本。“身份不可能凝结为一种可见的可掌握的实体”。在现代社会,身份离开了它的根基,变成了“流动性”的待定的和自由漂浮的体验。这是身份拔根之后的无根状态,身份危机的实质是确信和归属的危机,它是资本运行逻辑的必然结果,因为商品和消费替代了身份的真实根基,它造成了不确定性但又追求着确定性。“当一个人不能确信自己的归属时就会想到身份;也即是,一个人不能确信如何将自己安置于明显的行为风格和模式中,也不能确信如何断定周围的人将会认为这种定位是正确和恰当的而接受它,以便双方都知道在彼此面前应如何继续下去。‘身份’是从这种不确定性找到的逃避的代名词。”① 第二,身份的呈现方式成了问题。一如前述,身份是一个人的主体性资源和可配置性资源的呈现方式,是他的精神气质的外化形态,占有物并消费物只是显现身份的一种方式,而且是不甚重要的方式。如今,消费似乎成了显现身份的唯一方式,它使身份的真实身份躲藏起来,或者说是丢失了。身份的拔根状态实际上是人类的精神性、人文性的拔根。因为物的东西只有经过精神的浸染才会获得灵性。物的世界的变动不居和变换使得身份也飘忽不定,身份是什么似乎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能用什么物显现身份。寻找身份比身份本身更重要。物的彰显便是精神的隐匿。“符号以寻求意义为生,并在发现它的那一瞬间就废除了意义”② ,这是符号的悲剧。由于用以呈现身份的物不断变换其形态,对身份的追寻也变成了一个没有限度的过程。我以为,身份如果通过物的形式展现其自身,那它一定是走错了方向。这不是身份的错,而是增殖为目的的消费社会使然,它把人带进一个永不满足的社会状态。“就更为广泛的消费者选择而言,欲望的永久不满足被发现了(而且,更普遍的是,就自由而言,欲望的永不满足也被发现了)。消费的促进,犹如自由的冲动,导致了自身满足的不可能。”① 其二,用商品作为符号呈现身份与地位,也使商品本身失去了本真的光彩。商品已经不是其所是的样子,而仅仅成了体现其他意义但却不是自身的手段,似乎一切都颠倒了,每件事物都通过体现他物而体现自己。更为严重的还在于,为着获得流动的、看得见却抓不住的身份,人们必然要进行攀比、模仿,追求虚拟享用,于是一种重要的消费文化现象也就产生了,这就是时尚。
时尚是现代消费文化的自我推动过程。时尚是联结市场经济与消费文化的重要纽带,它使经济行为变成了一种文化现象,同时也让文化行为具有经济性质。德国社会学家齐美尔在1895年写成的一篇文章《时尚心理的社会学研究》中,深刻地分析了时尚的本质及其人性根据:“以下这一点对于时尚来说是根本性的。一方面,就其作为模仿而言,时尚满足了社会依赖的需要;它把个体引向大家共同的轨道上。另一方面,它也满足了差别需要、差异倾向、变化和自我凸显,这甚至不仅因为时尚内容的变化——正是这种变化将今日时尚打上一种昨日和明日时尚的个性化烙印,而且也因为这些事实:时尚总是阶级时尚,较高层次的时尚与较低层次的时尚截然有别,而且在后者养成较高层次的时尚时,便抛弃这种时尚。通过某些生活方式,人们试图在社会平等化倾向与个性差异魅力倾向之间达成妥协,而时尚便是其中的一种特殊的生活方式。”② 时尚是与现代消费文化相伴而生的,与享乐主义消费群体相关。“新的享乐主义消费群体已经形成,他们的需求不再受到‘需求经济’的约束,而是受到‘欲望和梦想经济’的约束,或者对新事物和新体验的渴望的约束。”③ 参照社会学家和心理学家的观点,可以把现代时尚的特点归结为以下几点:(1)时尚减少社会的复杂性,同时,又由于它的作用方式,时尚又引起社会的复杂性,比如使社会区别更加微妙。(2)在什么是“时髦”这一问题上,时尚具有非常明确的规范。然而在运转过程中,时尚又破坏所有的传统和默认的规范。(3)时尚一方面不在乎物质和实际的东西,另一方面又离不开具体的东西。(4)今天的人们对待时尚的态度包括积极参与和超然两种对立的情绪。(5)时尚包含责任和逃避责任。(6)时尚是可及的,又是不可及的。时尚原本是现代经济的产物,但时尚的意义却不止经济一种,还反映了它的文化意义和人性意义。
时尚的经济意义。时尚使经济短缺发生了性质的转变,在短缺的社会,短缺的不是用以体现时尚的物品,而是时尚本身。这着实是一个悖论:变换过快,时尚飘忽不定;变换过慢,时尚就不再是时尚而是过时。过时的东西要么被人抛弃,要么仅仅成了回忆过去的材料、追忆往事的故事。剩余下来的,同时也是厂家和商家所追求的,就是不断制造时尚,因为每一个时尚的诞生都毫无疑问地推动了消费。由于经济推动和商业炒作,时尚已经偏离了它的真理、精神,因为,时尚通常要通过时髦表现出来,具有标新立异的特征,由于模仿的人多了,时髦变成了时尚,经过实践体验证明的标新立异被确证为一种能够接受的审美标准。时尚通过时髦表现出来但不停留于时髦,它要把时髦背后的深刻的东西沉积、保留和延续下来;时尚是植根于人的心理—精神结构之上的借助于饮食、衣装、布置等物的形式而完成的一种设置,是海德格尔意义上的解蔽过程,是使真理显现其自身的方式。时尚是被发现的,而不是被追求的;发现时尚可能用物和技术的形式,但绝不是它们本身,而发现时尚是一种艺术;从原始发生看,时尚是基于劳动之上的创造美的过程,是人的心理—精神结构的外显。然而,将时尚变成经济行为的厂家和商家却常常不理会人的心理—精神结构,也许就没有能力和素养去体会这种结构,他们关心和能够做的就是不断创造新奇、猎奇,乃至低级趣味,期望把他们的产品变成体现时尚的物品。经济对文化的侵蚀和文化还原为经济,造成了庸俗—时髦—时尚结构的模糊性,审美情趣和审美需要的低级化和庸俗化是消费文化的主要特征。经济行为的文化取向从根本上消解了生产与消费之间的紧张关系。时尚的强化,即它向新领域的延伸和在旧领域作用的增大,是消费者社会的最典型的特征。这样一来,一个消费者社会——或富足社会——就是一个时尚社会,尤其是一个大众时尚的社会。把我们和以往世纪分离开来的就是时尚的循环更快,新的和有用的东西被耗尽和转化成旧的无用的东西的速度更快。新的风格接踵而来,没有任何预先的模型或理想。这样一个社会实际上根本不能发现和解决过度和多余消费的问题,因为不可能存在任何客观标准来衡量何为真正需要、何为多余。而且,这样界定的消费者社会必然总是一个短缺的社会,因为其社会成员永远得不到满足。结果,现代消费享乐主义者对时尚和它对新潮的永久供应持乐观态度。他们既愿意又急不可待地在商业化生活的所有领域称赞和消费“最新”的东西。如此一来,消费文化与增殖就借助于时髦和时尚关联起来:“(a)消费在本质上是一个受他者引导的活动;(b)在其中起支配作用的是社会地位的保持或提高;(c)消费背后的潜在动机是模仿和争胜,处在低级阶层的人仿效高层阶层团体显示的样式;(d)精英阶层(天生就受‘新潮’吸引)为了维持他们的优越地位,必须不断地接受新奇的时尚和消费新奇的商品。”①
时尚的文化意义。时尚是一种典型的社会构造,它把相对的两种力量——简单与复杂、统一与特殊——结合起来。时尚带来新奇,新奇的魅力就是一种纯粹的审美上的愉悦。时尚是社会生活的一种娱乐形式,具有日常性和可模仿性;时尚既停留于某种审美和愉悦之上,又超越它们指向新的审美与愉悦,它使人的生活陷入不确定性之中,又使人的生活充满了希望,指给了人一个走向新奇和愉悦的可能性空间;以时髦和时尚出现的这些“微不足道的”因素和“转瞬即逝的”社会生活形式既不能还原为也不能服从于某种理性的道德法则或客观的经济利益。时尚由经济引发但却是对审美文化和精神世界的追求。时尚的魅力不在于经济而在于求得社会认同和个性的展现。在西美尔看来,时尚中同时存在着对社会差别和身份认定的追求。一个人的活动受到两个互相对立的社会力量和目标的促动。一方面,人们愿意通过模仿他人融入一个社会群体,取得认同与归属;另一方面,他们又希望将自己和别人区别开来,通过采取别人没有的新东西来凸显其个人性和独立性。于是,时尚就成了一个自我推动的过程,因为塑造个性和模仿他人这两个对立的阶段会自动互为因果。新潮一旦被所有人选择就不再成其为新潮,必须由另一个“真正的”新潮取代。这样,创新和模仿永不停息地互动,引发新一轮模仿和创新,时尚之机制就如一个旋转木马,或者更形象地说,像一台永动机,这就是消费经济的文化基础。



四、消费正义


消费正义的讨论实际上是对消费合理性讨论的深化。对消费现象的研究大致上有两种进路:将消费作为经济现象和文化现象,通过调查数据或观察呈现消费行为的发生、发展过程,它着眼于事实逻辑的发掘;对消费过程及其后果作出价值判断,试图为消费提供正当性基础。前者是只看消费者如何贯彻其消费意志而不问其基础为何;后者不但过问消费的原始发生及其流变,更要找出这种发生和流变的合理基础来。倘若我们只看改革二十多年来所取得的成果,而不问成果是如何被分配和消费的,那么,毫无疑问,相对于计划体制下的社会而言,市场社会主义无疑是一个相对为好的社会。然而,当我们深入下去,看一看是哪些群体创造了财富,又是哪些人享用了这些财富,问题马上就显现出来了。一个社会,如若80%的财富集中到不足20%的人手里,我们无论如何不能说这是一个好社会,尽管它的资源配置属于帕累托效率佳度。消费公正是社会公正系列中的基本部分,也是消费问题研究中最有价值的部分。因为,消费公正仅仅是社会公正的过程、结果及其表现,而社会公正直接关涉到公共政策和制度安排,如要把消费公正问题说清楚、讲明白,需要社会学、政治哲学、伦理学和文化哲学等多种学科综合研究。国内关于消费公正问题的研究目前还处在初步阶段,不过还是提出了一些有价值的观点,提出了消费公正的基本内涵,“消费的基本内涵是消费活动的正当合理”,包括经济学、环境学和伦理学三个层次;“消费正义的实质是用人类整体理性反思人类的消费行为,以人与自然和谐协调和可持续发展为价值目标,主张合理消费、正当消费、适度消费和可持续消费,实现消费的代内公正和代际公正”。① 还有学者从哲学伦理学的高度探讨了消费正义问题:“消费正义表达了以正义的价值维度和意义标准来考量作为人之重要存在方式的人类消费行为之合理性和合目的性的价值问题”,考量消费是否有利于推进人的自由自觉的活动,有利于提升人的生活质量和幸福感。② 

而就消费公正的类型说,有代内消费公正和代际消费公正两种。

就代内消费公正而言,既需要社会调查数据,也需要理论分析。对我们来说,市场经济作为舶来品则是一个自上而下的过程,它是诱致性的制度安排过程,制度依赖路径的核心问题是制度的稳定性和可持续性。因为,制度直接决定着公共性资源在哪个群体和阶层分配。事实证明,平均主义的治理道路被视为是低效率甚至是无效率的,要试图有效率就只有采取差别的发展道路。没有差别就没有平等。平均主义只是平等的一种特殊形态,它只在生活资料极为有限的条件下,为着保证种群能有最低数量的个体而必须采取的分配方式。当生活资料有了剩余,依照地位、能力、威信而分得剩余部分成为可能的时候,以差别为基础的平等就成了平等分配资源的主要形态。在这种状态下,追求无差别的前提公平就不利于在主体性资源上占据优势的人或阶层去追求有效率的活动,经济人假设尽管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批评,但完全取消追求收益最大化的动机安排,追求效率的活动也就很困难。平等是一个相对概念,它指的是或经过博弈或通过制度安排在多个利益主体之间达到的利益均衡。平等就是适度。“在不平等与不平等之间就显然存在一个适度,这就是平等。因为,任何存在着过多过少的行为中也存在着适度。如若不公正包含着不平等,公正就包含着平等。公正的事也就是一种适度。然而平等又至少是两个东西之间的平等。所以,公正必定是适度的、平等的。作为适度,它涉及两个极端(过多与过少);作为平等,它涉及两份事物;作为公正,它涉及某些特定的人。”③ 所以,公正至少包括四个项目。因为,相关于公正的事的人是两个(至少是两个),相关的事物是两份。而且,这两个人以及这两份事物之间,要有相同的平等。因为,两个人相互是怎样的比例,两份事物间就要有怎样的比例。如果两个人不平等,他们就不会要分享平等的份额。只有当平等的人占有或分得不平等的份额,或不平等的人占有或分得平等的份额时,才会发生争吵和抱怨。所以,公正在于成比例。因为比例不仅仅是抽象的量,而且是普通的量。毫无疑问,这种有关平等与公正的分析模式适合于确定资源的分配环境,当人们处在一个低效率或无效率的境遇下,如何使活动有效率呢?

帕累托最优可能给我们一些启示。帕累托最优指的是这样一种社会状态,当且仅当不减少其他人的效用就无法增加任何一个人的效用时,这种状态就称之为帕累托最优。实际上,帕累托最优只是一个“理想类型”,实际生活中的任何一种状态都是相对为优,在不损害其他人或集团利益的前提下,可以使另一个人或集团收益增加、生活变好。解决相对为优可能有两条途径,一是通过一部分自己的努力来实现,假定这些人已经全力以赴仍然无法解决时,那就只有第二条途径,即通过优惠政策使一部分人在不使其他人变坏的条件下而使自己变好。而这样做的最大困难在于,以什么标准,使哪个集团、哪些个人先富起来。这是一个理论上的悖论:如果找到一个适用于任何个人与集团的标准,就等于原地踏步,无法解决低效率或无效率,因为方法已经用尽;假如找到一个有利于一部分人或一部分地区的激励制度,那么对那些未能得到激励的人就是一种损害。解决依靠制度设计与安排造成贫富差距的途径可能有两条:一是先富者自觉自愿地将收益的一部分转移给因制度而造成损失的一方。这是一条人道主义或伦理道德的路径,其困难在于,它不具有普遍性,也不具有强制性,既不是责任也不是义务,它是一种自愿行为,是相对命令,对弱势群体来说只是一种祈盼。试图通过这样一种自愿的救助、慈善行为缩短贫富差距无论如何不是一条现实的道路。第二,剩余下来的解决办法就是制度的方式。除了从预先富裕起来的个人和集团那里收取相当比例的税收之外,更主要的是社会保障制度和公共福利政策的设计与实施。公共福利政策和制度能否实施、实施到何种程度取决于两点:一是公共福利价值观。作为学科形态的经济学理应研究与经济有关的社会问题:环境、公正、就业、福利,等等,而不是仅仅讨论以效率和公平为原则、以供给与消费为主题的狭义的经济行为。应有中国形态的福利经济学、人本主义经济学。二是政策与制度设计与实施者的正义观。把谁的利益作为制度设计的出发点甚为重要,它直接决定着社会既定资源和潜在资源的分配模式和分配结果。“以人为本”应该具体化为以哪些人的利益为本。

关于代际消费公正问题研究,目前较为前沿的学术成果是生态经济学或人类经济学所提供的观点。

自然资源与环境能否进入经济学领域是区分功利主义经济学与生态经济学的一个标志,而要把以“功利主义是经济学潜在的基本道德准则”的主流经济学转变为生态经济学,进一步地转变为人类经济学是极为困难的。“可持续性在闯入经济理论的过程中经历了一段艰难的时期,因为过去50年的经济学是以经济增长为绝对主导的。‘经济增长’这一术语在实践中意味着国民生产总值的增加。只要国民生产总值增长,社会所有问题都将被解决或至少被改善。在所有的经济学理论中,GNP是唯一一个被人们期待能永远增长的变量——持续的增长永远不会达到边际成本大于边际收益的经济极限。在微观经济学中,每个企业都存在最佳规模,超过这个规模它就不应该增长。然而,当我们把所有的微观经济单位都整合入宏观经济,最佳规模的概念——超过最佳规模的进一步增长是反经济的——却彻底地消失。”① 经济学帝国主义现象受到了严厉批评,用传统的经济学理念和分析模式无法应对日益恶化的环境问题,用经济的手段解决一切问题的主张和努力只是一种“发展的幻象”。颠覆主流经济学核心理念的努力来自环境科学家提供的无可争辩的数据和对以往发展观的质疑;另一股力量来自经济学内部。实际上早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西方一些环境学者和经济学家就已经开始提出环境问题,并对一直以来支配人们和政府发展观的增长理论提出严厉批判。第一个抓住这一问题的经济学家是伦敦经济学院的E. J. 米香,他在《经济增长的成本》(1967,1993年修订版)中提出了该问题。另一项对增长范式特别具有挑战性的批评来自E. F. 舒马赫的书《小的是美好的》(1973)。然而,批评经济增长范式的最共同的基础一直是马尔萨斯主义的主张:地球资源本质上是有限的,因此持续的不受限制的增长是不适当的。罗马俱乐部的梅多斯等人1972年提出的报告《增长的极限》可能是这些批评中最著名的。早在20世纪60年代,其他一些人已加入资源与环境问题的争论,其中最著名的是肯尼斯•博尔丁,他本人是一位虽有争议但却是伟大的经济学家,他曾说过:“认为指数增长能够在一个有限的世界里趋向永恒的任何人,不是疯子就是经济学家。”管理学和环境科学教授罗伯特•艾尔斯对西方经济增长理论批评道:“实际上,增长对于西方社会而言,就像可卡因和尼古丁对于人体一样能够上瘾。”① 而有的经济学家主张,经济学家应该放弃长期以来自以为是的态度,与经济学以外的科学家进行合作,共同研究业已变化了的经济条件和经济过程,变以往的功利主义经济学为生态经济学。“一个能维系环境永续不衰的经济——生态经济,要求经济政策的形成,要以生态原理建立的框架为基础。生态学家与经济学家的关系,犹如建筑师与建造商之间的关系,理应由生态学家给经济提供蓝图。他们懂得一切经济活动和所有生物对地球生态系统的依赖关系——不同物种共同生存,彼此之间以及它们栖息地之间相互影响。经济学家懂得如何把目标变成政策。经济学家和生态学家携起手来就可以构建出一种经济,一种可持续发展的经济。”② 这就是生态经济。“所谓的生态经济,就是能够满足我们的需求而又不会危及子孙后代满足其自身之需的前景,亦即不会危及布伦德兰委员会在差不多15年前(世界环境与发展委员会:《我们共同的未来》,牛津大学出版社,1987年)所指出的那种未来前景的经济。”③ 为促成这样一种经济,经济学家应倾听生态学家的建议:生态学家担心自然的极限,经济学家则倾向于不承认任何这方面的限制。生态学家按照自然法则,从循环的角度看待事物,而经济学家则更多地考虑直线或曲线的运行。经济学家非常相信市场的力量,生态学家则经常不满于市场的缺陷。

至今,生态经济学或环境与自然资源经济学已经把环境转换成了一个成熟的经济学范畴,并纳入到整个经济学体系当中。“在经济学中,环境被视为能够提供一系列服务的复合性资产。确切说来,这是一项非常特殊的资产,因为它提供了维持我们生存的生命支持系统,当然它依然是一项资产。如同其他资产一样,我们力图避免对这项资产不恰当地估值过低,这样它不仅可以给我们带来美学上的愉悦,而且可以继续提供维持生命的服务。”① 环境经济学的环境观是建立在对热力学定律的正确理解和运用之上的。把地球及其周围大气视为封闭系统有非常重要的意义,这在热力学第一定律中概括为:能量和物质不能被创造也不能被消灭。这条定律意味着从环境流向经济系统的大量材料或者在经济系统中积累起来,或者以废弃物的形式返回环境。当积累过程停止时,流入经济系统的材料从数量上与流入环境的废弃物的量相等。其结果是,过多的废弃物当然会使环境这项资产的价值降低,当超过自然的吸收能力时,废弃物就会使环境提供的服务有所减少,空气污染造成的危害是有力的证明。另一个物理学定律即热力学第二定律也限定了人之于环境的关系。通常这条定律被称为熵律,认为熵是增长的。熵就是不能用于工作的能量的数量。如果就能量过程而言,这个定律意味着从一种能量到另一种能量之间并不存在着完全有效率的转化,并且能量的消耗是一个不可逆转的过程。转化过程总要失去一些能量,而其余能量一旦使用后,也就不能用于更进一步的工作。第二定律还揭示了如果没有新的能量输入的话,任何一个封闭的系统一定会最终消耗尽所有的能量。因为能量是必需的,能量一旦消失,生命也就不复存在。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将环境纳入经济学视野是人与自然的关系以及社会发展状况所必然要求的。环境经济学将环境合理地转变成了一个具有解释力和可操作性的范畴——自然资本,并以自然资本范畴为核心构建价值和价格概念。

供给(生产)与消费不仅是事实上的主要事项,也是主流形态经济学的重要研究对象,经济学的任务就是解决供给与消费的矛盾。消费、休闲、时尚构成当下消费行为的美学形式。生产与消费的合理性完全被隐去了。虚拟享用和时尚消费的直接后果就是自然资源的日益枯竭。市场经济的效率原则只在微观层面有效,而在代内和代际公正领域它却是浪费的经济形式。主流形态的经济学家们在讨论生产和交易时,大都把成本定位于与生产和交易行为有关的其他的经济主体,外部性、道德风险、机会成本等概念主要用来表述狭域的当下的情形。实际上,外部性和成本不止是有形形态,还包括隐形形态,不止是当下形态还有历史形态。这样成本就可以分成:有形成本和隐形成本,主要用来描述代内公正问题;当下成本和历史成本,主要用来描述代际公正问题。由于污染和气候是流动的,它可以从一个地区迁移到另一个地区。根据公平原则,不但要公平分得收益,还应公平负担成本。然而,隐形成本却由于无法计算和经济政策的强制而无法内部化,使得其他人蒙受损失,好处没得到,坏处一起摊。历史成本是指,原本属于下代人的资源被上代人免费地提前消费了。代内公正可以通过艰苦的博弈过程和制度安排逐渐解决,而代际公正就要困难得多。因为“相对于其他我们想保持其平等待遇的群体而言,后代人不能明确表达他们的意愿,更别说与现在这代人进行协商了”。① 解决问题的出路可能在于,根据罗尔斯为代际平等提供的基于“无知之幕”之上的一种可能得到公平的普遍标准的方法,确立一个可能的可持续性标准。“可持续性标准指的是,在最小的程度上,后代人应该被留下不比前代人更坏的资源。根据可持续性标准,为了使当代人富有就会让后代变得贫乏的分配在某些方面是不合理的。本质上讲,可持续性标准指的是,只要后代人的福利维持在所有前代人同样的水平上,前几代人就有权使用这些资源。另一方面,假如从后代人手中转移资源导致后代人的福利低于前几代人享受的水平,那么,这种转移就违背了可持续性标准。可持续性定义的含义之一是,只要后代人的利益可以保护,就可以使用这些资源(甚至是可耗尽资源)。”① 但使用这种可持续性标准来评估代际分配公平性的难题就是实施起来非常困难。要去发现后代的福利水平是否比现今这代人低,就要求我们不仅要了解跨时期资源分配的一些情况,而且要了解有关后代偏好的事情,因为同样的资源对具有不同偏好的人具有不同的效用,满足相同偏好的资源可能又是不同的。一种策略性的做法是根据总资本存量价值下降与否来加以衡量。第一,通过检验总资本存量价值是否下降来判断一种分配的可持续性是否可能。在不知道关于后代分配额或者偏好的任何事情的情况下,那种检验可以每年进行。第二,这种分析暗示了对于生成可持续性产出必要分配的特殊程度,即所有短缺租金必须全部用于投资。我们可以从理论上给出处理代际分配公平的模式:弱替代性:前几代人资源的使用程度不应超过阻止后代人尽可能利用的水平。这个定义的含义是资本存量价值(自然资本减去实物资本② )不应降低。只要其他部分在价值上的增加(一般通过投资)足以使总体价值未发生变化,那么集体中的个别成员的资本价值是可以降低的。强替代性:根据这个解释,自然资源剩余存量的价值不应该下降。这个定义特别强调,在自然资本和实物资本有限替代可能性的假设下,要保护自然资本(与总资本相对)。此定义保持了关于保护价值(而不是实物流量的特殊水平)和维持自然资本总体(而不是任何特别的部分)先前所定义的特点,并已经演变成众所周知的“弱替代性”定义。环境替代性:在此定义下,独立资源的实体资源流应该被维持下来,而不仅仅是总体的价值。例如对于渔业而言,这个定义强调维持一个稳定的捕鱼量(指的是持续性产出),而非所捕鱼量的稳定价值。对于湿地而言,定义就涉及保护湿地的生物功能。基于这样三种模式,已有的效率观就必须将隐形成本纳入到考虑的范围中来。

但经济学毕竟是经济学,因为无论你是否把环境进而把自然资本作为核心范畴加以考察,都无法改变经济学之为人的需要服务的性质,因此我们把环境经济学称为生态经济学而不是人类经济学。人类经济学有广义与狭义之分。狭义人类经济学是指,当把人类视为经济学的主体时,它所处理的是人类社会与自然界的关系,包括人以外的其他所有动植物。根据生态经济学的理念,自然界为人类提供的是原料、矿藏、空气、水等,因此我们可以在不伤害它们的前提下,保证利用最大化。实际上,这是一个十分模糊的伦理标准,因为人类对环境施加的影响往往要经过若干年之后才能体现出来。在不伤害自然的伦理底线之下,狭义的人类经济学处理的是具体的经济主体的利益关系,如地区差距、贫富差距、弱势群体与强势群体之间的公正分配问题。广义的人类经济学是把包括人在内的所有存在物都视为平等的存在物,人应该降低他的需求强度,如适当限制浪费的需要、奢侈的需要、虚假的需要。如果不是极端的“非物质化”的经济增长模式,① 而是把人的精力放到人的精神产品的发掘与精神需要的满足上,也就是说,人文生态建设可能是环境生态建设的一种未来替代形式。这是一个饶有兴趣的问题。



 ①2004年10月24日哥伦比亚《一周》周刊发表一篇题为“未来的经济非物质化”的文章,讨论如何解决发展与生存的矛盾,非物质化的经济发展模式是否可行。当初有人问圣雄甘地,印度独立后是否有朝一日能达到当时英国的生活水平。甘地说,像英国这样的强国要消耗地球大量的资源才能称霸,落后的印度需要消耗多少个地球才能实现繁荣呢?今天,不只是印度,对于所有不发达国家和地区来说,答案已经很清楚了:地球上20%的人口要消耗地球80%的自然资源、46%的肉类、65%的电力、85%的金属和化学品,另外还要产生占全球总量70%的二氧化碳。发展与生存的矛盾使经济学家与环境保护论者开始严肃地讨论一个问题:经济的非物质化。简单地说,经济非物质化理论主张以最少的自然资源实现人类的舒适生活,以最少的原料获得最大的经济效益。其根本意图就是削减消费,变供应产品为提供服务。欧洲和美国已经开始启动经济非物质化进程,并已取得了一些良好的效果。但这一进程将面临的问题是,那些不生产工业原料(钢铁、原油、镍等)的国家势必将越来越依赖那些原料出口国。也就是说,那些强国将有可能受制于某个亚洲或拉丁美洲的第三世界国家。对经济非物质化理论持反对意见的人们并非这样认为。波士顿大学能源和环境中心认为,不能简单地从原料进口的减少判断经济非物质化进程,因为其中可能有其他经济因素的影响。而使用一些替代原料对环境产生何种影响尚不清楚。因此,经济非物质化的综合效果还有待证实。美国著名生态经济学家戴利对经济非物质化理论更是提出了尖锐批评:“某种程度上‘非物质化’对于提高资源生产力而言,只是一个奢侈的术语,因此我们应该竭尽所能抛弃它。有人在这个术语的较为限制的含义上已经做了非常出色的工作(例如德国的伍珀塔尔研究所)。但是以为使经济非物质化或使其与资源‘脱耦’,或用信息来代替资源就能拯救‘永远增长’的范式,那是白日做梦。我们确实可以移向食物链的下端,但我们不可能吃处方!” ([美]赫尔曼•E. 戴利:《超越增长:可持续发展的经济学》,诸大建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1年9月版,第39页)经济非物质化也许还有另外一条道路,这就是超越物质需要而提升到精神产品的开发和精神需要的满足上来。



五、合理消费的替代方式:消费文化和文化消费

在合理消费之替代方式的讨论中,已经有人提出“未来的经济非物质化”的设想。① 我们把这种替代方式称之为需要或消费的同质迁移,即在物质形态范围内的转移,其满足对象是物质需要。此外还有异质迁移,这是指将物质需要或消费升华到精神需要或精神享用上来。于是在合理消费的范畴内,就有了消费文化(精神产品)和文化消费(合理消费)两种形态。
绝大多数学者都已经觉察到了过度消费、浪费、挥霍以及现代消费主义价值观所带来的严重后果。在许多人看来,消费主义都是一种不合理的消费观和消费行为。在鲍德里亚看来,消费主义是指这样一种消费方式:消费的目的不是为了实际需求的满足,而是不断追求被制造出来、被刺激起来的欲望的满足。换言之,人们消费的不是商品和服务的使用价值,而是它们的符号象征意义。中国学者则把消费主义定义为人们一种毫无顾忌、毫无节制地消耗物质财富和自然资源,并把消费看作是人生最高目的的消费观和价值观。因此有人担心地指出:“更重要的是,中国是个人均自然资源短缺的国家,消费主义的盛行会在国家还未壮大时就过早消耗掉继续发展的资本。”② 针对随着消费主义而来的贪婪、自私、纵欲、奢靡、暴殄天物的消费行为,有人主张构建一种“以人为本的消费”方式和消费观。“在现实的、具体的层面上,以人为本的消费就是健康、科学、文明的消费方式。健康的消费是呵护和关爱人的生命,用健康的生活态度和真正生命‘美’的观念去消费,以对抗生理和心理的病态;科学的消费是将‘真’与‘善’、知识与责任结合起来,在科学知识与真实意愿引导下消费,以对抗愚昧;文明的消费是提纯、美化生活质量,对高雅、高尚的消费品进行消费,以对抗堕落。”① 还有学者指出了构建中国消费社会的路径:“在当今的消费社会,要建立一个如马克思所理解的实现自由、全面发展的消费社会,除了批判性地发展马克思的生产理论范式之外,还必须在生产理论的基础上,建立和发展消费的生产范式。”② 还有学者从伦理学角度为合理消费提供伦理支持,提出了“统筹伦理”的基本主张:第一,统筹家庭消费与家庭收入之间的关系;第二,统筹家庭消费与资源和环境之间的关系;第三,统筹家庭的生存性消费、物质性消费与发展性消费、享受性消费之间的关系;第四,统筹家庭成员生理健康消费与心理健康消费之间的关系;第五,统筹每个家庭成员的不同消费需求之间的关系。③ 有人从个体与类的角度提出了“建立在生存论基础上的‘合理消费’”理论,主张在禁欲主义与浪费之间建立一种适度关系。④ 还有学者为推行节约型消费方式提出了主要措施:通过倡导与动员,使节约型消费方式成为全民的共识与自觉;转变生产方式促进消费方式转变;发挥经济手段和法律手段对消费方式的调控作用。⑤ 值得注意的是,有学者从生产的维度讨论了“消费主义时代的精神生产”,认为“消费主义时代的精神生产特别是艺术生产的多元化、多元发展是一种必然趋势”,“文艺在这一时代仍保有它的精神价值和意义”。⑥ 
然而,若要引导人们在物质消费的范围内合理、适度消费,由物质消费进达消费文化和文化消费,仅有一种理论和建议是远远不够的,因为消费主义原本是资本运行逻辑的必然要求和市场这种社会设置的必然产物,因此,必须完成一种社会设置的结构转型,提供一种旨在驱使人们求真、趋善、向美的制度安排和社会环境营造,对此,有人提出了“人文生态学”概念。有人以为财富是获得快乐与幸福的唯一源泉,许多思想家和经济学家也是这样承诺的,但实际状况是,财富既不是构成快乐与幸福的必要条件也不构成充分条件,只构成基本条件。因为只要人尚有基本的劳动能力,而自然又提供着基本的质料,基本的生活条件还是可以解决的,在这个意义上,可以不甚严格地说,财富构成快乐与幸福的必要条件。无之必不然有之不必然。但由财富进达快乐与幸福是一个极为复杂的过程,既取决于人要求于快乐与幸福的标准和境界,还相关于体悟快乐享受幸福的能力。快乐与幸福是生成和创造的,而不是给定的,因此,追求快乐和幸福本质上是生理—心理—精神过程,而不纯粹是一个消灭物的过程。从人与社会的必然联系的角度看,构成快乐与幸福的要素就分成了道路和创造两个方面:重建人文生态和构建和谐社会是通往幸福的道路;创造和体验快乐与幸福是幸福得以生成的源泉。
“人文生态就不仅是对人类的各种文化现象的描述,而是用来指称人们借助于精神生产和精神活动所得到的愉悦和幸福的体验,是人的心志力量的提高和心灵境界的提升。从外部看,是社会和他人对我的尊严、自由、个性和权利的尊重与确证;从内部看,是我对终极价值的执着追求、对理智感、审美感、道德感、愉悦和幸福的体验,这种体验使我感受到了生活意义的存在,它使我超越了生产的疲惫和物欲的牵累,这是一种心境、一种和谐。就此而言,人文生态是一个价值范畴,它指的是以具体的人为原点的与自然、他人和自己之间的和谐,是主体意义上的身体的无纷扰和心灵的宁静。”① 
人文生态在样态上表现为精神产品和精神活动的丰富性、多样性,多种样式的精神产品和精神活动之间保持最大程度的相融性,是主体间的信任、确证、倾听、呵护、支撑关系;行为方式上是从容,从心所欲而不逾矩;在心态上是自信而不自傲、尊重而不献媚、学习而不媚俗。人文生态所表达的是一个和谐社会的基本特征,和谐社会与人文生态是一种状态的两个角度和两种提法。
人文生态是鲜活的时代精神,表现为一个时代的精神气质,人类、组织和个人是这种精神气质的体现者和承担者。这种“精神气质”代表特定时代的文化类型,它有两个方向:以什么作为最高的价值对象,其他价值需得到最高价值的规定和确认;它构成了人们看待事物和对待事物之方式的文化原点。另一个方向是心态结构,它是人的内心世界的一种稳定结构,是模式化和倾向化的认知模式、情感类型和意志品质,人的心态必须通过人的体验结构来把握。在舍勒看来,心态是世界之价值秩序的主体方维。于是,在信仰世界(神话、上帝、真主、理想社会)、价值秩序和心态之间就形成了一种逻辑关系。
精神气质把古代、现代和后现代的社会风貌从文化的层面上区别开来。社会生活形态的历史性变迁与一种精神气质的类型有着本质性的关联。现代化运动造成了现代社会及其性征的逐步确立,韦伯、桑巴特、鲍曼、吉登斯、利奥塔把现代性描述为理性化、祛魅化、世俗化、碎片化、市民伦理的形成、基督教世界观的衰微,等等。而舍勒则指出,理解现代性不能仅从社会—自然、科学技术—人文精神、政治—经济的结构关系来理解,还必须从人的体验结构来把握。现代社会的生成是一种“总体性和根本性的转变”,包括信仰文化层面、制度层面和精神气质(心态)的结构性变迁。从精神气质的转型看,它是一个商业—科技精神气质替代神学—形而上学的精神气质的过程。现代精神气质自13世纪末以来逐渐形成,在发达资本主义中慢慢成长,它尽管有民族的和其他的变异,仍是一种独特的、可以确切描绘的类型:通过“它的体验结构”来描绘。对这种类型及其生活感来说,世界不再是真实的、有机的“家园”,而是冷静计算的对象和工作进取的对象,世界不再是爱和冥思的对象,而是计算和工作的对象。心态、精神气质或体验结构,表明的是一个价值偏爱系统,它给时代和文化单位打上自己的印记。具体的、实际的心态构成了生活中的价值优先或置后的伦理规则,进而规定了某个民族和某个人的认知模式和情感类型。
从韦伯的“理想类型”出发,以“精神气质”形式出现的人文生态,从内容结构上看由三个层次构成:信仰、制度和环境。信仰原是植根于人的心灵中的对安全、确信和信任的需求,信仰使个人在类的意义上获得了“本体性安全”和归属感,虽然被信仰的对象是永远都不能物化的虚象存在,但它却是人的精神家园。物质的东西永远不能充当信仰的对象,因为它是特殊的、有限的,它会随着每一次消费而变少,直至消失,而精神构造起来的虚象是普遍的,它不会随着每一个人的分有而变少,相反,每一次敬拜和祈祷都增加了它的精神意义。在实践的活动中,信仰需有相应的仪式、规范和教义,通过重复性的精神活动将信仰植根于人的心灵之中。仪式、规范和教义规定了人们的看待方式、对待方式和行为方式,也确立了判定善恶的标准。
制度是人文生态中的可操作部分,它直接决定着社会的权威性资源和可配置性资源的分配方式及其后果。制度是把人类的正义、公平和效率理念变成操作的设置与安排。体现公平与效率的制度是否可能的条件有两个:动机问题和程序。动机表现为目的,制度是为谁而设置的,把哪一部分人或哪一个阶层的利益放在首位直接决定着制度的合理性程度,它构成本体正义。程序是为动机和目的服务的,程序正义只能保证本体正义在可行的环节和步骤内进行,但它不能从根本上改变本体正义的性质。在本体正义和程序正义背后是正义观和效率观,可以说,有何种样式的观念就有何种样式的制度设计与安排。而从根本上决定正义观的则是不同阶层和群体的人们与拥有制定制度的权威机构进行博弈的可能性,如果制定游戏规则的权力被权威机构所垄断,指望一种体现大众利益的制度是比较困难的。
人文环境是人文生态中的日常生活层面。狭义地说,它是公共生活中的文化类型。这是一个由合法界定的公民参加的公共生活空间,公共伦理和法律构成公共生活的游戏规则,除此还有通过契约达成的具有约束和惩罚效力的规则。公共生活领域是一个鱼龙混杂的场所,充分体现了大众文化的多样性、生活性和矛盾性,高雅与媚俗同在、向善与为恶并存、利己与利他相伴。
信仰、制度与环境共同构成了特定时代的人文生态——精神气质。传统社会的精神气质与现代社会的精神气质不同,它对自然的构造远不及对人类精神的构造程度。巫术、禁忌、宗教、惯例、风俗占据着人的生活的绝大部分内容,一种自然而然式的宽容养成了人的敬畏、敬仰、少许挑战、平和的心态结构。其看待和对待事物的方式与今天不同,他者或我们是他们思考问题的出发点,自然、上帝、家庭、氏族、民族、他人都是他者。在舍勒看来,资本主义不仅使已有的物质世界背后的精神基础连根拔起,还引发了早期资本主义类型的人的怨恨情感,一种绝望的无依靠感,资本主义使人身上一切晦暗的、欲求的、本能的东西全面爆发出来,是一场“系统的冲动造反”。在激发起来的欲望的推动下,它要利用科学和技术构造它所想构造的一切。“对实用主义来说,实在是我们构造出来的。席勒认为,我们都是‘实在的真正构造者’,而不是绝对意义上的‘造物主’,我们没有从‘无’中创造实在,而是‘共同’创造了实在。而且,我们用自己的行动‘重构’了世界,特别是我们的制度改变了世界的未来样式。我们根据自己的意图建构或‘构造’了世界,真理也是人类的产物,也有其实践上的目的。建构真理和建构实在是同一个过程。‘只要我们断定为真,我们就把它看作是实在的’,并当作‘公正’接受下来。”构造世界的同时连同先前构造出来的人类精神的产物——宗教、禁忌、惯例、习俗——一并清除了,留存下来的就只有那个可以走遍世界的资本的逻辑和全球范围内的消费主义。“构成我们当今整个生活秩序之特色的全部力量,只能基于对一切精神之本质力量的极度反常之上,只能基于一切富有意义的价值秩序的疯狂般的颠覆之上,而不能基于属于‘人的’正常‘天性’的精神力量之上。”在此境遇下,人的体验结构和心态结构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孤独的主体、浮躁的心态、忙碌的生活、无意义的追寻。拥有了丰足的物质世界,却把文化和心灵推向了沙漠。重建人文生态和构建和谐社会已成为现代人意欲追求幸福所不可逃避的工作事项。
在政策安排上,政府应该加大对精神生产的经费投入,鼓励精神产品生产者从事生产活动的积极性和创造性。允许非政府的民间文化组织,开展多种多样的有益于人民身心健康的精神活动。拯救原生态的文化类型,包括文化遗存和以日常语言和日常行为为存在形式的活的民俗等。
通过媒体传达健康的主流文化。媒体文化是大众文化的主要形式,由于它是集娱乐与教育于一体,集声、像、乐于一身的传播形式,在现代生活方式和价值观的形成与传播中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但“工业社会的大众文化,可谓是矛盾透顶。一方面,它是工业化的——其商品的生产与销售,通过受利润驱动的产业进行,而该产业只遵从自身的经济利益。另一方面,大众文化又为大众所有,而大众的利益并不是产业的利益⋯⋯一种商品要成为大众文化的一部分,就必须包含大众的利益”。① 但大众文化需要引导。
人的高雅需要是培养出来的,人作为文化的存在物是培育出来的,而不是生产出来的。文化表现在人的身上,依照亚里士多德的分类,在理智的德性上就是人的智慧、明智、意志等,在道德的德性上就是正义感、理智感、诚信等。从大的方面说,人的素质就是能力系统和修养系统,对终极价值的执着追求、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与人为善和乐于助人的道德修养、有责任感和义务感,是现代文明人的主要方面。
政府虽有绝对责任为塑造现代文明人做出努力,但政府毕竟是个人的联合体,它是非人格化的存在,重建人文生态的具体事项必须依靠集知、情、意于一身的个人来进行,把政府提供和创造的条件与环境变成现实的活动,个人理应担负起应有的责任。

 ①有学者对“文化消费”作了更为宽泛的理解:“文化消费是指对精神文化类产品及精神文化性劳务的占有、欣赏、享受和使用等。”在国外理论界,对文化消费有三种主要观点:(1)文化消费是一种社会控制的手段——法兰克福学派对工业文化的批判;(2)文化消费是一种标示社会区分的方式——凡伯伦、齐美尔、布迪厄的文化消费理论;(3)文化消费是一种创制文化的实践——后现代主义的文化消费观点。我们以为,依照这样的理解,文化消费已经远远超出了对消费之狭义讨论的范畴,而牵涉到文化生产、分配、传播、消费、再生产的诸多方面。(杨晓光:《关于文化消费的理论探讨》,《山东社会科学》2006年第3期)关于“消费文化”的人文学方面的讨论,参见《学术月刊》刊发的一组文章:王宁:《后现代社会的消费文化及其审美特征》,王一川:《中国消费文化中的悖谬:身体热消费与头脑冷思考》,包亚明:《消费文化与城市空间的生产》、陆扬:《消费文化与美国化问题》。

 ②邓聿文:《消费主义会过早消耗中国的发展资本吗?》,《中国党政干部论坛》2006年第3期。

 ①赵玲:《消费的人本意蕴及其价值回归》,《哲学研究》2006年第6期。

 ②郑红娥:《消费社会理论反思与中国消费社会的建构》,《天津社会科学》2006年第5期。

 ③龙静云:《消费伦理的变迁与当代家庭消费伦理的建构》,《道德与文明》2006年第2期。

 ④刘福森:《消费合理性:‘节约型社会’的消费评价》,《理论探讨》2006年第1期。


 ⑤易培强:《论节约型消费方式》,《南京社会科学》2006年第1期。

 ⑥施惟达、樊华:《论消费主义时代的精神生产》,《文学评论》2006年第3期。

 ①晏辉:《环境哲学的另类形态:人文生态学》(上、下),《河北学刊》2005年第6期、2006年第1期。


六、几点建议

准确地说,理论界关注消费问题只是近几年的事情。无论从广度和深度来说,国内研究的理论水平和研究成果与国外相比都有相当的距离。在相当长的一个时期内,关于消费问题的研究尚有极大的理论空间,有进一步深化和拓展的可能性与必要性。
资本的运行逻辑与消费主义和消费行为的关系问题。与此有关的问题是:消费主义与消费行为的社会设置基础;社会政策、制度与体制同消费主义和消费行为的关系。关于资本的运行逻辑与消费主义的关系问题,尽管学界有所讨论② ,但深度是远远不够的。
消费正义问题。由消费问题本身的性质所决定,对消费问题的研究理应既是分析的又是规范的。分析的要求决定于资本运行逻辑与消费主义的必然关系,进一步的问题是,在资本的运行逻辑之上,消费行为一定伴随着过度、奢侈、浪费吗?适度消费、合理消费是否可能?规范的要求决定于,消费主义和消费行为并不仅仅涉及消费群体的消费特征和消费观念的表现形态,更为深层和重要的问题是财富的分配问题。真正造成奢侈、浪费和暴殄天物的不是普通的消费者,而是拥有足够或过量消费物的人群。如若不对他们的财富来源和分配比例作深入的分析,对消费问题的研究就不可能是真正有意义的。其中体制内消费和体制外消费是分析消费正义的一个重要切入点。
精神生产、精神过程与需要的迁移问题。关于需要迁移的规律与途径问题学界已有初步讨论① ,但问题远远没有说清楚,尚有足够复杂的问题需要研究,如精神生产、精神过程的社会设置基础问题;精神生产的动力机制问题;文化事业能否产业化;一个充满关心、爱护、责任的人文环境如何营造;等等。

(原载《中国社会发展蓝皮书2007—2008》,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