浏览历史
最近收听
最近阅读

燕园困学记 完结

作者:温儒敏

现在的大学行政管理往往为人所诟病,主要问题是“官场化”,效率低下,弊害丛生。回顾老北大是怎么管理的,特别是院系一级的系政体制有过什么变化,近百年大学的行政管理是如何过渡到现在这等模样的,有点意思。

先说学校。京师大学堂一开始是由皇帝钦命的“管理大学堂事务大臣”总负责,下设总教习、分教习,及总办、提调等,全都仿照国子监的事务大臣、祭酒、司业、五经博士等官阶、衔头分配职责。1904年“管学大臣”改称“总监督”,下设几个分科监督。那时学校规模小,尚未分系,大事小事往往都由相应级别的官员说了算。由于大学堂曾有统管全国学务的功能,有点类似教育部,所以官府衙门味道很浓。

1912年京师大学堂改称“北京大学校”,大学堂总监督改称校长,由严复担任。这时已经设立分科大学,类似于现在的学院,各分科由“大学长”主持事务;各分科又分若干“学门”,这就相当于系。1917年蔡元培主持校政后,开始有些改革,采纳胡适的建议,仿效美国大学的做法,设立校“评议会”。所谓评议会,由全校各科学长及教授中按比例选出的代表组成,其功能是民主议决学校事务。这有点类似现在的校务委员会,但有实权。为了防止权力过大,那时规定评议员任期一年,每年改选。之后,各学门(系)也先后成立“教授会”。教授会主席(系主任)由教授投票选举产生。现在不是常有人主张“教授治校”吗,当时北大“教授会”就是实行“教授治校”的。此举重大,开了“教授治校”之先河。

国文系教授会是1917年12月16日成立的,沈尹默担任教授会主任,也就是北大中文系第一任系主任。教授会的功能是议决系里的重要事务,包括聘任教员(最终批准权力在校评议会)、决定办学的条例、安排课程教学、考试、论文评审,及学生事务等。系主任的办学思想、风格等显然会左右系政,但大事议决一般都要通过教授会投票。这种教授治校、民主办学的体制,一直持续到1949年。回想起来,民国时期虽然社会很乱,但大学的管理,特别是北大等名校的行政管理,还是比较民主有序,也比较有利于教学研究的。

新中国成立后,就有了很大的变化。共产党实施对大学的绝对领导,北大的校评议会及系教授会制度取消,代之以校系两级党政领导的管理制度。校长、系主任一般由知名专家、学者担任,带领设立校、系行政班子,同时又有校党委及系总支(分党委)在起领导与保证作用。北大也曾设立校务委员会,1960年2月校务委员会就通过条例规定:学校实行党委领导下校长为首的校务委员会负责制。明确校长是国家任命的学校行政负责人,主持校务日常工作。系是按专业设置的教学行政组织,系主任是系的行政负责人,系总支对系行政起保证监督作用。但事实上后来校务委员会往往被校党委与校行政联合办公会议代替,党委书记成为可以决定校务的第一把手。20世纪90年代以后进一步明确学校实行党委领导下校长负责制,以及院系党委起保证监督作用的原则。

从中文系来说,系主任一般资历较深,也比较超脱,行政班子设二三个副主任分管教学、科研、财务等事务,而系党委书记则往往把握人事、学生工作及党务、政治事务等。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中文系设专职的副系主任,等于常务,平时各项大小事务都由专职副系主任负责处理。如向景洁、耿明宏、张剑福等,都曾长期担负这个“大管家”职务。五六十年代到80年代初,系党委(总支)书记大都是专职的,如程贤策、吕梁,以及党委副书记华秀珠等,都是专职干部。他们有的是学生运动起来的干部,有的是直接从基层提拔的官员,大部分都还是比较有水平,也比较尊

[1]①本文选自作者主编《北京大学中文系百年图史》(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有改动。

重学术的。但也有一些就是来“当官”、来搞政治运动的。在政治化的年代,中文系实际上是“书记当家”,这些专职干部对系里各种重大事务都有决定权。

从20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系党委书记改由本系教师担任,不脱离教学,不再是专职的。如曹先戳、闵开德、黄书雄、李小凡、蒋朗朗等,先后担任书记,他们都是本系的教授、副教授,由本系党员大会选举、校党委任命,不“脱产”,任期届满还是回去当老师。同时,系里仍然专职副系主任与副书记各一人。这样,系行政与系党委的职能分工趋向明晰,又有密切合作,“官员”体系有所弱化。

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期,逐步实施“系主任办公会议”,也叫党政联席会议制度。办公会议成员包括系主任、副主任、书记、副书记,一般有六七人之多,每周召开一次会。凡系里关于教学、科研、人事、学工等各方面的重要事务,都在办公会上议决,或者交由系学术委员会等机构讨论、投票。1999年之后,学校实施人事制度改革,按照学校规定,中文系教员聘任、职务晋升与定岗诸事,先由教授大会投票决定入选人员,然后由系学术委员会讨论,二次投票定夺,再报送学校批准。系办公会议只有建议权,没有最终裁决权。

如今各个大学的管理体制几乎全都一样,但亦略有不同。越是地方性大学、或者专科大学,往往越是专职的“官员”说了算,有权就有一切,弄得很多教员也不安心问学,希望能进入管理系列弄个一官半职。“官本位”也就越加严重,学校不像个学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