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您刚进北大话剧社那会儿,英达说中国以后会有两个特别有才华的演员,一个是您,一个是姜文。但《我爱我家》一开始找您做的是编剧,这是为什么?他没说想让您演一个角色?
英壮:他自己刚混上角色您知道吧?他还给我找角色呢!《我爱我家》是他第一次当导演,他本人的志向就是当导演,他当导演比较合适,因为他觉得自己的形象有一定的局限性,实际上他也挺喜欢演戏的,这是他内心的东西,但是他可能又有一种自卑。
问:是您觉得他有自卑还是⋯⋯
英壮:是我觉得。他这个人一定不会跟很多人吐露这种东西,我只能是揣测,他可能对自己的形象有些不太自信,虽然他也挺喜欢演戏,所以他并不把演戏作为终生的主要职业。但又想干这行儿,那干什么合适呢?他就觉得做导演合适。所以他熬了几年以后,算是曲线救国了,不是直接当导演⋯⋯直接当,你凭什么直接当啊?导演有很多的含义,其中一个含义就是,对影视艺术拥有决定权,或者说有相当的决定权。在当年导演的权力还是比较大,现在的势力范围有所萎缩,比如现在很多导演都丧失了对角色的筛选权。现在导演尤其是非知名导演,对角色都定不了。有人开玩笑说,有的导演只能定男四号之后的角色,三号都定不了。当时不是这样,等于导演有了权力,当然这个权力是第一次(行使),他还是比较谨慎的,不管怎么说没做过这个,所以他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满足自己的某些野心,或者个人的东西掺杂太多。
所以英达当时找我谈话就这么说(做演员),当然我对他这种说法不屑一顾,为什么?我觉得我不是这块材料,道理也很简单,不是他说得不对,是不太客观。姜文先不说了,当然他当时也很惨。他为什么要说姜文呢?因为他也说不着别人,他对(姜文和我)这两个人比较了解,所以这是一种半开玩笑的方式,但他说的时候一本正经。姜文跟他是中学同学,同班同学,包括高中、初中全是,我们算是发小儿吧,小时候就老在一块玩儿,我就更不用说了,所以他就这么说。姜文人家运气也很好,最好的运气莫过于第一年没考上大学,考上就麻烦了,因为他考的是理科,现在说不定在哪里做一个高级工程师,也就这样了。没考上大学让他有机会根据自己的爱好去试试,当然后来也很成功。换句话说,英达的判断力还是很惊人的,准确率50%,俩人说对一个嘛。
英达跟我说,虽然我认为你应该去演戏,但是你现在还不行,为什么呢?我这里地位还不稳,不能大张旗鼓地这么做,所以咱俩都曲线救国。我说,您让我曲线,我怎么曲线?我先搞点儿物理,这不需要啊。他说你不是写过东西吗,我说那能叫东西吗,大学时候写的那些,写点儿小品啊,相声啊。
问:您不是当过话剧社社长吗?
英壮:是当过,名头听着挺大,但那也就是个副股级干部。他说你就从这里(编剧)入手,我说这哪儿行,剧本我没写过。他说你放心,不仅你没写过,谁也没写过,因为咱们这回搞的是新东西,咱就占这大便宜了,新东西谁也没见过,所以我坐这儿还比较坦然,起码我见过,所以我做导演。别人都没写过,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咱们一起做,因为演艺界有一个门槛,你进门槛之后就好办了。
我当时对个人能力也有质疑,但当时在工作和生活上确实不是很如意,有点儿“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的意思。这人得生活呀,生活出现问题的时候,我们有一句话叫饥不择食,都饿三天了,你虽然很想吃包子、吃烤鸭,但是给你半个馒头你也得赶紧捡起来。我就是这样一个状态。
问:跟做演员这个馒头比起来,哪个馒头更香一点儿?
英壮:那个时候区别不是特别大,当然现在区别很大。任何人对艺术都有一定的憧憬,想亲身参与,融入社会以后有些人就逐渐没有(这种憧憬)了,就被磨掉了。我也不能说没有,但是不像英达那么强烈,我首先需要解决的不是艺术上的问题,不是怎样尽快成为一个艺术家,而是如何尽快地拿到一笔钱,因为我有好多东西要买,就这么简单。
问:所以英达当时给你画饼了。
英壮:当时这笔钱对我有相当的诱惑,因为起码在这个剧组,编剧在薪酬方面的待遇非常高。多高呢?最高。没有任何一个人超过我,除了后来加入的梁左老师。因为他做两份工作,一是编剧,二是剧本统筹。再往上,没有比我薪酬高的了。虽然我什么也不是,虽然我是一个新人,是莫名其妙的一个人。当然这件事也给了我误导,我以为影视圈就是这样的,而且以后也这样。我怎么能成为挣钱最多的呢?多的还不是一星半点,什么概念呢?
问:是演员的几倍吗?
英壮:也没几倍,大概是五倍吧。
问:五倍?!
英壮:对,是英达的两倍左右。所以我觉得这个工作好,一集剧本才几千字,相当于一篇大作文,五六千字,就能挣到两千块钱。1992年、1993年期间的两千块钱,是什么概念?我初步核算,相当于现在的四五万,到饭馆怎么吃都吃不完。这给了我相当的吸引力。我不是谦虚,我这人挺骄傲的,但我就把握一点——比较实事求是,这可能和我长期学习理科的背景有关系,我这个专业(物理)主要就讲实事求是。
问:您最早进剧组,《我爱我家》这个故事到了什么程度?有什么人物设计吗?
英壮:基本四个字可以概括,一穷二白。我刚去的时候这个剧组加上外围的同志,一共四个人。我问英达四个人算不算我,英达说算我。算我才四个?合着一共才仨人。都是谁呢?英达当然不用说了,还有一个叫王朔的,还有一个外围,就是宋丹丹。
问:宋丹丹是最早确定下来的演员吗?
英壮:因为那时候他们是两口子,你不让她参与也不行啊。她又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演员,在一穷二白的情况下她也参与了一部分艺术创作,这是毋庸置疑的。谁参与了什么就是参与了什么。
问:既然最早确定下来,那个角色是不是也是为她量身定做?
英壮:那当然,这是肯定的,虽然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但已经定下有她这么一个角色。另外说一穷二白有点儿夸张,实际还是有一个想法,好像就写在一张破纸上,当时也没电脑,拟订了一个人物表。
问:跟现在的版本比有什么区别?
英壮:是有区别的,其中有一个我们后来戏称为革命性的改动。最早在我进组之前,他们就已经策划出一些主要人物,其中涉及到宋丹丹演的这个角色。当时就准备以她为核心,因为别人都没定下来,角色也是模糊的,关于这个人物,起码有一个人在这里,长得就是这样,人物性格可能就是她最拿手的戏路。那么她是谁呢?她是这家人的⋯⋯我爱我家嘛,“我爱我家”的名字我去的时候已经有了,他们颇为得意,据说是王朔起的。最早定她是这一家的大女儿,他们家姓贾,所以她也姓贾,叫什么呢?叫贾和平。我说这倒好,怎么不叫“真战争”啊?贾和平同志家庭比较美满,有一个丈夫,这丈夫是倒插门的女婿,就住在他们家,虽然他是一男的。这就很奇怪了,男的按说不应该(住女方家里),但是很合理,为什么?他是一个南方人,在北京没有家,这南方人姓吴,叫吴运堂,当然就是后来的杨立新。他们俩当然还有一个女儿,女儿就不姓贾了,姓吴。
我们就基于这个人物表进行初期创作,实际上就是我和英达在写。王朔参与的不是很多,他比较忙,有各种吃吃喝喝的活动,他是名人,各种应酬比较多。英达当时在幕后对剧本进行了总体把握。
问:您说是在梁左进入之前?
英壮:对,梁左进组算是比较靠后的,这个得实事求是地说,我没有贬低梁老师的意思。我和英达创作出来一集,还真是写姑爷的一集,我怎么写怎么觉得别扭。我执笔,英达出很多主意,我就有点儿失去信心了。我说这是我的问题,还是有什么别的问题吗?怎么这么别扭?让我一个老北京,去塑造一个南方的倒插门女婿,不知道怎么写。后来这个情况就汇报到有关领导那里去了,也就是王大师,英达,宋主演。大家开了一个会说,是好像有点儿不对,有点儿别扭,我听着他们的各种发言频频点头如鸡啄米。大家认为,既然是老北京风味的戏,不管这个男的戏多戏少,除了老爷子以外这个男的在家里的地位是相当高的,如果把他定义为南方人的话,可能这个戏的北京味道会有所减弱。可以突出宋丹丹,但她毕竟是女性,但这不应该是以女性为主的戏,因为以女性为主不能代表老北京风情,老北京风情哪有女的当主角的?几乎没有。除非你写秋瑾,那是女的。老北京的生活很多都是男人的生活。
那怎么办?这个我就不知道后来是谁说的了(英达称是梁左),如果大家都不承认,我就说是我说的,他们要是承认我就让出来。那就是,把女的变成儿媳妇,男的变成大儿子,这里就没有外地的问题了,儿媳妇就可以是北京人,嫁过来你不住在老公家你住哪儿?这就顺理成章了。而且这样也不影响女一号的色彩,甚至在有些地方喜剧性还有所加强。事实后来也证明,比如写了一些贾志国丈母娘的事情,没有儿媳妇哪来的丈母娘?一个老北京的形象跃然纸上。
这就是创作初期一个比较大的变化,重新归置了这个人物,重新起了名字。贾志国这个名字是我起的,因为我比较熟悉这个时代特点。这是一个革命家庭,孩子起名必须有时代烙印,我周围同学就有人叫这个名字,把姓一换就可以,比如有一个人叫崔志国,就把“崔”一换。志国,志新,都是这么来的。宋丹丹这个角色也好办,把姓一去就行了,直接变成和平了,开始姓和,最后还引出点儿故事,成和珅的后代了。这是一个巧合,最早没有想到,是我敬爱的梁左大师根据这名字想到可以写这样一个故事。最早是想造成一种喜剧效果,姓贾又叫一个特别好的名字,“和平”多好啊,五十年代初出生,抗美援朝那时候,那会儿都讲爱和平,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但是她姓贾!再比如说叫有财多好,可惜这人姓吴,吴(无)有财。
问:听您的意思已经比较顺了,那为什么后来梁左又加入,补充编剧的力量?
英壮:跟这一点儿关系都没有,而且正相反,一点儿都不顺。把这个(人物关系)改过来只是这一部分顺了,就是说一辆车的轱辘修好了,原来是瘪的,扎了一个钉子,但是发动机还有问题。我只是说轱辘没问题了,车还是有问题,整体都有问题。主要是两个问题,一是对这个剧种没有任何创作经验,二是谦虚点儿说,水平问题,就是我的水平不够,虽然有英达,我们算一个半人,不敢说算俩人,一个半人在创作剧本,大概进行了有一段时间,有一个多月⋯⋯
问:一天只能写几百字是吗?
英壮:有时候一个字也没有,痛苦至极。我们俩人躲在西山一个招待所,国管局招待所,托各种关系进去的,因为便宜,我们没钱,你想导演一集才挣几百块钱。有一个来月不出屋,也不回城,离城里也远,就在那里扎着,天天愁眉不展,绞尽脑汁也没有特别大的实效。虽然写出来一些我们认为还比较欢欣鼓舞的东西,但是又出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就是速度问题,什么事都得讲效率,你说你的剧本倒是不错,一年半写一集,等您拍上导演八十五了。
问:什么时候开拍,当时有计划吗?
英壮:有,就是在1993年的夏季。
问:必须开拍。
英壮:当然也不是必须,也没有人拿刀逼着你,那时候跟现在也差不多,比如演员都有一个档期,当时文老爷子(文兴宇)加入就是因为我们首选的这位演员的档期问题,来不了。当然也有资金上的问题,钱是有利息的,不是从自己家箱子里搬出来的。
因此后来英达还是做出一个颇为英明的决策⋯⋯他说我们俩成绩还是主要的,但是在时间上肯定来不及,现在确实有几个写得不错,但是写得再好也没有用。我们当时准备拍四十集,照这速度到七八月份顶多能拿出十五集,还有多一半儿找谁去?怎么办?很简单,添丁,加人口。好,我鼓掌,问题是加谁呀。我说我可一个不认识,我就认识学物理的,好多老教授都认识,那不行。英达说你不认识没事儿,我认识。他提了一个人,我一听,隐隐约约有点儿印象,他提这个人我没有印象,但这人的女朋友我有印象,她是北大话剧社的。他们岁数都比我大,梁左先生(北大)毕业的时候我还没有入学,我倒知道这个人。他又介绍了一些梁左老师的成就,因为那时他已经写了相声,而且有很多成功的作品,然后再说到梁天,还有他们的母亲(谌容),我就都知道了。这当然好,我问人家愿意来吗,他说你放心。然后俩人一商量,(梁左)背着包儿就来了。
我们那个地方是某走资派文革期间被关押的地方,很大,房子很多,梁左老师专门住一间,我和英达住一间。他(梁左)当时就有电脑了,他说讨论归讨论,但我跟你们在一个屋写不行,我必须一个人。(梁左写作的时候)完全封闭,门关得特别紧。我说怪不得人家写得好,创作方式就跟我们不一样。
梁左加入之后,最开始还是听英达上课,因为他没见过。找了一些美国的模糊不清的破录像带,英达还得翻译,梁左开始进入状态。前四十集梁左的加入,贡献在哪里?他拓展了我们的整体思路,提供了很多鲜活的故事线索,当然提供这些故事线索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因为我们也写不了,他不是问我们有什么故事他来写。你们写你们的⋯⋯我们有很多很好的故事梗概,我们叫梁子,我和英达当时已经有很多(梁子),但因为时间问题写不完,写不好,他说没有关系,你们能写好,并对我这个小师弟进行鼓励,夸我有的包袱很好。他自己写了很多奇特的故事,不管是他的经历也好,还是过去的作品也好。我们分成两部分,进程就加快了。我还是照着十五、二十集努力,梁老师这边又写出十五二十集,加起来就四十集了。我们一人写了差不多一半。
问:写的时候谁也不打扰谁,写完再讨论?
英壮:对,但是写之前有交流。他经常到我们这屋跟英达讲他要写的故事,然后英达给他修正,有时候也到他的屋谈。(英达)有时候回来很兴奋,说梁左这个故事不错。
问:你们俩没有合起来写过某一集吗?
英壮:严格地来说没有,但也不能说没有,所有的剧本他都统筹和润色过。比较成熟的,他加入的内容就少一点儿,我的内容就多一点儿;不成熟的,他的东西多一点儿,我的少一点儿。各种情况都有。
问:他进组之前您写了差不多十几集⋯⋯
英壮:没有那么多,故事梗概差不多有。
问:您写的部分,能挑出自己比较喜欢的几集吗?
英壮:谦虚点儿说,梁左老师的所有作品我都喜欢。后来我们采用了比较特殊的署名方式,尤其后来的情景喜剧已经很少见,叫大署名,就是这个戏虽然算我们俩共同完成的,不管哪一集是谁写的,把编剧写在前面,这个戏的编剧就是两个人。我说那我这不是占便宜了吗?人们会以为好多都是我的,其实很多好的剧本跟我没关系,但有些确实跟我有关系。我个人觉得我这部分比较成功的,而且也收到观众好的反馈——我对自己的作品一直缺乏自信——有这么几集,比如我认为比较经典的,《不速之客》。
问:这个太经典了。
英壮:这也是源于我的亲身经历。
问:啊?这是亲身经历呀?您是这里的谁呀?
英壮:咳,我当然谁都不是了,我周围发生过类似的事儿,我不是置身其中,我当然没当过春生儿了。当初我住的地方,我们家正对面是信访局,天天有一大帮各色人等在那里上访,我们小孩儿放学后在那儿玩儿,跟老头老太太聊天去,听到种种怪事,所以有这个生活基础。
还有就是《健康老人》,这里还有一段曲折,也体现了我们合作的成果。这两集开始不叫《健康老人》,原来叫《戒烟记》,我很早就抽烟。剧本最早写的都是这个老头儿抽烟,后来身体出了问题,人们说你得戒烟,吸烟对身体没好处,老头儿就开始戒烟,想了种种办法戒烟,当然最后也没戒成。(写完)我也觉得有问题,故事性不强,像一篇论文。梁左老师看完提出尖锐的批评,说这就是你一个理科生写剧本的问题,特别像论文,很严谨,当然也很好玩儿,但作为一个剧本,它的故事性和鲜明的人物塑造比较欠缺。
我就开始反思,两天没干活儿。我说您有什么建议,他俩也没什么建议。琢磨了两天,有一天早晨起来,我把英达叫起来说,昨晚做梦的时候我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后来就变成剧中的剧情,两个老头儿一个为戒烟,一个为戒酒,还有一些个人的恩恩怨怨在里头,针锋相对地产生了戏剧矛盾。一些戒烟的具体细节可以保留,但是要以这条大线为主,有了戏剧冲突。
由此我受益匪浅,以至于后来在创作《候车室的故事》时,我又把这种东西放大,把它提到首位。我觉得情景喜剧的剧本创作,首先不是喜剧性,而是故事性,喜剧性是附着在故事性和戏剧矛盾之后的。《候车室的故事》就是这样,每集都有一个故事,故事还特别吸引人,这在以前的情景喜剧创作中是被忽略的,就认为只要说些俏皮、古怪的话,加点儿有趣的细节,就可以了。对于个别的剧集是可以的,但是所有集都这么写,就不是一个好剧本。
还有《我们的愚人节》,在英达的启发下,剧本得以升华。开始很好玩儿,但仍然不是故事,雪球越滚越大,闹出事儿来了,大家给老头儿开的一个玩笑,触及到人物的内心,最后又有一个真实的感受,人不服老是不行的,跟不上就要主动下。这个意义很深刻,是(老傅)自己认识到的,不是说教。这几个剧本我印象比较深,创作起来都挺艰辛的。
问:您刚才也提到文兴宇老师不是作为第一选择的演员,当时您参与选演员了吗?
英壮:我是以旁听为主,作为一个小编剧,其实无权过问。演员方面,最早是梁天和宋丹丹,后来延伸到杨立新,小凡这个角色比较薄弱,赵明明当时是自己家人,也就给安排一个角色。不算小保姆的话,实际上有两个比较困难的角色,一个是老爷子,一个是圆圆。
贾圆圆的角色方向明确,就是到时候进行现在所说的海选,从众多的孩子当中挑选,所以关凌是挑出来的。先到少年宫去海选,走了很多少年宫,主要承担这项工作的是后来《家有儿女》的导演林丛,当时她是这个剧组的副导演。我记得筛来筛去最后剩下三个人,这三人同时到剧组,这天我在,梁左老师也在。关凌挺不起眼,小巧玲珑的,倍儿瘦。还有一个比关凌高出半头,当时她演得挺好,但是我们觉得她的形象跟我们想要塑造的小鬼机灵的形象不很吻合,显得有点儿大,偏成熟。最后定了关凌。
选文兴宇我没参与,但是我正在搞剧本创作。当时还没写剧本的时候,就感觉这老爷子挺重要的,男一号。当时英达跟我说准备请朱旭老爷子,当时朱旭特别火,但他来不了。我们一筹莫展,正在沮丧之际,突然王朔眼睛一亮,说出了文老师(此说法与英达表述有出入)。英达跟他一起参与过《爱你没商量》,倒是挺熟,他在剧组是表演指导,虽然是学表演的,但是他基本上没演过什么戏。
其实他特别喜欢表演,他是六十年代的大学生,赶上动荡时期,文老师在表演方面就吃亏了。当时也没什么戏,无非就是反映阶级斗争,你演好人,演不了,您看长那样儿,那俩大龇牙,我们当时给他起外号儿叫“文大牙”,这能像英雄人物吗?绝对是反面角色。好,反面角色我也干,结果反面角色也演不了。反面角色难看是难看,但你个子太高,你一上台把所有正面角色都压住了,比英雄人物高半头,哪儿像阶级敌人?你只能在那儿坐着,蹲着,或者趴着,那哪儿行?所以坏人他也演不了。什么都演不了就别演了,最后只能去当导演。后来文老师一直做话剧导演。
问:说到表演,聊聊您自己的表演吧?
英壮:我哪有什么表演啊?
问:前四十集您就演了一个去拉尸首的大夫,当时是找不着人了,还是您想玩儿票演一把?
英壮:中国找不着什么都行,人永远都找得着。绝对不是找不着人了,这是第一点。
问:您之前有表演的经验。
英壮:没有任何经验,我没演过任何影视剧,我只是在学生时代演过一些舞台剧。还是英达有这么一颗心,有他的计划,我以为这就消停了以后再说,结果他这就开始实施,他说你现在可以从小角色做起。角色是他给我挑的,包括怎么演。他说你附耳过来,就这么演,把我说的给演出来就行。所以我演的都是他教的,当然可能还没有他说得好。穿白大褂这个大夫,无名无姓,演完他们说还挺好,因为带观众我一上去脑子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所谓成名作,那是后八十集的杨大夫,那是第二年的事儿。
问:那集叫《失落的记忆》,也是非常经典的一集,剧本是您写的吧?
英壮:这是后八十集我唯一写的一集,因为后来我有新的革命工作,没有做编剧。当时我们想借《我爱我家》初步的成功成立影视公司,必须有懂经营的人去运作,英达他们算公职人员,他在北京人艺是导演、演员,我属于社会闲散人员,简称社闲,他觉得英宁比较毛糙,岁数比较小,我原来在单位做过生意,也担任过一定的领导职务——一个公司的总经理,英达就说以后公司你得运作,运作之前你得把剧组的事情弄清楚,而编剧完全是井底之蛙,每天闷在屋里,跟剧组沟通极少,最简单的捷径就是做制片主任,有点儿像剧组的总经理。我生性比较顺从,英达说东我基本不奔东北,所以我就答应了。后来才知道,制片主任的工作非常繁重,吃喝拉撒睡,事无巨细,所以我就不可能重返艺术创作第一线了。
在后八十集开拍之前,有一次我跟英达聊天,当时已经决定拍续集了,我说我想了一个故事,就把《失落的记忆》故事梗概跟他说了一下,他说这故事绝了。然后这事儿就放下,开始筹备后面的戏,我当制片主任。后来英达跟我说,你这么好的创意⋯⋯其实我还想了一个,就是后来的《生活之友》,后来给别人写了(此说法与张越表述有出入)⋯⋯英达说你讲的失忆故事别人写不了,所以我抽空写了这个故事。剧本也经过反复的修改,时间也零敲碎打,写了将近一个月。
问:杨大夫比较出彩的几集是《失落的记忆》、《风声》和《94世界杯》,有的片段杨大夫的风头甚至盖过主演。您是不是已经从前四十集的表演中找到了人物的表演规律?比如反复重复一句话。
英壮:没有。有一次在创作之余,梁左老师拉上我说,咱们到校园里散散步。梁左说你看见这些演员没有,我听英达说你很有演戏的才华,你以后还是想办法演戏,我没办法我不会演戏,我只能干编剧,你当演员就能成名。他就给我灌输这个思想,比英达有过之无不及。
那怎么成名呢?英达说角色没有大小,小角色也可能成名,你得找到特点,让大家一下就记住你。你就得跟别人不一样,其实你有先天优势,因为你长得就跟别人不一样,你的长相挺容易让人记住的。
问:是。
英壮:是这样吗?反正我自己感觉不出来,当然后来一次被验证了。2003年“非典”的时候,我已经有名了,“非典”一来可好了,我可以逛商场。原来没法去,老有人指指点点,当然没到大明星蜂拥而上的程度,指指点点我也受不了,不自在。我当时觉得“非典”太好了,而且还可以戴口罩,大家谁不戴口罩啊?有一次我去商场,有一个人走过去,然后又走回来,“啪”一拍我的肩膀,说你是英壮吧。我说我有那么有名儿吗,这样都认得出来?
演白大褂大夫的时候,英达说你就在台词上处理一下,照着二刈子演,娘娘腔,现在叫伪娘。我说好好一个大夫为什么演成二刈子,英达说,那不就让人记住了吗?从建国到现在,谁把大夫演成二刈子啊?没有,就你一个。我说这倒是,还真没有。后八十集,英达说杨大夫给你演,我说,我不是演过一个大夫了吗?英达说换个造型,没关系。英达认识一个大夫,协和医院的,我后来还见过,他说话比较有特点,语声瓮声瓮气的。第二,他说话喜欢重复。好多领导干部说话就这样,今天这个会呀,啊,今天这个会,主要谈谈伙食问题,啊,伙食问题。这是生活中的,没有人把它移植到喜剧表演里,就照着这个演。然后英达说你是编剧,看看哪儿该重复你自己琢磨,也不能重复个没完,哪句话都重复,一集你自己演50分钟,那不行。哪句比较利于突出人物特点,又有喜剧效果,还不赘,还不赘⋯⋯
问:您重复了。
英壮:咳。因为这个角色话很多,然后我就自己琢磨。所以重复的话是后加进去的,原剧本里没有,写剧本时根本不知道谁演。
问:剧组里谁在现场最活跃呀?
英壮:我们说剧组里的人都很融洽,越来越熟,为营造更好的气氛,我们也要像一家人一样,那多好。首先称呼上大家不要那么生分,不要都叫老师,那就远了,不像一家人。叫大哥大姐又没有艺术气氛,也不行。英达说,你们叫我英导演,不是挺好吗?关系可以拉近一点儿,尤其对于普通工作人员来说。比如一个姓王的摄像,叫老王不尊重,你叫王老师过于生分,你叫他王摄像不就挺好吗?所以就开始实施。没过半天,英达说坏了,这个想法挺好,但在咱们剧组实施不了,因为咱们这里很多人的姓都太怪,跟职务连起来觉得不好,反而是一种讽刺和挖苦,试举一二例。比如摄影部门很辛苦,其中有一个白老师,人挺好,但跟职务连起来不好办了,他叫什么,白摄像,合着没干啊?再比如说,灯光组的组长姓胡,叫胡灯光,听着也别扭。再比如说美术,美术师非常重要,但他姓戴,戴(代)美术,敢情不是正式的?还有一位副美术师,老红军的后代,姓相,叫相(像)美术。我说,就没好的了吗?英达说还真有几个不错的,称呼跟职业特别贴合,比如化妆,她姓管,管化妆,她可不就管化妆的嘛。
问:管晶晶。
英壮:对,管晶晶。还有一个司机姓霍,霍去病的霍,叫霍(祸)司机,那无论如何不能这么叫他,这车谁敢坐呀?所以后来就说咱们就不实施了,当笑话了,爱怎么叫怎么叫吧。
问:剧组里谁最闹,谁最贫啊?
英壮:本来文老师最文静,后来文老师也变贫了,尤其1994年以后,他对自己这个人物逐渐树立信心。最开始也是没谱,从1993年的戏能看出来,有些戏是比较早拍的,和后来的人物有一定差距。后来开始游刃有余,文老师咳嗽一声大家都能乐,他心里也就放松了,爱在现场开一些玩笑。持之以恒开玩笑的是宋丹丹。她最著名的笑话就是当着全剧组说,你们说我作为演员容易吗?白天在这儿排戏,晚上还得陪你们导演睡觉。
问:刚才说到里面的人物,按理说媳妇是主演,顺理成章地丈夫也就是大儿子也应该是主演,为什么最后把爷爷作为主演?
英壮:还是得有时代的特点,老爷子代表了我们这个戏的主旨,带来一些时代的东西,也只有他这个年龄的人物才能带来。他经历解放前、解放初、文革时期和改革开放。贾志国是五十年代生人,不要说解放前,解放初他还不懂事儿呢,他才几岁。很多故事只有老爷子才能呈现,《健康老人》里的笑料包袱,比如那句他们认为我写得比较经典的,艰苦年代,哪有正经的烟抽啊,能冒烟的除了导火索我都抽过,这句话别人能说得出来吗?只有他经历过战争年代。
问:跟臧里老师聊的时候,她说到后八十集的创作,那时编剧需要加入更多的人马,才面向社会征集一些梁子。
英壮:就是说我们改变了一种创作形式,也是一种重要的尝试,后来在一定时期也行之有效。一个是工作量加大,从四十集变八十集,同时剧本创作周期还缩短了。我们前四十集的创作周期如果从1992年12月份开始算的话,实际开机时间是1993年7月7日,英达的生日。到那一天,我们编剧组一共提供的能够拍摄的剧本是二十集,换句话说是一半,等于是我们两个人花了七个多月的时间,平均一人写了十集,剩下的是在拍戏过程中快马加鞭赶出来的。拍最后一集好像就是播放的最后一集,《都不容易》(此说法与英达表述有出入),这个剧本在拍摄前三天才拿出来。
问:前四十集的拍摄周期是多长时间?两个月?
英壮:不,我们的拍摄周期很长,有的时候不拍戏,只排戏,还要录制备播带,拍摄时候遇到小问题可以用这个来补,所以一个星期只能拍三到四小集,最开始只能拍两集,最后拍到了十月份。后八十集的写剧本周期更短,加上随拍随写,也只有七八个月。
问:我是1994年看到《我爱我家》的,最早其实是在香港卫视中文台播的是吧?北京试播过吗?
英壮:后面发行的事我没有参与,据说最开始是想给中央台播,中央台进行台审,觉得不太敢把握,有些内容以前没有涉及过,作为中央台还是先缓一缓。北京台一看中央台脸色,也有些含糊,也没有要。所以这个片子最早没有在北京播,然后就走到了地方,离北京最近的地方是河北,最早卖给了河北经济频道。这个频道是河北台众多频道之一,当时没多少收视率,结果一播《我爱我家》这个频道火了。河北经济频道在北京大山子地区有个接收站,信号覆盖北京部分地区,所以北京部分地区的老百姓,能够通过看河北经济频道看到《我爱我家》,所以北京人最早是从河北台看到《我爱我家》的。原来这个台没什么广告,也就是卖农药、化肥、除草剂和饲料,《我爱我家》播出之后河北的广告没有了,基本都是北京广告,很多产品跟农业已经毫无关系,产品变得高端。
问:这应该是1994年,因为从片头字幕是献给“94国际家庭年”。
英壮:拍完天已经冷了,剪完这个片子已经是1993年冬天,差不多到1994年春节了。
问:当时就决定再拍八十集?
英壮:对,就是在1994年春天。距离开拍已经很近,筹备时间不够用,所以剧本采取这样一种方式,笼络当时一大批人才,包括臧里老师在内,由梁左总负责,组织这么一套创作班子,从创意,到写作,到修改,他一条龙完成。剧本基本没耽误事,供应比较及时,但由于时间问题,实话实说有些剧本不那么过硬。从片子上也能看出来,有的剧本比较粗糙和简单化,戏剧冲突和喜剧性偏弱,整体很难达到前四十集的平均水平。
问:问一个细节,最后两集就叫《我爱我家》,里面有一个场景,下面坐着观众,您在台上介绍演员,这位是文兴宇,这位是宋丹丹,当时每一集都要这样吗?还是为拍最后一集设计出这样的场景?
英壮:这也是英达的一个馊主意,不是说我不赞成,主要是我太累。因为是喜剧,开拍之前都需要热场,把观众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录像一般都是在晚上,观众刚吃完饭,比较懒散,血液集中在胃部,甚至有一些倦意,有些喝了酒的还迷迷瞪瞪,怎么能够欣赏喜剧?因为欣赏喜剧必须得有清晰的头脑,反应比较快,所以必须有调动观众情绪的过程。因为剧组比较穷,就不能请专业的人来做这件事,只能请几个剧组闲人没事儿干的——其实我不是闲人,我有好多事儿呢——一个是我,一个是林丛,还一男一女,跟男女相声似的,每次在正式拍摄之前我俩都在观众面前调动一下,后来就逐渐形成固定的形式。开始俩人先贫几句,抖俩馊包袱,大家哈哈一乐,然后介绍一下真人,演员本身是谁,在里面演谁,导演最后上台,跟大家都见个面。这跟话剧不一样,话剧哪儿有先谢幕的呀?
问:现场观众最早不好组织是吗?大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形式,到后来才比较踊跃,有这么一个过程吗?
英壮:有。首先当时的观众都是不给钱的,没有利益的驱使,又没有严密的组织,所以比较散漫。开始等于是拉散客,以学校的学生为主,正好是吃晚饭的时间,有的端着饭盆就去了。有的穿着大短裤、拖鞋,女的刚洗完澡。后来名声在外之后,就从附近的学校找,包括语言学院,首师大,还组织车辆把观众拉来。到广播学院之后情况有所好转,因为广播学院的学生比较活跃,不像理工科的⋯⋯我不是污蔑他们。
问:后来的情景喜剧就基本不带观众了,直接加罐头笑声?
英壮:后来基本都不带观众,加入罐头笑声,只有《中国餐馆》试图恢复现场观众,但出于种种考虑,后来的基本都没带,比如《闲人马大姐》好几百集,如果带观众就会把创作周期拖得很长,牵涉很多问题。
问:第一集选《在那遥远的地方》,是因为志国和和平的戏比较多,拍摄起来简单一些?
英壮:是有这个考虑。
问:而且这一集能看出来,老傅还没有形成后来的风格。
英壮:对,当时有这么一个原则,在前期先尽量少安排老爷子的戏,因为他有个进入过程。不仅他没找到感觉,导演也没找到感觉,文老师后来的表演方式,是在排练和演出的实践中摸索出来的。偶然有一次这么说话引发了现场效果,这也是有观众的好处,有效果就继续走下去,实际上是撞上的,并不是事先设计好的。前面多安排宋丹丹的戏,因为她有小品表演经验,杨立新也是一位颇为老练的话剧演员。
问:就是给文老师一定的时间。
英壮:对,包括文老师,还有小孩儿的,如果上来就拍《健康老人》,那肯定不是现在这种效果。
问:您刚才也提到梁老师把您叫出来说到他自己不演,但他自己后来也演了《灭鼠记》那一集。他原来写过这篇小说,是他对这个人物有感情,还是有人撺掇他演的?
英壮:当时其实也有一种艺术之争,我记得英达最早不太同意把《灭鼠记》作为一集,因为戏剧矛盾不够,它比《亲家母到俺家》等等他的作品,也包括我的《不速之客》、《健康老人》,那显然有差别。由于各种原因,时间越来越紧,素材也面临枯竭,尽管我们把知道的好的素材都一起拿出来,没有兑水都是干货。比如说《健康老人》的素材你拍成十集电视剧也没什么毛病,兑点儿水,加两个边缘人物。因为不加水,素材就逐渐枯竭。梁左老师何等人物,写到最后都快崩溃了。我也快崩溃了,我写过一集表现圆圆的本子,写了三稿,最后英达还是说拍不了。梁左说你拿来我看看,挑了些东西放到别的集里去,包括《女儿要远航》、《202动态》,但相对还是比较薄弱,可想而知原来有多弱。(梁左)之所以演《灭鼠记》里的梁同志,应该也是给自己打打气吧。
问:有让您印象特别深的客串吗?
英壮:首推就是葛优。因为那个剧本是我写的,提创意的时候,英达就说好。我开玩笑说你得把葛优找来,要不我不写,如果能把葛优找来,我就把这个人物再往葛优靠一下,更有目的性地写,可能写得更精彩,创作热情更饱满(此说法和英达表述有出入)。他说你放心,不管死拉活拽,我把他请来,最后真把葛优请来了。
问:王志文和江珊当时是正当红的时候。
英壮:那是1994年了,由于《我爱我家》前期的影响,逐渐在圈内有了口碑,所以就有了积极的主动请缨型,请剧组安排一个角色。王志文、江珊、刘蓓全是这样的(此说法与多人表述有出入)。当然他们不主动我们肯定也会请,主动就表示对这个戏的认可。
问:有没有那种来客串一集,觉得特别好要求下次再来的?
英壮:这种情况很多,尤其一些老演员,觉得这个剧考验表演功力,但又不太费体力,比如我敬爱的韩影老师。她一下就爱上这部戏,经常跟我说多给我写点儿,我说,这是我能定得了的事儿吗?包括蔡明,大家也能看出来,蔡明演得很不过瘾。当时她已经是个明星,但是给她的角色很小,她台词比较多的几集还都是我写的,她跟我说你得单独给我写一部,让她来演女一号。后来她也如愿以偿,不管是我跟她合作的《带着孩子结婚》,还是《马大姐》。她是觉得这个角色(郑燕红)不受重视,其实剧组对她个人还是很重视的,因为她是回民,每次去剧组都吃虾,文老师也是回民,他就盼着蔡明来,蔡明来了有虾吃。
问:能不能点评一下其他演员?
英壮:点评杨立新时,英达有一句话,说杨立新演喜剧可爱就可爱在他对喜剧的一种笨拙的处理。他的处理也是一种路子,不像其他人比如梁天,是一种喜剧范畴内的圆滑,杨立新不是,他好像是游离于喜剧之外的处理,但这种处理方式特别符合贾志国这个人物。如果贬低他说就是歪打正着,不贬低的话那他这是一种创作,后来你看他演志国真合适。当时也有喜剧表演很好的小品演员,有很多技巧,我不认为他们任何一个人演贾志国合适。
杨立新也比较用功,不可想象,那时候演员普遍都很用功。这个剧组尤其到1994年,有些方面还不如1993年。当时剧组有三个主要男演员,文老师,杨立新,张永强,他们一直住在同一个房间,三人间,现在三人间是场工住的。当时也没有这种先例,但这是他们主动要求并认可的,虽然拥挤一些,但他们主要是为了交流。文老师首当其冲,当时夜里我们出去吃饭,他都婉言谢绝,理由很简单,就说还得默词。我有时候就拉杨立新,借一辆剧组的自行车,他带着我,到附近小饭馆喝个小酒。
问:跟您探讨一个问题,为什么有些人不太喜欢孟昭阳这个角色?
英壮:个人认为有几处硬伤,一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志新这个角色的离去,必须补充一个类型化的角色,这就已经有点儿违背艺术规律。新的角色有硬塞的意思,小凡在和不在他都在这个家里呆着,所以这个角色不是一个完全生活化的人,不是自然而然的。找演员也很茫然,必须年轻点儿,(因为)小凡挺漂亮,男朋友也得有几分姿色,性格还挺赖,这挺难找的,所以这个角色稍微有点儿夹生。找了一大圈,最后找了大强子(张永强)。大强子压力也比较大,因为这个角色本身就有点儿夹生,而且跟他的表演风格又不是很吻合,剧组反复做工作,他个人也很努力,但可能由于有了梁天前期这个角色作比较,观众的认可度可能差一些。很多因素影响到一个角色的成败。
问:后来见《我爱我家》这些人,会觉得比其他剧组的人亲吗?
英壮:那当然,我等于从那里入行,他们是我认识的第一群圈里人,包括杨立新、蔡明、关凌,还有当年还比较年轻现在已经不甚年轻的比如刘金山、郭涛、吕小品等等。
问:怎么看《我爱我家》在中国情景喜剧中的影响力?
英壮:其实挺悲哀的,这个喜剧其实有点儿悲剧色彩。《我爱我家》的起点固然比较高,但不能说以后的戏都理应超不过它。为什么难以逾越?就是因为它有一个特殊的创作环境,比如编剧部门有创作冲动,动力很足,还有就是积淀,梁左和我都有一定的社会阅历,但是还没有写过,毫无保留地拿出来,有井喷的意思,后来就越掏越少,所以这部戏占了先机。创作要有生活基础,后来不是每个编剧都能做到。从表演来说,几乎没有一个演员是冲着钱来的,挣得都非常少,其实里面已经有很多明星,他们为什么来?为了戏。现在不能说演员都不这样,起码不是所有人都这样。现在也没有情景喜剧的播出时间段,每集做成45分钟,已经违背喜剧的创作规律,无法在这么长的时间内保持持续的喜剧温度。另外还有不明文规定,这种电视剧不能上黄金档,所以就没有黄金档的广告,电视台无法获得黄金档的收益,购片的时候只能压低价钱,你(制作方)想赚钱只能压低制作成本,所以只能找低片酬的演员,低片酬意味着知名度不高。所以现在情景喜剧的日子不好过。不过中前期还是有几部作品,起码在某一个层面上,接近乃至超过《我爱我家》。
问:能举几个例子吗?
英壮:个人认为从创作理念上,《候车室的故事》比《我爱我家》更有先进性,一些集的喜剧效果,也不逊于《我爱我家》偏中等水平的剧集。包括后来的《地下交通站》,也是有所突破的。但情景喜剧的整体趋势是向下走的。
问:《我爱我家》给中国观众带来了什么?
英壮:这么多年大家还记着,它给大家带来了欢乐,带来了时代印记,带来了一个剧种的创作方式。
问:未来呢?
英壮:未来是模糊不清的,我是想做一个适合于我的经历的题材,不跟年轻人竞争题材,什么年代的人做什么年代的事儿,老夫聊发少年狂不是好事儿。我现在正在策划,当然时间比较漫长,做好了年轻人也会感兴趣。
问:您要拍的是情景喜剧还是一般意义上的喜剧?
英壮:情景喜剧的形式当然也可以,不过面可以扩得大一些。但是据我了解,现在西方的情景喜剧也开始出现衰落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