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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灵都:一位奥地利学者的北京随笔 完结

作者:(奥)雷立柏

 

北京是“东方的罗马”,这个说法可以从很多方面得到证实。比如,北京的很多楼房是用水泥建造的,如果没有水泥,恐怕这些高楼大厦都不能盖那么高。那么水泥是谁发明的?其实古罗马人就已经有了一种早期的水泥,他们使用的是一种由石灰、砂子和火山灰构成的砂浆,而这种砂浆就是古人的水泥,比如罗马的万神殿(Pantheon)是一座两千年以前建立的神宇,但因为它是用水泥建造的,至今都可以算为保存最好的古代楼宇之一。有两千年历史的高楼(万神殿高达43米)算是一个奇迹,然而在北京乃在整个中国可能都没有一个殿宇有那么悠久的历史,因为中国传统建筑多是木质结构。今天的中国人建起了很多水泥楼房,不过这种水泥当然不是罗马人的砂浆,而是经过英国人史密顿(Smeaton)以及18、19世纪的其他英国水泥专家改进而面世的现代水泥。当然,改进前人的发明比自己从头发明什么容易多了,正如拉丁语成语说:Facile est inventis addere(对于前人的成就加上一点新的东西并不难)。

饮水思源。“东方的罗马”北京大规模地运用着罗马人的发明,成为一个处处都能见到水泥的城市,而且在很多地方也有凯旋门式的建筑,比如在一些小区的大门偶尔会有拱顶式的入口。然而,罗马人的另一项伟大发明在北京却较少出现:砖质的拱顶和圆顶。罗马人可以用砖跨越很长的距离,他们的拱顶宽达十米甚至更宽。在北京的一些老楼还能见到这种风格,比如在1916年到1918年建造的“沙滩红楼”,每个窗子上都有砖制的拱顶,而细看之下你就会发现,每块砖的厚度和坡度都不同,这就需要很细心地楔入每一块砖!建造这样的楼时,工人要投入多大的精力和时间啊。一座楼的建造真的是“血汗结构”,不像今天的工人可以利用很多机械,用大泵将水泥浆送到高处或深坑。

我看到“沙滩红楼”时还会想到我的父亲,他是建筑工人,一生都与建筑工业打交道。他曾在1961年到1964年在坦桑尼亚(阿菲利加东部)当志愿者达三年之久,他的主要任务就是修建房屋。我小时候还见到过幻灯片和照片,上面有他们烧砖用的巨大砖窑。父亲说那些砖需要烧三天三夜,最关键之处就是监督工人加木柴,否则火会熄灭,而烧不透的砖会有质量问题。

无论是木质结构、砖拱顶还是水泥,我都佩服北京的工人和建筑师。如果老城墙、无数的老庙和牌楼还得以保存,我们应该会更尊敬前人的勤劳和努力。然而,虽然梁启超的儿子梁思成建议不要拆那些古老的建筑,这些文物仍然被拆除,最终一去不复返,永远无法恢复。

我见到“沙滩红楼”时当然会联想到曾在这里任教的陈独秀、胡适等人。据说在新文化运动的时代,精通多门欧洲语言的辜鸿铭曾谴责胡适说:“你不懂拉丁语,怎能教‘西方哲学史’这样的课程呢?”这种说法意味着,胡适比较喜欢介绍西方的“新传统”,而不愿花太多时间向中国学生介绍西方的古典传统,即拉丁语和古希腊语的传统知识。我想,如果当时的中国知识分子能够对西方文化“古老”“古典”“保守”的一面多一些了解,也许后来就不会拆除那么多老建筑,也许也不会有那么多“非黑即白”或“不是朋友就是敌人”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