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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灵都:一位奥地利学者的北京随笔 完结

作者:(奥)雷立柏

 

如果有人问我,我为什么喜欢北京,我常会说:“我的祖先在这里生活过,而他们的墓也在这里。”我的祖先是谁?当然是我们“雷氏大家族”的一切成员,比如我的法国叔叔雷孝思。他的原名是Jean-Baptiste Regis,这个姓(Regis)使我联想到拉丁语的“王”(rex, regis, m),也许这位法国人和贵族有某些关系,我不敢妄自揣测。他于1663年1月29日生于法国南部埃克斯(Aix)附近的伊斯特勒(罗纳河口),1679年在阿维尼翁(Avignon)进入耶稣会的初学院。学过教会史的人都知道,约1303年至1378年间,罗马教廷并不在罗马,而在阿维尼翁。文艺复兴初期的意大利学者彼特拉加(Petrarca)还在阿维尼翁生活了十多年,他流连于那里的风景。

雷孝思在阿维尼翁和里昂(Lyon)学习,并于(大概)1692年在里昂被祝圣司铎,但在耶稣会内宣发他的圣愿则是在1697年2月2日,而且是在法国首都巴黎。不久后,他启程前往东方,于1698年11月4日到达广州,后来又到北京,学习了满语、汉语并对皇宫的生活有所了解。1708年7月4日,他与白晋(Bouvet)、杜德美(Jartoux)、冯秉正(Mailla)、德玛诺(Hinderer)等十人奉康熙皇帝之命测绘中国全境的地图。他在各省(直隶、东北、山东、河南、江南、福建、云南、湖南、台湾等)进行了测量;1717年1月1日,他回北京,又与杜德美和费隐(Fridelli)一起重新审定青海和西藏及周边国家(比如朝鲜)的地图,最终集成全国总图。此后,中国所有地图无不出于这一部《皇舆全览图》。1725年,他与费隐合作测绘了航海地图。雷孝思还将《易经》译成拉丁语和法语,至今手稿仍保存在巴黎国立图书馆。雷孝思于1738年11月24日在北京去世,在中国前后共生活了40年,而且对中国地理应该说有非常深入的了解。

在中国古书中,《易经》算是“玄而又玄”的著作。然而,这位法国地理学家和历史学家对《易经》有着极大的兴趣,还将它译成了西语。中国读者都想知道,这样的书怎么才能翻译成别的语言?这里引用了雷孝思的一些译文(在这里要感谢何博超先生,北师大的博士生,他整理了这些文献):

 

乾:元,亨,利,贞。

Kien: Magnum, Penetrans, Conveniens, Solidum.

初九:潜龙,勿用。

In primum nonum: Draco est absconditus. Nolite eo uti.

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In secundum nonum: Draco exivit. Est in campis. Oportet convenire magnum virum.

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In tertium nonum: Sapiens quotidie sibi invigilans, singulis serotinis maxime timet, est quod timeat sed nulla est culpa.

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In quartum nonum: videtur assurgere. Est in profundo. Nulla est culpa.

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In quintum nonum: Draco volans est in coelo. Oportet convenire magnum virum.

上九亢龙有悔。

In sextum nonum: Draco transgressus est, est quod poeniteat.

用九:见群龙无首,吉。

Epiphonema Ultimum: Si videas Draconum multitudinem sine capite, bonum est, vel bona fortuna est.

 

这是《易经》开头的拉丁语译文,大概是最早的西文译文。如果要评价这个翻译的质量,就必须掌握古汉语和《易经》的思想,还需要掌握拉丁语和西方的思想传统。比如,雷孝思用一些与基督信仰有关系的拉丁语单词(culpa, invigilo, poeniteo)来翻译“咎”“惕”和“悔”,但并没有过分强调与基督信仰的关系,否则就可能要用“peccatum”来译“咎”,用“sanctus vir”译“君子”,用“salus”译“吉”。从这个角度看,他的翻译很恰当,保持了“他者”的特征。

北京的五塔寺内还保存着雷孝思的墓碑,汉语和拉丁语的碑文如下:

 

耶稣会士雷公之墓

耶稣会士雷先生讳孝思,号永维。泰西拂郎济亚国人。缘慕精修,弃家遗世,在会五十一年。于康熙三十七年戊寅东来中华传天主圣教,至乾隆三年戊午十月四日卒于都城。年七十五岁。

D. O. M. P. JOAN. BAPT. REGIS GALLUS SOCIE. JESU PROFESSUS VIXIT IN SOCIETATE ANN. LX IN MIS. SIN. ANN. LX. OBIIT PEKI. DIE XXV NOV. ANN. DOM. MDCCXXXVIII AETATIS LXXV.

 

汉语和拉丁语的碑文有一定的差异,但都不提“雷先生”在中国完成的地图绘制工作,虽然他为这个大项目付出了很多心血。每当我看到一张中国地图时,我都会想起雷孝思的功劳,他默默无闻地奉献出了自己的精力,为中国人绘制了一份很可靠的地图。同时,他大概在旅途中也探访了分散各地的中国天主教徒,给予他们精神性的安慰和鼓励,又让他们感觉到,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兄弟姐妹,需要彼此帮助:让法国的测量技术为中国服务是完全应该的。雷叔叔,我在心中给你竖立一座大大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