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人靠衣装。我的衣服把人变成了该死的怪物。”

海勒姆·菲克，动能战甲-230-XE设计师，

殖民游击队第321营平民属员

在图拉西斯II号行星接受访问，2488年11月

 

 

凯莫瑞安第三十六收容所，图拉西斯II号行星

 

雷诺只穿着一条短裤，被固定在一副架子上，斜靠着排水管。明亮的灯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努力透过灯光望出去，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他知道那是监督布鲁克，这名军官正坐在一个王位般的椅子里。他的脚下是一座高台，这让他能够以更好的视角观看审讯过程。“现在，”布鲁克说道，“你感觉如何？”

雷诺觉得对他的用刑至少已经持续了半个小时，不过他没办法确定时间。凯莫瑞安人并没有拿出烙铁，现在还没有。那个布鲁克口中的“真话监察”是一个叫冒勒医生的人，他更喜欢用针。他可能的确接受过医疗训练，所以知道把针刺进什么地方能够造成最大的痛苦。

雷诺的喉咙渴望尖叫。他身上已经汗如雨下，他一低头，就能看见一丛丛钢针立在他身体的各个部位，每一根针都像地狱的火焰在烧灼他。“我需要一片阿司匹林。”他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也许有一件事能让你感到高兴，冒勒医生也很懂得如何消除痛苦，就像他擅长制造痛苦一样。”布鲁克说，“在他这样做之前，先看一看我们到现在为止都得到了些什么⋯⋯你受命渗入我的基地，任务是搜集情报，对不对？”

“是的。”雷诺哑着嗓子答道。

“并且，”布鲁克继续说道，“你说，联邦军队计划在随后两个星期中的某个时间点向我发动进攻。”

雷诺知道，通到他身上的电线连接着测谎装置，所以他必须尽可能频繁地说实话，同时又不能泄露最关键的事实。躲进蜘蛛洞里。他一直在脑海中重复这句话，唯恐剧烈的疼痛让他失去神智。联邦军的确会发动进攻，但现在距离进攻发起时间只有几十个小时，而不是几个星期。如果他能坚守住这个秘密，他就能保护他的朋友，防止灾难的发生。“是的，他们打算攻击你。”

雷诺眨眨眼，以免汗水滴入眼睛。他看到布鲁克模糊的影子转向了同样模糊的冒勒。医生故弄玄虚地耸了耸肩。布鲁克应该是给了他一个疑问的眼神，所以他用刻板而毫无情绪的声音说道：“看样子，他说的是实话，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是实话。不过有一件事情是可以肯定的，攻击不会马上到来。他们应该还在搜集情报的阶段。”

“很好。”布鲁克表示同意，“那让我们换个话题。和我说说神经系统再社会化程序。我想知道是谁在管理这个项目，它是如何运作的，你们已经获得了怎样的成果？”

雷诺的嘴很干。他想要凝聚出一点口水，最终却没能成功。“神经系统再社会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冒勒走到雷诺身边，将一根针插得更深了些，同时用食指弹动另一根针。雷诺发出一阵又一阵尖叫。冒勒又将一根针插进他的脚趾甲下面。

“现在，”尖叫声止歇后布鲁克说道，“让我们再试一次。也许你们给这个程序起了别的名字⋯⋯不过根据我们的情报人员获得的资料，罪犯和另一些制造麻烦的人会被送往特殊的机构。在那里，某种还在试验中的手段能够抹除他们原本的反社会性格。你们真是一群让人恶心的家伙。凯莫瑞安人绝不会做出这种残酷的事情。我们听说，你们的军队里已经有不少这种被彻底洗脑的笨蛋在服役。现在，你可以选择告诉我一些相关细节，或者承受更多痛苦。”

剧痛让雷诺感到难以思考。“我没办法告诉你们。”雷诺发出嘶哑的声音，“我不知道。”

“看来他的确不知道。”冒勒说。

“我不相信。”布鲁克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谁知道真相是什么样的？也许这家伙就是被洗脑的人之一。再试试。”

冒勒服从了命令。雷诺体验到一阵无比强烈的痛苦，好像颅骨都要裂开了。当黑暗开始遮蔽他的意识时，他感到十分庆幸，就这样放纵自己成为黑暗的俘虏。

 

雷诺已经死了，正在前往地狱的路上——这就是他对自己的看法。不过他似乎还有视力，而且疼痛还在蹂躏着他的身体。他能够透过眼皮看到光，并感觉到热量。他尝试着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用手指把眼皮掀开。当他想要这样做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两只手被绑在了身后。

雷诺又试了一次，努力让自己的眼睛睁开。这一次，他成功了。他的左眼猛地睁开，然后是右眼，但照射在眼睛里的光线太强了，他不得不立刻又把眼睛闭上。

雷诺的眼皮翕动着，瞳仁做出必要的调整，慢慢地，他能看清周围的情况了。现在他意识到，刚才刺激着他眼睛的光球竟然是太阳！太阳已经升上了那座被范德斯普称为“查理”的山丘，朝他洒下了明亮的光芒。

雷诺这才知道，一个人竟然能在活着的时候就进入地狱。他挣扎着想从干得像沙子一样的嘴里榨出一点口水，同时发现自己被吊在一根绳子上。一阵风吹得他的身子旋转起来，让挂住他的皮绳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哦，天哪。

没过多久，雷诺就意识到这里并非只有自己一个人。一个名叫科尔·希克森的战俘就吊在雷诺左边，身上伤痕累累，已经失去了知觉。他是在这一地区的战斗中被俘的，曾经和雷诺待在同一间牢房里。当雷诺被提审的时候，希克森给了他一个睿智的建议：“一定要想方设法藏起来。在你的脑子里找到一个蜘蛛洞，蜷缩进去。”

正是这个建议让雷诺挺过了审问中最可怕的阶段。雷诺在新兵训练营学习过应对审讯的技巧，但他知道，在面对肉体痛苦的时候，任何人都会很容易就忘记这些技巧。他希望希克森能活下来，他更希望营救战俘的任务能够成功。这样的话，即使他死了，也不会死得毫无意义。

不过他这两个希望似乎都很渺茫。向希克森另一侧望去，雷诺看见了第三个人被食腐鸟啄烂的尸体，那其实已经只剩一副破烂的骷髅了。他们被挂在营地中心一根立柱伸出的辐条上。整根柱子在风中微微作响，仿佛要转动起来。随着风逐渐变强，辐条真正开始旋转，一道道影子开始闪过下方的营地。

任何人都能看出来，这种示众的方式是为了将恐惧深深栽进战俘的心里。雷诺能看到一队战俘拖曳着脚步从下方走过，并注意到他们之中没有一个人抬头看一眼。他们不想提醒自己现在的身份，身处何方，以及有可能遭受什么样的待遇——没人会喜欢这种境况。

太阳继续爬过天空，雷诺偶尔会失去知觉，偶尔又会恢复神智。最终，这两种状态交合在一起，成了一个无尽的噩梦。等到天黑的时候，会有重要的事情发生，但雷诺无论如何都想不起那是什么事了。

 

霍威要塞，图拉西斯II号行星

一队隐形的复仇者正在空中盘旋。运输船等待着士兵们登船。甜馅饼号的引擎缓缓空转着，舷梯已经放下，特别战术与任务排逐次进入船舱。负责载运战俘返回的空运输船停在一旁，它们要等到部队全部出发之后再准备起飞。

泰凯斯看着士兵们走进船舱，然后意识到让雷诺提前行动是一个错误。泰凯斯的确有一些指挥经验，但他以前仅仅指挥过班一级的作战单位。如果雷诺在，就会是指挥第一班理所当然的人选，并且能代替泰凯斯处理那些恼人的人事问题——泰凯斯从来都不擅长对付这种事情。

他也很关心雷诺现在的情况。如果他们的计策失败了，该怎么办？他只知道雷诺在目标地区安全着陆了，但那以后发生的事情，他就一概不知了。

现在让情况更棘手的问题是，他的排要在三个不同的地点着陆，泰凯斯必须将指挥权交给班一级的指挥官们。对这种与他的直觉完全相悖的安排，他感到极不放心。

既然雷诺不在了，泰凯斯不得不在哈纳克、赞德尔和沃德之中挑选一个人来指挥第一班。这三个人各有优点，但哈纳克很容易冲动，沃德有着一种莫名其妙的自杀倾向，所以逻辑让他选择了赞德尔。

泰凯斯的思绪被一个从阴影中冒出来的穿着护甲的家伙打断了。“请原谅，军士。”马克思·斯皮尔说道，“请让你的部队回到运输船外，再重新登船好吗？我已经拍摄了广角画面，现在我想要拍一些特写，以后做画面剪辑时用。”

经过一段气氛压抑的沉默，泰凯斯想要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但还是失败了。“你是白痴吗？”他愤怒地吼道，“还是个疯子？没门，你这个该死的屁股眼，我不会让我的部队再下来！现在，从我的面前滚开。”

斯皮尔早就领教过这名军士的怒火，现在他的脸皮已经锻炼得相当厚实了。“好吧，”他欢快地回答道，“那么，再录一小段原声如何？”

泰凯斯张开嘴，发出一连串几乎能把斯皮尔的护甲撕裂的恐怖咒骂。不过这名播报员已经向后退开了。“开玩笑，军士⋯⋯只是开玩笑。”说完就转身从舷梯旁跑开了。

泰凯斯登上甜馅饼号的时候，还在不住地嘟囔着。因为背上的喷射背包，士兵们无法坐下。不过他们可以锁住战甲的关节，在战甲内放松身体。

现在是指挥官进行演讲以鼓舞士气的时候了。奎戈拜一直都很喜欢这个环节。“好吧，”泰凯斯开口道，“记住我们的计划，小心你们的六点方向，不要误伤吉姆和战俘。有什么问题吗？没有？那地面上再见。”

五分钟后，运输船升空了。在关闭一切灯光之后，甜馅饼号向东方飞去。在随后的一小时中，每一名士兵都只能在黑暗中听着运输船引擎的轰鸣声，沉浸在自己的希望和恐惧里面。

只有哈纳克除外，他说服菲克在他的战甲中安装了一个未经授权的存储器和一套闭路播放系统，所以当他的战友们都被各自的私心杂念深深困扰的时候，他正用电子目镜看自己制作的视频，并随着音乐的节律不停地点着头。

泰凯斯在知道哈纳克有这些视频的那一天，还知道了其他许多事情：凯希迪已经十二个小时没有碰过螃蟹了；沃德在护面甲的上缘插着他的妻子和孩子们的照片；赞德尔携带的手榴弹数量比标准配备多了十个，就算是比他身材更高大的人也不一定能扛得起这么重的装备。而泰凯斯不知道的是，他的排有多少人能活着回来，以及他为什么在乎这种事。

 

仿佛已经过了一百年，飞行员故作镇定的声音终于在泰凯斯的头盔里响了起来。“我们还有十分钟到达着陆区。重复一遍，还有十分钟到达着陆区。请向凯莫瑞安人致以我最诚挚的问候。完毕。”

泰凯斯并没有留在甜馅饼号里监督士兵们空降，而是利用特权，要求第一个从运输船里跳出来。他会是第一个着陆的人，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他将第一个面对问题，可以尽早把问题处理掉。

经过漫长的等待，泰凯斯终于感觉到了那种战前特有的紧张和期待——终于能够有所行动了，这种感觉其实很不错。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确认雷诺是否成功地渗透进了营地，是不是已经向战俘们发出警告。泰凯斯对这次行动颇有信心，他了解吉姆，现在他可能已经把那些可怜的杂种们都组织了起来，给他们编好了花名册，甚至还把他们的名字按首字母做了排序！

想到这里，泰凯斯的脸上露出了微笑。运输船进入大角度盘旋状态。泰凯斯脚下的甲板开始倾斜。最后的倒数开始了。“三！二！一！”跳跃引导员向下一挥手，泰凯斯跳入空中。太阳正忙着照亮行星的另一边，不过这一边还是有两个月亮悬挂在天上，向地面洒下一片幽暗的光亮。

不过高空中依然是一片漆黑——当然，这是在没有技术手段辅助的时候。泰凯斯能够透过夜视仪捕捉到不少图像信息，他的电子目镜上还有一幅电脑生成的详细地形图。他已经在布拉沃山丘进行过许多次成功着陆，现在的所有动作对他而言都仿佛是自动发生的，闪光的目标点似乎正在主动向他靠近。高度计读数在变小，喷射背包点火了。泰凯斯握住了固定在胸前的武器。

数秒钟后，他的靴子落在地上。一个身穿绿色军装的凯莫瑞安人向这出乎预料的敌人转过身，然后立刻被几枚刺钉穿透胸膛，颤抖着倒下了。“你好。”泰凯斯对着空无一人的战场说道，“这是来自霍巴斯船长的问候。不用站起来了，我自然会让你们的老板知道我在这里。”

 

凯莫瑞安第三十六收容所，图拉西斯II号行星

缓慢旋转的世界正逐渐变黑，偶尔有一点光亮划过。雷诺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也不知道自己在这样的状态中度过了多久，但他的心中还有着一种期待。直到他看见了周围山顶上的闪光，听到了一连串的爆炸，才回忆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他的排着陆了！

随后的十五分钟里，雷诺的心中交织着兴奋与恐惧。枪声充斥在他耳中，子弹撕裂空气的痕迹不断出现在他的眼前。他不知道战友们的子弹会不会打在他身上。这时他听到了惊愕的喊叫声，感觉到自己被放了下来。泰凯斯正站在四副战甲闪耀的灯光中。第一班的成员聚集到了他身边。他脸上是关切的表情吗？“在架子上晃荡够了吧。”排长一边说一边割开了捆住雷诺的绳子，“工作时间到了。”

凯希迪灌给他一口水，雷诺几乎被呛到。“见到你们，我也很高兴。”恢复了一些体力之后，他开口说道。

“孩子，你被挂起来的样子很性感。”沃德说。

“我可不想再看了。”赞德尔说，“刚才的情景已经印在我的脑子里了。”

“你们他妈的干什么呢？”泰凯斯瞪着身边的人，“开茶话会吗？我们还要把战俘装上船呢。快去工作。”

其他人离开之后，泰凯斯用粗大的胳膊搂住雷诺的肩头，扶着他向前走去。“你做得很好。”他粗声说道，“因为你的警告，战俘们已经做好了逃狱的准备。”

雷诺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希克森。他躺在一副担架上，被抬走了，不过他已经清醒了过来，甚至还向雷诺挥了挥手。

雷诺向他一点头，吃力且痛苦不堪地喘了一口气，任由泰凯斯将他架走了。三架地狱犬突破了盘旋的复仇者组成的防护阵型，将一艘刚刚到达的运输船击落。巨大的飞船残骸燃烧着、翻滚着从空中落下，将一座营房斩为两段。燃起的大火映红了夜空。“峰顶一号呼叫雪山六号。”随着对讲机中传来的喊声，第二艘运输船缓缓降落了，“很抱歉，我们的五个天使遇到了十个强盗。你们的巴士已经被迫返航了。他们随后会再次尝试驶向这里。完毕。”

“收到，峰顶一号。”泰凯斯回答道。通讯断开之后，他骂了一句。

“运输船没有来，对不对？”雷诺问。

“没来。”泰凯斯答道。一架地狱犬从山谷上空飞过，机炮在地面上洒下一片片红色的死亡雨点。“他们被迫返航了。”

“我被挂着的时候，曾经仔细观察过这个营地。”雷诺伸出拇指，向肩膀后面指了指，“凯莫瑞安人有一些卡车和其他车辆。我们可以用它们把人拉走。”

泰凯斯带着怀疑的神情皱起眉头。“拉到哪里去？”

“争夺区，”雷诺答道，“那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总比这里好。”

一连串火箭弹落在营地中，仿佛在印证雷诺的看法。很显然，凯莫瑞安人宁可把战俘杀光，也不会允许他们逃走。“收到。”泰凯斯平静地说，“我们可以试一试。找些像样的衣服穿上。你看上去真像一坨屎。”

马克思·斯皮尔从唯一安全降落的那艘运输船上跑了下来。他的脸上带着灿烂的微笑，正兴致勃勃地给四处乱跑的士兵们录像。

 

复仇者重新组队，向地狱犬发动攻击。一架敌机被导弹击中，咆哮着飞过营地，撞在查理山上。携带大量高爆炸药和燃油的战斗机引发的爆炸震撼着大地，一颗橙红色的火球升上半空，照亮了正向牢房跑去营救战俘的特别战术与任务排。

因为得到了雷诺的警告，战俘们已经主动组织成小队，做好了登上运输船的准备。最虚弱的战俘被分散到每一支小队中，由强壮的人搀扶着。现在，所有这些“逃亡排”都集中到了预定的着陆点——凯莫瑞安营地的停机坪周围，等待着不会到来的飞船。雷诺看着这幅景象，心中甘苦参半，但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完成这个由他揭开序幕的任务。

接受了凯希迪注射的兴奋剂后，雷诺坚持要担负起指挥责任。这是他第一次使用兴奋剂，至少在一段时间里，他的痛苦完全被抹除了。他的精神创伤不是药剂能够缓解的，不过现在他没有时间去想这件事。

雷诺知道这座营地的工厂在哪里。他率领赞德尔、凯希迪和其余几名特别战术与任务排战士跑到那座低矮的建筑物前，他们来得正及时，还在朝那里奔跑的时候，雷诺就看见了汽车头灯的灯光。他知道那是一些凯莫瑞安人在企图逃跑。“拦住他们！”雷诺喊道，“不要毁坏车辆。”

双方发生了激烈的交火。一些正在执勤的凯莫瑞安士兵装备着护甲，其余的人只穿着马甲形状的护胸甲。防御一方发动了冲锋。沃德进行了火箭弹齐射，哈纳克开启了火焰喷射器。连续三次猛烈的爆炸之后，只有两名装备全身护甲的凯莫瑞安人蹒跚着从大团烈火中走了出来，身上还带着火舌。特别战术与任务排的士兵用电磁枪向他们射击，他们全倒在了地上。

雷诺向火光跑去，弯腰捡起一把凯莫瑞安攻击步枪。就在这时，他听到一阵强有力的引擎启动声。赞德尔喊道：“小心！”雷诺发现自己被两道刺眼的车头灯光柱射中，一动也不能动。在刺耳的轮胎摩擦地面声中，一辆巨大的战场指挥车向他直冲过来！

雷诺终于反应过来，向右侧跳去，感觉到崩飞的砾石刮破了皮肤，给他带来一阵疼痛。他同时开枪，一颗子弹穿透驾驶室的侧窗，把工头隆姆雷的脑浆打了出来。这纯粹是他的好运气，和射击技术没有半点关系。

他的运气带来了很好的效果。那辆车猛转了一个弯，停住了。雷诺站起身，绕到指挥车背后。监督布鲁克正从车里蹦出来，迈着鸭子步想要逃走。

“在这里！车后面！”凯希迪喊道。

“停下，否则我就开枪了！”雷诺一边高喊着，一边向布鲁克跑过去，同时端起了枪，但那名狂奔中的凯莫瑞安军官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没等雷诺扣动扳机，赞德尔已经打了一枪。布鲁克踉跄一下，栽倒在地。

凯希迪已经脱下了护甲。那身护甲在她治疗伤患的时候非常碍事。等雷诺跑过去，她已经跪倒在布鲁克身旁，打开的医药包就放在她旁边。凯莫瑞安军官的右侧大腿上一片殷红，他因为疼痛而紧紧咬住了牙齿。“看样子，子弹没有射中骨头。”凯希迪用清晰平稳的声音说道，“他不会有事的。”

“这就是监督布鲁克。”雷诺说道，“那个被战俘们称为‘屠夫’的家伙。听到他被活捉了，他们一定都会非常高兴。”

“我需要用塑胶绷带包住伤口。帮我一个忙，捧住他的膝盖，把他的腿抬起来。”

“我真应该一枪打死你。”布鲁克恨恨地说道。雷诺则抬起了这名军官的腿。

“是的，人生总是充满了错过的机会。”雷诺说。

“谢谢，”凯希迪说道，“现在你可以把他的腿放下了。还有，吉姆⋯⋯”

“什么？”

“你把衣服换好以后就来找我。我会再给你一些快乐水，再在你身上最严重的针孔里涂一些抗菌素。”

“好。”雷诺答应着，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士兵，“你看着他？”

“好的，”那名士兵答道，“没问题。”

雷诺离开的时候，凯希迪用塑胶绷带缠住了布鲁克的伤口，做好了固定，然后从医药包中取出一支一次性注射器，从一只小玻璃瓶里抽了十毫升清澈的液体。“这是什么？”布鲁克问道。

“驱痛良药。”凯希迪说着，查看了一下布鲁克的手臂内侧。现在周围的光线很昏暗，而她的病人又过于肥胖，她好一会儿才找到血管，随后针头就顺畅地进入了血管里面。

然后，她俯身到布鲁克耳边，用几乎是耳语的声音说道：“范德斯普中校要我给你带个信儿⋯⋯如果你以为你的脏手能碰到他的卡车，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进攻霍威要塞是一个严重的错误，也是你能犯的最后一个错误。”

布鲁克瞪大了眼睛，用力想要把胳膊拽回去，但已经太晚了。毒药注入了他的血管，他抽搐了几下，想要说些什么，然后就死了。

“该死！”凯希迪站起身，懊悔地说道，“这个胖杂种心脏病发了！哦，天哪，毕竟没有十全十美的胜利。把他从路上拖开吧，马克思⋯⋯我们不需要这样一个会拖慢速度的累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