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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文沃兹案 完结

作者:[美] 安娜·凯瑟琳·格林 著;吴幸宜,宋瑛堂 译
混乱之神已完成旷世巨作:
亵渎神至极的谋杀案,
已撬开上帝神圣的殿堂,
从中窃取殿堂的精髓。
——《马克白》①

我将注意力转回到屋子里,发现验尸官正透过一副显眼的金边眼镜阅读一张纸条。
“管家在这里吗?”他问。
角落里的仆人中马上掀起一阵骚动,然后有位长相精明、但态度有些自负的爱尔兰人步出人群来到验尸官面前。
“啊!”当我的目光遇上他修剪整齐的颊髭、坚定的双眼、充满敬意但绝非谦逊的神情时,我告诉自己,“这是位模范仆人,很可能也会是位模范证人。”
结果我是对的,这位托马斯管家是千里挑一的佼佼者——而他自己显然也知道这一点。
验尸官和屋里其他人一样,对这位管家似乎也心生好感,毫不迟疑地便开始问话。
“你的名字,据我所知,叫托马斯范嗬值?”
“是的,先生。”
“嗯,托马斯,你受雇为管家多久了?”
“目前为止两年了,先生。”
“你是第一个发现利文沃兹先生尸体的人?”
“是的,先生。是我和哈韦尔先生发现的。”
“哈韦尔先生是谁?”
“哈韦尔先生是利文沃兹先生的私人秘书,是代他执笔的人。”
“很好。你是在白天还是晚上的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
“很早,先生,今天早上,大约八点。”
“在哪里?”
“在书房,先生。也就是利文沃兹先生卧室旁的那个房间。利文沃兹先生没来吃早餐,我们出于担心,只好硬闯进去。”
“硬闯进去,这么说当时门是锁着的?”
“是的,先生。”
“从里头锁住?”
“我无法判断。当时门上没有钥匙。”
“当你发现利文沃兹先生时,他躺在哪里?”
“他不是躺着,而是坐在书房里的大书桌前,背对着卧室的门,身体前倾,头靠在双手上。”
“他穿什么服装?”
“晚餐的服装,先生,他的穿着和昨晚吃晚餐时是一样的。”
“房间里有任何打斗或挣扎的迹象吗?”
“没有,先生。”
“地板或桌上有手枪吗?”
“没有,先生。”
“有任何理由假设这是桩抢劫未遂案吗?”
“没有,先生。利文沃兹先生的手表和钱包都还在他的口袋里。”
然后他被问到发现尸体时屋子里还有什么人,他答道:“年轻的女士们,玛莉防奈肿刃〗愫桶@蚺敌〗恪9ざ壬⒊涌丌佟⒙ド系呐⒛褂形易约骸!?
“这就是平常住在这屋子里面的人?”
“是的,先生。”
“现在请告诉我,夜里负责关门窗的是谁?”
“那是我的职责,先生。”
“你昨天晚上像平常一样把门窗关上锁好了?”
“是的,先生。”
“今天早上是谁打开门窗的?”
“是我,先生。”
“有没有什么发现?”
“和昨晚一样,没有什么改变。”
“什么?没有窗户被打开?也没有门锁被打开?”
“没有,先生。”
这时,屋子里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听得见。看来凶手无论是谁,至少在早上开门前都还没有离开屋子。这个事实似乎对每一个人的心理都造成了冲击。即使事先有些心理准备,我也不免有某种程度的情绪波动。我仔细察看管家的神色,想寻找他以说谎来掩饰失职的蛛丝马迹。但他的正直似乎毫无瑕疵,并以岩石般坚毅的眼神环顾屋子里的每一个人。
被问及他最后看到利文沃兹先生活着是什么时候,他回答道:“昨天晚餐时。”
“在那之后还有谁看到过他吗?”
“是的,哈韦尔先生说晚上十点半还看到过他。”
“你住在这幢房子里的哪个房间?”
“地下室里的一个小房间。”
“其他人各住在哪里?”
“多数在三楼,先生。女士们在靠后侧的大房间里,哈韦尔先生在靠前面的小房间。女孩子们则睡在更上面一层。”
“没有人和利文沃兹先生睡同一层楼吗?”
“没有,先生。”
“你什么时候上床睡觉?”
“嗯,应该是十一点左右吧。”
“据你记忆所及,在那之前或之后,你可曾听到屋里有任何声响?”
“没有,先生。”
“所以今天早上的发现让你觉得惊讶?”
“是的,先生。”
接下来是发现死者的详细描述。他说,一直到早餐时利文沃兹先生没有应铃声下来用餐,大家才怀疑有什么不对劲。即使如此,大家还是又稍等了一段时间,没有采取行动,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埃莉诺小姐越来越担心,终于忍不住离开,说她要上楼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她很快就又下来,神色惊慌,说她敲了伯父的门,甚至呼叫他的名字,但都没有回应。于是哈韦尔先生和他自己便一同上楼去,试了两个门发现都锁着,便只好撞开书房门,一进去便看到利文沃兹先生坐在书桌前,上前一看却发现他早已气绝身亡。
“女士们呢?”
“哦,她们随后上来进到房间里,埃莉诺小姐昏了过去。”
“另一位呢?是叫做玛莉吧?”
“我不记得她做了什么,当时我急着去拿水弄醒埃莉诺小姐,没注意到她。”
“唔,那么多久之后你们把利文沃兹先生搬到隔壁房里去?”
“几乎是马上。我拿来的水一碰到埃莉诺小姐的唇,她就醒了过来,而她一醒过来,我们就搬动了利文沃兹先生。”
“谁提议应该搬动尸体的?”
“她,先生。她一醒就走了过去,一看便发起抖来,然后呼唤哈韦尔先生和我,命令我们把他搬进去放在床上,然后去叫医生。我们都照办了。”
“等等,当你们到隔壁房间去时,她跟你们一起去的吗?”
“没有,先生。”
“那时她在做什么?”
“她待在书房的桌子旁。”
“做什么?”
“我看不见,她背对着我。”
“她在那里待了多久?”
“当我们回去时,她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桌边?”
“离开了房间。”
“哼!你什么时候再看到她的?”
“一分钟后。当我们要出去时,她又走进书房来。”
“手上拿着什么吗?”
“我没有看见。”
“桌上少了什么东西吗?”
“我从来没有想到要去看,先生。桌子对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当时我一心只想去找医生,虽然我心里也明白已没有用了。”
“你出去的时候,谁还留在房间里?”
“厨子、莫利,还有埃莉诺小姐。”
“玛莉小姐不在吗?”
“不在,先生。”
“很好。陪审团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寂静的陪审团突然动了一下。
“我想要问几个问题。”一位干瘪瘦小、容易激动的男子说。
之前我就注意过他不安地在位子上动来动去,显然是压抑着一股想要打断讯问的欲望。
“好的,先生。”托马斯道。
但那位先生停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而他右边一位强壮自大的男子逮住机会,用一种“注意听我说”的浑厚声音开始问起话来。
“你说你已经在这里待两年了,你觉得这个家和睦吗?”
“和睦?”
“就是有感情,你知道——彼此和乐相处。”那位带着又长又重表链的陪审员说,口气中仿佛自己已经有了适宜且周密的答案。
那位管家或许是为对方的态度所慑,不安地四处张望。
“是的,先生,就我所知是的。”
“两位小姐都喜欢她们的伯父?”
“哦,是的,先生。”
“她们彼此呢?”
“唔,我想应该是的。这不是我所能评论的事。”
“你想应该是的。有没有别的理由让你不这么想?”他在手指上绕了两圈表链,仿佛他的注意力也因此增加了一倍。
托马斯犹豫了一会儿。但当问话的人正打算重复一次问题时,他挺了挺身,以一种僵硬而正式的态度回答道:“唔,先生,没有。”
那位陪审团成员虽是个自信满满的人物,但似乎也很敬重这样一位对此问题保持沉默的仆人。他满意地把身子往后一靠,挥挥手,表示自己没别的问题了。
先前提过的那位容易激动的矮小男子,这回马上倾身向前,毫不迟疑地开始发问。
“你早上什么时候打开门窗的?”
“大约六点,先生。”
“任何人可能在那之后,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离开屋子吗?”
托马斯不安地迅速望了一眼他的同伴,但马上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不认为有任何人可以在六点之后,在我或厨子不知情的情况下离开屋子。不可能有人在大白天从二楼窗户跳下去。至于从门口出去,前门关起来时那“砰”的一声巨响,屋子里从上到下全都听得见。而从后门出去,走过后院时必然得经过厨房窗口,只要经过窗口,厨子就一定会看见。我可以这么发誓。”
他半是挖苦,半是恶意地看了那红着一张圆脸的厨子一眼,显然两人曾为厨房里的柴米油盐等琐事争吵过。
他的回答加深了众人心头不祥的预感,他这番话的效果显而易见。房子锁着,而且没有人被目睹离开!显然,我们离找到凶手不远了。
那位陪审团成员坐在椅子上越来越激动,目光尖锐地环顾四周。他看到四周人们脸上重新燃起的兴趣,他不愿再提问题以减弱上一份证词的效果,于是他镇定下来,舒适地往后靠,把舞台交给其他想提问题的人。但似乎没有人准备要提问题了,托马斯终于按捺不住,敬重地看着大家问道:“还有哪位先生要提问题吗?”
没有人回答。于是他松了口气,匆匆看了其他仆人一眼。正当大家为他神情突然的变化感到惊奇时,他以无法形容的敏捷脚步和明显的满意表情退了下去。
下一位证人正是我今早刚认识的人,哈韦尔先生。身为利文沃兹先生的秘书和左右手,哈韦尔的重要性不可言喻,因此他一出现,我方才因托马斯最后一个举动所引起的疑虑马上被丢到脑后。
哈韦尔以沉稳而坚定的态度往前走,那样子似乎是明白一个人的生死可能由口中所说的话决定。他在陪审团面前站着,尽量保持尊严。对于这个今早并不怎么取悦我的人,此时此刻,我倒是对他令人赞赏的风度感到惊讶。他的面貌或外形并无独特之处,苍白平凡的五官、梳理得当的头发,以及干净的胡髭,都属于常见易认的模样。在这种场合,他的姿态里还有一种自持的味道,弥补了他神情中那种想求表现的意味。他的长相并不醒目,事实上,他真的没什么引人注意的地方,你每天在百老汇街上可以看到一千个这样的人物——除非你特意要寻找专注和庄严的面貌,而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是这种感觉。他的庄严在今天的场合没什么特别,但如果那是他惯有的神情,那么他的生命里或许是忧伤多于喜悦,谨慎与焦虑多于欢乐。
验尸官的表情则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看不出是在处理什么重大案件。他毫不客套,立刻发言问话。
“你的名字?”
“詹姆斯诽芈陈哈韦尔。”
“你的工作?”
“我在过去八个月内,担任利文沃兹先生私人秘书及文书助理。”
“你是利文沃兹先生生前最后看到他的人?”
这位年轻人以高傲的姿态抬起头来。
“当然不,因为我并不是杀他的人。”
这个回答似乎有些小题大做,把气氛一下子弄得很僵。屋子里响起一阵不满的声音,詹姆斯饭ざニ暗姆缍群图嵋阊凵袼玫脑奚汀K坪跻膊炀醯秸庖坏悖谑前淹费锏酶摺?
“我的意思是,”验尸官显然对他妄下结论的回话有些恼怒,“你是在他被不知名的人暗杀前,最后一个看到他的人?”
那秘书把双手往胸前一抱,不知是为了掩藏突如其来的颤抖,还是为了给自己多一点时间思考,这个我无法判断。
“先生,”他终于回答道,“我没有办法回答是或不是。或许我很有可能是最后一个看到他身体和精神都良好的人,但在这么大的房子里,我甚至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无法确定。”然后,他察觉到周遭人不满意的脸色,于是缓缓地加了一句,“晚上见他是我的职责。”
“你的职责?哦,因为你是他的秘书,是吧?”
他沉重地点点头。
“哈韦尔先生,”验尸官继续说道,“在这个国家,私人秘书不是个常见的职业,能不能请你向我们解释一下你的职责?简言之,利文沃兹先生需要你提供什么样的协助?他又是怎么雇用你的?”
“当然。或许你也知道,利文沃兹先生拥有庞大的财富,与各式各样的社团、俱乐部、机构等都有联系,此外,他是个远近闻名的慷慨人士,每天收到许多信件,其中有些是请求帮忙的。我的职责便是拆信、回信。他的私人信件上头都会有个标记,以示和其他信件的区别。但这并不是我所有的工作内容。他早年从事茶叶贸易,因此不止一次有机会航行到中国,也因此对两国间的沟通相当感兴趣。从几次造访中国的经历中,他学到不少东西,因而认为如果能够把亲身的经验与美国人分享,就可以让国人更加了解这个国家,包括它的特色以及如何应对等等。他正抽出一些时间针对这个主题写一本书,过去这八个月来,我协助他准备资料,并且每天抽三个小时的时间写下他口述的内容。而最后一个小时通常是在晚间九点半到十点半进行。利文沃兹先生是一个很有规律的人,习惯于以最精确的方式安排自己和身边人们的生活。”
“你说他通常在晚间口述让你做笔录,那么昨天晚上也照常进行吗?”
“是的,先生。”
“可否告诉我们他昨晚的态度和神情,和平常可有什么不同的地方吗?”
秘书的眉毛皱了起来。
“他对自己的死亡又没有预知能力,他的神情态度为什么会有改变?”
对于秘书先前的不敬,验尸官逮到一个复仇的机会。他严厉地说:“证人的职责是回答问题,而不是评论问题。”
那秘书满脸通红,两个人扯平了。
“好吧,先生。如果利文沃兹先生对自己的死亡有什么预感,他也没有让我察觉。相反,他似乎比平常更专注于工作。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一个月后,我们就可以让这本书问世了,是不是啊,特鲁曼?’我特别记得这句话,因为那时候他正在给自己倒酒。临睡前他通常会喝一杯酒,我告退之前的最后一项工作,就是到橱柜里去拿雪利酒给他。当时我的手已握在门把手上,一听他那么说,便回答道:‘我的确希望如此,利文沃兹先生。’‘那么和我喝一杯酒如何?’他说道,要我从橱柜里再拿一只杯子。我照做了,然后他替我倒酒。我平常并不特别喜欢雪利酒,但在那愉快的气氛下,我喝掉了那杯酒。我还记得当时有点不好意思,因为利文沃兹先生自己只喝了半杯。今天早上我们发现他的时候,酒杯也还是半满的。”
这么一个沉默自制的人,似乎比常人更急于掩藏自己的情绪,不过就在这时候,恐惧的情绪首次冒了出来。他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了擦额头。
“各位,利文沃兹先生的最后一个动作就是这样。当他把杯子放回桌上时,我便向他道晚安,离开了那个房间。”
那位验尸官对于情绪的表露明察秋毫,他往后一靠,仔仔细细地看着这位年轻人。
“然后呢?你上哪里去了?”
“我自己的房间。”
“这中间你遇到过什么人吗?”
“没有,先生。”
“或是看到或听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秘书稍稍压低了声音。
“没有,先生。”
“哈韦尔先生,请再想想。你真的可以发誓说你没有见到任何人,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不记得任何不寻常的事?”
他的表情变得有些苦恼。他两度张嘴却欲言又止。终于才费力地回答道:
“我看到一件事,一件小事,小到不值一提,但刚才你说话的时候,我不由自主地想到这件事。”
“什么事?”
“有扇门半开着。”
“谁的门?”
“埃莉诺小姐的门。”他的声音小得像是耳语。
“发现这件事时,你人在哪里?”
“我记得不是很清楚。或许是在我自己的门口,因为我中途并没有停下来。如果不是发生这件可怕的事,我恐怕永远也不会再记起这件小事。”
“当你进门后,你关门了吗?”
“关了,先生。”
“你多久后上床睡觉?”
“马上。”
“熟睡前你可曾听到任何声音?”
那模棱两可的迟疑再度出现。
“几乎可说是没有。”
“大厅里可有脚步声?”
“我可能听到了脚步声。”
“有吗?”
“我不能发誓说有。”
“你认为你听到了?”
“是的,我是这么认为。这么说好了,我正要睡着的时候听到了声音,大厅里的脚步声和沙沙作响的声音,但并没有留下什么特别印象,然后我就睡着了。”
“之后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醒了过来,是突然惊醒过来的,好像有什么事惊动了我,但我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声响或动作。我记得在床上起身四处张望,但是并没有传出任何声音,之后睡意又袭了上来,我很快又昏沉沉地熟睡了,一直到早上才清醒。”
随后验尸官问到他何时及如何得知发生了谋杀案,他也一一证实了管家先前的叙述。这方面验尸官已无话可问,所以转问他在尸体移开后,是否曾注意到书房桌上的东西。
“多多少少注意到了,是的,先生。”
“桌上有什么?”
“寻常的东西,例如书本、纸张、一支笔头干了的钢笔,旁边还有他昨晚喝过的酒杯和酒瓶。”
“还有其他东西吗?”
“我不记得有其他东西了。”
“那个酒瓶和酒杯,”戴着挂表和表链的陪审员插嘴,“你不是说过,你离开利文沃兹先生时,他是坐在书房里,而酒杯后来被发现时的状态,也和你离开时一样?”
“是的,先生,没错。”
“他是否有喝完整杯酒的习惯?”
“是的,先生。”
“哈韦尔先生,你离开后一定立刻发生了什么事,打散了他的酒兴。”
哈韦尔年轻的脸孔霎然泛青。他不自主地动了一下,一时之间似乎冒出了可怕的想法。
“不太对,先生,”他讲话有点困难,“利文沃兹先生可能……”他突然打住,仿佛心神不定,难以继续说下去。
“继续说啊,哈韦尔先生,你想说什么,让我们听听看。”
“没有。”他的回答微弱,好像正与激烈的情绪搏斗。
由于他并非回答问题,而是自动提供解释,验尸官就不再追问了。不过验尸官看到数对眼睛狐疑地四处张望,似乎在场的很多人都觉得从他的情绪里可以得到某种线索。验尸官漠视他的情绪和众人的骚动,接着继续问道:“你昨晚离开时,书房的钥匙是否留在原位?”
“我不知道,先生,我没注意到。”
“据你推测,钥匙在原位吧?”
“我想是的。”
“结果早上门锁上了,而钥匙却不翼而飞?”
“是的,先生。”
“这么看来,是凶手出门时上了锁,并带走了钥匙喽?”
“好像是吧。”
验尸官转身,一本正经地面对陪审团。
“各位先生,”他说,“这把钥匙似乎暗藏玄机,有必要研究研究。”
整个房间立刻传出此起彼落的窃窃私语,证明全部在场人士都认同他的看法。矮小的陪审员马上起立提议应该即刻进行搜索,然而验尸官转身看着他,脸上流露出“少安毋躁”的表情,决定讯问应该以平常程序进行,直到口述证词全部齐了为止。
“既然如此,请容我问个问题,”紧追不舍的他又开口,“哈韦尔先生,我们听说今天早上你破门而入时,利文沃兹先生的两位侄女也跟着你进入了书房。”
“只有其中一位,先生,是埃莉诺小姐。”
“埃莉诺小姐据传是利文沃兹先生的唯一继承人,是不是?”验尸官插嘴问。
“不,先生,应该是玛莉小姐。”
“是她下令将尸体移到另外一个房间的,对不对?”陪审员继续问道。
“是的,先生。”
“你听从命令帮忙搬运尸体,是不是?”
“是的,先生。”
“搬运尸体经过这几个房间时,你有没有注意到任何疑似凶手所留下的蛛丝马迹?”
秘书摇摇头。
“没有可疑之处。”他强调道。
我并不是很相信他的话。不管是从语气还是他紧抓袖口的动作来看——因为手往往会比表情更容易透露真相——我感觉他的话并不可靠。
“我想问哈韦尔先生一个问题,”一位之前尚未发言的陪审员说,“我们已听过发现被害者的详细过程,而谋杀案背后必然有某种动机。秘书知不知道利文沃兹先生私下是否曾与人结仇?”
“我不知道。”
“这所房子里的所有人,都与他相处融洽吗?”
“是的,先生。”确定的言语间,带有微微否定的意味。
“就你所知,他和这里其他人之间,真的一点不愉快也没有?”
“我不会那样说,”他回答,神色颇为沮丧,“不愉快是很难说得清的事。或许是有那么一丝丝……”
他迟疑了好一阵子。
“先生,是和他的一位侄女。”
“哪一位?”
他再度桀骜不驯地扬起头来。
“埃莉诺小姐。”
“这点不愉快的感觉是从何时开始的?”
“我说不上来。”
“你不知道原因何在?”
“不知道。”
“也不知道不愉快的程度有多少?”
“不知道,先生。”
“是你负责拆开利文沃兹先生的信件吗?”
“是的。”
“近来的信件,是否有助于了解这件不愉快的事?”
事实上,他看起来似乎永远不想回答。
他是在考虑回答的方式,还是已经暗暗做了决定?
“哈韦尔先生,你听见陪审员的话了吗?”验尸官询问。
“是的,先生。我正在思考。”
“很好,赶快回答。”
“先生。”他转身直直望着陪审员回答。他一转身,我可以看见他毫不做作的左手,“过去两星期来,我如往常一样拆开利文沃兹先生的信件,但我回想不起来内容究竟和这件惨案有何关联。”
他说谎,我立刻看穿了。他的手紧紧握着,先是犹豫不决地停了半晌,然后下定决心撒谎。我全看在眼里。
“哈韦尔先生,根据你的判断,就算以上所言确实不假,”验尸官说,“但我们仍须全数清查利文沃兹先生的信件,以寻找证据。”
“当然,”他随意回答,“是有此必要。”
哈韦尔先生这轮讯问到此为止。他坐下来时,我记下了四件事情。
其一,哈韦尔先生本人因为某种不明原因,察觉到了一处疑点,而他急切地从自己的脑海里排除了这样的想法。
其二,有一位女人涉及本案,哈韦尔先生在房间里听到了些轻微的声响和脚步声。
其三,有一封信寄到这里,如果能够找出来,对本案势必有所帮助。
最后,他口中说出埃莉诺的名字时有难言之隐,显然这位性情沉稳的男士,每次必须说出这个名字时,都会多少流露出一些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