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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教室 完结

作者:(日)折原一 著 潘璐 译

第二天,一进教学楼玄关就听到一阵骚动。楼梯前站着几个学生,正不安地偷看教员室。教员室里传出某人的怒吼。

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久保村那几个人闯进教员室和老师打起来了。这种事终于发生了,我感觉眼前一片黑暗。

然而,打开门一看,久保村他们并不在屋里,而是一个仪表堂堂的男人正用强硬的口气和校长滔滔不绝地说着什么。让我吃惊的是,旁边还有一个穿着警察制服的大块头男人。似乎是发生什么争执了。

一脸无奈的校长看到我,举起右手招呼我过去。那个正在说话的男人见到此情景也沉默下来,回头看向我。他大概四十五岁,穿着西装,系一条昂贵的领带。

“他是拓磨君的班主任。”

从校长的话里,我得知这个男人是秋叶的父亲。据说他父亲是高崎公立高中的老师,那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忽然,我想起昨天看到的“肃清”两个字。

他大模大样地径直走到我面前,脸都快蹭上我的鼻尖了。“你是班主任的话,应该知道,我儿子不可能干出杀人这种事的。”“杀人?我不懂您的意思。”

我完全糊涂了,实在搞不懂他说的话。这时校长走过来,站到

我们当中。“那个,发生了一件大事,秋叶君昨晚回家的时候浑身是血。”“啊?!他是受伤了吗? ”

我立刻想到久保村雅之。前几天在教学楼后面,秋叶被久保村他们几个包围的画面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不,倒是没受伤……”校长紧皱眉头,“后来连警察都来了。”据秋叶父亲所说,昨晚八点左右有人给他儿子打来电话,把他叫出去了,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很晚都没有回来,家里人很担心。

十一点多回来时他的衬衫被染成鲜红色,身上还散发出一阵阵腥臭味,家里人一下子就知道他衣服上的是血。家人以为他受了重伤,但经过检查发现他并没有受伤。于是就问他,是不是伤了其他人,可他固执地不发一言。

由于事情奇怪,秋叶的父亲便给派出所打了通电话。警察来了,他儿子却仍然不肯开口。后来他父亲又拜托警察查了一下町内是否有伤人或杀人案件发生,可并没有类似事件。

这时,警察说拓磨的衬衫被送到县警局进行鉴定了。

“所以,老师您能不能委婉地问问这孩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他父亲朝我低下头。

“现在拓磨君在哪里?”

“因为受了严重的打击,所以今天请假在家。”

我答应他父亲,说今天有空闲时间一定去秋叶家一趟,然后就劝他先回去。他父亲写下单位的电话交给我,告诉我要是有什么事就给他打电话,说完这些就走了。

上课的时候我仔细观察了一下久保村雅之。他还和往常一样,不专心听讲,只是盯着窗外。但他心里在想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上午后两节没课,于是我去了一趟秋叶家。他家在距离学校步行十几分钟可达的一个村落中。就教师家庭而言,他的家看起来相当破旧。加上周围都是农家和大片的农田,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

据说他父母是战争时期从东京迁移到这里投靠亲戚,然后就定居下来了。辻村瞳家也是同样的情况。正副级长都是所谓的“外来者”家庭出身的孩子,这一点还真是有意思。

我在秋叶家玄关的玻璃门上轻轻敲了敲,门立刻就打开了,好像一直等着我来一样。一位容颜憔悴的中年女性探出头来,眼睛和

鼻子都和她的儿子很像。“啊,老师,我正等着您呢。”“拓磨君呢?”“他在房间里。”

他母亲担心地看看二楼。“我知道了。那请让我上去看看他吧。”她领着我来到秋叶拓磨的房间门口,朝我鞠了一躬后默默地下了楼。我敲敲门,里面没人应答,于是我自己推门进去了。

这是一间四叠半 a大小的西式房间,门口放着一张床,四周都是书架,书架上摆着飞机模型、奥特曼模型和怪兽模型。墙上贴着当红歌手天地真理 b的海报。只看这些的话,秋叶拓磨和其他初中生并没有任何差别。

“喂,秋叶,现在感觉怎么样?”

秋叶没有回头,一直伏在窗边的桌子上写着什么。没有得到回应,于是我来到他身边。秋叶穿着蓝格衬衫,外面套一件起了球的黑色开襟毛衣,正用铅笔做英语习题。

“哦,你在学英语啊。不好意思,打扰你了。”因为听说他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所以来时我还在想要怎么和他交流才好。不过看他现在的样子,似乎没必要担心了。“听说昨天出了很大的事。”他依然沉默。我叹了口气,望向窗外。破败的篱笆对面是连绵起伏的荒岩山,山上的雪已经融化,露出凹凸不平的岩石,显得越

a一叠为一张榻榻米的面积,约为一点六五平方米。 b天地真理(Mari Amachi,1951— ),歌手,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前期日本的国民偶像。

发狰狞。“能不能告诉老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秋叶用铅笔刷刷地写着字。最近他好像理了发,后颈的发际十

分清爽干净,让我不禁有种想摸一摸的冲动。“我知道你不太想说那件事,我不会勉强你的。”“那就请您别管我的事了。”秋叶一边看着英语习题集,一边冷

冰冰地说。“但是,你父母很担心呢。”“他们都是瞎担心而已。”“你发生了那样的事,谁都会担心的。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我的心情已经平静下来了,所以没事了。我明天就会去上学,

请您不必担心。”谈话完全进行不下去,秋叶礼貌地暗示我他不想继续说了。

“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提这件事了,我相信你。”相信?相信什么呢?秋叶停下笔,一滴泪水落在参考书上。泪水很快被纸吸收,晕染

成一个小小的圆形水印。看来再强迫他说什么只会造成反效果,于是我按着秋叶的肩膀,说了一句“明天我在学校等你来”就走出了房间。

在楼下,我对那位忧心忡忡的母亲说:“现在还是让他一个人静一静比较好,时间会解决一切问题的。”这完全是陈词滥调的安慰,但我也说不出更有建设性的话了。

恐怖新闻②—四月二十日

肃清!血洗秋叶拓磨!

 

这次为各位读者传达的消息是,前一段时间 3A班新当选的级长秋叶拓磨,已经被通告成为肃清对象。

和往常一样,通告公布在教室的黑板上。秋叶的可怜之处

在于班主任比他早一步看到肃清通告。本报编辑也差一点被那

位老师发现,真是吓出一身冷汗。

不过,后来肃清通知又通过电话告诉了正舒舒服服待在家

里的秋叶。他当时一定吓坏了吧。本报编辑立刻连夜把他召唤

到学校,执行了肃清行动。

连载 百物语②【窥视的面孔】

晚上八点多左右,秋叶拓磨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懒洋洋地听

着收音机,楼下传来母亲的喊声。

“拓磨,找你的电话。”

这个时间谁会打电话来呢?他站起身,感到很奇怪。他拿

起听筒,听到一个低沉细微的声音,这个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就像是从地狱底端传来的一样。

“你是秋叶拓磨君吧。”

“是的,我是。”

“虽然有些突然,不过我打电话是想叫你出来一趟。马上到

学校来,可以吧?”

“啊?”拓磨说不出话来了。他非常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该

来的终于来了。啊—怎么办呢?

他知道不能拒绝对方的要求,如果拒绝,就会立刻遭到可

怕的报复。他会被肃清!就像前任班主任一样,他也会被彻底

打倒,永无翻身之日。他还要当一个学期的级长,所以不得不遵守与恶魔立下的契约。可一想到将会受到的折磨,他就吓得

不知如何是好。“这么晚了还要出去吗?”母亲问。“嗯,出去一下,朋友说让我过去一趟。”

幸好父亲还没有从单位回来,他随便编了个理由就从家里出去了。他全速跑过村子,穿过田间小道,一边跑一边瑟瑟发抖。

经过寺庙前面的时候,他感到温暖的春风轻抚着他的脸颊。不要啊!不要啊!要是能逃的话他真的很想逃,但如果现在逃了,后面会有

更恐怖的肃清行动等着他。他知道,暴虐无道、无恶不作的联合赤军一派曾在离这里

不远的迦叶山下达过“肃清”的命令,杀害了一个又一个伙伴。当时看到这则新闻时感受到的恐怖至今记忆犹新。青叶丘初中发出“肃清”命令的人恐怕也是受到那则新闻

的启发,想让学生们坠入恐怖的深渊。“肃清”这件事实际上并不是受到肃清的人说出来的,而是通过一份油印小报《恐怖新闻》在学生之间广泛传开的。《恐怖新闻》最后都会警告读者“读完立刻烧掉”,还说不遵守的人必将遭到天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家都对这话深信不疑了。但他并没有烧掉报纸,而是妥善地保存在剪报本里了。

到达校门的时候,他感觉心脏都要爆炸了,于是停下了脚步。

校园里一片漆黑。二楼教室的窗户在月下反射着冷冷的白光。拓磨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走进了校门。教学楼大门关着,但左边手工教室有一扇窗户是打开的。那黑暗的开放空间简直像地狱的入口一样。他爬上窗户,进入教室,然后穿过教室来到楼道。在爬上二楼的过程中,他看到了楼梯平台墙上挂着的人像,吓得缩成一团。

“浑蛋,怎么能输在这里!”

他把力气集中在腹部,但仍然不能止住身体的颤抖。从楼下到平台一共七级台阶,从平台到二楼还有七级。他闭上双眼,一边在心里数一边往上爬。一、二、三、四……十一、十二、十三,还应该有一级,可当他正要迈出最后一步的时候却发现楼梯已经到头了。

十三级?怎么可能!是因为心跳太快,不小心数错了而已吧。他下到一楼,又重新走上二楼。十三级。绝对没错。“台阶少了一级。”恐怖就像即将爆炸的气球一样膨胀开来。就在他双腿哆嗦、站都站不稳的时候,3A教室传来咣当一声,教室门打开了。“我正等着你呢。”那低沉的声音和电话里的一样,拓磨的恐怖已达到顶点。他再也忍受不了,转身一口气冲下楼梯。“站住。”身后传来脚步声,跟着他下了楼。惊慌失措的拓磨想从刚才进来的手工教室跑到外面去,但刚刚还开着的门已经关上了。

“啊,你已经无路可逃了。”下楼梯的脚步声这时来到近前。他情急之下跑进旁边的女厕所,冲进离门最远的第四个单

间,从内侧牢牢地锁上门。“千万别到这里来,求你了。”

他拼命地祈祷却无济于事。脚步声跟着走进厕所,厕所门发出刺耳的咯吱一声,随后又咣当一下被大力关上了。他听到有人从离门最近的单间开始敲门。没有人应答,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声音说:“也不在这里呀。”

然后,又敲了敲旁边单间的门。“也不在这里呀。”然后,敲了第三个单间的门。“也不在这里呀。”渐渐逼近的敲门声吓得拓磨魂不附体。最后,他藏身的单间门终于被敲响了。他全身直冒冷汗,身体蜷缩成一团,只是一个劲地祈祷。“这里没人,赶快出去吧。”他察觉到一种异样的沉默。脚步声的主人什么都没说。怎么回事啊?为什么不说话呢?

这时,蹲在马桶上的他感到头顶上方有一股奇异的力量袭来,他胆战心惊地抬头一看,就在这个瞬间,某种微温的液体朝他兜头泼下来。

(终)

浑身是血的秋叶拓磨回家了

那天晚上,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恶臭的秋叶拓磨回到了家里。看到全身血红的儿子,惊恐不安的父母叫来了警察,但拓磨本人什么都没有说。经县警局鉴定,他衬衫上鲜红的血液其实是猪血。

在这之后不久,就有松井町东边的农家报告说他家有一头

猪被人砍掉头部杀死了。

这份报纸读完要烧掉。

 

5

他在阿佐谷站前的商务酒店度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他感觉神清气爽。

他在床上坐起来,隔着窗帘看向窗外。天气晴朗,不过似乎风很大,干枯的树枝在激烈地摇动。

旁边的床上自然没有人。床头柜上放着他倒下时随身携带的笔记本。他又看了一遍通讯录里记录的人名,名字按男女分类,分别以五十音图的顺序排列。他一个一个名字看下去,但对哪个名字都没有印象,也没有哪个名字能让他想起什么。

把笔记本扔到一边,他又重新躺下。

昨晚他和由美在酒店附近的餐厅吃了一顿饭。起初他还怀疑由美是否对失忆的他别有用心,或者这一切都是她设下的陷阱,但现在这些疑虑早就烟消云散了。

她对他讲出了实情。下大雨那天他突然冲上马路,她正好开车经过,为躲避她的车子他摔倒在了路边,然后就失忆了。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那顿饭他们吃了两个多小时,期间由美毫不隐瞒地讲了自己的事。她父亲在东京都开了一家大型医院,姐姐、姐夫继承了家业。她作为最小的女儿,大学毕业后就在人才派遣中心登了记,现在过着悠闲的生活。她今年二十六岁。

“这样好吗?你总是陪着我,你工作也很忙吧。”

“没事。现在经济不景气,找不到工作,我有的是时间。”她住在距离这里车程五分钟左右的一间一居室公寓里。她能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全都靠父母的接济吧。“你失忆这件事我也有责任,在你恢复记忆之前我会尽可能帮助你的。所以,不要客气,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来。”

其实,对于她这种事无巨细的照顾,他是有一些抵触的,但又不能拒绝她的安排。因为如果拒绝,就会立刻被扔到寒风凛冽的大街上去。

“不好意思,让你一直陪着我这个身份不明的男人。”

“这不是很有意思嘛。在调查的过程中,真相会逐渐浮出水面。”

真是大小姐的奇思妙想。

“请别说笑了,也许查着查着会查出我的罪行。如果我恢复记忆之后发现自己原来是个犯下重罪的人,说不定会对了解内情的你起杀心什么的。”

“可我相信你不会这样做的。”

她爽朗地笑了。她笑的时候,丰润饱满的双颊会露出一对小酒窝。那双充满强烈好奇的大眼睛,一摆头就会轻柔飘动的长发,苗条的身材—无不散发出一种健康的性感。

如果调换一下立场,他绝不会像她这样几乎毫不设防地去接近一个身份是谜、又拿着一本可疑笔记的男人。要是她父母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会大惊失色,急忙阻止她的。

喝完餐后咖啡,她付了饭钱,然后他们在酒店门口告别。他目送着她车子的红色尾灯消失在拐弯处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又看了一遍笔记本里的名单。

时间白白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现。他感到眼睛疼,看了看枕边的表,已经凌晨两点多了。没办法,在没开灯的房间里,他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天花板。渐渐适应了黑暗之后,他凝视着天花板上的暗影,心灵深处忽然一动。

有什么东西在向他发出强烈的信号。他失忆以来,这种事还是第一次发生。几乎撕裂胸口的深切悲伤,黑暗中看向他、他却看不清五官的面孔……形状奇怪的曲线,那是山脉的轮廓吧。为了找回记忆,他拼命思考着,然而他一想继续深入探索,就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恐惧向他袭来。

但最终还是疲劳战胜了恐惧,最后他陷入沉睡,一夜无梦。

醒来的时候,阳光普照,昨晚在黑暗中感受到的恐怖在阳光的照耀下烟消云散。为什么会如此害怕呢?只有一些零星的恐惧感受还残存在记忆深处,萦绕不去。

他整个上午都盯着那份名单反复看。

十六个男生—哪个是自己呢?还是说,他并不在这里面?

他到卫生间用温水洗了脸,又用剃须刀刮了胡子,然后再次看向镜子中自己的脸。

他身高一米七左右,不胖不瘦,身材没有显著的特征。头发没有自然卷,长短大概在露出耳朵的程度,自然地从右向左梳,没有明显的发线。

双眼皮,眼睛比较大,视力也很好;长脸形,可能由于连日疲劳,脸色有些憔悴,眼下都是淡淡的阴影;鼻梁挺直,嘴唇紧抿;牙齿很整齐,没有矫正过;除了右腕有一处接种疫苗的痕迹和一道一字形的浅伤疤之外,身体方面就没有其他突出特征了。

问题的关键就是这张脸吧。

让由美帮自己拍张照片在报纸等媒体上公布出来怎么样?不,这

样不行。如果自己是个通缉犯的话,这样一来就是死路一条了。不,

就算是罪犯,说不定也比现在失忆的状态要好一些。怎么办才好呢?正在他内心无比挣扎的时候,外面传来敲门声。他从门上的猫眼往外一看,塚本由美正站在门外。他急忙脱掉

睡衣,迅速套上裤子和毛衣,然后把门打开。“嘿,早晨好,睡醒觉得怎么样啊?”她就像回到自己家一样走进房间,把鲜红的大衣放在床上。“嗯,身体基本没问题了。”他慌乱地回答。“好,那就从今天开始吧。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啊。”“今天开始干什么呀?”“你说干什么呀,当然是寻找记忆、认识自我啊。我们一起来调

查你的身份吧。”由美就势在没用过的那张床上坐下,身体随床铺一弹,白色毛

衣下面的胸部也明显地晃动了一下。他呆呆地盯着她的动作,脑子

一片空白。“我现在打算开车出去一趟,你有空吗?”对于她突然抛出的问题,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你不会没空吧。反正你现在没事可做。”由美从一开始就深信他不会拒绝,而另一方面,他也觉得自己

没有选择的余地。两个人的情况正好合拍。“我知道了。不过,要怎么调查呢?”“线索到处都有,不是吗?”她充满自信地说。“比如什么线索?”“比如你突然冲出来的那条马路呀。我推测你可能就住在那附近。

所以,我觉得我们开车去那边转转的话,说不定你的记忆就能恢复了,

也许还会碰到认识你的人。”然后,由美用近乎命令的语气催促他快点准备出门。他倒下的地点位于杉并区青梅街道和五日市街道交叉口往南一些

的地方。他应该住在梅里和成田交界处一带,的确,如果在这片街道进行地毯式搜查的话,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这个主意果然不错。

由美开着车,他坐在副驾驶座。

“我会开慢一点,你好好看看周围的马路和建筑。”

“好的,我的视力似乎挺好的。”

“你要是发现什么线索的话就立刻叫停啊。”

 

车子从站前广场的林荫道一路向南开去,穿过青梅街道,在各条小胡同里转了一圈。很多路段是单向车道,他们从成田东开到成田西,又经过梅里、松之木、堀之内、大宫等地,途中吃了一顿饭,下午又接着开车到处转。

一天下来,就连由美也疲惫不堪了,她把车停在善福寺川旁边,

关掉了引擎。“怎么样?还是没有感觉吗?”“嗯,什么感觉都没有。”“也许是我想错了。可能那天半夜,大雨之中你只是碰巧跑到那

里的。”“只有一个地方好像让我有些感觉。”“你发现了什么吗?”“不是发现了什么,而是一种感觉。类似灵感那种。”

他隔着前车窗指着前方。快落山的太阳可用肉眼直视,又柔和又弱小,红色的余晖照在水量不多的河面上,波光粼粼,十分美丽。河的那边,在漫天晚霞的背景之下,富士山显得格外壮美。“你是说,你感受到了富士山?”“不是富士山,而是一座不知道名字的山。还有河流……”“没关系的,不管你感受到什么都尽管说出来吧。无论多小的事

情,也许你说着说着就会变成恢复记忆的重要线索呢。”“我想,那是个自然景色很美的地方。好像有大片大片的绿色,无边无际的感觉。”“也许那是青叶丘初中呢。那个学校周围有某座有特色的山或者有某条河,比如,在一片广袤的自然美景中,学校坐落其中?”“我还没想那么远。”他使劲按着太阳穴,但脑海里并没有浮现出更多的画面。“今天就到这里吧。要是努力过头了,说不定会产生反效果的。 ”她看着他苦恼的样子,同情地安慰道。“还有,我怕黑。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就会一直哆嗦,怎么也停不了。”他双手抱住头,突然又开始颤抖起来。

第二天,他们两人去了神田。前一天的调查没有成果,这一次决定直接去剪报上提到的同学

会联络地点看看。根据剪报的内容,干事的联系地址在千代田区神田锻冶町。

G县松井町町立青叶丘初中七四届毕业生(班主任:胁坂俊一郎老师)同学会将于四月上旬召开,为此正在制作同学名录。联系地址:东京都千代田区神田锻冶町3-×-×-501,青叶丘初中七四级同学会事务局。

“同学会事务局什么的,也太夸张了吧?”在靖国大道位于须田町的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由美说道。前面高架铁路上,正巧开过一辆中央线的橙色电车。

“一般同学会通知上都会留下电话号码,这上面没有电话,也让人感觉很奇怪啊。”“可能是用了某个公司的地址吧,要是大家都打电话来,就会影响工作了。”“要是这样,找个比较闲的人当干事不就好了嘛。只能写信联系,真麻烦啊。”

信号灯变了,她继续开车。这一带小型楼房非常密集,不管哪栋楼都被各种小公司占得满满的。在偏离大路的地方,也许是受泡沫经济崩溃的影响,有大片土地开发了之后却并没有在上面盖楼,荒废在那里,被附近住户当成停车场。由美看见一处可以停车的地方,就把车开了进去。

他们两人很快就找到了同学会事务局。那是一栋面向大路、又窄又高的五层楼房,侧面外墙上可以看到一道道裂缝,所以这栋楼肯定有些年头了。一层是一家立饮式咖啡厅,二层和三层都属于一家小额信贷公司。

能载客六人的老电梯上升时发出阵阵夸张的巨响,速度却很慢。

到达五楼时电梯停了下来,门却没有立刻打开。“这个地方太古怪了,真是这里吗?”“要不要回去?”“别傻了,好不容易找到这里,怎么能打退堂鼓呢。”

电梯咣当一声摇晃了一下,门开了。两人面前是一个貌似事务所的地方,油漆剥落的铁门上写着“神田私人信箱”几个字。“什么呀,这是个私人信箱啊。”由美愣住了。“这是什么意思?”“简单说,就是用来收不方便寄到自己家的东西的信箱。比如不

想让妻子知道的秘密信件,或是通过邮购买的一些不可告人的东西,

收取这些东西的时候,这个信箱就很方便了。”“你知道得真清楚啊。”“这些都是常识啊。”“话说回来,同学会的通知在这种地方接收,这个干事到底打的

是什么主意呀。”“他也许很忙,经常不在家,或者他有个很厉害的老婆,总之有很多不能跟外人讲的理由,不是吗?好了,我们还是先进去看看吧。 ”

由美敲了敲门,没有回应。她试着转动了一下门把手,没费劲就拧开了,这里好像可以随便进。前台挂了个牌子,上面写着“有事请按铃”。她按了一下铃。

很快,一个看起来很和蔼的中年男人出现了。

“你好,欢迎光临。请问是要入会吗?”

“不,不是要入会,我们想打听一些事情。”

 

由美把那份剪报从手提袋里拿出来。他把一切都交给由美去处理。“我们想去这上面写的地方,然后就找到了这里。”那名负责人显得有些失望,他接过剪报。“哦?”他把眼镜推上头顶,又把剪报拿远了一些,仔细看着上

面的文字,“确实是这里的地址。那你们有什么事吗?”“我们想和这个同学会事务局的人取得联系,可以吗?”“当然可以。你把信寄到这里,事务局的人收到信就会和你联

系的。”

“我们有急事想找这个人,你能不能把他的电话告诉我们呢?”

“啊,这可不行。”负责人断然拒绝。

“为什么?”

“客户的隐私是不能外泄的,他的电话我可不能告诉别人。这涉

 

及公司的信用问题啊。”“可是情况非常紧急,也许还牵扯到人命。即使这么严重也不行吗?”“不管有什么事,不行就是不行。就算警察来了也是如此。”负责人摇摇头,完全不肯通融。

“而且,这种私人信箱本就是为那些不方便使用自家信箱的人设立的,要是泄露了他们的个人信息,那这个东西也就没有用处了。如果公司的信用丧失,我们也就没有生意可做了呀。”

“我明白了。”由美放弃了继续恳求对方,“那么,我换个问题好了,大概有多少人在这里登记入会了呢?”“这个啊,大概有两百多人吧。”负责人似乎放松了一些戒备,“我

们收取一定的保管费,客户可以自由使用这些私人信箱。”“有用假名的人吗?”“这个我想是有的吧。不过只要按时交纳保管费的话,我们也不

会去追查客户的情况。因为我们的生意就是建立在双方信任的基础

上的。”“客户的长相你大致都记得吗?”“也许不是每个人都记得很清楚,但干我们这一行的,一般看到

上门的客人都能认出是不是我们的老主顾。”“那么,这位男士你有印象吗?”由美突然转身,指着站在旁边的他问道,“你只要告诉我这个人是不是你们的客户就行了,可

以吗?”

负责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他,好像他是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他感到血往上涌。负责人毫不客气地盯着看了一会儿他的脸,然后摇摇头。

“嗯,我对这位先生没有印象。”“那他有没有可能是这里的客户呢?”“不敢说绝对没这个可能。因为也有客户本人不来,只有代理人

出面的情况。”

这时入口的门开了,一位三十来岁、白领打扮的男人走了进来。他向负责人出示了一下证件,然后接过一把钥匙,进了屋里的另一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