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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教室 完结

作者:(日)折原一 著 潘璐 译

教过的学生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多。”“那您还记得秋叶拓磨吗?”“当然,他是个优秀的学生,我当然记得他。不过那个班里的其

他学生我就记不清了。”“那您去参加同学会的话不会觉得别扭吗?”“不会,这种事我都习惯了。见面认不出来的话就说‘啊,你好

你好’什么的应付过去就完了。”喜多村笑着把酒一饮而尽,之后又对复仇者说“给我满上”。复仇者往酒杯里倒满温热的酒,递给喜多村。喜多村把酒杯送到嘴边,瞟了一眼对方,好像在回忆什么。“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你。不知为什么就是有这种感觉,但我想不起你的名字了。”“我们肯定见过。我以前也住在松井町。”复仇者心里七上八下,唯恐露馅,他努力挤出笑脸,说:“好了,再喝点吧。”

这位身穿脏兮兮灰色夹克衫的前任老师虽然外表并不精明,但毕竟在教育战线奋斗多年,眼光有时还是很厉害的,绝不能大意。不过,此时他的头脑在酒精的作用下明显不太灵光了,所以只要再坚持一下就好。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复仇者提出再换一家店喝酒,喜多村说了声“不,来我家喝”,然后伸出有力的手把他拽走了。复仇者本想用杀死野吕和男的方法再干掉喜多村,但看来要改变策略了。

喜多村的家是一栋随处可见的狭小木制平房,距离车站走路不到十分钟。他喝醉了,手指颤抖着和门锁较了半天劲才终于打开了门,并示意复仇者进去。房间里空气很浑浊,不知是不是因为长期不通风的缘故。

喜多村把他带到客厅,并打开了壁龛旁边的煤油炉。虽然现在才三月末,房间里却热得像蒸笼一样。在这种地方待上几个小时估计就要缺氧而死了。

缺氧。

当这个词出现在复仇者脑海中时,他就已经决定如何下手了。喜多村步履蹒跚地走向厨房,他回来的时候复仇者的杀人计划已有了雏形。

喜多村拿着酒瓶和两个茶杯跌跌撞撞地进了屋,坐在坐垫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复仇者的脸。“从一见面我就一直想啊想,现在终于想起你是谁了。”

喜多村像抱玩偶一样把酒瓶抱在胸前,而后在面前桌子上的两只茶杯中倒上酒。就算是复仇者,也畏惧于喜多村锐利的眼光,冷汗直流。

“好了,喝吧。”他拿起满是茶垢的杯子尝了一小口,没喝出什么酒味。“你接近我是有目的的吧?”喜多村咄咄逼人地指着复仇者,说出了他的名字。“怎么样,我

说的没错吧?”“您还记得我的名字,真不敢当。”“那是当然,我不会忘记你的。”“我去参加同学会也不会怎样吧?我觉得我有这个权利。”“我并没有觉得不好啊。”喜多村说,“我是你的话,说不定也会

这么做。”“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你一开始就应该说明身份。那样的话,我们就能敞开心扉,聊得更开心了。”“那我们从现在开始好好聊聊吧。”顺利渡过一大危机,他在心里舒了口气。对方似乎很享受这场博弈。“是啊,都二十年了。你和以前比起来没怎么变,就是开始谢顶了。好了,再多喝点吧。今晚住我家也行,反正就我一个孤老头住。 ”“非常感谢。”他低头道谢。“顺便问一下,你是怎么弄到《同学会通讯》的?是秋叶君寄给你的吧。”“是啊,我在报纸上看到了同学会通知,就抱着怀念的心情给他们写了一封信。”“真是这样吗?”喜多村的眼神非常清醒,看来还是不能大意。“是的。二十年过去了,过去的事早就过去了,现在回首往事,就只剩下怀念之情了。”“是这样啊,这样的话就没事了。”喜多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好吧,我相信你。来,我们干杯吧。”

“为了二十年之后的重逢干杯。”茶杯碰在一起,发出含混的轻响。很快,喜多村就醉得不省人事了。虽然他有时敏锐得让人害怕,

但一旦醉倒也不过是个酒气熏天的老糊涂而已。“睡在这里会着凉的。”可不管他怎么摇晃,喜多村也没有反应。这个屋子很热,空气也很污浊。如果煤油炉一直开着的话,六

叠大小的房间,氧气很快就会耗尽。这样一来煤油炉就会发生不完全燃烧,屋里的一氧化碳会逐渐增加。等到那时,喜多村想跑也晚了。不,说不定他会没有感觉地死去。

复仇者把屋里的门窗关严,又把他用过的茶杯和接触过的地方用手帕仔细擦了一遍。在确认过煤油炉里的油还有很多之后,他离开了喜多村的家。炉中之火熄灭之时,一条生命也将随之消失。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

《同学会通讯⑤》中刊登了喜多村冬彦的死讯。

 

同学会通讯⑤—三月三十一日

喜多村老师突然去世

 

首先,我们要遗憾地向大家宣布一个悲痛的消息。上一期刚刚采访过的喜多村冬彦老师,突然去世了。死因是一氧化碳中毒。据说,喜多村老师开着煤油炉睡着了,缺氧引起炉子的不完全燃烧,最终酿成这场悲剧。另外,老师喝了太多酒,没能及时逃跑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秋叶拓磨代表同学会全体成员参加了三十日举行的遗体告别仪式,代表大家表达了对老师的哀思,并敬献了奠仪礼金。难得请到的嘉宾就这样突然离开了人世,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们都惊呆了。合掌。

再次报告同学会出席情况

我们不能一直沉浸在喜多村老师不幸去世的悲痛之中,同学会的准备工作仍在进行。已经陆续收到了大家的回信,现阶段出席情况统计如下:出席—十名缺席—四名未回答—十一名(其中包括四名下落不明的同学)下次将公布最终结果,及出席者与缺席者的姓名。

专栏:同学会成员访谈③—辻村瞳

本次访谈出场的是辻村瞳。作为同学会干事之一,她在繁忙的工作之余抽时间帮忙编写了《同学会通讯》,她现在是一名杂志编辑,所以组稿这些事正是她的拿手好戏。

问:首先,请说说关于 3A班的回忆

初三那年为了备考,感觉一年的时光在手忙脚乱中就过去了。虽然那时我是副级长,但班里的工作一直都是级长秋叶君在做,我好像没干什么。班主任仁科老师因为那件事而辞职,我感到十分遗憾。说实话,我一直都是仁科老师的崇拜者。如果仁科老师读到这个,一定会来参加同学会的吧。

仁科老师现在怎么样了呢?应该是和太太,还有孩子生活在一起吧?

问:想对同学会成员说些什么。

关于过去,有很多不好的回忆,当时确实发生过一些让人难过的事情。但是,二十年过去了,大家都已长大成人,回首往事,心里应该都充满了怀念之情吧。那些说不出席同学会的人也请一定要参加啊。这次同学会一定会给大家留下美好的回忆。

我这个干事不多出风头了,就说到这里吧。

(编后记)

我们已经得到了榎田悟君和柳田雄三君的消息,在此感谢鹫尾力君为我们提供情报。距同学会召开还有十天,大概下一次的《同学会通讯》就是最后一期了。希望大家一起努力,让这次同学会顺利进行。

(文字编辑:秋叶拓磨、辻村瞳)

16

四月份是学校开学的时节。秋叶拓磨的生活毫无例外地开始忙碌起来,整天忙于备课等工作事宜。四月一日是开学典礼,他的课从七日开始。幸好同学会那天是周日,前一天没有课,他可以全力以赴做好准备。《同学会通讯⑤》寄出以后,尚未回信的几个人中又有六个人有

了回音。出席的人又多了榎田悟、中塚达也、柳田雄三和堀之内友惠。奥村清志和横寺幸代不出席。这样,出席者包括两个干事,一共有十四名,缺席六名,还剩

久保村雅之、手塚徹、铃木君枝、小田切节子和渡边泉这五个人没有消息。从某种意义上讲,没能联系到 3A班的重要人物久保村雅之实在有些遗憾。就连初中时代和他交往甚密的佐藤源治也不知道久保村的任何消息。

还有,松井町当地的四个人集体缺席,这件事仔细想想也很奇怪。现在只能寄希望于鹫尾力,看他能否在同学会召开之前说动他们几个。

四月三日晚上十点多,秋叶在编写《同学会通讯》最后一期的

时候,电话铃响了。他一接起电话就听到瞳痛苦的声音。“秋叶君,是我。”“怎么了?”

她迫切的语气让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出大事了。我好害怕……”

 

她好像马上就要哭出来了,声音含糊不清。

“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被下达了‘肃清’命令。”

“说什么傻话呢!别开玩笑了!”

“求求你,现在来我家一趟。”

 

反正在电话里也说不清楚,他丢下一句“知道了”就冲出了家门。

路上车很少,从接起电话到抵达位于练马区的瞳的公寓只用了四十分钟。秋叶把车停在公寓楼前的路边,飞奔进电梯,在三层下了电梯,按响她家的门铃。

门上的窥视孔中黑影一闪,然后就听到门内侧打开链子锁的声音。门开了,瞳伸出头左右张望了一下走廊。“你快进来。”一向坚强的她今天却显得异乎寻常的胆怯。她关上门,挂好链锁,紧紧抱住了秋叶。“光发抖也没用啊,告诉我到底怎么了。”她死死抓住秋叶,把他拽到起居室。桌子上有一个皱巴巴的纸团。“你看这个。”秋叶听话地打开纸团。“肃清!”

素色的报告用纸正中央打印着两个大字。秋叶拼命忍住呕吐的欲望。虽然是机打的文字,但那粗黑的字体还是明显让人感受到寄信

人的恶意。“这东西是哪儿来的?”“我回家的时候就看见它贴在大门上。”

她说她吓得立刻就把它撕下来揉成了一团。“佐藤君也收到了同样的东西吧。”“他收到的是手写的。”“我想到了一件事。”“什么事?”“凡是上过《同学会通讯》专访的,不是死了,就是收到这种信。

寄这个东西的肯定是看过《同学会通讯》的人。”大概因为秋叶的到来让她比较安心,瞳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长串话。“确实如此。”这一点秋叶也不得不承认。从野吕和男开始,已经连续四个人

在接受采访之后不是死了,就是收到写有“肃清”的匿名信。“你给多少人寄过《同学会通讯》来着?”瞳问。“刊登佐藤源治专访的那次,加上我们俩应该是二十四个人。”

瞳拿出便笺纸,打算列出没有嫌疑的名单。“首先,我和你可以排除。”“佐藤源治也可以排除。总之,能特意到这里把纸贴到门上的人,

应该只限于住在东京周边吧。”“住在大阪或名古屋的人可以排除,但住在松井町的人就不行了,

从那里开车过来,四个小时就能到。”“不管怎么说,肯定是对我们怀恨在心的人干的。”“会不会是长谷川?”“长谷川美铃?嗯,会是她吗?”

女人不会有那么强大的行动力,他觉得应该是个男人。如果野吕

和男和喜多村冬彦真是死于他杀的话,那凶手百分之百不会是女人。“我感觉不是女人干的。”“我也这么想。”“但是……”

秋叶咬住嘴唇。“但是什么?”瞳有些怀疑地盯着他。“不能排除其他人从同学会成员那里得到《同学会通讯》的可能,这样一来,嫌疑人的范围就会无限扩大,我们根本没办法一一追查。 ”“也就是说,排除法不能用了。”她惋惜地说:“我们不可能一个人一个人地确认他们的不在场

证明。”“等一下,有一个人很可疑。”“谁?”

瞳向前探出身子。“神崎一郎。仔细想想,我们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如果他谎称失忆,其实是前来打探内情的间谍的话……”“确实可疑。”秋叶觉得,必须去神崎的公寓走一趟才行。

17

神崎一郎还没下定决心要不要寄出同学会的回信。干事秋叶拓磨让他作为列席者一定要参加,但对于神崎来说,这反而成了心理负担。

《同学会通讯》上刊登了好几次他的事情,但是一点回音也没有,他认为,这说明他与同学会无缘。

另外,他失忆以前制作的那份“杀人计划书”也让他十分不安。如果在同学会会场上恢复了记忆会怎么样呢?他无法保证自己变身为杀人魔鬼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情。

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他都不太想参加同学会。

“还是不去了吧。”

烦恼来烦恼去,这就是最后的结论。他在明信片“缺席”一栏画了一个圈。好了,既然决心已定,还是尽早把明信片寄回去为好。然后,就耐心等待记忆恢复的那一天。焦躁是大忌。至于同学会什么的,让它见鬼去吧。

四月三日,东京的樱花已经含苞欲放了。远远望去,善福寺川公园里成排的樱树形成粉红色的海洋,间或交织着些许黑色。天气预报说周末前后樱花就要盛开了。

虽然还有几分寒意,但人们已经开始穿上轻便的春装。决定不参加同学会以后,压力消失了,心情也变得明媚起来。他走出公寓楼,朝烟草店旁边的邮筒走去。很久没这么开心地出门了。灿烂的阳光晃得他不住眨眼,走到邮筒跟前的时候,他察觉到有人在盯着自己。

他转过身去,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又是错觉吗?还是自我意识过剩?他苦笑着,正要把明信片塞进邮筒的时候,忽然有人在他

肩上拍了一下。“哎呀,你不打算出席呀?”

他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发现是秋叶拓磨笑眯眯地站在那里。他穿着厚厚的灰色夹克外套和格子衬衣,休闲又帅气。秋叶和神崎年龄相仿,但看上去可要年轻许多。秋叶面带微笑,而那双藏在眼镜片后面的眼睛却犹如寒冰一般冷冽,盛满了压抑的愤怒。

“你不出席同学会吗?”“啊,你说这个吗?”神崎拿回正要丢进寄信口的明信片,像做恶作剧被抓了个正着

的孩子一样涨红了脸。“不出席也是你的自由,我没有强迫你去的权利。”“我犹豫了好久到底去不去。”“我们找个地方聊聊怎么样?”

秋叶说,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他邀请神崎去青梅大道那边。“我

们去那里的咖啡厅喝点东西吧。”于是,两个人来到青梅大道,进了一家地铁站附近的咖啡厅。他们在临街的窗边坐下,秋叶撕开湿纸巾的袋子,一边擦手一

边盯着神崎的脸,问道:“寻找记忆的事有线索了吗?”“没有,还是老样子。连恢复的征兆都没有。”“这样啊。这样下去可惨了。”

秋叶虽然这么说,却看不出有丝毫同情之意。“我已经决定慢慢等了。”“这样的话,我觉得还是参加同学会比较好,可以放松一下心情。”“是吗?可我实在不太想去。”“不想去?真的吗?”

秋叶脸上露出挑衅似的冷笑。“你这是什么意思?”“神崎先生,事到如今大家就明说了吧。你有秘密。是谁在暗中

指使你?幕后黑手是谁?”

秋叶连珠炮似的发问,完全不给神崎思考的时间。

“幕后黑手?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打探同学会的事到底有什么目的?”

“什么目的也没有啊。我就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份而已。”

 

突然,秋叶指着神崎的鼻子,压低声音威胁道:“喂,你老实交代,你失忆了,为什么却能想起‘肃清’这个词?这不是很奇怪吗? ”

秋叶态度骤变,神崎吓了一跳,他无力地摇摇头,说:“在这种事情上撒谎对我有什么好处呢?我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肃清’这个词就突然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秋叶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神崎的眼睛。神崎没有移开视线,事实上他想移开也做不到。他能感觉到发际处正逐渐渗出湿漉漉的汗水。

“好吧,我知道了,我相信你没撒谎。”秋叶忽然笑起来,第一次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口。神崎静静地呼出一口气,把刚才要寄出的明信片从兜里拿出来,

把“缺席”划掉,在“出席”一栏画了一个圈。“我要表明我的态度,请你收下这个。”神崎用手指一弹,明信片沿着桌面滑到秋叶那边。“知道了。那么,我在同学会上等你来。”秋叶拿起明信片,对折了一下,随随便便塞进胸前的口袋里。然后拿起小票站起来,径直朝收银台走去。神崎不经意地想到,要是秋叶知道他失忆以前正在策划“同学

会杀人计划”的话会有什么反应呢?

恐怕秋叶就会中止同学会了吧。

 

神崎走出咖啡厅,又一次感受到来自某人的视线。秋叶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地铁站的楼梯口了,显然跟踪他的人不是秋叶。

回公寓的路上他拐了几个弯,却依然能感觉到背后的视线。经过下一个街角的时候,他决定守株待兔,于是紧紧贴在墙壁上,听着脚步声逐渐靠近。

当脚步声到达拐弯处之时,他突然冲出来,挡在尾随者面前。“啊!”一声尖叫,收不住去势的尾随者猛地和神崎撞在一起,两个人都摔倒在地。是谁!就在神崎刚要喊出来的时候,发现对方是女性。“由、由美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塚本由美抱着膝盖,疼得龇牙咧嘴。“没事吧?”他看到她右腿膝盖处的丝袜破了,还微微渗出血来。白色的裙子上也满是泥污。“去我的公寓处理一下伤口吧。”神崎问她还能不能走路,她默默点了点头。这里离公寓大概有五十米远,神崎架着她走了回去。进到房间,刚一关上门,本来行动不便的由美就一下子扑入他的怀里。“我好想你!”她来势太猛,他不由得抱着她踉跄了几步,后背撞到门上,一个重心不稳跌倒在地板上。

“由美小姐,请你冷静一点。”“我忘不了你。我想你想得快要死了。”她的话像急流一样喷涌出来。她把脸埋在他胸前,哭了。“好了,起来吧。”年轻女性柔软的身体让神崎一阵心慌,他支撑着地板站起来,并把哭泣的由美也硬拽起来。“是你一直在跟踪我?”

由美抽泣着点点头。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那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冷酷?”

 

由美用手擦了擦泪汪汪的眼睛。“我之前都说了,我不想让你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我身上。”“害你失忆的是我啊,这都是我的责任。”“那件事我已经无所谓了。也不恨你。给你添了麻烦,让我很过

意不去。”“但是……”她抽抽搭搭地说,“说实话,当初我只是怕驾照被

吊销,才求我爸把你弄进医院的,我不想让你报案,我是个只为自

己考虑的坏女人。”听了她的告白,他也无法生气,因为他知道,自己是个比她坏

得多的人。“这些都无所谓了。”“真的?”“我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名字,现在也有了住处,这些对我来说就

足够了。”“我可以相信你的话吗?”“嗯,当然可以。”

她擦掉泪水,全身都洋溢着喜悦。她的态度变化如此迅速,让他一时之间只能跟着她的节奏走,想把她赶出去都无从下手。“太好了。”她走到窗边,“哎呀,这是什么东西?”

由美眼尖地发现了放在桌子上的《同学会通讯》。

“这是同学会干事寄来的。”

“我能看看吗?”

“请便。”

 

她读着《同学会通讯》,屋里一片寂静。他坐在床上,看着靠在窗台上的由美。她的长筒袜从膝盖到脚踝都划破了,膝盖伤口处的血迹已干,变成黑色的血痂。自从和她重逢,他的心就一直怦怦跳个不停,这种感觉让他不知所措。

她很快就读完了,脸上的笑容倏然隐去不见。

“你想去参加同学会?”她用质问的口气问道。

“对,是有这个打算。”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不祥的预感?”“你读了这个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要是没感觉到的话,那你

也太迟钝了吧。”“怎么说?”“那两个接受采访的人在访谈登出不久后就都死了,你不觉得奇

怪吗?”

“他们又不是被谋杀的。一个死于交通事故,另一个死于一氧化碳中毒。虽然两个人都死了是挺让人震惊的,不过只是单纯的巧合吧。”

“你真觉得是巧合吗?” “要是三个人连续死亡的话就比较可疑了,两个人的话……”“两个人的话就觉得没关系?”“难道由美小姐你认为是我杀了他们不成?”“不是,我从没这么想过。我是觉得,有人对同学会怀有极深的

恨意,想把同学会成员全都杀掉。似乎有人在暗地里酝酿着某种可怕的阴谋。”对同学会怀有恶意的人不就是失忆前的神崎我嘛。“由美小姐,你见过我的随身物品,对吧?就是那个写有危险的杀人计划的记事本。”“我是看过,但我觉得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看她如此毫无戒心,他终于下定决心把那个秘密基地的事和盘托出。于是,他将发现环七线对面另租有一处公寓,以及在公寓里发现写有“杀人计划”的资料等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他说的时候,她一直沉默地仔细倾听。

“我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我一直跟踪你,所以也知道那个公寓的位置。但我非常清楚,你和杀人案没有任何关系。野吕和男和喜多村冬彦死亡的那两天晚上,你都待在这个屋子里,一步也没有出去过。我知道的。我就住在附近,曾经好几次开车经过这里,好几次看见你凭窗而立。”

“太过分了,你一直在跟踪我啊。”“可正因如此,你才有不在场证据了呀。你应该感谢我才对。”“不过,说来说去,我到底是什么人呢?”“你只是个在头脑中空想杀人计划就能感到满足的人。真正怀有

恶意的另有其人。” “我简直就是个小丑。”他苦笑道。“没错,你就是个小丑。是个不可或缺的配角。”“我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我恢复了记忆,想起自己曾是个杀人犯

的话,可能会杀掉知道内情的你。”“我不怕。我知道你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好吧,那我真要动手了。”突然,他的身体中涌起一股想要破坏一切的残暴烈焰。好,杀

了这个女人。我是杀人犯。他伸出双手逼近站在窗前的她。她背对着窗户,无路可逃,但

她就那样站着一动不动,也没有躲避他的视线。当他把手放在她的脖子上时,她的喉部轻轻一动。随着他的手

逐渐圈紧,她闭上眼睛,扬起下颌,并用舌头舔了一下微嘟的嘴唇。忍不住了。要把这个女人……他的两根拇指压在她的喉头,心跳已加速到极限,血液猛烈地

在全身奔流。下一刻,他把唇压在了她的唇上,轻轻抱住了全身脱力的她。“我不是杀人犯,我是小丑。”

同学会通讯⑥(最终号)—四月五日

预祝同学会成功召开

距离同学会召开还有五天,诸位看到本刊的时候也许离同学会就剩三四天了。下落不明的两个人已经与我们取得了联系,现在还有两个人没有消息。

现向大家公布最后的出席情况。(按照名单顺序排列)

1秋叶拓磨→(出席)        13佐仓(旧姓植竹)弘美→(出席)

2榎田悟→(出席)          14细川(小田切)节子→(出席)3奥村清志→(出席)        15菊村弥生→(缺席)4片冈孝太郎→(缺席)      16轰(小金井)由起子→(出席)5久保村雅之→(下落不明 )17安藤(铃木)君枝→(出席)6佐藤源治→(出席)        18泷泽美智代→(缺席)7丹泽清彦→(缺席) 19辻村瞳→(出席)8手塚徹→(出席)          20板桥(鸣海)清子→(出席)9中塚达也→(出席)        21长谷川美铃→(出席)10野吕幸男→(出席)      22村井(堀之内)友惠→(出席)11柳田雄三→(出席)      23鹤冈(森)加奈子→(出席)12鹫尾力→(出席)        24佐藤(横寺)幸代→(缺席)25渡边泉→(下落不明)

(出席者)—十八名

(缺席者)—五名

(下落不明者)—两名(久保村雅之、渡边泉)

(去世)—四名(足立启介、野吕和男、星一郎、松原花子)

 

另外,缺席的诸位如果方便的话请一定来参加。

当天安排

四月十日中午十二点在“荒岩餐厅”集合。会餐后,乘坐餐厅大巴前往青叶丘初中。参观校园,挖出时间胶囊。下午四点活动结束。另外我们还将

为路途较远的参加者准备住宿,如有这方面需要,请与同学会事务局联系。

(编后记)

感谢诸位长期以来对本刊的支持,《同学会通讯》到这里就要跟大家说再见了。

我们热切期待四月十日在“荒岩餐厅”与大家重逢。

老朋友们,回到故乡来吧。

(干事:秋叶拓磨、辻村瞳)

18

复仇者收到了《同学会通讯》的最后一期,他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封,在回玄关的路上就读了起来。

《同学会通讯》中刊登了出席情况的最后统计结果和同学会当日的具体安排,还附有已取得联系的同学会成员的住址。干事已经帮复仇者做好了一切准备,真是太感激了。

下面就要依计行事了,首先他要做的是,更改“长谷川美铃”的地址。这份名单上长谷川美铃的地址就是他家,所以必须改。在同学会召开以前,秋叶他们说不定会出于某种原因来拜访“长谷川美铃”,要是他们找到他家,那他的身份就会立刻败露,计划也只能搁浅了。如果他们在同学会之后发现他的身份,那倒是没关系。只要能报仇雪恨,自己最后会落得什么下场已经无所谓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阻碍,那就是如何找个借口瞒过妻子。他必须在同学会召开的前一天就去当地,所以得找个不让妻子起疑的完美说辞。要不就说去旅行几天吧?

“你去旅行真是很少见啊,要去哪里呀?”妻子大概会疑惑地看着他发出这样的询问吧。他最受不了妻子马上要哭出来似的那种表情了。“我想出去玩两天,找找创造俳句的灵感。”不擅说谎的他大概会口干舌燥地这样解释吧。“那也带上我吧。”妻子很有可能会提出这种强人所难的要求。“不行,在山野中徒步,你的体力支撑不住。下次我一定带你去,

这次你就让我一个人去吧。”那他可以这样应对。他进入自己的房间,用便携式文字处理机在明信片上打出了要

求更改“长谷川美铃”地址的内容,然后就到附近的邮筒把明信片寄了出去。等一会儿回家就跟妻子说吧,嗯,走一步看一步好了。他在回家的途中买了香烟,又去咖啡厅喝了一杯咖啡,一边喝一边思考如何应对妻子可能提出的种种疑问。不过,事情的发展却完全出乎意料。他没必要骗妻子说要去旅行了。他打开玄关的门,喊了一声“我回来了”,回应他的却是家中异样的宁静。“喂,老婆,你在家吗?”

没人回答。他偷瞄了一眼妻子的卧室,连个人影都没有,只有被子叠得整整齐齐的放在那里。他在家里找了一圈,结果到处都不见妻子的踪影。

“怪了。”他嘟囔着又回到妻子的房间。书桌上放着一张纸,他的心中立刻油然而生一种不祥的预感。果然,那是妻子的留言。

“我出门旅行几天。请不要找我。过十天左右我就回来。”信中的字反映出妻子认真的性格,一笔一画都像字帖那么规范。妻子写字时用力过大,便笺纸的背面都印出了凹凸的痕迹。

心思过于纤细的妻子凡事都爱往坏处想。她从未独自出门旅行过,真的没问题吗?不过,在担心妻子的同时,他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妻子不在家这件事让他备感轻松,这种感受让自己也大为吃惊。真是新鲜的体验。

对妻子的担心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之后他就可以无所顾忌地实施计划了。去参加同学会期间妻子都不在家,这是个绝好的机会,大概也是神明的指引吧。

那么,下一步—就是上演让秋叶拓磨他们震惊到尿裤子的惊天妙计了。像往常一样,他使劲忍住笑,不过马上想到妻子不在,于是就

肆无忌惮地狂笑起来。笑声回荡在家里。“秋叶拓磨君,好久不见了……”为了掩盖笔迹,他故意用左手写信,并在信的开头说明自己得了腱鞘炎,十分抱歉。

19

四月九日,周六的傍晚。明日此时,同学会应已圆满结束了,秋叶拓磨和辻村瞳则满怀与旧友重逢的喜悦,驾车行驶在关越高速返回东京的路上。《同学会通讯》最后一期寄出之后,秋叶陆续收到了几个喜讯。首先,有了久保村雅之的消息。据说他现在是个宝石生意的中间人,

这段时间在东南亚一带活动,两三天前刚回国。他回来以后给佐藤源治打了一个电话。

佐藤源治告诉秋叶,他和久保村只通过电话聊了聊,十几年不见,久保村的声音变得十分低沉,像换了个人似的。佐藤源治跟久保村说了同学会的事,并让他和干事秋叶联系,不过秋叶至今没接到久保村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