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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教室 完结

作者:(日)折原一 著 潘璐 译

佐藤还把同学会的日程安排详细告诉了久保村,所以久保村可能当天直接去会场。

另一个喜讯是同学会前一天收到了原班主任仁科良作的信。秋叶看到信封后面的寄信人姓名时非常激动,心中认定一定是好消息。撕开信封,里面的内容果然没有让他失望。

仁科老师在信中一开始就写了由于腱鞘炎的缘故,写字不太方便。然后又写到最近在图书馆阅读旧报纸时偶然看到了同学会的通知,怀念之情油然而生,于是写了这封信。信上的字迹很难辨认,不过凑合着也能明白大意。

说起来,秋叶写给晚报通告版的仁科良作寻人启事两天前也终于登出来了,不过仁科本人似乎并没有看到那个。但无论如何,仁科老师还是跟同学会事务局取得了联系,这让秋叶十分高兴。秋叶欣喜万分,读信的时候好几次忍不住点头附和信中的话。

这是一封感人肺腑,让人胸口发热的信。

秋叶拓磨君,好久不见了。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呀,老师。(秋叶用力握住信纸)

……当年我以那种方式离开学校,丢下最重要的学生,让

紧张备考的你们受了不小的影响。对此,我一直在反省。

—没关系的,老师,都过去二十年了,请不要在意这件事了。

……但是,当看到报纸上同学会通知的时候,心中的怀念之情无法自抑,心情激动万分。我从那起列车脱轨事故中死里逃生,入院治疗了一段时间,出院后就去了东京。这些年来,先后做过很多工作,但都不顺利,我只能四处流浪漂泊,寄居于山谷之间。然而,我的身体单薄,无法承受长期的体力劳动,最后终于累垮了。

—老师,您吃苦了。(秋叶流下了眼泪)

……不过,我还是活了下来。之前我不知多少次想到过死,直到看到这个同学会通知时,我才觉得活着真好。请问,能否允许我参加同学会呢?

—可以,当然可以了。老师您是贵宾呢。

……提出这种请求我深感惭愧,我不是合格的老师,但我非常喜爱你们。为了让你们考上好高中,我也一直在努力。至少请你们了解这一点。

—我们都了解,老师。我们都能感受到您的热情。

……秋叶君,我打算当天直接赶往同学会会场。我想在那家餐厅等待大家的到来。当然,如果大家不能原谅我的话,我也打算就这样认命了。请原谅我的任性吧。

—大家都盼着您呢。老师,请不要担心。

这封信的最后有仁科良作的签名。可能由于腱鞘炎的缘故,字

迹非常潦草,很难辨认,不过另一方面,也许也反映出仁科激动的

心情吧。当年二十七八岁的青年教师如今已年逾五旬,他的人生绝

非一帆风顺,想到这里,秋叶就对仁科产生了无限同情。他把这封信读了好几遍,对仁科的心情感同身受。每读一遍都

觉得心潮澎湃。不知瞳是否也能明白这种心情。她应该快来了,今天她会住在这里,他们说好明天一起去松井町。门铃响了。哦,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他满怀兴奋地打开门,没想到站在

门外的却是快递员。那个男人冷淡地说了一句“秋叶先生,有你的快递”,说完就把东西交到了秋叶手上。

快递员进电梯的时候瞳正好从电梯里出来,向他走来。她似乎先回家换过了衣服,穿着白衬衣和灰色的百褶裙,外面披一件酒红色的外套,手里拎一只茶色的旅行袋。看来她打算以职业女性的打扮出席同学会。

她看到秋叶,朝他使劲挥了挥手。“明天就是大日子了。”“刚才我还在想,二十四小时后的现在,我们已经在回东京的关

越高速上了。这么一想的话,你不会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吗?”

他搂着瞳的肩膀,把她带到屋里。“是啊,就差最后一步了。希望同学会一切顺利吧。”“没问题的。对了,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都等了好久了。”

进到屋里,他把刚才读过的仁科的信递给了她。

“压轴人物终于在最后一刻登场了。”

“压轴人物?”

“就是仁科良作老师。”

“啊?不会吧!”

 

她把包放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读起信来。秋叶趁这个工夫从

冰箱里拿出一瓶啤酒,倒进桌上的玻璃杯里。

她读完信没有说话,只是隔着桌子把信放到了他那边。

“你觉得怎么样?”

“我说,你不觉得这事有些蹊跷吗?”

 

瞳窝在沙发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的反应让秋叶感到几

分扫兴,同时也萌生出某种不安。“秋叶君,你认为这封信真的是仁科老师写的吗?”“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吗?”

秋叶拿过信,又粗略地扫了一遍。自己之前读到仁科的来信时反应那么大,现在看来似乎有点傻。

“首先,仁科老师是怎么知道秋叶君你的住址的?报纸上登的那个制作同学录的通知里面你的联系方式写的是在神田的私人信箱啊。”

她喝了一小口啤酒,又把杯子放回桌上。她说的确实是个问题,

不过他还是想为仁科辩解几句。“肯定是别人告诉他的呗。”“哦?那是谁告诉他的?仁科老师会与学生保持联系吗?”“比如,可能是长谷川美铃说的。毕竟他们两人曾经关系匪浅嘛。 ”“我可不相信他们俩是那种关系。当时就是因为周围人大惊小怪

地起哄,事情最后才变成那个样子的。”“我倒是相信。他们俩衣不蔽体地躺在保健室里这件事可不是空穴来风。”“他是牺牲者。他那种人,在因循守旧的乡下地方本来就是待不长的。”“是吗?”

“笔迹也像是故意伪装的,你不觉得吗?”

“因为他有腱鞘炎。”

“住址也没写。”

“因为他居无定所嘛。”

“你真相信仁科老师会无家可归吗?”

“信也好,不信也好……”

 

他沉默地喝了一口啤酒,接着说:“不过如果连这都怀疑,那就无人可信了。”“也许秋叶君的话没有错。但我还是觉得留个心眼,不要全盘相信比较好。”

“明天就真相大白了。即使老师不来也没关系,我们不提老师的事就是了。要是老师来了,就把他隆重地请到大家面前,给大家一个惊喜。我们可以把同学会办成一个惊喜派对啊。”

“我知道,不过……”瞳指着秋叶书桌上的信封问,“这是什么?好像是快递。”“啊,我都忘了,这是刚才你来之前送到的。”

秋叶坐在沙发上伸手拿过桌上的信封。那是一个大号的牛皮纸信封,上面用记号笔写着“同学会事务局 秋叶拓磨先生亲启”的字样,寄信人的姓名没有写。

“说不定又是好消息。”他用剪刀把封得严严实实的信封剪开,掏出里面的信件。没想到拿出的却是一件让人不寒而栗的东西。和以前不同,这次不是油印,而是打印出来的……

《恐怖新闻》—瞳捡起从秋叶手中滑落的东西,尖叫出声。

恐怖新闻

 

—四月九日

恐怖集会召开在即

青叶丘初中七四届毕业生将于四月十日在当地召开同学会。担任干事的是过去的正副级长秋叶拓磨和辻村瞳这对老搭档。

同学会会场选在以前长谷川美铃的父亲曾经经营的餐厅,这也是一个意味深长的选择。同学会将邀请仁科良作作为嘉宾出席,这位老师曾在 3A班饱受欺凌,又在狼狈出逃的途中遭遇了列车出轨事故,不知他将怀着怎样的心情来参加同学会。想必他的内心一定有着非比寻常的纠结。

欺凌者会忘记曾经欺凌过别人,而被欺凌者却永不会忘怀曾受到的折磨。这与借钱之人会忘记借过钱,而债主却永远铭记在心是一样的道理。

那么,仁科良作的真实想法又如何呢?

3A班全体肃清!

二十年前,一份“肃清”通告曾让 3A班陷入恐怖的深渊。二十年后,“肃清”通告再次出现。首先被肃清的是野吕和男,以死亡让他铭记中学时代铸下的大错!

第二个被肃清的是教师喜多村冬彦。以死亡让他铭记对恶行视而不见的罪过!

另外,对佐藤源治、辻村瞳也下达了肃清指令。这次,就轮到秋叶拓磨了。这三个人的鲜血就是祭品,把脖子洗干净等着吧!还有,明天全班一个不剩都将被肃清。

敬请期待。

青叶丘的樱花灿然绽放

肃清结束之后,将会挖掘埋在青叶丘初中樱树下的时间胶囊。现在樱花已尽数盛开,明天将在一片落英缤纷中开启时间胶囊,一定会是令人兴奋不已的体验。

无论如何,万众期待的四月十日已近在眼前。最后,不要忘记看完后烧掉本报。

瞳在沙发上像胎儿一样蜷成一团,双手捂着嘴巴,痛哭不止。她的哭声渐渐变弱,但身体还在随着抽泣不住地颤抖。秋叶来到她身边,把她揽进怀里,她停止了哭泣,无言地紧紧搂住秋叶。

“这个同学会我们不去了好不好?”

她哽咽着抬起泪汪汪的眼睛,向他乞求。“对方是在吓唬人,要是这样就屈服的话,那我们就输了。”“这不是输不输的问题,这是性命攸关的问题。野吕君和喜多村

老师就是先例,那家伙会把我们所有人都杀掉的。”“不,他们不是被谋杀的,是死于意外。”“秋叶君你真这么想吗?那家伙不是自己都承认是他杀的了吗?”“那只是恶作剧,吓唬我们,故意找麻烦的。我们是一个集体,

而罪犯只有一个,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秋叶抱紧她,静静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她渐渐冷静下来,偶尔

发出一两声轻微的抽泣。“没关系的,什么事都不会发生。”“要是这样就好了。”“而且,要是我们现在抽手不干了,那其他人怎么办?家远的人

已经在路上了,也联系不上他们。要是只通知明天才出发的人,不

是只会让事情更混乱吗?”“但是……”她依然心存怀疑。

“这是恶作剧也好,是认真的也好,我们作为干事必须去现场控制局面。好了,如果有可疑人物出现,我拼了命也会阻止他的。而且还有野吕幸男、佐藤源治和鹫尾力他们几个在,跟他们一说,他们肯定也会助我们一臂之力。”

“要是罪犯就在这些人之中呢?”

“你这样怀疑下去就没完没了了。我坚信这肯定是一场恶作剧。罪犯与全班为敌,能有什么胜算呢?他什么也做不到,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现在最重要的是让瞳放心,秋叶自己也有一些不安,但他努力不让内心的情绪表露出来。“刚才仁科老师的那封信也很可疑。我感觉寄信人与寄这个小报的人是同一个。你不觉得吗?”“是吗?我倒不这么认为。这封信里有些内容是只有仁科老师才能写出来的。”他心中确实也有怀疑,不过成功举办同学会的渴望占了上风。基于这一立场,他与瞳的看法无法达成一致。“我一看到《恐怖新闻》就想起二十年前的事。我说,咱们开诚

布公地谈谈吧,今天把所有心里话都说出来。”“好啊,说吧。”“那个《恐怖新闻》最后都写着‘读过之后烧掉’,对吧?”“嗯。”“秋叶君,初中时你收到《恐怖新闻》读完都烧了吗?”

“是啊,那么恶心的东西,我全扔了。”

“我可没扔,都收起来了。”

“真的?”

“真的,一直藏在书桌里。”

“现在还留着吗?”

“我把它当做初中时代的回忆放进时间胶囊里了。因为时间胶囊

 

就是保存回忆的嘛。别人命令你读完烧掉,你就老实照办,岂不是

太窝囊了吗?”“你总是这么大胆,真叫我不放心。”“我本来打算二十年后把《恐怖新闻》挖出来给大家看看,这东

西有多么愚蠢,然后好好笑话一下做这个东西的人。”“有意思。”“是啊。没想到现在还有人做出一样的东西,真是太让人生气了。”“对啊。这种人绝不能轻饶。”

在这一点上,秋叶也抱有同样的想法,绝不能让企图扰乱同学

会的人阴谋得逞。“对,不能轻饶。”“对对,就是这个劲头。你难道不想在同学会上揪出那家伙的狐

狸尾巴吗?”秋叶对她采取了激将法,如果没有她的帮助,同学会就不能成功。“被你一说,我也觉得应该这么做。不能饶了那种人,他的做法

太恶劣了。”“肃清什么的不要理会就是了。让肃清去见鬼吧!”“你这是准备将计就计啊。”“总之,先看看明天仁科良作本人会不会来吧。”

“看看是真货还是冒牌货。”

“对对,就是这样,要抱着看好戏的心情去才行。”

“要是冒牌货的话,就把他肃清。”

“对对,就是要有这种气魄。”

 

话虽如此,秋叶自己也能深深感受到那个捣乱者强烈的恶意。明天是与老朋友重逢的日子,也可能是与恶人一决胜负的日子。似乎有什么不得了的事要发生了,这种预感强烈得让人无法忽略。

20

四月十日,塚本由美和神崎一郎驾车一路朝北进发。凌晨五点多,天还没亮,由美就开车来到神崎的公寓楼前。神崎上了车,他们就出发了。

到达关越高速练马入口时,四周还是一片漆黑,然而通过位于东松山的匝道以后,东边的天空就开始逐渐泛起了鱼肚白。路上车不多,他们走得很顺利。

车上的速度计显示现在的时速是每小时一百一十公里。车内只有仪表盘闪着微光,一想到待会儿可能发生的事,神崎就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不过,随着天色渐亮,也许是心理作用吧,他低落的情绪也开始逐渐好转。

神崎看着目视前方专心驾驶的由美的侧颜。大概是由于紧张的缘故,那略显圆润的脸庞稍微有些严肃,嘴也闭得紧紧的。及肩的长直发在朝阳的照耀下呈现出一种白色的光泽。她穿着一件深蓝色条纹的长袖衬衫,袖子挽到肘部,扎着臂带。白皙的双手有些紧张地握着方向盘。

白色迷你裙下露出线条优美的双腿,光线越来越亮,神崎也看得越来越清楚。他开始无法自抑地想要碰触她的腿。当他摸到她的长筒袜的时候,她似乎瑟缩了一下,不过她没有说话,依旧沉默地望着前方。

几天前拥她入怀时的感觉又鲜明地浮现在脑海中。当他抚摸着她吹弹可破的年轻肌肤时,心里十分惶恐。他们的年龄相差十岁,而且从某种程度上说,他还是个身份不明的人。本来以为她对他的迷恋只是富家小姐的一时冲动,事实上似乎并非如此。她好像真心爱上了他。

辜负女儿心,愧为男子汉哦。

如此年轻美好的姑娘,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再加上由美轻言细语地引诱,他也不由得动了情。本来就对她有好感,自然不会不愿意和她发生进一步关系。但是回想起来,即便在两人情浓似火时,他的脑海深处也始终有一种罪恶感无法摆脱。

“我脸上沾着什么东西吗?”她扭头看着神崎,表情略微放松了一些。“我想在寄居的服务区买杯咖啡喝,清醒一下。”他有些慌乱地说。“你的手倒是很清醒啊。”她扑哧一声笑了,左手握住他的手,右手轻转方向盘向服务区驶去。他们吃完只有咖啡和三明治的简单早餐,再次驾车奔驰在公路

上,这时天已经大亮了。两个人也都有了闲聊的兴致。“你现在冷静下来了吧。”“胡思乱想也没用。这一趟逃不了,所以到时候就见机行事吧。” “再有两个小时就要深入敌人的老巢了,你不要发抖啊。”

“这是激动的颤抖。”

“还嘴硬。”

她低声笑了笑。他确实在发抖,再过一会儿肯定会紧张得透不过气来,现在就受不了了怎么行。“放松,放松,肩膀放松。”

这话与其是说给她听的,倒不如说更像是神崎的自言自语。他一边说一边活动脖子。这是他们第二次去松井町,这次也是从藤冈下高速,沿国道一路向西。进入松井町的时候才刚过十点。

“现在去哪儿?直接去那个餐厅吗?”

由美看着副驾驶座上的神崎问道。

“不,先去学校一趟。”

“好吧,这样也好。”

穿过一片使道路变得逼仄的丘陵,就能看到学校了。“哇!”由美像孩子一样欢呼起来。“樱花好漂亮!”

校园南侧的五棵樱树已经尽数盛开。远处荒岩山的山峰上积雪未融,从山麓到学校是一大片绿色的麦田。而这里的樱花则为这绿白相间的画布增添了一抹亮丽的粉红。如果只看眼前的美景,肯定会觉得这里就是桃园仙境了。

车子驶入未经铺设的农家小道,沙砾飞溅。

他们穿过校门,直接把车开了进去。根据《同学会通讯》所说,时间胶囊就埋在从校门数第二棵樱树下面。在校园里停好车,他们就去了樱树那里。

“大概就是这里。”

由美最先找到了时间胶囊的埋藏地点。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这里的土很松软啊。你看。”

 

的确,这个地方的土微微隆起,似乎最近刚有人挖过。由美用脚踢了踢土,鞋尖都陷进土里去了。“好奇怪啊,好像被谁挖过。”樱花花瓣在和煦的暖风中翩翩起舞。“是干事为了做记号才挖的吧。这样过一会儿挖就不会找不

到了。”“但是这样的话,挖时间胶囊似乎就失去了原有的意义了呀。”“秋叶拓磨这个人肯定是个完美主义者,做事情不允许有一点

失误。”两个人横穿校园,向教学楼走去。从校园眺望教学楼,可以看

到一楼花坛旁边那个教室的窗户是打开的。由美拉住神崎的胳膊。“喂,好像有人。”“哪里?”“二楼的教室。你看。”

她说的是花坛正上方的教室,那里也有一扇窗户敞开着,白色

的窗帘随风飘舞。但是,他并没有看到任何人。“那里没人啊。”“真是怪了,我确实看到了一个人影呀。”

他们来到教学楼前,透过窗户向里面窥视,没有发现人的踪迹。已经废弃的教学楼里鸦雀无声,隐约飘来某种腐坏的气息。历经数十年风雨,日益衰败的学校现在终于迎来了最后的时刻。

“时间还早,不过我们还是去会场吧。”

神崎催促着面有疑色的由美。

两个人驾车穿过村落,向餐厅全速前进。荒岩山的山峰高低错落,勾勒出奇妙的曲线。在针叶林丛生、地势平缓的山麓地区开了一段,渐渐可以看到一栋欧式森林驿站似的建筑。那就是他们的目的地。现在刚过十一点半。

按照写有“荒岩餐厅”的指示牌的指引,他们沿着平缓的坡道又向上开了一段,就来到了餐厅入口。餐厅前面的观景台也是一个宽敞的停车场,里面只停着一辆餐厅自用的大巴和一辆前桥牌号的小轿车。

由美熟练地把车停在那两辆车中间。

这家餐厅仿照德国农舍的建筑风格,白色外墙上交错地铺设着原木,显得相当别致。餐厅下方,山坡向远处延伸,绿色的麦田及麦田中央矗立的青叶丘初中都一览无遗。

餐厅大门旁边立着一个招牌,上面写着“欢迎惠比须妇女协会一行”的字样,然而不知为何,到处都没看到“欢迎青叶丘初中同学会一行”的标语。

“这是怎么回事啊?二十个人左右的同学会一般也会在门口弄个告示之类的吧。”“因为是小团体,因此就省略了吧。”餐厅前面有位女店员,正在擦玻璃门,神崎过去打了个招呼。“请问,青叶丘初中同学会是在这里开吧?”女人转过头看向两人,她大概五六十岁,戴着眼镜,厚厚的镜片后面一双眼睛目光闪烁,看起来有几分神经质。“这、这个,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去里面问问吧。”

于是,神崎和由美一起走进餐厅。好像一层是散坐,二层是招待团体客人的地方。窗户敞开着,可以充分利用自然光,比从外面看明亮多了。一个身穿黑色西装、餐厅经理模样的男人正站在一层厨房门口,察觉到有人进来了,他立刻抬起头招呼道:“欢迎光临,请问是两位吗?”

“不,我们不是来吃饭的,我们是来参加今天的同学会的。”“您说的同学会是……”

男人面带些许困惑。“就是青叶丘初中的同学会。应该是今天十二点在这里举行。”“哦,是那个呀。”不知为何,男人的语气突然轻率起来,“那个

已经取消了。”“取消了?这是怎么回事?”“你问我怎么回事,我还想问你呢!”

男人气势汹汹,一副要吵架的样子。神崎与由美对视一眼,心中大感不妙。

21

秋叶拓磨驾驶着车子,沿关越高速的超车线向北疾驰。一路上不知超过多少车了,但藤冈高速路出口还是那么遥远。

早上,设定到六点的闹钟没有响,秋叶睁开眼睛看表时发现已经八点一刻了,他吓得顿时睡意全消。这时,瞳还在旁边仰面躺着,睡得很香。

“喂,快起来了。”他掀开她身上的毛毯,她的上半身裸露出来。相对于苗条的身

材而言,她的胸部相当丰满,一对粉红色的乳头诱人地挺立着。“好冷!”睡眼蒙眬的瞳想抢回毛毯。秋叶索性把毛毯彻底掀开。“都八点多了,同学会要迟到了。”此话一出口,就连清晨会有低血压症状的瞳也完全清醒了。

“啊!坏了坏了!”她光着身子冲进浴室。两人以光速换好衣服,早饭也没吃,抓起行李就奔向了停车场。

睡过头的两人虽然身体还懒洋洋的,理智却不断催促着“快开”!直到车子进入关越高速,速度上去了,两个人才松了一口气。不过依然保持着一百二十公里的时速,一直沿着超车线奔驰。

天气晴朗无风,是开同学会的好日子。就四月而言,今天的日

照相当强烈,阳光从右侧窗户照进车内。“保持这个速度,十一点半怎么也能到了。”“本来还想先去学校看一下,现在只能省略这一步了。”“没办法,我们八点钟能醒就谢天谢地了。”

坐在副驾驶席的瞳从刚才就一直对着化妆镜左照右照,检查自己的唇妆和发型。在秋叶看来,她是短发,根本没必要这么神经兮兮地在意发型问题。

他们在岚山服务区买了热狗和罐装咖啡,在车里解决了早餐。刚过十点,就从藤冈高速出口下了高速路。十一点十五分,已经进入松井町境内。

虽然赶路很紧张,但当学校突然出现在丘陵中间的时候,两个人还是不约而同地发出欢呼和感叹。一路的疲劳瞬间烟消云散。“正好赶上樱花盛开的时节。”

初中时代,他们其实也见过同样的景色,只是不记得当时自己有如此兴奋。大概是因为每天都在埋头学习、努力备考,无暇欣赏身边的美景吧。

“好了,接下来就是一决胜负的时刻了。”瞳不胜感慨地眺望着樱花。“接下来我们做的事将决定一切,是生是死全掌握在我们干事手上了,可不能掉以轻心啊。”“成败在此一举。真是很难想象同学会居然能如此精彩。”

车子径直开过通往学校的岔口,在近乎笔直的乡间公路上加速前进。经过通向餐厅的坡道开入停车场,他们发现那里已经停着两辆车了。现在是十一点四十分。

“总算赶上了。太好了!”秋叶长叹一声,瘫倒在车椅上。但还没等他歇口气,瞳就发现了情况。她捅捅秋叶的侧腹,说:“秋叶君,你看那边。”“什么?”

他直起身体,往餐厅方向看去。在餐厅大门附近,佐藤源治和野吕幸男正与一个系着领结、仪表堂堂像是餐厅经理的中年男人激烈地争执着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

秋叶他们下了车向餐厅跑去,到了近前,可以清楚地听到他们的话了。情绪激动的佐藤正冲着餐厅经理大喊大叫,一副要把人家生吞活剥的架势。

“让我们交取消预订的手续费?!这话你跟谁说呢! ”

“因为我们已经准备了食材,也拒绝了其他前来预订的客人,一心期盼各位的到来。结果昨天你们突然说要取消预订,这个手续费肯定是要交的……这是一般常识吧!”

餐厅经理也不甘示弱,语气强硬地反驳了对方。这时,佐藤注意到秋叶他们来了,转头说道:“喂,秋叶,大事不妙啊。”“我听到了,取消预订是怎么回事?”餐厅经理看着秋叶,一脸困惑地说:“你就是同学会干事秋叶先

生吧?”“是的,前些天我们直接来这里预订的。”“昨天打电话告诉说取消预订的也是你吧?”“不是,我没干过这种事。”

秋叶顿觉脚下的地面大幅度地摇晃起来,发动肃清的人以出乎意料的方式发起了进攻。他在心里一直默念“不要慌,不要慌”,却怎么也冷静不下来。

“对方自称姓秋叶,说明天的同学会紧急中止,所以要取消预订。还说明天会来交取消预订的手续费。”“没有,我没打过这个电话。”

事到如今,餐厅经理好像也感到事有蹊跷了。“这可难办了。”“难办的是我们啊。你保留我们的座位了吗?现在还来得及,就

在这里开同学会。大家现在应该坐着大巴正在来这里的路上。”没有会场的话,同学会就开不成了。

“因为取消了预订,所以我们当然也没有派车去接人。”餐厅经理愁眉苦脸地说,“而且,现在再做饭也来不及了。妇女协会的客人们来了,招待她们都忙得不可开交了。”

秋叶完全没料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如果对方是故意捣乱,那做法也太恶劣了。瞳的预感不幸成真了。“我开车去趟车站。”有气无处发的佐藤源治插嘴道,“估计现在

大家都在车站傻等呢。”“没错,无论如何我们得给大家一个交代。”秋叶迅速有了主意。“那我们兵分两路好了,一部分在这里等,一部分去车站。野吕你留在这里,万一有人来了你接应一下,怎么样?”野吕咂咂嘴,说:“好吧。”“还有……”这时秋叶才发现,神崎一郎与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女性也在旁边。“你们也留在这里,可以吗?”神崎他们无言地点点头。最后决定由秋叶、瞳和佐藤源治三人乘坐秋叶的车一起去青叶站。

22

“浑蛋,这是怎么搞的!”佐藤源治在后座上发泄似的咒骂着。“我也不知道啊。”秋叶的头脑一片混乱,反复默念着“要冷静,一定要冷静”。如果他流露出不安的情绪,那伙伴们也会受到影响。“秋叶,这是寄来‘肃清’信件的那个家伙干的吧。如果只是个恶作剧的话,那他也计划得太周详了,你不觉得吗?”佐藤恨恨地咬住嘴唇。“我想到可能会有事发生,但万万没料到对方会以这种方式先发制人。果然有人要破坏同学会。”“没错,气死我了。”

佐藤喷出的烟雾向车前部飘去,瞳打开车窗,冷飕飕的风透进来,却不足以冷却他们的怒火。“但是,在这里放弃的话就等于我们认输了。等我们把大家都找齐,无论如何也要把这次同学会办起来。”听到秋叶的话,佐藤咂咂嘴。

“秋叶,这个会场不行,我们再找一个就是了,哪里都可以。就在这附近找个餐厅,吃完饭大家一起去学校参观,这不就成了吗?”“是啊,实在不行只能如此了。”秋叶死死咬住嘴唇,“大家都是

知根知底的老同学,应该会理解的。”“大家可一定要来啊。”瞳语带愤恨。“我们的敌人还真有一手。”

佐藤笑了出来。车子远远超过了限速,从山道一路狂飙至山下的乡村公路。幸好没有从对面开来的车辆,他们才得以平安无事。十分钟后就开到了站前街道。

然而,当他们来到站前狭小的广场时,却发现四周冷冷清清的,没看到一个像是他们同学的人。“喂喂,一个人都没有,怎么回事啊?”佐藤怪声怪气地说。

他们走下车奔向候车室,秋叶和瞳跟在佐藤后面。根据列车时刻表,下一趟下行列车会在十二点十五分到站,下一趟上行列车是十二点二十分到站。

《同学会通讯》中提到十一点半会有一辆大巴来车站接人,并告诉大家乘坐这辆车一起去会场。如果他们遵照指示行事的话,就应该在十二点前到达车站才对。

小小的候车室里只有一个打盹的老太太。秋叶他们向检票口一位上了年纪、一脸困倦的站员打听了才知道,十一点半左右有一群

与他们年龄相仿的人陆陆续续下车了。“对了,对了,当时站前停着一辆大巴。”站员补充道。“真的吗?那辆车开到哪里去了?”秋叶急切地问。“这就不清楚了,我没注意看。不过我觉得那辆车似乎是某个餐厅的接客巴士之类的。”虽然车上写有餐厅的名字,但站员并没有仔细看。“浑蛋,被耍了。”走出候车室,秋叶生气地骂道。“敌人比我们想象的要难对付,他大概是把大家全都诱拐了。”“诱拐?他诱拐大家想干什么?”瞳的声音已近乎尖叫,“难道

是想敲诈赎金?可是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啊。”“不,他是想给大家点颜色看看。”“什么意思?”听到瞳的质问,秋叶口中自然而然地蹦出一个词。“肃清。”话一出口,秋叶自己都吓了一跳。“肃清?就是把大家全杀了?”“不,我想那倒不至于……”

秋叶含糊地回答。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但是,如果司机跟那家伙不是一伙的话,很难把大家全都骗走啊。”佐藤说,“他会不会把司机也收买了呀?”

“有可能。如果不这样,车子就不会在这里等着了。”瞳不知

所措地说,“还有,印在车上的餐厅名字写的是什么呢?能让一群

三十五岁的大人集体上当,肯定写得很有欺骗性……”“但是……”佐藤思量着说,“如果班里的某人是罪犯的话,就

算车上写的餐厅名字不对,大家也会因为相信那个人的说辞而上车

的吧。比如那人说原来那辆车坏了,这是另租的车子,大家就坐这辆吧,大家可能也就信以为真了。”佐藤的推理让秋叶深感信服。“现在的问题是大家都不见了。我们一直傻傻地待在这里的话,

反而正中敌人下怀。”“报警怎么样?”瞳说。“不,为时尚早。现在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要是拿不出对方

的犯罪证据,警方是不会采取行动的。况且我们连具体情况都讲不

清楚。”秋叶摇摇头。“要是大家都被肃清了呢?”瞳马上就要哭出来了。“怎么会?又不是杀人狂什么的。”

秋叶本想一笑置之,却被一口痰卡住,咳嗽不止。他手抚胸口,心想说不定对方真会杀人呢。“我们只能在镇上转转,看能不能找到人了。”秋叶绝望地仰望天空,“反正我们不能一直在这里待着。”“等一等,我去方便一下。”

也许是太紧张了,佐藤捂住下腹部,奔进车站旁边的厕所。然而,他立刻又冲了出来,脸色苍白地朝秋叶招手,喊道:“喂,快来,这里这里!”

两个人跑进男厕所,一股恶心的尿骚味迎面扑来。有两个独立的隔间,靠里的那一间里伸出一双男人的腿,还能听到男人的呻吟。“我一进来就听到了。”佐藤在秋叶的帮助下,一起拽着那个男人的腿把他拉到外面。男人躺在肮脏潮湿的水泥地上,可以看到他被绑住,失去了自由。“喂,你老实点,我们帮你把绳子解开。”

男人的嘴被手帕堵住,手脚全被结实的麻绳捆着。佐藤掏出他嘴里的东西,又解开绳子,男人喘着粗气,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不好了!我的车、我的车……”

男人四十多岁,头发白了一大半。“出什么事了?”秋叶问。“我被一个男人叫到厕所,接着就被打晕了,醒来以后……”

男人说着,忽然甩开佐藤的手,冲出厕所。“啊,车没了。被抢

走了。这可怎么办啊!”“难道你是司机?”“没错。”

司机捂着后脑勺,哼哼着说:“餐厅经理让我十一点整在这里接

人,所以我就在这里等着。”“你是‘荒岩餐厅’的人吗?”“不是,我是‘青叶餐厅’的。”

男人抱着头,蹲在地上。“浑蛋,我的制服和帽子也被偷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