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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教室 完结

作者:(日)折原一 著 潘璐 译

对秋叶拓磨来说,同学会已然是过去式了。与《同学会通讯 ·号外》一起寄出的情况调查表基本都收回来了,这是集合了大家意见的结果。

绝大多数人认为不要再开,起码暂时不要再开同学会了,既然如此,那就不开了。再过十年、二十年,如果有人再号召一次的话,也许情况会不一样。不过即使到那个时候,除他以外,还会有谁出来张罗这件事呢?反正他是不想再当同学会干事了。

而且,大学里的工作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了,也根本无暇再考虑同学会的事情。

不过,虽然同学会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占用了秋叶拓磨大量的时间,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也通过同学会得到了无可取代的宝贝。从这个意义上讲,同学会的折腾大概也算是他人生中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了。

没错,正是通过同学会的契机,他才和辻村瞳开始了亲密的交往。秋叶以前从未想过有一天能拥抱这个从初中时代就暗恋的女人。辻村瞳具备与他旗鼓相当的智力与能力,他们有很多共同语言。对秋叶来说,她是个再理想不过的结婚对象,相伴终生也不会厌倦。他打算找个合适的机会向她求婚,不过现在他还摸不清她的心意,也许对方仅仅把他当成一个恋爱对象而已。

秋叶从公寓的窗户俯瞰楼下的马路,他看到辻村瞳正快步穿过绿灯闪烁的人行横道。她穿着黑色喇叭裙和灰格外套,精神抖擞地向他的公寓走来。她抬头看了一眼他的房间,举起一只手跟他打招呼,并冲他微笑。刚才她从公司打来电话说有工作上的事要找他商量,他问什么事,她说等见了面再说。

瞳一进门,秋叶就迫不及待地想和她亲热,她却灵巧地闪开了。“今天不行,我是为工作来的。”她神情严肃,把一个写着出版社名称的大型牛皮纸信封放在餐桌上。“一会儿我还得回公司呢。”

她说完就把信封里的东西拿了出来。那是一摞已经变成茶色的草稿纸,最外面赫然写着“恐怖新闻”几个令人胆战心惊的字。看到这堆蜡纸油印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小报,秋叶嘴里泛起苦涩的味道。

“这是……”

“对,就是《恐怖新闻》!吓着你了? ”

“你不是把这些东西都放到时间胶囊里了吗?”

秋叶试图吞咽唾沫缓解喉咙的干涩,却觉得喉头哽住了。他的

脑海中再一次浮现出教室黑板上的大字,那占据了整个黑板的两个字—“肃清!”“我本来想放的,但后来没放。最终把这些全部夹在毕业相册里

了,一直保存到现在。”“吓死我了。我觉得很恶心,当时就全烧了。”“那时我真打算把这些放到时间胶囊里的,但我看到小田切节子

放了,我就没放。”

瞳把原版《恐怖新闻》和影印版并排放在一起。

“这样也好,要是我放进去的话,就被纵火犯偷走了。”

“不过,你想拿这些东西干什么呀?”

 

秋叶看不出她的意图。“秋叶君,这次的企划案要用到这些东西。”瞳窝在沙发里,双手交抱在胸前,看着秋叶。“负责单行本的编辑部提出一项企划案,想以‘校园怪谈’为主题编一本书。”“讲怪谈的书?”

他还是不明白瞳的意思。

“最近校园怪谈很热门,你知道吧?”

“嗯,当然知道了。这也算我的一个研究对象嘛。”

 

秋叶的研究方向是民俗学,在全国各地取材的过程中,很早就注意到了以口头形式流传下来的“校园怪谈”这一体裁。校园怪谈是儿童创造力的结晶,在秋叶这个民俗学家眼中,这种故事本身极具学术价值。他走访各地,收集各种校园怪谈作样本,并着手研究这种故事在不同地区的分布情况。不过,他的资料库规模实在太大,到现在都没有全部整理好,所以也还没在这一领域发表论文。

“他们想出一本校园怪谈的集子。”

“你们出版社?”

“是啊。所以首当其冲,就选中了新锐民俗学家秋叶君了呀。”

“这是编辑部的决定?”

“不,是我推荐的,他们同意了,只是还没征求你的意见。今天

 

我就是来跟你商量这件事的。”瞳向前探出身子,“你觉得怎么样?”“可这和《恐怖新闻》有什么关系?”“我觉得这也算校园怪谈的一种形式吧。如果把这个改写为作者

的亲身经历,不是很有意思吗?”瞳说这本书的目标读者不仅包括儿童,也包括成年人,将以平

装书的形式出版,如果卖得好还会做成一个系列。“你的想法变化真大。一开始你不是还不太想开同学会吗。”“知道同学会以后不会再开,我一下就放心了。”“你真无情啊。”“随便你怎么说吧。”她满不在乎地笑笑,“我说,你有没有好好

考虑我的提议啊?”“可是,我现在工作很忙。”“这本书要是畅销的话,你也会有不错的收入哦。”“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我现在是穷忙族吧。”

大学老师的收入不高是众所周知的事。而且,收集资料和去外地取材又会花掉一大笔钱,再加上这间公寓的房租也实在不算低。“你就把这份工作当成兼职好了。如果你不想用真名的话,用笔名也可以啊。说不定这份兼职比你的本职工作更赚钱呢。”看她如此热心,秋叶也心动了。如果他接下这份工作,那么至少能和瞳一直保持联系了。而且,如果他真想和瞳结婚的话,以现

在的经济状况,他心里还真是没底。说不定她就是看出了这一点才极力劝说他的吧。“我知道了,让我再想想。”秋叶看了一遍瞳做好的企划书,他觉得自己最终肯定会接受这

份工作的。“我说,比如把这次的人骨事件写成故事,不也很有意思吗?”“你看这样行不行,二十年前有个学生在学校某个地方离奇失踪,

这个地方也许是篮球筐下面,也许是首任校长画像背后通往异次元的秘道。那个学生死在那里,化成一具白骨。后来学校起火了,他的尸骨才又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

“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要把这种小故事汇编成册,当然你也可

以有自己的创作。总之,就是要写成一本轻松的读物。”“我知道了。我再构思一下整体思路吧。”“谢谢你,秋叶君,你帮了我大忙了。”“你拜托的事我哪能拒绝呢。不过,其实我也有一个请求。”“什么事啊?”

瞳歪着头,泪滴形状的耳环微微晃动。“我喜欢你。”秋叶话一出口,就觉得脸热得像要着火一样。和女人谈恋爱也不

是第一、第二次了,但是面对心仪的对象如此认真地表白还是头一次。“你喜欢我吗?”“我也喜欢秋叶君呀。”“不是这个意思……”

秋叶干咳两声,想继续往下说,但又后悔出言唐突,应该找个气氛更好的时候再说才对。

“那是什么意思?”瞳似乎有些奇怪。就在这时,她手提包中的寻呼机突然响了起来。她放下信封,用秋叶家的电话和公司取得了联系,说了两三句

话就挂断了电话。“不好意思,要开会了,我下次再来。你先看看这些资料吧。”她说完就急匆匆地离开了秋叶家。大门咣当一声关上,秋叶惋惜地叹了口气。

3

最近,复仇者过上了有生以来最平静的生活。

看到烈焰中的学校,他心里长期积压的怨愤顿时一扫而空。那种兴奋的余韵持续至今,甚至让他的心情越发愉悦起来。有时,他会看着剪报上的黑白照片默默地在心里给它上色,把它当成彩色照片去欣赏。

复仇者回到家里,妻子还没有回来,他发现一个人的生活反而更加轻松。最初发现妻子失踪时的惊慌仅仅持续了一天。后来,随着四月十日召开同学会的日子日益临近,他也把妻子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沉浸在完成大事的满足感中,充分享受着不受打扰的个人空间。没有妻子的生活居然如此美好。他有种重获自由的感觉。鸟儿的鸣唱、清风的吹拂,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春的气息……“真是太好了!”在这种心境下写俳句的话,好词佳句恐怕也能信手拈来吧。

4(仁科良作)

第二天是周日,我一大早便从位于浦和的家里出发赶往青叶丘初中。我已经无法再多等一分钟了。既然记忆的门扉已被强行打开,那么,我也只能直面往事,与过去做个彻底的了结。除了清算过去,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也不能一直尘封下去了。

时隔二十年,我将重返那所给我留下各种惨痛记忆的学校,现在教学楼已经烧光了,我不知道再次面对校园的时候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去学校这件事尤其要对妻子保密,我只告诉她我要去东京见个熟人。我们早已形同陌路,对方要干什么其实都无所谓。我们之间早已不存在爱情这种东西了,至于是何时走到今天这一步的,更是连想都懒得想。

言归正传,我来到浦和站,登上了六点多发往高崎的电车。

一小时后就抵达高崎,我又换乘前往松井方向的电车。快到青叶站的时候,电车穿过一片低矮的丘陵,展现在我眼前的景色与二十年前去青叶丘初中赴任时看到的几乎毫无变化。

当我看到车窗外一望无际的绿色麦田时,情不自禁地喊出声来。打开窗户,料峭的寒风带着春天不该有的凉意吹了进来,冷却了我火热的双颊。裸露着岩石的荒岩山勾勒出与过去一模一样的诡异曲线,而本该矗立于麦田之间的教学楼却消失得无影无踪。其他地方都保持着原样,只有教学楼这一处突兀地缺失,就像一幅拼图拼到最后却发现少了几块一样,让观者有种怅然若失的遗憾。

干燥的白色校园与乌黑的废墟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樱花已经凋零,鲜嫩的绿叶长满枝头。就像在麦田那饱满得几乎要溢出来的绿色中突然出现一块异样的空白一样。

电车缓缓驶入青叶站,我满怀复杂的心情下了车。通过只有两名站员的检票口,走出木制的候车室,来到外面的小广场上,顿时有种穿越回二十年前的错觉。

我记得过去的学生鹫尾力的父亲曾在这个被时代遗弃、毫无发展的站前广场上开了一家小酒馆,但现在已经找不到了,那里只有一家大门紧闭的杂货铺。我从车站缓步向学校方向走去。

那个叫忠恩寺的净土宗荒寺也还是原来的样子。当初来学校赴任时我曾进入寺院内部查看,这次旧地重游,发现里面荒凉破败的程度都与过去差不多。大堂里破烂的屏风,地面上积累的尘土,一切似乎都没有改变过,就好像有人刻意维持着这里的原貌一样。想想都让人心里发毛。

离开寺院,我低着头一路走到校门。如果我抬起头的话,就会发现原本在那里的教学楼现在不见了。我很怕面对这个现实。

终于,我下定决心,抬起了头。

二十年前的回忆如怒涛般涌向脑海—教学楼没有了,我的想象力反而更加活跃起来。那些被解放了的老师和学生们的怨念、欢乐、悲伤,各种各样的情感排山倒海地将我淹没。我踉跄了几步,用手死死抓住大门,努力站稳身子。

然后,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过去的幻影全都消失了。已经化为废墟的教学楼无法再向我施加那种诅咒般的魔力了。

过剩的想象力催生出来的莫名其妙的巨大恐惧感也消失得一干二净。看着一片废墟,我突然发现教学楼的占地面积竟小得出奇,这时我倒是产生了一种第一次看到这个小小的乡下学校真实面貌的新鲜感。而刚才的恐惧看来真是应了“疑心生暗鬼”那句老话。

现在呈现在我眼前的是暴风雨后的平静,不,是暴风雨后的狼藉。校园中央堆积着数不清的黑色木片和木制教学楼的残骸。就四月中旬而言,今天的日照非常强烈。在耀眼的阳光下,废墟反射出诡异的黑光。

虽然我已经读过了相关报道,但亲眼目睹现场,让我对那场火灾的严重程度有了更直观的了解。如今只有教学楼的木基础梁和花坛的水泥坛还能依稀辨认出形状。烧焦的横梁、融化的玻璃、破碎的瓦片、崩塌的墙壁……徒然的回忆与感伤的残渣……

我无法看到废墟的另一侧,于是绕着教学楼的残骸转了一圈。我搬开一块木头,发现了一个大画框。“这种东西居然没被烧成灰,太不可思议了。”

那是曾经悬挂在楼梯平台墙壁上的首任校长的画像。画框从中间裂开了,画中的像也烧得不成样子。我试图把画框从废墟中拽出来,但实在拽不动。我用手触摸画像,结果手指噗哧一下把画戳破了,正好把鼻子戳了个洞。自这所学校建校以来,这位校长就一直在楼梯上守护着学生和老师,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有如此悲惨的结局吧。

校长也被烧得够戗啊。真可怜。我拍拍手上的灰,直起身子的时候突然感到身边有人。“被烧得够戗啊。真可怜。”有人说出了我的心里话,我吓了一跳。哗啦哗啦翻弄瓦片的声音和咔嗒咔嗒踩踏废墟的声音从附近传来。我蹑手蹑脚地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看到一个头上包着黄色头巾的小个子女人,正拿着一个棒状物在废墟里来回拨弄。“真可怜啊,很热吧。”崩塌的废墟中传来焦煳味。似乎是察觉到我的气息,那个女人

突然抬起头,“哎呀”叫了一声。就像搞恶作剧的小孩子被抓了个正着一样,我条件反射地低下

了头。“你好。”“哎呀,你也是来找东西的吗?”

她用头巾蒙住了脸,我看不出她的年龄,只能看到一副边框很

大的眼镜,镜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的眼神异常锐利。“嗯,是啊,差不多吧。”“我也是来找东西的。”“我来寻找过去的回忆,已经二十年没来过了。”

我心里苦笑,这话真够做作的。“哎呀,那就和我差不多喽?”女人找到同伴,似乎很开心,“我也是来找东西的。”“找什么东西呀?”

我很好奇她到底在找什么。

“找我的宝贝。无可取代的宝贝。”

“哦,也是回忆之类的吧?”

“不,不是回忆。我是来找孩子的。”

“孩子?”

 

我无法理解她的话,这片废墟中怎么会有她的孩子呢?“是的,我想找找这里会不会有我失踪多年的孩子。”看她的神情不像是在说笑,“我想找找那个孩子的尸骨是不是在这里。”

女人落寞地笑了笑。

“你是说尸骨?”

“是啊,没错。那个孩子是瞒着我离开家的。”

 

女人遥望荒岩山,追忆着往事,眼中泪光隐现。“那个孩子突然就失踪了,就像被鬼神抓走了一样。”“报警了吗?”“当然报警了。但是,那孩子……”女人停了一下,抽抽鼻子,“那

个孩子去学校了,他是在学校失踪的。”“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难道不是离家出走吗?”“不可能。那孩子特别乖,从来都对父母的话言听计从。他绝对

不会做出这种事的。”这种家庭长大的孩子叛逆心理才严重呢。在我当老师的这些年里,类似的事情见得太多了。“绝对错不了,这个学校被诅咒了,把我的孩子吞噬掉了。青叶丘初中里有个通向异次元的洞口,大家都是这么说的。”说起自家孩子的时候,女人的眼中精光四射。我感到后背蹿过一股凉气。“所以,这个学校遭到天谴了。神明发怒了,于是一把火把它烧光了。我想来找找那个孩子在不在这里。”我想起警察曾在这片废墟中找到一具尸骨。我把这件事告诉她,她面色一凛。“那个不是。那孩子的尸骨怎么会如此容易被发现呢?那孩子肯定还活在某处,一定的。”女人的话自相矛盾。她要是坚信自家孩子还活在世上的话,为什么还要来火灾废墟中寻找呢?“但是,太太,这里已经全烧光了呀。”她看着我,好像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一样。“所以说,如果我没有找到尸骨就可以安心了呀。不过也是,即

使我这么跟你说,你也不会理解父母的心情的。”女人又开始用棒子在瓦砾山中到处翻找。“很热吧,妈妈来找你了哟。”

这女人疯了,我想。此地不宜久留,赶快回去吧。这个学校虽然失去了实体,化为一片废墟,却仍然释放着某种能让人发狂的强烈磁力。

“仁科良作先生,你在这里找什么呢?”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直戳心窝,我全身一僵,好不容易缓过神来。

一回头,就发现那个女人正用恐怖的眼神直勾勾地瞪着我。“你、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我怎么能忘呢!而你又怎么会把我给忘了呢?”

女人的声音尖锐起来,我从她的语气中感受到了危险的气息。

“就算过了二十年,大家也不会忘记你的。这个地方的人,无论是谁都知道你是仁科良作,不管你变得多老、怎么伪装都没有用。你从车站走过来时大家就全认出来了。你看,大家都看着你呢。”

女人用棒子指向村落。是啊,秋叶拓磨家就在那边,我恍惚地想。“滚回去!”我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她是在对谁说话,呆呆地站着没动。“仁科良作,滚回去!马上离开这里!”

她把棒子举成水平,直指着我的脸,我感觉只要她一动就能把我打倒在地。我想走,但身体却不听使唤,一动也不能动。右侧脸颊的神经麻痹了,一跳一跳地抽搐起来。

然而不知何故,女人却放下棒子,再次投入到自己的世界中去了。“很热吧,妈妈来救你了,再等一下呀。”束缚我的咒语解开了,汗水从我的额头上滴落,凉飕飕的春风

冷却了我原本火热的身体,令人颤抖的寒意席卷全身。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中午十一点多,开往高崎的火车上只有我一个人。此刻正好能从火车上看到青叶丘初中,我遥望着那片大火肆虐后的废墟,不过并没有看到那个女人。不止她没有忘记,这个地方的人都没有忘记我吧。不管经过多少年,大家脑海的一隅都还会记着那段不堪的经历,直到我死也不会磨灭。这么一想,刚才火车站站员看我的眼神也是那么冰冷,这是我的心理作用吗?

二十年前,火车拐大弯的时候,我和高仓千春正开心地聊着天。那之后,火车撞上了被人放置在铁道上的大石块,脱了轨。从此我的人生也天翻地覆。

二十年后的今天,火车毫无颠簸、平稳地通过这个不祥之地,向高崎疾驰而去,简直顺利得有些无趣。高仓千春啊,如今你身在何处呢?我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仰望着同一片天空,而你现在又在想着什么呢?悲叹从心底油然而生。无论到哪里,我都是个不受欢迎的苦命

男人。当初要是不屈服于别人的威胁,坚持和千春结婚就好了。但是,一切都太迟了。失去的二十年岁月再也回不来了。宝贵的年华—唉,无常的人世啊,竟是如此可悲可叹!

学校怪谈①—【通往异次元的洞穴】

青叶丘初中楼梯平台的墙上挂着一幅很大的肖像画。那是这个学校成立时首任校长的画像。透过圆框眼镜,他的目光时

而严厉,时而慈祥,一直俯视着顺着楼梯上上下下的学生们。然而,学生中盛传着一个说法,他们说这幅画像的后面有个很大的洞穴,那是连接这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的回廊。

二十年前的一天夜里,几个男生结伴去学校,他们想验证这一流言的真伪。这几个男生是久保村雅之、佐藤源治、野吕和男和野吕幸男这对双胞胎,还有被选为试验品的神崎一郎。

“我、我害怕。”

“浑蛋,我们都陪着你呢,别瞎担心。”

 

小团体头目雅之在一郎头上推了一把。花坛前手工教室的窗户一直没有上锁,大家从那里潜入教学楼,打开手电筒摸索着前进。他们来到走廊,阴风阵阵,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吹来的。神崎一郎吓得两脚发软,动弹不得,雅之他们不耐烦地推搡着他。

然后,终于到达了楼梯下方。画像被手电筒一照,校长的脸熠熠生辉,就像活了一样。“不要!我不想去那里!”三个人抓住试图逃跑的一郎。雅之已经来到了画像底下。“你看,什么事也没有。校长根本没动静。”久保村雅之把手伸到画像下方,慢慢地把画像抬起来,那下面真的有一个圆形洞口,大小正好能进去一个人。“好了,进去吧!我们就是为了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才来的嘛。”雅之举手示意,其他三个人抓住拼命挣扎的一郎,把他押送到画像下方。四个人把一郎抬起来,将他硬塞进了洞口。一郎的头进去了,身体还在不住挣动着想要出来。外面的人抓住他的腿,大喊一声把一郎整个扔进洞里。然而,他们并

没有听到一郎坠落的声音。起初,里面还传来一郎隐隐约约的哭声,不久哭声也消失了,只剩下让人心里发毛的寂静。“喂、喂,一郎!”雅之终于开始感到不安,他呼唤一郎,但是对方并未回应。四个人吓坏了,拔腿就跑。这里果然是异次元与这个世界连接的通道。证据就是,从第二天起一郎再也没有来过学校。从那时起再也没有人见过他。直到二十年后,失忆的神崎一郎重新出现在这个世界。(终)

5

“比如这个故事,你觉得怎么样?”秋叶拓磨对正在他公寓里阅读《校园怪谈》原稿的辻村瞳说。“嗯,很不错。看来进展得很顺利嘛。”她说着把稿子还给秋叶,

“再照这个写三十篇左右吧。”“啊?三十篇?这也太多了吧。”“但是出书的话必须要这么多呀。这本书中间还要穿插你的评论,

或者民俗学方面的注释等,就算是面向儿童的读物,我也希望它能同时兼具一定的学术价值和娱乐性。”“收集这么多段子很困难啊。”话虽如此,秋叶知道自己已经对这项工作越来越感兴趣了。如果把以前《恐怖新闻》里连载的怪谈都用上的话,也能凑够不少故事。“还有一件事,你说仁科老师和你联系了?”

瞳转变了话题。

“是啊,事到如今,过去的亡灵依然徘徊不去。”

 

秋叶情绪骤然低落。仁科良作给他打电话是两天前的事情。那天晚上十点多,秋叶应辻村瞳的要求正在重读《恐怖新闻》,绞尽脑汁构思新书的结构,这时一个陌生的男人打来电话。

二十年过去了,而《恐怖新闻》带来的威慑却丝毫未减。纸张已经变成茶褐色,破破烂烂如草纸一般,一不小心就会撕坏,而蜡纸油印的稚拙文字更让读者感到恐怖。对于当年只有十五岁的学生来说,这份小报的影响一定非同凡响吧。

秋叶准备尝试创作第一篇怪谈时马上就想到了《通往异次元的洞穴》这个题目,正当他要动笔之时,电话铃响了。事后回想起来,他感觉这一切就如同神明的恶作剧一般。

“是秋叶君吗?”男人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神经质。隔着听筒仍能感受到他的胆怯与紧张。“是的,是我。”

秋叶有些警惕地回答。

“拓磨君?你是拓磨君吧?”

“是的。”

 

只有叔叔那辈的人才会叫他拓磨君,可对方的声音又不像。“这样啊。啊,真是好久不见了。”“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哪位?”“啊,对不起,我是仁科,仁科良作。”“哦?啊……”

困惑先于惊奇,就像拳击手被人击中了意想不到的部位一样。

“哎呀,那个寻人启事我看到了。”寻人启事是在同学会召开三天前(周四)刊登出来的。“哦,是吗,您看到了呀?”看到了还不早点联系。秋叶想对他说,同学会早就结束了,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了。

“这么晚才联系你是有原因的。其实,同学会之前我就看到那个寻人启事了,说实话,当时我没有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当年在那样的状况下,我抛弃你们逃离了学校,肯定给你们留下了很坏的印象。一想到这些,我就不敢去参加同学会了。”

秋叶在头脑中思考着那个伪装成餐厅司机的劫持事件,他认为仁科良作冒充司机的可能性非常大。如果是他破坏了同学会,并放火烧毁了学校的话……

“其实是这样的,秋叶君。”说完这句,“过去的亡灵”沉默了一会儿。秋叶还以为他把电话

挂了,正要开口询问的时候,仁科又说话了。“秋叶君,你能跟我见个面吗?”“见面……”“当然,我知道自己提出这个请求很无礼,我知道你们一直恨我。”“不,没有这回事。那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早就不算数了。”“你们真这么想吗?”“当然,所以我们才会在报纸上登出寻人启事。”

话虽如此,但现在已经知道同学会短时间内不会再召开了,这时与仁科见面更让人心情沉重。“我也想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其实,三天前我去了一趟青叶丘初中,可我从心底里觉得,我仍然没能很好地清算自己的过去。”

和仁科对话的过程中,秋叶突然灵光一现。这不正是见到仁科真面目的绝好机会吗?比如,可以打电话叫来鹫尾力,让他辨认仁科的相貌,从远处确认仁科是不是那个冒牌司机。如果仁科真是罪犯,那就马上报警。好,就这么办!

“好的,老师,非常期待与您见面。”秋叶亲切地回答。

他们商量好两天后的周六秋叶去仁科居住的浦和地区与他见面。

他们约定在浦和站西口广场对面的一家名叫“月桂”的大型咖啡厅见面。周六下午三点,店里有很多学生打扮的男男女女和上班族。

秋叶和瞳比约定时间提前了十五分钟来到这里,在窗边一个四人坐席的一侧并排坐下,等待仁科良作的出现。从松井町赶来的鹫尾力坐在与他们相隔两张桌子的地方,他是来确认仁科是否是罪犯的。

比约定时间晚了五分钟,窗外走过一个腿脚有些不灵便的驼背男人。最早发现的是瞳。“哎呀,老师来了。快看,那个人。”男人似乎注意到了她指点的手势,一进门就直接看向他们。秋叶和瞳条件反射地站起来,鞠躬行礼。“老师还和以前一样啊。”瞳小声说。

的确,一眼就能认出那个男人是仁科良作。也许是因为他后来一直在私立高中当语文老师的缘故,二十年前那个青年老师,随着年龄的增长,如今已逐渐变成一个标准的教书匠,全身上下都散发出一种老师的气场。

仁科良作略长的脸颊上布满深深的皱纹,狭长的眼角周围也都是细密的鱼尾纹,发型还和以前一样,是三七分,只是已华发丛生。他身穿一件略显邋遢的西装,背着一个黑色的挎包。

仁科良作举起一只手,冲他们笑笑,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表情发生了某种奇妙的变化,笑容僵在脸上,举起的手也停在半空中一动不动。他停下脚步,带着困惑的神情望着秋叶身后,似乎要转身离开,好像出了什么事让他大为震惊。

是不是设计的意图被他察觉了?不,不可能。秋叶看看鹫尾力,后者把脸藏在报纸后面,仁科根本看不见他。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老师,这里、这里。”瞳在仁科行动之前挥手示意,阻止了他离开的企图。就像从咒语中解放出来一样,仁科脸上的困惑表情消失了,朝两人慢慢走来。“啊,让你们久等了。你们一眼就认出我了?”

仁科唇边露出一个不自然的微笑,平静地开口说道。秋叶推测,二十年时光带走的一切,在看到学生的一刹那又在仁科的心中重生,他大概会有种“近故人而情怯”的感觉吧。恐怕是这样的,这一刻,曾经的班主任一定心潮澎湃。

简单寒暄了几句之后,三个人各自就座。

“老师您一点都没变啊。”瞳说。

 

仁科有些惊艳地看着她,说:“可是你们都变了很多啊。以前我教你们的时候,你们还都在青春期呢。面貌有所变化也是理所当然的,和我老婆比起来……”仁科突然收住话,苦笑起来,“女人一生孩子就和以前大不一样了。辻村君你还是单身吗?”

“是啊,没人要我呀。”瞳说着,用手捅了捅秋叶的侧腹部,“其实,他也是单身呢。”“哦?正副级长现在居然全都是单身啊!不过,婚姻是地狱,还是单身最好。”

仁科的话语里隐约透出某种真情实感。“结婚这么恐怖吗?”“是啊,我和我老婆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儿子也不愿意答理我,

真是太惨了。”“我本来想很快结婚的,现在看起来还是算了吧。”“你有结婚对象了?”“嗯,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有……”

瞳说完就缄口不语。仁科瞄了秋叶一眼,似乎在怀疑瞳所说的对象就是秋叶。这时,有个人突然出现在桌子边。三个人同时抬头,鹫尾正笑

眯眯地看着仁科。“老师,好久不见了。我是鹫尾力。”“鹫尾君?就是父亲开了个小酒馆的鹫尾君吗?”“是的。真是好久没有见到您了。”

鹫尾在仁科旁边坐下的时候,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朝秋叶他们比画了一个圆圈。他们事先商定,如果仁科不是冒牌司机的话他就做出这个手势。鹫尾确定了仁科并非劫持犯,所以才会转移到他们这边来。

秋叶和瞳对视一眼,点点头。秋叶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仁科要是劫持犯的话,事情可就不好收场了。

之后四个人起劲地聊起往事。关于过去的种种,他们刻意回避不好的部分,只捡开心的聊。然而尽管如此,尴尬的气氛始终萦绕着他们。

他们在咖啡厅待了一个小时左右,仁科说还有急事必须回家了,于是秋叶他们把仁科送到咖啡厅门口。告别的时候,秋叶把同学会

事务局发行的全部《同学会通讯》送给了仁科。“这是已成过去式的同学会的纪念品,请您收下。”“谢谢。今天能和你们见面真好,我心里的疙瘩终于解开了。”

仁科说完就微微跛着脚朝车站走去,那弓起的后背是二十年岁月在他身上留下的无情印记。

“仁科老师不是冒牌司机的话,那又会是谁呢?”

与仁科良作见面的第二天早晨,秋叶一边嚼着面包一边提出这个问题。咖啡浓郁的香气和煎培根的香味充满房间。令人心旷神怡的微风从打开的窗户吹进来,同时也带来了早高峰时车流的噪声。瞳受不了地站起来,关上了窗户。

“劫持犯还是行踪不明,对吧?”

“是啊,到底是谁、出于何种目的干这种事的呢?”

 

据鹫尾说,那个司机和仁科完全不一样。当时冒牌司机戴着墨镜和帽子,但即使这样,也无法完全隐藏体型和侧颜。虽然他有着与仁科相似的中等身材,但要比仁科更壮实,嘴部向前突出。总之,整体印象与仁科完全不同。鹫尾甚至拍着胸脯说可以押上自家商店保证,仁科良作绝不是那个冒牌司机。

事情越发混乱了。不过,在秋叶心里,与仁科见面这件事可以算做对同学会的一个总结。“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听到秋叶的话,瞳抬起因睡眠不足而浮肿的眼睛看向他。

“问题?”

“嗯,是非常重大的问题,是决定人生的重要问题。”

“也和我有关系?”

 

“嗯,很有关系。这是我们两个人的问题。”

“哦?是什么问题啊?”

瞳有些摸不着头脑。

“就是,你和我—”

 

这时一个电话打进来,强行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怎么一准备提结婚的事就有人打扰呢?真是太不巧了。挑这个时候打电话的人都去死!秋叶郁闷地拿起听筒。

“喂,谁呀?”他没好气地说。如果对方是推销员的话,秋叶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朝对方大吼一声“我揍死你”,非把他骂个狗血喷头不可。

“我是长谷川美铃,好久不见了。”对方好像把听筒拿得离嘴比较远。秋叶“啊”地叫了一声,说

不出一句话来。这通电话比前几天仁科的电话对他的刺激还要大。“我是青叶丘初中和你同班的长谷川,你不记得我了吗?”“没、没那回事,我记得很清楚啊。是长谷川美铃,对吧?”

秋叶用余光看到,瞳端着咖啡杯的手停在半空,嘴张得老大。“你、你好,好久不见了。”“你现在在忙吗?要不我过一会儿再打给你吧。”“不用,我没事。”

为了让瞳也听到对方说的话,秋叶按下了电话的免提键。放大

的长谷川美铃的声音在屋里回荡。“听说召开了初中的同学会?”“是啊,虽然结局很悲惨吧。”

长谷川美铃在同学会即将召开之前给同学会事务局寄了一封地址变更通知,但后来秋叶按此地址寄出的《同学会通讯·号外》却

因地址不明给退回来了。“我也很想参加同学会呢。”从对方的声音中可以听出些许责难。“而且,我很想见见秋叶君你。”秋叶和瞳对视一眼。“我们都等着你来啊,可你没来呀。不过,最后同学会变成了那个样子,你不来也许才是正确的。”

“等等,秋叶君。”长谷川的声音变得迫切起来,“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我从来没收到过你的信,就连开同学会这件事我也是最近无意中听说的。”

“不,这不可能!同学会通知在报纸上登出以后,你就给我们寄了一封信,然后我就一直往那个地址寄送《同学会通讯》,你没看吗?”

怪了!难道是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信都没有寄到她那里吗?“没有,今天是我第一次和你联系。真是太奇怪了!”“看来我们都误会对方了。”

秋叶向正在好奇倾听电话内容的瞳使了个眼色,并在桌上的报纸空白处写下一行字—“把同学会名单给我”。瞳拿来记载着同学会信息的文件夹,秋叶立刻翻开同学会名单。

“那个……你的住址是……荒川区东日暮里一丁目,对吧?”“不是呀。我不住在那里。”长谷川美铃语带愤怒。“有人冒充了我。你见过那个长谷川美铃

吗?”“没有,我们一直只有书信来往,没见过面。”“有人冒用了我的名字,肯定没错!”

说到这里,她突然沉默了。

“怎么了?”

“……”

“嗯,你想到了什么吗?”秋叶趁势追问,“喂,长谷川君,你

 

怎么了?”又沉默了一会儿,长谷川美铃终于开口了。“不好意思,我下次再打给你吧。再见。”电话猝然挂断。“喂喂,长谷川君,等等,不要挂呀!”然而,扬声器里却不留情面地传来嘟嘟的忙音。“她已经挂了。”听到瞳的话,仍然不甘心地紧握着听筒的秋叶咂了咂嘴,狠狠

地挂断了电话。“浑蛋!”“我说,这次真的是长谷川吗?”“我觉得没错。如果不是了解到某些内情的话,她也不会只说这

么几句就挂了。”“嗯,我也这么想。她大概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那么慌张

地挂断电话。”但是,为什么事到如今长谷川美铃又给他打电话呢?两人相顾无言。

6

复仇者心灵的平静并未维持很久。当他在信箱看到那封信的时候,顿时觉得脚下的地壳剧烈地震颤起来。信封上的收信人处写的是“长谷川美铃亲启”。似乎是用尺子比着写的,大概是为了掩藏笔迹。而寄信人处也写着“长谷川美铃”。这封信是长谷川美铃写给长谷川美铃的。邮戳上显示的邮局就是他住的东日暮里。他大为不安,站在玄关前四下张望。他感觉自己被人盯上了。

一个人也没有。他的心脏在疯狂地跳动,他用手捂住胸口,感到呼吸困难。“这是什么东西?! ”他走进玄关,锁上门,背靠在门上,反复深呼吸了几次,然后撕开了信封。里面只有一页信纸,上面的字也是用尺子比着写的。

你在同学会上的活跃表现让我既紧张又兴奋。真是太精彩了。你自己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吧。但有一处疏漏被我发现了哦。我知道你的身份。其实我已经来过你家,确认过门上的名牌了。这封信是在街角便利店门口的邮筒寄出的。

我现在很生气。因为你冒用了我的名字,做出如此无法无天的事。的确,我和你都是受害者,都对他们抱有怨恨。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努力试图忘掉那段往事,就要成功了,然而你却强迫我再次站到台前。我不能原谅你这种行为。

如果我想把这件事告诉秋叶君,立刻就可以办到。但我还想再等等,看着你惊慌失措的样子很有趣嘛。以后我还会再写信来的。今天就到这里吧,不好意思。长谷川美铃拜启

长谷川美铃敬上

“我的身份暴露了吗?”复仇者备受打击,他瘫坐在玄关的地上,凉气从臀部传遍全身。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是长谷川美铃吗?或者是秋叶拓磨察觉

到他的所作所为,写信恐吓他?或者……这时门铃响了。因为受的刺激太大,他一时无法起身。喘了几

口粗气,才终于扶着门站了起来。门铃又响了。然后,响起了砰砰的敲门声。八成是推销员之类的吧。浑蛋,快滚!他在心中咒骂。他攥着

那封信,慢慢移动身体,坐到门口。屋里很冷,但他的额头上却汗珠滚滚。他捂住心口,看着大门,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他听到钥匙

插入锁孔的声音,咔嚓一声,门锁被打开了。门把手缓慢转动。门开了。一个黑影立在门外。由于逆光,脸看不清楚,不过大致能看出

是个女人。“哎呀,老公你在家呀?那你怎么不给我开门呢?”

下落不明的妻子出现在他面前。

“你怎么了?干吗这么吃惊啊?”

“我没想到你会回来,吓、吓了我一跳。”

“这是我的家啊,我不能回来吗?”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擦擦汗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发现妻子脖子上挂着一个白色的盒子。“这是怎么回事?这是什么东西?”

这东西怎么看都像骨灰盒。

“老公,我把那孩子的骨头捡回来了。”

 

妻子双目炯炯,发出奇异的光芒。“那孩子?”“你傻啦。就是我们的孩子呀。那孩子在发生了火灾的学校的废

墟里呢。”妻子高兴地笑着,摇摇盒子,里面真的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声音。“是骨头啊。是那个孩子的骨头。我找到了。”这家伙疯了。复仇者全身汗毛直竖,呆呆地站在原地,听着妻子欢快的笑声在走廊中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