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一〇年七月七号,昨天
昨天早晨起床看手机,张弛短信说,晚上六点在和平门。我说我歇了。他就打电话,我说我真歇了。然后他又发短信,说你要实在受不了就来喝,你能受得了吗。我说我太能受得了了。当然也没必要受这个罪。然后他说我又谈恋爱了。但是不跟朋友在一起的人都被鉴定为谈恋爱这是什么逻辑?我说关键今天我姑妈来。
后来中午有个朋友发短信说,晚上八点半川子酒吧有演出,去吧。我说好呀,我跟那还存着酒呢。我觉得川子像卖东西的,市井气太重。
下午我姑妈来了,她有事不跟我吃了。我觉得挺好。但是离八点半还有挺长时间,于是就给黑麦打电话,想约他跟梁凡。我给黑打电话他果然没接。这电话就是不能接。后来他又给我打过来,我也没听见。大家都住在高压锅里没信号。然后我又给他打过去,他接了。我说今儿没事儿,出来。他说行呀。后来我给梁打。梁要回奶奶家,说不然晚点儿,九点?我思索半天,还是觉得不妥,我还得去川子那呢,就说算了吧。他说行。就挂了。我也跟黑说今儿算了。没一会儿梁又打电话说,奶奶那儿可以晚点儿去,还是吃吧。我说行,你跟黑也说一声,一会儿告诉我地儿。后来我就一直等。他说一分钟给我打过来,过了一个小时都没打过来。我就给他打,他说,丫黑又不接电话。我说,操,不吃了,明儿再说吧。后来我就自己跟家弄了饭。其间,黑打来电话我没接。我都愤怒了。
我刚要吃,小岳来电话,说在鼓楼,出来吧。我说我都吃上了,不去了。他说好吧。关键是我一年也不一定给自己做回饭,我不想做了白做。但是后来吃完饭,我又没事儿干了。给小岳打回去,说你们在鼓楼哪儿,我去找你待会儿得了。咱俩好久没见了。他说是,上回见的时候丁扬还没结婚,再过些日子,他的孩子都要出生了。于是我就出发了。
在鼓楼一直找不到餐馆,但是司机给我说了一遍北京的门牌号和其历史。
最后还是会合了。小岳一边喝酒一边聊天还一边卷烟,我特别爱看男的干细活儿。现在都有专门的纸,他说早年都是用《参考消息》卷。
我问他最近忙吗,他说还是在琢磨《1Q84》的营销。最好的营销就是有活人,但是村上又不过来;人家就根本不待见中国。除此之外,就是有死人,但是他一时半会儿又死不了,天天马拉松。所以只能间接地请马家辉来谈。但是马一边谈一边喝咖啡,速溶的还不行。用北京话说,就是比较事儿逼。反正就是这些琐碎。
然后饭桌上还有人说你们这种不结婚的都挺时髦。小岳不爱听,说这完全是被时髦。其实他两度结两度离。因为每回结之后的状态都是:到延安了——原形毕露。他第一任老婆是大酒。第二任老婆完全不喝酒,于是他成了一大酒。双鱼座永远做出相反的决定。所以他现在看着别人的孩子都能出去打酱油了,难免有孤家寡人丧家之犬的心情。我其实可以理解这个心情,但是我不理解我为什么跟他说了一句:虱子多了不痒。你都不受这个罪也就别享这个福了。
后来十一点左右喝完了,我给张弛打电话,说你们完事儿了吗?他说完了。我觉得这简直不可能。那么早回家要睡觉还行,不睡觉可怎么面对呀?于是我也打车回去了。小岳说你知道家在哪儿吗?我说知道吧。另外,川子的事儿我早就忘了。
路上我又给老猫打电话说我要离开北京一段儿,明儿喝吗?他说喝吧。于是我叫狗子,狗子说明儿不行,但今儿行。他和岩松、子鹏在亚运村。我说我今儿不行。
我到家,小强短信说你还跟小岳喝呢?这个他都知道?难怪他的朝鲜名字叫“全知道”。
于是昨天也就过去了。
然后今天早晨起床,我把衣服扔洗衣机里。顺手把我的iPod也给洗了。
(一)孔乙己
二〇一〇年七月二十九号,前两天
我上周跟小白说,你提醒我回头约你吃饭。因为我年初就要约后来一直爽约,这事儿我觉得不能再搁到明年了。
前两天没等他提醒,我就想起来了,约在孔乙己。我叫了李亦燃和一个他们说长得非常像王小枪的哥们儿,其实我倒不觉得像,因为我都快忘了小枪长什么样儿了。亦燃带了一个弄话剧的,点菜的时候我还问那人不吃什么,亦燃说他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一个多小时之后,狗子一家子来了,小柳照顾小狗子,灌了几回奶瓶换了几回尿不湿。小狗子是小酒人儿,围着椅子腿儿来回来去转圈儿。看来人都是想把自己弄晕。我们得半斤起才能觉得世界有点儿天旋地转,小酒人儿一会儿就到位。
后来小狗子要睡觉就和小柳回家了。我们继续,喝的有点儿多,他们说你也生一个吧。
我说没人爱我。
狗子说万一有人爱你呢。
我想说这个世界上万一的事儿多了。
不过我没说。
其实我觉得爱不爱都不是前提,前提是,你已经证明了人生是快乐的。不说快乐的起码也得是值得一过,让孩子虚度光阴,不爱干吗就不干吗,千万别为钱受大罪……
我旁边的假王小枪也给我讲一事儿,他说自己前两天给他妈打电话,讲要年底送她一个大礼然后卖了个关子没讲。他妈想了一宿,第二天打电话说你不会要送我一个孙子吧……
从孙子又说到姑娘上。亦燃听说写影评的现在都有姑娘往上扑,打算回头弃暗投明不写剧评了,而且他最近老让我给他发姑娘。其实姑娘有,事儿也是好事儿,但是这事儿跟你做我觉得……然后狗子又说我喝酒别开车了什么的,我说我现在基本什么时候都不开。我不怕别的就怕堵车。小白说他有一个哥们儿的座右铭是开车必须喝酒。这个座右铭快变成碑文了吧。
再后来,我、亦燃、假王小枪、狗子换了一个地儿。亦燃趁着酒劲儿慷慨陈词之后就睡着了。假王小枪困得不行不过也没张罗走,我闷头儿啃了两个鸡翅膀儿其实也不是想吃,狗子换地儿之后没待多会儿就晃晃悠悠地回家了,但是没拿书包,里面好像有身份证,半个小时之后又晃悠回来了。他回来的时候找不到地儿,在北京当代女子医院附近溜达了半天。
因为他回来了所以我们就又喝了一小会儿,我把他刚做的邹静之的《九栋》拿出来翻了翻还给翻撕了。我问他封面这是什么绿呀?他说俄罗斯绿,也不是俄罗斯绿,接近拉脱维亚绿。翻开书的最后一页是《挽歌》,一首诗,我当时其实心里特别想给读出来。
(二)体育大学
二〇一〇年八月八号,上周一往回退二十多年
上周一采访完邹静之,到了饭点儿,大家就一起吃饭来着。去的都是他的老朋友,陈嘉映、简宁、小白等。阿坚和邹是发小,喝大了就说:静之,我觉得你很苦。邹没说话,继续推杯换盏。然后那个包间刚好有KTV,过了一会儿,邹就唱了一首汪峰的《春天里》:“还记得许多年前的春天……”他一边儿唱一边儿说,这个词儿写得真好!张弛也大了,说:邹静之你疯了,汪峰伪摇滚,这个词儿怎么可能好?
其实时间往回退二十多年,邹第一次见田壮壮,开始走上写剧本这条路,还是张弛给介绍的。而在推杯换盏的这个过程之中,邹其实一直都在扮演一种角色:老朋友见面互相拍拍肩膀问问好常联系啊……其实二十多年前,他也经常跟这帮人在一起喝酒,炖上一锅菜就开始聊文学。当时大家都很年轻,最喜欢把人之常情当成普遍真理到处宣扬。
这个叫我想起之前在房间采访的时候,我问过邹纯文学的问题,但我觉得他不太乐意回答,当然也不是不屑一顾。他的意思大约是:我早就撞线了,水里火里过来了。这么说吧,纯文学这块儿我早不在赛场了,我都提着鞋去休息室洗澡待着去了……所以现在喜欢也好、不喜欢也好,对我没用了。我也不在这儿总结经验了。也没有人可以说服我应该怎么写了。谁表扬也罢、批评也罢,我可以说无动于衷。这三个字还属于我吗?起码不属于今天的我了。现在所有的争论在我这儿没有作用,不像《康熙微服私访记》刚出来的时候,只要有一个人说不好我头就炸了。当然,我这么说也不是回避。
大家继续喝酒。狗子和丁天也在唱歌,张弛说狗子假疯丁天假正常。然后高山、沈山和静武一直在窃窃私语,我听见好像在说什么纸张克数。张让他们仨不要开小会,喝酒才是正事儿。张吃饭有很多莫名其妙的要求,比如我要老看手机,他就说,你又谈恋爱了……
再后来大家就散了,那会儿差不多十二点,我和另外四人走在路上,丁天一直都在找烟摊。他回去还要赶一个稿,但是那个稿又不值得抽太好的烟。
然后丁天也撤了,我们剩下的几个人又移动到一个小饭馆,他们要了点儿粥喝。我也来了点儿。我跟狗子说,我一年都喝不了一次粥,我喜欢吃粒粒分明的东西,这是不是有点儿事儿逼。然后我还问狗子,养小孩儿费钱吗。他说起码奶粉得吃吧,你还不能给他吃二鹿。我想了半天觉得他说的可能是三鹿。后来他还给我看了看他的新手机,是老年人用的,数字特别大,针对老花眼,后面有个SOS,旁边有个半导体。
张弛拿出一个罐子,狗子说这个起码能盛三瓶啤酒,于是把罐子涮了涮,打算往里倒。
与此同时,阿坚一直在看旁边桌的一个姑娘,那姑娘长得像蜡像。后来喝多了,阿坚说:小于,你三十了吧?我说:嗯。他说:河南人?我说:嗯。他说:离过一次婚?我说:嗯。张弛说我以后肯定要离一次婚……
再后来,大家就各回各家了。
另外,还有一句话我也印象极深:我记得我问邹,如果你现在还在《诗刊》当编辑,你想过吗?他想了想说:我可能过不了那种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