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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像没有犄角和尾巴瘸了腿的长颈鹿 完结

作者:于一爽 著

(一)猜火车

二〇一〇年九月二十五号,前天

前天下午我奔望京,去看一个朋友和她的小孩儿。她家打扮得跟宜家亲子乐园一样,站没处站坐没处坐。另外,她每回给我沏茶都是用茶叶包,有点儿国破家亡的意思。没待一会儿就撤了。直接到方家胡同四十六号埃蒙小镇,约的罗艺。

反正聊了一下午,差不多到六点,特别累。我就说先这么着吧。我俩把菊花茶都喝得快没味儿了,我不喜欢喝只剩一点儿味儿的茶。然后就散了。我自己换了一桌儿准备先吃点儿。点串儿,服务员说没有。点鸡肉烂饭,服务员说得预定。我说,那就给我来一小锅米线得了。花了八块钱还是刷卡。

吃完米线我还是不想进猜火车。大仙、老贺攒了一局。我说了一下午话不想见人,就在方家胡同里头遛弯儿来着。那有个喝双皮奶的地儿,我进去打算再吃点。但是那屋子有一股味儿,我转脸就又出来了。估计做双皮奶的可能也是个文化人,国旗一降刚起床。

其实猜火车的局是六点,我进去的时候都快七点了。不过也只有老贺和赵赵把着门口待着。赵赵在吃糖,老贺在看她吃糖。我坐过去也开始吃糖。

赵赵说,你现在有单位吗?我觉得这个问题像改革开放之前的问题。我说,有一个吧。

聊完了我们又开始吃糖来着,其间老贺站起来,我发现他变成了一个残疾人。他说自己前两天在外地喝成痛风,现在走路一瘸一拐的,所以今儿又不能喝了。说真的,我就没见他喝过。一切只是传说。

高星来了,一上来就问我昨天喝没喝。现在都不流行问吃没吃了。我说我没。他说我要是哪天没出来喝,那天就是北京下大雨!比天气预报还准。然后他就一个人翻餐厅的留言簿。为什么餐厅都要有个留言簿呢,这真奇怪。我记得我小时候住旅馆墙上都钉着这么一个,还拴着一根儿笔。然后高星给我看了一条,写的是:女的都有大姨妈。男的都有二姨妈。

跟着大仙也过来了,手里拎了一瓶酒,还有《北京的金山上》,他说超市都断货了,我不知道指的是书还是酒。

后来人越来越多,我就移动到里头去坐,因为不想在门口,有贼风,又容易挨闷棍……

张弛也来了,坐下没一会儿就给大家展示他的围脖。他不换衣服都得换围脖,跟假领子的功能差不多。我见过好几回他用围脖擦鼻涕。后来那天他把围脖送给春树了,还说什么集腋成裘用的就是腋毛。赵赵说恶心,张弛说她虚无。

人到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吃饭。我不喜欢吃自助餐,觉得在外面吃饭就得有人伺候,不能自食其力。猜火车像一个舞台中央,这环境叫人紧张。我只弄了点儿汤泡饭。

张弛也吃不下去,硬吃,只有都吃完了才能说明自己没生病。他还从我的盘子里偷走了一块儿年糕,一边吃还一边说,喝酒不能吃这个,不好消化。他很快就给吃完了。

他也不喜欢这儿,虽然他跟这放过电影,但是那个过程据说门帘子老掀开。咖啡机嘎嘎响。

陈彤来了,张弛说你胖了,陈彤说你太会聊天了。

李大卫也到了。我觉得他的毛衣特好看。像小时候穿的那种:粗针儿的,上面还有个动物。

吃得差不多了,赵赵趴在桌上睡觉。一个人不喝酒还能困,不可思议。唐大年在旁边剔牙。张弛和他交流了一下牙签牙线的问题。

他们又交流到酒的问题。唐大年说咸亨酒店有一种黄酒像咳嗽糖浆,特好喝。张弛说是雕牌的吗。后来又觉得不对,雕牌是肥皂。我觉得就算是雕牌的也好喝不了。药应该是苦的,所以咳嗽糖浆最难喝了。

与此同时,杨葵在玩儿手机。他上回在金鼎轩老跟我说话我就给他写博客上了,我觉得他喝大了。他这回没理我。

于是我四处张望了一下,发现狗子没在,就给他打电话。他说跟发小喝呢。杨葵说,他老跟发小喝了。我觉得狗子可能是比较回避大局吧,三四个人最好。

因为开始一直没喝起来,大仙让我拿着酒瓶张罗一下,我最不会干这事儿了,我还是抡不开。于是我就拿着一杯酒找老全去了。老全坐在长桌的另一边。长桌的好处就是我们这边说他坏话他都听不见,还从远处跟我们挥手问好微笑致意。黄燎原也在那边。

我坐过去的时候,老全先说我的棉袄太大,跟灾区人民似的,像从北川县城来的。我说北川现在建得可好了。然后又说到了老本行,他觉得自己的剧本特牛逼,是导演不灵,还说回头发给我看看。我觉得他还不如放在网上展览,反正也牛逼。他又问你书念得怎么样了,我说还没怎么样就放假了。

我又跟黄燎原喝了点儿。他给我写的《二》是二手玫瑰。我说我认识一个哥们儿在给二手拍纪录片。他说是耿军吗。我说是。我说耿军的言论是:拍乐队的纪录片只能男的拍,女的不行。因为这涉及你要和主唱搞成什么关系的问题。太远拍不了,太近又有问题。他要没女朋友还行。要有你还得跟他女朋友竞争……可又不老拍梁龙睡觉,女朋友嫉妒个什么劲啊。另外,黄最近在收集烟盒。

十二点左右大家散了。我跟大仙坐老全的车回去,碰上查酒驾的。警察说,你车上有人喝酒了吧。然后下了车,大仙带我走了一条路,我在这个小区住了这么多年,都没发现过这条路。

还有一件事儿:我从猜火车出来的时候洗了个手,到家发现手都皴了。那天风很大。

前天就这么过去了。

(二)火星西路

二〇一〇年九月二十五号,昨天

昨天晚上出去吃饭,路过一个地儿叫火星西路。

吃饭的时候,艾丹他们一直在琢磨着过几天去澳门打老虎机,争取打出老虎和鸡来。但是又不想加入春运的返乡大潮。

有个人拿出一木头玩意,花样儿挺复杂的。像是冯小刚家楼梯扶手的一部分,假巴洛克,或者是圆明园的。复杂的都是圆明园的。

然后这人脖子上还挂了一个螃蟹玉件,这个螃蟹叫河蟹。

总之这人一会儿拿出一个、一会儿拿出一个。他和杜十娘是亲戚?

为什么男的都喜欢赌博以及真假文物?这个就跟研究永字八法一样。

吃完饭我实在太困了,进了小区就开始闭眼走路,果不其然撞在了一辆汽车上。

(三)鼓楼

二〇一〇年十月十号,昨天和今天中午

昨天是在鼓楼的一地儿,开始是密密麻麻的人,大约几十个,后来变成了十几个,再后来不到十个,我睡了一会儿,醒了发现只剩三四个,人像变戏法一样失踪了一拨儿又一拨儿。残存的三四个人也就是我们了,换了一小桌儿。再后来,又赶场过来一个人,拿着琴,我们让他来两首,因为我们都有点儿累了,不过他刚开口就唱不下去了,瞅了一会儿房顶,擦了两下鼻涕眼泪。然后我对面的哥们儿把琴拿过来一直在调音,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因为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马玉龙突然说了一个情节,他也大了,讲得模棱两可,说阿巴斯拍《樱桃的滋味》,在伊朗竟然找不到一个姑娘可以当着镜头说“我爱你”这三字。这情节我当时觉得真感人。

接着聊天,有人在唱歌,那个赶场过来的人好像也不那么难受了。而他为什么一过来就哭,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可以理解那个情绪。至于实际情况,他不会说我们肯定不会问。因为是这样的,如果我抱着一个朋友哇哇大哭,说什么理解不理解的其实扯淡,只不过是发生了一些事儿,不过谁也不想再提了。

我们又把酒喝起来了,谁也没有安慰他,觉得这是唯一的方式。谁安慰谁这完全是白费力气,可能唯一的好处是显得你善良。善良过了头儿就显得夸张,被安慰者难为情,最终也还是完整无缺地保存着自己身上的痛苦。

再后来,我们这三四个人也决定撤了,彼此在马路上还摆摆手,好像明天就会见面一样。其实我们都不知道明天会不会见面。我只喝过一次的人太多了,各种原因。

当然,对于这种只发生过一次的事儿有两种说法。一个是等于没发生,一个是等于永恒。昆德拉写的萨宾娜认为是前者,特雷莎认为是后者。当然她们主要指的是和托马斯做爱这事儿。而托马斯认为发生过一次既不等于没发生也不等于永恒,他只是感兴趣每个女人做爱时异于其他女人的百万分之一。这个其实和大家坐在一起喝酒很像,因为每个酒友都有异于别人的百万分之一。喝过一次到底是等于没发生还是永恒,这并不确定。

昨天吃饭的时候,我有个朋友说北京姑娘有一个好处,就是不失约。我当时还想,这是夸我呢吧。

然后这个夸我的朋友老让我给他找俩姑娘,说回头找俩,跟酒桌上点缀着,零零散散的放点儿美观大方。

其实,让怪模怪样的艺术青年解闷儿玩儿我觉得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儿。永远是铁打的饭局流水的姑娘,以至于有时候我都觉得没必要跟别人讲我叫什么,你管我叫什么呢。今天是我,明天可能就换别人。当然,流走的姑娘也未必不是不幸福,因为都是过程。最后的最后,在一块儿的,只能是光棍和光棍。

今天中午起床之后我还猛想一句话来着,有首诗到底是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还是醉时同交欢醒后各分散……其实我觉得这两句都是成立的,如果不是胡搞的话,第二句更好。

(四)微薄之盐

二〇一〇年十月二十五号,周日第二天

周日在微薄之盐,宛冰穿得跟兔女郎差不多,在门口迎来送往,颜桥送往迎来。

包间一的情况是,龙冬和邱华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丁天玩儿着手里橘红色的面具,他的羽绒服也是橘红色的。白烨坐得挺高看上去一本正经。另外还有一个上师打扮的人,我不认识,旁边的女弟子一直叫他:师父师父……

我在包间一里面待了一会儿看见旁边包间的兴安老师,过去跟他打招呼,他啊了一声说自己也刚过来,还没怎么着就被王小山摁着打牌已经出去好几百了。后来张恩超过来替换兴安,韩浩月在旁边看歪脖子胡。其间,丁天上台来了一贯口,因为没喝稍打磕绊,之后的节目就是一男一女一弹一唱。

一会儿高山过来了,他是一个比小白还能说的人,我跟他讲了一下打算跟几个人做的一本MOOK,他给我出谋划策,我听着晕,满处找酒打算先喝大再说,后来大仙开了一瓶杰克丹尼,我俩给撅了,冰有点儿多,犹如没喝。然后高山接着聊,我听出来了,他对一九八九年之后一帮人的价值虚无主义感兴趣,而这帮人都需要酒精来稀释简直是讽刺。

高星带着老婆王鹏来了,王鹏满处跟人照相,有点儿跟名人合影的意思。其实这个圈儿有什么名儿呀,我是说肯定不如李宇春。后来她又和小柳打桌游,小狗子围观。

将近十二点,人稀稀疏疏的就撤了,我跟大仙、丁天晃到三里屯,喝啤的、tequila……侯瓒把tequila兑啤的里灌薛继业,真难喝。老薛说你最近干吗呢,我说弄本书,他说怎么没给他命题作文,我说你要觉得好玩儿那就掺和也行,不过不用跟画画似的挥汗如雨。他说自己干什么都挥汗如雨。而且基于他还能聊这事儿,我们鉴定他没喝大,装醉装得特像,但是估计回家还能上微博戏果。

后来我太困了吃了一点儿盐,不好玩儿,就回了。我不怎么喜欢去酒吧,噪音太多,所有人都得附耳过去听别人讲话,不喷你一脸不算和你好。这种地方总是爱意随性而至,有那么一种沉迷女色、贪慕红尘的浅表快意。当然,也不错。

第二天我发现大仙又把喝酒的事儿写微博了。老全让我去法院告大仙,他再这么搞我就找不到男的了。不过其实很久以前有一次在酒吧大仙就说过,你也找不到什么正经男的……但是怎么办呢?有什么怎么办的。活着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