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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我能对你说不? 完结

作者:[韩] 金宰贤 著

不久前,整理日记簿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了2006年写的“三十几岁要做的十件事”。老实说,我虽然一直记得自己写过这些计划,但很久没有惦记在心。于是当发现到目前为止我只做到了前两件事的时候,我产生了强烈的警惕感。借此机会,我想回顾它并与大家分享一下我的“三十几岁要做的十件事”。

  1、欧洲背包游

  这是2006年开始读MBA之前完成的。韩国很多年轻人上大学时都会去欧洲背包游一个月,但我错过了上大学时的好时机后一直没有机会去实现它。到2006年之前,欧洲背包游仍然是我心中难以割舍的愿望。我想,欧洲毕竟是西方文明的发源地,只有先走遍欧洲,才能随心所欲地去别的国家旅游。

  2006年,我差一点儿没法去欧洲背包游。事情是这样的:为了准备旅游资金,我用一笔钱买了一只韩国股票。但它一直在跌,最后损失竟然高达旅游经费1.5倍多的数目,这时我几乎放弃了去欧洲的念头。我许了一个愿:如果这只股票能回到我买入的价格,我以后会每个月给慈善机构捐款。出乎意料的是,奇迹般的事果真发生了。有一天,这只股票突然涨停了,并且它在连续两天涨停后,第三天仍然上升了约百分之十,这时我果断地抛售了它。最后,我因这只股票而赚了旅游经费的一半。我遵守了我的承诺,并且去欧洲开开心心地旅游了一个月,这次的旅游让我大开眼界。什么时候实现我们的梦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实现它。

  2、读MBA

  自从在北京大学攻读MBA开始,我对中国的了解加深了不小。从此,我不仅用以文史哲为代表的人文科学,还用管理学以及经济学的角度来观察中国。我是在北京大学读MBA的。说实话,其实我原先想去清华大学读MBA,但没考上清华。这是因为在英文面试环节上,我的表现实在太差了。因此,后来去北大面试的时候,我比较紧张,英文面试的表现还是不怎么样。

  面试完了之后,我过了忐忑不安的两个星期,是不是两个大学都落榜了呢?但这时,我有一种预感:我会有机会在北大学习。近日,我跟当时面试我的北大老师写信时,我说:“当时我报的是IMBA,我记得用英语面试得不好,差点儿没及格。幸亏被您救了,再三感谢,哈哈。”她如是回答:“当年你面试时比较紧张。我一直在想,究竟语言重要还是能力和潜质重要,看来我没有看错你,呵呵。”我想,能碰到这样的老师也是我的运气。

  3、掌握中文

  我中文已经学了好几年了,但我还是觉得我的汉语达不到我想要的水平。外语虽然只不过是工具,但它确实是个非常重要的工具。在上海交通大学读博士之前,我设定了一个目标:成为会说三种语言的人(Trilingual)。随后,我想达到的汉语水平也提高了:此前是中国本科毕业生水平的百分之六十五;但目前这个百分之六十五被提高到了百分之八十五。

  我开始用中文写文章以后,更想提高我的写作水平。我发现中文的口语与书面语较其他语言有更大的差别。并且,在很多情况下必须要用成语,否则太罗嗦。对我而言,这很有挑战性,但我知道挑战只会帮助我提高自己的能力。

  4、掌握英文

  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中文在世界上的地位也越来越重要了,但它的使用范围还是局限于特定地域。于是,我只能将中文称之为“地域语言”。相反,英语的使用范围不受地域性局限,因此英语是名副其实的“世界语言”。不管我们学习什么专业、什么语言,学好英语是每个人的必经之路。

  这样的事实产生一个现象:去非英语国家留学的来自非英语圈国家的留学生,既要学习英语,也要学习所在国语言。他必须用这两门外语阅读大量资料,否则,他的学习难以达到预期效果。不能说这样做很痛苦,但它的确很耗时间。这使得我时常羡慕去英语国家学习的留学生。不过既然如此,埋怨还不如去享受它。更何况,它最后会给我带来看世界的另外两种视角。我对英文的要求没有中文那么高,我想把英语水平提高到英语国家本科毕业生水平的百分之七十左右。

  5、出版一本书

  这个目标也是我的人生目标之一。早在1997年,我就抱着写一本书的念头,但由于当时条件不够成熟就放弃了。后来,在北京大学读MBA的时候,也想跟韩国同学写一本介绍在中国学管理学的经验的书。虽然这次跟两位同学开始动手写了,可惜的是,最后这个计划也没有实现。

  自从去年5月份开始写文章以来,我一直抱有在中国出版一本书的愿望。如果你能看到这些文字,证明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出版一本书意味着一个个体在人世留下他的思想痕迹,即便是很小的。我认为,留下后代是在人世留下肉体上的继承者,留下自己写的一本书则是留下精神的继承者。我个人认为后者或许会比前者更有意义。

  6、结婚

  可能是因为我居住在异国他乡,所以能与异性相识的机会不多。也有可能是因为我对对方太挑剔。此前,我的一个朋友这样告诉过我:如果有人满足我的五个择偶标准中的三个,比如性格、学历、容貌、年龄和家庭背景中任选三个,我应该积极地追求她。我基本上同意他的观点,因为如果有人符合四个、甚至五个标准,这么优秀的她,要么早就成为人家的妻子,要么不会看上我。

  总之,对此项任务,我只能力争,仅此而已。

  7、存三亿韩元(折合人民币约176万元)

  对于这个目标,我已经没有写这些计划时那么看重。由于当时即将开始学MBA,我以金钱为衡量成功的标准之一。为了追求幸福,我们的确需要一定的经济基础,但追求金钱的人,该满足的时候也很难停下来。我不想陷入欲望苦海而不能自拔。

  8、送父母出国旅游

  我只能说一句:很惭愧。对于父母,我们既要在物质上奉养,也要在精神上奉养。我在这两个方面做得都不够好。上大学以后,我就离开老家。于是我在父母身边度过的时间很少,没有为他们做过什么事情。每当回家的时候,我发现父母一天又一天地老了。这使得近年来我经常想起“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我写了这个目标已经五年多了,但还是没兑现。在中国生活了九年,我甚至还没有请父母来中国旅游。今年或明年,我必须要送父母出国旅游,地点的话,视父母的想法而定。

  9、去没去过的两个大洲

  我非常喜欢去旅游,走在一个从未去过的完全陌生的地方时,我感受到一种净化脑海里一切杂念的空白感。只有这样的时候,我才能彻底忘却平时纠缠我的各种担忧和悬念。到目前为止,我只走过三个大洲:北美、欧洲和我居住的亚洲。于是三十几岁的时候,我想踏上从未去过的两个大洲。

  眼下最吸引我的无疑是非洲,我始终把它的魅力——埃及文明、原始生命力和大自然——惦记在心。我想去埃及看金字塔或者去肯尼亚爬乞力马扎罗山。不知道这个梦想什么时候能实现,但我坚信迟早我会去非洲的。

  10、成为中国专家

  马尔科姆·格拉德威尔在《异类》一书上称,在任何领域取得成功的关键跟天分没有太大的关系,只是练习的问题。如果要成为一个领域的专家,我们需要付出一万个小时的努力:若每天三小时,十年内达到一万个小时。这就是“一万小时定律”,这个道理也跟“十年磨一剑”相通。

  如果我再去关心并学习与中国有关的东西两年的话,我付出的时间会接近一万个小时。倘若我能成为一位中国专家,我会对自己三十几岁做的成绩非常满意。

  2011年我要争取“掌握中文”,“出版一本书”和“送父母出国旅游”,同时很希望能去实现“去没去过的大洲——非洲”,但愿2012年,即三十几岁的最后一年,尽可能实现剩下的愿望。

一、首尔的中国人,上海的韩国人

  她与我差一点儿只是擦肩而过的缘分了。在韩国留学的她,有一天无意中在网上看到了一篇我写的文章,并产生了给我发送一封电子邮件的念头。但不知为何她的邮件被进入了垃圾邮件箱,以至于我在删除垃圾邮件之前,才看到了她给我发的邮件。我之所以能认出来这封邮件,是因为这封邮件的标题是这么写的:“我是中国学生,看了您写的文章后,给您写一封信。”虽然我收到过不少邮件,但这是第一封中国人用韩文写给我的,并且一个语法上的错误都没有了,所以我对发这封邮件的人产生了好奇心。

  她是在一所韩国名牌大学读新闻媒体专业的研究生。她说:“阅读您写的文章后,受到了一些启发,特别是对有些在中国和韩国之间发生的现象的分析。对于有些事情,我们跟它保持了一定距离后才能看得明白。来韩国留学以后,我渐渐弄明白在中国的时候无法理解的事情。我会继续关注您写的文章。我希望将来我能客观地观察现象,并做出一些能提高两国之间互相理解的工作。”

  七月回韩国的时候,我很想跟她见个面聊聊天。如同她通过我再思考自己的祖国一般,我也希望通过她能从别的角度观察我的祖国。令人可惜的是,我回韩国去首尔的时候,她正在台湾旅游,我回到位于韩国南部的老家后她才回到首尔。这使得我只能期待未来的机会。后来回上海之前,我正好还得去首尔一趟,这回我们能够见面了,并交流自己在对方祖国的生活情况。

  我们是在首尔的大学路见的面。大学路是一个充满文化气息的地方。上大学的时候,我很喜欢大学路,经常在这里跟朋友见面或观看演出。到了大学路后,漫步在这条熟悉的路上,我想起我认识的第一个中国朋友也住过大学路。十多年前,刚开始学中文的时候,我面临了很多困难,特别是四个声调和一些发音。当时,我非常佩服中国人并好奇:他们怎么能每个字的声调都背好了呢?除了不能记住声调的问题以外,由于在韩文里根本不存在卷舌音,我怎么也发不出这些音,这让我屡次遭到老师的批评。有一次,我刚念完了“基础中国语”的一个课文后,老师略带着不满的眼神对我说:“你说的是广东话吗?”我知道这位老师本身是好心,但这时他让我非常沮丧,因为我说的是“普通话”。这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并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于是,我咬牙要提高我的汉语水平,开始寻找可以互相帮助的中国朋友。

  当时在韩国来自中国大陆的学生没有现在这么多,后来我找到了一位来自台湾的朋友。我还记得他在台湾政治大学学韩语专业。由于他那时已经在韩国生活了一年的时间,他的韩语水平远远超过了我的中文水平。巧合的是,他跟我同岁,于是我们的关系很快好了起来。他对提高我的中文水平功不可没。我请他帮我录教材的课文,并时常听着录音练习发音。后来有一天,在另一门中文课上,我又被点名背诵课文,站起来后,我开始背诵课文。完了之后,老师还让我站着。这时我担心是否又会被老师批评。想不到的是,这位老师竟然夸我说,我的发音挺标准,还让别的同学向我学习。听了老师的表扬后,我喜出望外。这是我至今难以忘记的。

  回忆着十多年前的事情,我在大学路终于见到她了。她来自山东,给我小女生的感觉。由于通过邮件联系时我们就用韩语沟通,于是我们见面时自然地开始用韩语聊起来了。她在韩国留学快要两年了,会说一口流利的韩语,跟我沟通的时候,基本上没有问题。果然是西江大学的学生,这所大学在韩国是出了名的严格,人们经常开玩笑地称这个大学为西江高中。难怪她略带抱怨说:“学习太难了,真的累死了。”不过,虽然她现在学习非常辛苦,但以后她会得益于如此严格的教学环境的。

  到了一家餐厅,我们就开始围绕中国和韩国的很多话题谈起来。韩国人初次见面时喜欢问个人问题,比如年龄、结婚与否等等。但我发现中国人之间不经常问这些问题,尽管仍然好奇,但不会直接问。但是她却要把这些问题一一问清楚。这可能是她已经习惯了韩国生活的缘故吧。

  我问她还剩下几门课,她回答说:“还有三门课要修,我本来打算在下学期把剩下的三门课都修完,然后开始写论文。但是我得在大学院学生会工作,所以只想选两门。”留学生在学生会工作?我便产生好奇心,问她在学生会的哪个部门,她说是负责留学生的部门。没想到韩国大学的学生会里,还有专门负责外国留学生的部门,而且留学生也能参与其运作。

  整个交谈过程都很愉快,但是谈到中韩文化争端的时候,还是难免产生不同的意见。她送给我她去台湾旅行时买的一盒明信片。它描绘了农村里的许多情景,诸如农村习俗和农闲期玩游戏等等。我一看明信片,就不由得想到它与以前韩国农村的情景非常相似。话还没落地,她就说:这是因为中国和韩国都属于“中华文化圈”。我立即反驳称韩国确实属于“汉字文化圈”,但不能说其属于中华文化圈。其实亚洲的农耕文化都很相近,看很多亚洲国家的农村我们都会觉得十分眼熟。现在回头来看,我还是太敏感了一点。

  我打算跟她讨论一下关于中韩文化争端的问题,因此我问她平时是否跟韩国朋友讨论这些问题。她说通常不会讨论这么敏感的话题,跟韩国朋友讨论的主要内容是有关专业方面的。然后,我向她问起关于端午节的问题。端午节争端可以说是中韩文化争端的起源。此前,我问一位中国朋友,中国为何有反韩情绪时,她立即反问,“你先回答一个问题:屈原是哪国的,粽子是哪国的?”

  她看似也有像上述的中国朋友般的印象,于是我跟她解释说,其实韩国申遗的只是江陵地区的端午祭,而不是端午节。她还是对此有点疑惑。古代时期,很多文化确实是从中国传到韩半岛(中国称朝鲜半岛),然后又从韩半岛传到日本。我们无法想象与它相反的过程。文明总是像水从高地流向低地一样,从文明起源地传到其他地区。其他地区接受一种传统文化后,有时它会演变或再发展成为另一种传统文化。

  结束了这段对话后,我们起身买单。我们一起吃了猪排和冷面,一共26000韩元(折合人民币约150元)。结账的时候,我给收银台三张一万韩元,后来因为不想收四张一千韩元而再给她一张一千韩元。我在中国并不喜欢每次付钱时都被问及:“你有零钱吗?”,因为在韩国人们不会问这个问题。而在中国的几年生活足以使得我养成了没被问也自己找零钱的习惯。出乎意料的是,那位大姐却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应该给我找多少钱。过了半天,她才给我找一张五千韩元。

  我一直想知道,在中国找钱时问“你有零钱吗”,到底是因为中国人对客人的服务不够完善,还是中国人头脑比韩国人更加灵活。她一口解决了我好几年的疑问:“可能两个原因都有吧,差不多各占一半?”

  当我问起她的论文题目时,她说想写关于中国和韩国的民族主义的内容。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论文题目。当今在中韩之间动辄出现两国网民之间的口水战,涉及的话题也很广泛,文化争端、国际政治的分歧和体育比赛的冲突等等。这与两国之间的互相了解不够充分和信息的扭曲有很大的关系。在我看来,两国媒体也没有尽到应尽的责任,甚至部分媒体有时为了吸引读者的眼球,毫无忌惮地夸大负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