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顺一家
思庄一家
思礼一家
1889年(光绪十五年)的广东乡试使初出茅庐的梁启超一举成名,不仅考中举人,光宗耀祖,而且得到主考官李端棻的赏识。李遂将自己的堂妹李蕙仙嫁给了这位前途无量的小伙子。1891年婚礼在北京举行,当时梁启超才十八岁。两年之后,梁启超的第一个孩子——大女儿梁思顺在广东新会老家出生。思顺的出生给梁家带来了无限欢喜,梁启超更是尽情品味初为人父的愉悦。
梁启超很宠爱思顺,单从梁启超对思顺的称呼中就足可以感受到他对女儿的真挚情感。“大宝贝”是梁启超对思顺的爱称,早年写给思顺的信均以“示娴儿”或“娴儿读”结尾,后来的许多信件则干脆称呼“宝贝思顺”或“我的宝贝”,一直到晚年仍丝毫未变。而那时,思顺已经长大成人,并且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对于年龄和自己仅相差二十岁的长女,梁启超不仅对她的成长竭尽所能,寄予厚望,而且在她稍稍长大之后,更将她当作了自己最信任的朋友和助手,着意培养。1899年,梁思顺随同母亲千里迢迢来到日本,与流亡于此的梁启超团聚。从少年开始,思顺就为父亲阅报、收集资料、做翻译,成为梁启超在日本流亡期间的得力助手。在日本生活期间,思成、思永、思忠等几个孩子相继出生,梁家真正成为一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于是才有了那么多“双涛园”的故事。当弟弟妹妹们还在蹒跚学步之时,思顺已经是个非常懂事的大孩子了。相差悬殊的年龄和稳重的性格,使她成为弟妹们当然的首领,也成为弟妹们的行为表率。弟妹们非常敬重思顺,甚至有点怕她,而思顺在严格约束弟妹们的同时,也竭尽全力照顾他们。
虽然没有进正规的学校读书,但思顺在家里接受了良好的教育。梁启超不仅亲自教她读书,为她批改作业,而且请家庭教师教授数理化知识。梁启超在为思顺批改作业之余,还特地写了一首小诗勉励她在学业上不断进步。
吾唯爱汝深,责难与凡殊。文章所固有,相期在道腴。简编我手答,戢戢蝇头书。发蒙通德艺,陈义杂精粗。当学岂只此,为汝举一隅。吾学病爱博,是用浅且芜。尤病在无恒,有获旋失诸。凡百可效我,此二毋我如……作诗诰小子,敬哉志弗渝。
思顺爱好古典诗词,梁启超在这方面给予了她很多教诲和指导。后来,思顺在麦孟华的帮助下,编成《艺蘅馆词选》一书,并在书中的《自序》中阐述了自己对于诗词改良的见解。该书出版后获得了广泛的好评,1981年,广东人民出版社又予以重新出版。
1912年,梁启超全家结束了十余年流亡生涯回到久别的祖国。此时的梁思顺已经是个落落大方的大姑娘了,她的婚姻问题也成为梁家的重要事情。梁启超的爱女之情在思顺的婚姻问题上再次得到充分体现,他不想干涉女儿的婚姻,理解并尊重女儿的选择,但强烈的责任感又促使他不愿意置之不理、听之任之。婚姻毕竟是人生大事,他要为女儿一生的幸福负全部责任。左右为难的梁启超在苦思冥想之际,终于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法——一个融传统观念与现代作风于一体的婚姻方式。梁启超的学生周希哲是一个出身贫苦的青年华侨,思想进步,品学兼优,梁启超非常看重他,并希望他能成为自己的女婿。但梁启超没有擅作主张,而是先将周希哲介绍给思顺,让他们互相了解,培养感情,最后由他们自己做出选择。后来,思顺自己决定和周希哲结婚。由于夫妻感情相投,两人婚后的生活十分幸福,梁启超对此十分欣慰。
周希哲曾在美国哥伦比亚大学留学,并获国际法学博士学位,后来长期担任北洋政府驻菲律宾、缅甸和加拿大等国的领事和总领事,梁思顺也因此随同他在海外生活了多年。千山万水并没有丝毫减弱父女亲情,梁启超不仅对长女疼爱有加,同时将她当作了一个平等的知心朋友,家里面的大事小事都要告诉思顺,征求她的意见。晚年的梁启超更是将同女儿的通信当作莫大的精神慰藉,正如他写给思顺的一首词中所言:“一年愁里频来去,泪共沧波注。悬知一步一回眸,箝著阿爷小影在心头。天涯诸弟相逢道,哭罢应还笑。海云不碍雁传书,可有夜床俊语寄翁否?” 二十世纪二十年代以后,思顺的弟妹们陆续出国留学,当时周希哲担任中国驻加拿大总领事,全家居住在渥太华,梁思顺于是成了海外弟妹们的“家长”,对他们的生活及学业悉心关照。弟妹们在假期的时候,往往会齐聚大姐家里,虽远离父母,仍能深切地感受到家的温馨。1928年,即将学成归国的梁思成就是在大姐、大姐夫的一手操办下,在渥太华中国总领事馆和林徽因喜结良缘。
1928年之后,中国政局发生了很大变化,周希哲于1929年结束了外交官生涯,带领全家从加拿大回国,定居北平。回国后,他脱离了外交界,专心国际法的研究及教学工作。抗战爆发后,周希哲和梁思顺顶住了巨大的压力,拒绝和日本人合作。1938年,周希哲病故,梁思顺一个人苦苦支撑着全家。抗战胜利后,国民党政府想拉梁思顺当国大代表,遭到坚决拒绝。梁思顺始终热心公益事业,1945年之后,参加了北京女青年会防痨协会。新中国成立后,已过花甲之年的梁思顺积极参加各种社会活动,曾担任北京市东城区政协委员和中央文史馆馆员。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后,和梁家的其他成员一样,梁思顺也难逃厄运,多次被抄家,甚至遭到红卫兵的毒打。在无限的痛苦之中,年逾七旬的思顺死在自己的家里。
梁思顺和周希哲共有四个子女,均在梁启超逝世之前出生,孩子们的名字也都是梁启超所取。长女周念慈,名字取“念着母亲”之意,1938年,她毕业于燕京大学英文系,后来到美国威斯里女子学院学习,并定居美国。长子周同轼,因生日与宋代文学家苏轼相同,故此而得名,毕业于协和医学院,长期任协和医学院骨科大夫,后任暨南大学医学院教授。次子周有斐,因生在菲律宾而得名,毕业于清华大学电机系,长期从事技术工作。三子周嘉平,因生在加拿大而得名,毕业于北京农业大学,长期在中国农科院和中科院遗传所从事小麦、烟草的遗传学研究,对我国遗传工程的进步作出了重要贡献。
思永一家
梁思永是梁启超的次子,1904年10月7日生于上海。梁思永是近代中国接受西方现代考古学正规训练的第一人,也是近代中国考古学和考古学教育的开拓者之一。在匆匆的一生中,除去同病魔作不懈的抗争外,梁思永在考古发掘与研究领域作出了突出的贡献,被著名考古学家李济誉为“中国的一位最杰出的考古学家”。
在日本“双涛园”,梁思永度过了快乐的童年时光。1915年,思永和哥哥思成一同进入清华学校读书。紧张的学习之余,思永的出众才华得到不断锤炼和展现。他不仅学习勤奋,成绩优异,而且兴趣广泛,在音乐方面尤为突出,曾和思成一起参加清华管乐队。在学习上,思永和思成互相督促,你追我赶;在生活中,两人形影不离,亲密无间。与哥哥幽默开朗的性格相比,思永更显沉稳、内向。
1923年从清华学校毕业后,梁思永到美国留学,在哈佛大学学习考古学和人类学。在这里,梁思永接受了完全现代的考古学训练,即综合运用地质学、人类学、古生物学、社会学、化学、物理学等学科理论与方法,把地下实物分析与人类社会史研究结合起来。显然,这比中国传统学者仅注重文字考释的研究方法进步了一大截。1927年夏,梁思永去美国西部参与印第安人古代遗址的发掘。获得学士学位后,梁思永转入哈佛大学研究院主攻东亚考古,1927年曾回国并在清华研究院任职,参加了西阴村陶片的整理、研究工作,后来写成了第一篇论文《山西西阴村史前遗址的新石器时代的陶器》。1930年梁思永获得哈佛大学硕士学位。
梁思永理论功底扎实,思维缜密,从小在父亲的教诲和影响下,打下了深厚的国学基础,这对于他所从事的考古事业的重要意义是不言而喻的。而在哈佛受到的系统的西方现代科学教育又大大增强了他的实践意识,将田野考古和考古成果的研究有机地结合起来。1930年回国后,梁思永应李济邀请到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考古组工作,并很快成为这里的一员骨干。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是梁思永从事考古发掘和研究最辉煌的时期,他将全部的热情和精力都投入到考古事业中。1930年9月至10月,梁思永远赴黑龙江的昂昂溪,对这里的史前遗址进行调查和发掘,收获颇丰,研究成果主要体现在他所撰写的《昂昂溪史前遗址》一文中。1931年梁思永和相恋多年的李福曼在北平协和礼堂举行婚礼。三个月后,梁思永就告别新婚妻子,开始了新的野外考古工作。这年春天,梁思永参加对河南安阳小屯和后冈殷墟的发掘,秋天,参加了山东历城龙山镇城子崖的第二次发掘,接着又回到后冈,继续对殷墟的发掘。后冈的发掘工作在中国考古史上具有重大意义,梁思永在后冈发现了三叠层,第一次从地层学证据上明确了仰韶文化和龙山文化这两个新石器时代遗址的先后顺序和它们同商代文化之间的关系,是中国考古学史上一次划时代的重大发现,大大提高了考古发掘的科学水平,使之从此纳入近代考古学的范畴。1934年,由梁思永主编的我国第一部大型田野考古报告集——《城子崖遗址发掘报告》出版。
野外考古的条件非常艰苦,梁思永常常身先士卒,夜以继日地工作在发掘现场,长期的繁重工作使他的健康受到极大伤害。1932年春,在野外考古期间他突患烈性肋膜炎,性命几不保,经过两年治疗,尽管有所恢复,但始终没有痊愈。在之后的岁月里,梁思永始终都要面对病魔的挑战,而他在野外考古方面的实践,使得他的健康状况进一步恶化。
1934年秋至1936年冬,梁思永带病在安阳主持第10-14次的殷墟发掘工作。这次发掘的收获之丰富在近代考古史上是空前的,考古成果对于研究殷代的文化成就和社会状况具有重大意义。梁思永完全忽略了疾病的困扰,全身心地投入到发掘工作中。据他身边的助手夏鼐回忆:“梁先生瘦长的身材,苍白的脸色,显然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但是在工地上,他是像生龙活虎一般地工作着。他的那种忘我的工作精神使他完全忘记了身体的脆弱。白天里,他骑着自行车在各工地到处奔跑巡视。对于各工地在发掘中所显露的新现象和产生的新问题,他随时都加以注意,加以解决。他有时下坑亲自动手,有时详细指点助理员去做……四百多个工人和十几个助理员,在他的领导之下,井然有序地工作着,像一部灵活的机器一般。”
抗战爆发后,梁思永全家开始了流亡生活。他们先是辗转来到昆明,1940年冬,又随同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迁往四川南溪县的李庄镇。颠沛流离的生活和艰苦的条件并没有打断梁思永的研究工作,1939年他参加第六次太平洋学术会议,发表了用英文撰写的论文《龙山文化——中国文明的史前期之一》,全面总结了龙山文化,对龙山文化类型的划分更是对中国考古学术界影响深远。抗战期间,梁思永还撰写了《河南安阳侯家庄西北冈殷代墓地发掘报告》初稿和《西北冈器物研究记录》。
生活条件的异常艰辛和长期的劳累,使得梁思永的健康状况急剧恶化。1941年,他患上了严重的肺结核,卧床不起。后来,幸亏历史语言研究所所长傅斯年仗义执言,向国民政府的教育部长请求给予贫困交加的梁思成和梁思永两家以经济支援,才得以稍稍改善了生活条件。
抗战胜利后,梁思永迫切希望能重新开始工作,为此,他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做了肋骨切除手术,使有病的左肺萎缩下来。尽管手术并未达到预期效果,但还是使病情得到缓和,为他继续从事考古学研究争取了宝贵的时间。鉴于梁思永在考古学领域的突出成就,1948年他当选为南京政府中央研究院首届院士。
1950年8月,梁思永被任命为中国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副所长。他虽然重病在身,但仍忘我工作,躺在病床上主持考古所的工作,亲自制定长远规划,指导野外考察,大力培养青年考古工作者,对于开拓新中国的考古事业发挥了重要作用。尽管梁思永热切地希望能为新中国的考古事业更多地发挥作用,但病情却日益加重。1954年4月2日,满怀着对考古学事业的无限眷恋,梁思永在北京病逝,年仅五十岁。
梁思永的妻子李福曼1930年毕业于燕京大学教育系,他们俩从小一块长大,青梅竹马。梁思永自1932年之后,健康状况每况愈下,妻子给了他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照顾。他们的独生女梁柏有毕业于北京农业大学,长期在北京从事植物研究工作。
思庄一家
梁思庄是梁启超的次女,她学识渊博,为人坦荡,虽早年丧夫,但从未消沉,并将一生奉献给了图书馆事业,多年致力于西文编目工作,成为全国首屈一指的专家。她曾任燕京大学图书馆主任、北京大学图书馆副馆长、中国图书馆学会副理事长等职务。
1908年9月,梁思庄出生在日本神户,是“双涛园”群童中年龄较小的孩子。梁启超自称是“素来偏爱女孩的人”,对于女儿的出生自然万分欣喜。在梁家的众多子女中,思庄年龄居中,承上启下。思庄从小心地善良,聪明活泼,虽然长相并不漂亮,但与梁启超颇有相似之处,非常讨人喜爱。父亲的关爱不必说,“哥哥姐姐们疼爱她,弟弟妹妹们敬重她,而她那特有的好脾气,柔中有刚的性格,与世无争的乐天态度,诚恳坦率水晶般的心,使她和每个兄弟姐妹都相亲相爱,她尊重哥哥姐姐,也疼爱弟弟妹妹。”
从日本回国后,梁思庄主要住在天津,在这里度过了幸福的童年。在天津上完小学后,思庄进入中西女中学习。在那里,她接受了良好的教育,其中英文和钢琴演奏方面的进步尤为明显。梁启超在退出政界后,有更多的时间和孩子们在一起,对于思庄的成长非常关注,并寄予了很高的期望。1923年以后,思成、思永先后赴美留学,一年后,大姐夫周希哲被派驻加拿大任总领事,梁思顺也要随同前往。望女成才心切的梁启超于是决定让梁思顺带思庄去加拿大学习。1925年4月,思庄到了加拿大,开始了异国的留学生涯。由于年龄还小,她先进入一所中学读完了四年级,一年之后,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著名的麦基尔大学。
万水千山的阻隔丝毫没有削弱父女亲情,梁启超时刻关注着自己宝贝女儿的每一分成长。当思庄刚刚离家远行时,梁启超思女心切,连着几天没有精神。当得知思庄考上大学的消息后,梁启超立即写信,百般叮咛,他说:“喜欢的是我的庄庄居然入大学了,惦念是她完全离开家庭,一个小女孩子孤孤零零怪可怜的。庄庄,你以后每月务须有一封(信)回家来报告你日常生活情形,免得家人悬望。饮食最要当心,若有点不舒服,便立刻请医生,万不可惹出病来,交朋友最当谨慎,一切事都常常请姊姊哥哥们当顾问,我就放心了。” 梁启超原本希望思庄学习生物学专业,但得知女儿对文科更有兴趣后,便支持她改学文科。1930年夏,梁思庄获得麦基尔大学文学学士学位后,便转到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攻读图书馆专业,之后的半个世纪里,她始终没有离开过这个学科领域。
1931年,思庄在哥伦比亚大学获图书馆学学士学位。六年的留学生涯充实而愉快,思庄不仅在专业上学有所成,而且找到了自己的知心爱人——留美博士吴鲁强。1931年,梁思庄和吴鲁强回到久别的祖国,任北平图书馆编纂委员。1933年,梁思庄和吴鲁强在北平举行婚礼,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婚后不久,由于丈夫回家乡广州的中山大学任教,梁思庄也来到广州,进入广州市立中山图书馆工作。1934年,他们的女儿吴荔明出生了。正当梁思庄事业开始起步,尽情享受家庭的温暖与幸福之时,不幸发生了。1936年,吴鲁强突患伤寒,英年早逝,留下梁思庄和年幼的女儿。
生活的不幸并没有压垮梁思庄。她忍着悲痛,带着女儿回到北平,此后没有再结婚,而是将全部的心血都投入到图书馆事业中。多年以后,她的女儿吴荔明动情地说:“妈妈没有再婚,她并不是没有机会,也不是要学习中国封建妇女的‘美德’,更不是对生活失去了信心。相反,她非常热爱生活,她把自己的全部心血倾注在图书馆事业和女儿的身上。” 梁思庄到燕京大学图书馆从事西文编目工作,先任西文编目组组长,后来还担任了图书馆主任。为了全身心地工作,她将女儿寄养在城内的大姐家,周末母女俩才能相见。1941年太平洋战争开始后,梁思庄带着女儿流亡到四川,在成都燕京大学图书馆工作。1949年新中国成立之后,梁思庄毅然放弃了到国外定居的机会,留在院校调整之后的北京大学图书馆工作。
梁思庄学识渊博,治学严谨,对西文编目更是有独到的见解。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她根据自己长期研究的成果,在燕京大学图书馆建立了“东方学目录”,把有关中国、印度、日本和东南亚的西文书籍编在一起,以便研究之用,1949年之后,出于政治形势的需要,又将“东方学目录”修改为“亚洲目录”,后又增加“非洲目录”和“拉丁美洲目录”,对高校和科研机构从事亚非问题研究帮助极大。
梁思庄性格率直,淡泊名利,虽然屡经磨难,总能够笑对人生,乐观豁达、不断进取的精神深深地感染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她精通英文,同时通晓法语、德语和俄语,擅长西文图书分类编目,对各种西文工具书及其他书刊资料十分熟悉。只要别人有疑难,她总会竭力帮助。在北京大学图书馆至今仍流传着许多梁思庄的故事。吴荔明在《梁启超和他的儿女们》一书中为我们讲述了其中的几则。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中央歌剧舞剧院要演出《费加罗的婚礼》,却不知道女主角使用的扇子的式样和质地,于是向北京大学图书馆请教,经梁思庄的查阅和研究,终于弄清楚原来是羽毛折扇。1980年,北京哲学系教授熊伟在研究一个课题时碰到一个“RAF”的组织名称,大家以为是Royal Air Force(英国皇家空军),但这个解释却与原文内容风马牛不相及。后来,经过梁思庄的仔细查找,凭着个人的记忆,在国外报刊上查到了答案,原来是Red Army Faction(红军派)。几十年来,这样的例子几乎不胜枚举。
对她的学问和人品人们称赞不已,著名卫生学家叶恭绍的话颇有代表性——“她的确是一位在浩瀚书海中的领航员,而且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女领航员”。
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梁思庄担任北京大学图书馆副馆长,在勤奋工作的同时,经常为青年教师和学生讲授西文工具书的使用方法。每次讲课,她都认真备课,讲起来如数家珍,深受欢迎。“文革”开始后不久,梁思庄便受到无休止的批斗,其罪名是“反动保皇派梁启超之女”和“反动资产阶级权威”。1976年9月,梁思庄被勒令退休,这给她带来了莫大的痛苦。但她仍没有离开图书馆,冒着再次受批判的政治风险继续工作。打倒“四人帮”后,梁思庄重获新生。1978年12月正式复职,年逾七旬的她又开始为弥“补文”革造成的损失而忙碌不息。由于在图书馆学研究领域的卓越成就,复职之后不久,梁思庄就当选为中国图书馆学会副理事长。
正当梁思庄为图书馆事业不知疲倦地发挥余热之时,1981年4月,她突患大脑中动脉栓塞,虽经医院全力抢救脱离危险,却半身瘫痪,不得不告别工作了半个世纪的图书馆。1986年,梁思庄在北京逝世。
梁思庄的女儿吴荔明1933年生于广州,后就读于北京师范大学,本科毕业后到华东师范大学攻读研究生,学习植物地理,研究生毕业后进入北京大学地理系工作。吴荔明教授在退休后收集整理并撰写了许多文章,追忆梁启超和他的众多儿女们的往事,这些文章成为我们走进百年梁家、感受其风范的重要资料。
思礼一家
在梁启超晚年写给思顺、思成等子女的信中,经常会提到“老白鼻”,其中的关爱之情溢于言表,这个深得梁启超宠爱的“老白鼻”就是梁思礼——梁启超最小的一个孩子。(一年之后,梁启超又得一子,取名梁思同,但不久即夭折。)梁思礼于1924年8月出生于北京。此时的梁启超已远离政界,潜心学问,著书讲学,日夜操劳;同时,李夫人病逝,几个年龄较大的子女远赴海外,在忙碌之余,不免有几分寂寞与惆怅。小思礼的出生无疑给他带来了莫大的慰藉和不少的乐趣。
1929年,梁启超病逝,当时梁思礼只有五岁。由于父亲早逝,收入锐减,生活条件大不如从前。但在母亲的精心操持下,梁家依然平和如故,“饮冰室”依然是孩子们幸福的家园。
梁思礼从小就很懂事。尽管没有从父亲那里继承更多的国学知识,但梁家好学的传统和自强不息的精神却在他身上得到发扬和光大。梁思礼后来说:“父亲对我的直接影响较少,但他遗传给我一个很好的毛坯,他的思想通过我的母亲及他的遗著使我一生受益。” 1935年,梁思礼以优异的成绩毕业于天津培植小学,考入南开中学。抗战爆发后,南开中学迁往重庆,他就转入了耀华中学。国难当头,愈加激发了生活在沦陷区的思礼努力成才、拯救危难中的祖国的报国之志。1941年,梁思礼中学毕业,在亲友们的帮助下,梁思礼获得了美国卡尔顿学院的全额奖学金名额。8月,年仅十七岁的梁思礼带着母亲多方筹措的四百美元,和姐姐梁思懿等人一起到美国求学。
梁思礼先是在卡尔顿学院学习了两年,1943年,获得资助进入普渡大学电机工程系,主修无线电,后又学习自动控制。由于学习刻苦努力,梁思礼仅用两年时间就学完了三年的课程,获得学士学位。之后,他进入辛辛那提大学读研究生,于1947年和1949年先后获得硕士学位和博士学位。梁启超生前一直希望自己的子女中能有人在自然科学领域学有所长,没想到在他去世多年以后,自己最宠爱的“老白鼻”终于实现了这一夙愿。
虽然身在海外,但梁思礼时刻都在关注着祖国的命运,渴望着学有所长,尽早报效祖国。他先后加入了进步的北美基督教中国学生会和中国科学工作者协会。1949年获得博士学位后,梁思礼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回国,回到即将诞生的新中国,投身到复兴中华民族的伟大事业中去。1949年10月,梁思礼和姐姐梁思懿全家一同回到了阔别八年的祖国。
回国之初,梁思礼被安排在邮电部电信技术研究所和通信兵部电子科学研究所从事天线研究,曾参加中国国际广播电台的设计施工,并作为专家组成员,援助胡志明领导的越共建立了“越南之声”广播电台。
1956年是中国航天事业的起步之年。这年春天,梁思礼参加了党中央、国务院主持的“十二年科学远景规划”的制定工作,参与起草了“喷气技术”(导弹与火箭)部分。10月8日,中国第一个导弹研究机构——国防部第五研究院正式成立,钱学森任院长。9月,梁思礼即被调入并参加筹建工作,后被任命为导弹控制系统研究室副主任,是钱学森手下的十个室主任之一。从此,梁思礼将全部身心都投入到发展我国导弹与火箭的事业中。
白手起家,研制发展导弹、运载火箭等现代尖端技术,难度之大,无法估量。新中国的第一代航天人从仿制苏式P-2近程导弹开始起步,逐步积累经验,探索中国的航天发展之路。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初,梁思礼作为控制系统的主要技术负责人之一,参加了我国第一个自行设计的中近程液体地-地导弹的研制工作。为了导弹早日上天,全体科研人员夜以继日地忘我工作,大量的技术难题在艰苦的攻关中被一一化解,他们终于等到了导弹上天的那一天。1962年,第一枚中近程液体地-地导弹在甘肃酒泉发射中心进行发射试验,梁思礼就站在离发射阵地仅两公里远的吉普车旁,他是多么渴望试验能取得成功啊!就在离京来参加导弹发射试验前,梁思礼和即将分娩的妻子告别时说:“若生男取名‘凯’,生女取名‘旋’”。然而,试验失败了,导弹起飞不久即坠毁,距发射点只有三百多米。梁思礼立即奔向爆炸地点,望着深深的大坑,心痛万分,几天吃不下饭。但他们并未气馁。梁思礼回京后,仍给出生不久的女儿取名“旋”。他相信,中国的航天事业一定会大获成功。
在全体科研人员的共同努力下,他们不仅找到了失败的原因,而且大大改进了设计水平。1964年6月,由我国自行设计的中近程导弹再次进行发射试验并获得成功。之后,梁思礼又参与了这一系列导弹改进型号的研制工作,并成功地参加和领导了多次导弹试验。1966年10月,梁思礼参加了我国导弹核试验,这次试验的成功确立了新中国的核大国地位。
从1965年起,梁思礼开始从事远程导弹的研制工作。在研制过程中,他们不因循守旧,敢于创新,大胆采用高新技术,其中在控制系统设计中率先采用平台—弹上计算机制导系统意义尤为重大,并对之后的中国航天技术发展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后来梁思礼回忆说:“在负责控制系统的研制中,首次采用平台—弹上计算机方案。当时,我国微电子和计算机技术还处于起步阶段。除美国已采用外,即使苏联也是刚开始在航天产品上使用这项新技术,这是一个大胆而且有相当难度的决定……由于采用新技术,导弹控制系统的精度有了显著提高,缩短了同世界发达国家之间航天技术的差距,也一定程度地带动了微电子和弹上计算机等技术的发展。” 1971年9月10日,第一枚远程导弹在酒泉发射场进行了低弹道发射试验,获得基本成功。
1970年以后,梁思礼被任命为“长征二号”运载火箭的副总设计师,负责控制系统工作。他们以远程导弹为原型,除运用其他一系列新技术外,继续采用并完善了平台—弹上计算机制导系统,实现了全弹自动化测试。1975年11月,“长征二号”发射返回式卫星获得成功。1980年,梁思礼参加向太平洋海域发射远程运载火箭试验。这次试验的成功,使中国成为世界上第三个拥有发射洲际导弹能力的国家。
梁思礼曾先后担任七机部第一研究院副院长、运载火箭研究院副院长、航天部总工程师和航天工业总公司科技委副主任等职务,并当选为全国政协委员。他在航天可靠性工程、航天CAD/CAM技术的推广应用等方面取得了显著的成就,被公认为是这两个领域内当之无愧的开创者和学术带头人。
1987年,梁思礼当选为国际宇航科学院院士,1994年当选为国际宇航联合会副主席。1993年,他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成为梁家子女中的第三位院士。此外,由于在航天研究领域的突出贡献,他还获得了一系列的荣誉,包括1985年“国家科技进步特等奖”、1996年“何梁何利奖”、1997年“中国老教授科教兴国贡献奖”等。
梁思礼和妻子麦秀琼于1956年结婚,夫妻二人相濡以沫,恩爱和谐。晚年梁思礼曾一再表达对妻子的感激之情,他说:“我如‘秤杆’,秀琼如‘秤砣’,我们谁也离不开谁,我们用这杆秤审视世界,使我们永远保持一颗平常的心。”
2016年4月14日,梁思礼在北京逝世。中央领导对梁思礼的一生给予了高度评价,在致其家属的唁电中指出:新中国成立之初,梁思礼同志毅然归国,为发展我国航天事业鞠躬尽瘁,并做出了重要贡献,他的爱国情怀、奉献精神和严谨作风令人敬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