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家贾平凹的长篇小说《废都》最近在北京出版，非常受读者欢迎，初版17万册很快就抢购一空。严肃文学能引起这么大的轰动，近几年来没有过。这部小说取材于当代的城市生活，背景是西安。贾平凹写西安这样一个“废都”，扩而大之，中国在社会转型期出现文化衰落的“废都”现象，那种无奈的放达和尴尬的焦虑很普遍。这部小说其实是要揭示这种文化现象与社会心态。作品所展示的城市生活图景非常广阔，民情风习的描写也很丰富。

小说中不时出现一位囚首垢面捡破烂的老头儿，往往出口成章就来一段谣儿，闲汉听罢便将谣儿传得风快。这唱谣辞的老汉不禁使人联想到《红楼梦》中那个唱《好了歌》的跛足道人，两者在小说功能上都有点悟警醒的作用。其实那老头唱的谣儿都是根据近些年流传的谣辞实录或改写的，在小说中作为社会背景来处理。从这些民间流布的谣辞中，也可以观民风，察时世，了解事态人心。这些歌谣未必就是负面呈现，其实含有批判的锋锐，直指八九十年代某些腐败现象。这里不妨撮录几则，有的字义上略加解释：

一类人是公仆，高高在上享清福。

二类人作“官倒”，投机倒把有人保。

三类人搞承包，吃喝嫖娼全报销。

四类人来租赁，坐在家里拿利润。

五类人大盖帽，吃了原告吃被告。

六类人手术刀，腰里踹满红纸包。

七类人当演员，扭扭屁股就赚钱。

八类人搞宣传，隔三差五解个馋。

九类人为教员，山珍海味认不全。

十类人主人翁，老老实实学雷锋。

“官倒”指利用自己或亲属所掌握的政要职权做转手买卖，投机倒把，非法牟利。“大盖帽”指某些违纪的公安政法人员；“手术刀”指医务人员；“搞宣传”主要指从事“有偿新闻”的记者。讽刺似乎有些过，但八九十年代市场经济兴起，的确也带来一些社会不公的问题，《废都》引用这歌谣自然有提醒警惕之意。

[1]①本文写于1993年10月。

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

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

此谣辞讽刺那种选择任免干部时独断专行，任人唯亲的做法。

十七十八披头散发，

二十七八抱养娃娃，

三十七八等待提拔，

四十七八混混耷耷。

五十七八退休回家，

六十七八养鸟务花，

七十七八振兴华夏。

此谣辞概述各个不同年龄段的人的心态与生活模式，显然也带有对庸碌人生的批评意味。

房子。谷子。

票子。妻子。

儿子。孙子。

庄子。老子。孔子。

活了一辈子。

留下一把胡子。

前面九个“子”概括一般的人生追求，其中多少有些时序安排，最后两句的两个“子”是结局，反讽中透露某种悲凉感。

喝上酒了一瓶两瓶不醉。

打着麻将三天四天不困。

跳起舞来五步六步都会。

搞起女人七个八个敢睡。

讽刺表面潇洒其实颓唐的生活态度，一种没落的现世主义。

一等作家政界靠，

跟上官员做幕僚。

二等作家跳了槽，

帮着企业编广告。

三等作家入黑道，

翻印淫书换钞票。

四等作家写文稿，

饿着肚子要清高。

五等作家你潦倒，

⋯⋯

这一首是讽评商潮冲击下的文坛种种怪现状。最有意思的还是“革命小酒天天醉”这一首，讥刺官员腐败，喝酒成风。对不正之风痛加批判，那种辛辣和幽默，那种强烈的反讽，让人回味无穷。

革命的小酒天天醉，

喝坏了党风喝伤了胃。

喝得老婆背靠背，

老婆告到纪检会。

书记说，

该喝的不喝也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