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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园困学记 完结

作者:温儒敏

小时候读《儒林外史》,对范进中举后发疯的描写有特别深的印象,于是对封建时代开科取士的制度也就感到厌恶。在很长时间里,我对科举制的了解也只限于类似《儒林外史》的文学性批判。最近到上海,参观了嘉定的科举博物馆,发现原来自己对科举的印象毕竟太肤浅简单了,科举制度的确有扼杀人性的残酷一面,但其中在中国古代政治制度史上的特殊作用,也并非一个批评可以了断。这些都是历史学家的事,此处先不用去管,反正一般人参观了嘉定的科举博物馆,很自然的会感到科举制也有公平严格的一面。

展览中用一部分实物重现了科场考试的情景:为防止作弊,每位考生都被分隔在一间不足2平方米的小板屋内,试卷做完后由专人统一抄写,再呈主考官批阅,以防考官认出考生的笔迹;夹带作弊的也有,可是一经发现,处分特严,所以敢以身试法的的确很罕见。鲁迅的祖父就曾因“函托考官贿嘱关节”,也就是走后门行贿,而被革职入狱。甚至惊动了光绪皇帝,成为轰动一时的“钦案”。可见科举考试的执法还是很严的。

参观完毕,走出博物馆,听到一位游人在感慨:“看来咱们中国人也曾经有过认真的时候。”这感慨让人心情沉重。

联想当今许多大大小小的考试,作弊之风似乎越刮越凶。不久前报载南方某省委党校招考在职研究生,请人替考的非常普遍,今年考前认真抓了一下,居然有三分之一报了名的不再来考:因为不捉刀代笔根本就考不上。甚至连博士生学位论文答辩,有不少学校也是马马虎虎走过场,有些导师为了让学生顺利过关,就只请好说话的熟人作评议,一些专家碍于情面,也是把评议和答辩作为“友情出演”。结果凡是评议大都说说好话,不合格的反正也手下留情放他一马,极少有不被通过的。

我“文革”结束后上了北大中文系头一批研究生,当时全系19人,答辩时有4人未能通过。有的导师认为学生论文不合格,又难以再修改,就自己先投了反对票。像这样认真,放在当今,怕是会被人笑话为不通时务的。我认识一位教授,请他参加研究生答辩,他就要实话实说,有真刀真枪的批评,结果这些年找他评议的就越来越少了。

最近,北大中文系开始实施博士论文匿名评审制,力图在学术制度上与国际著名大学接轨。此举的推出,让学生做论文有必要的压力,又有学术的尊严感,有望进一步提高研究生培养的整体水平。前面提到那位游客所感慨的“认真”,现在竟如此缺少,是否应当反思一下,从古人那里获取一些精神资源呢?

[1]①本文发表于2000年7月20日《北京晚报》